第23章 奔塌
黎平明面露为难，似是不想夕颜冒险。“我见你主意已决，也不好再拦。首先你得幻化一座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城池，然后再幻化你见过的每一个魔人，越详细越好。你要知道，你想起多少人，便有多少人可复生。”
夕颜只想救回众人，哪里还去考虑是不是黎平明的阴谋，哪怕明知是阴谋，也得试上一试。
黎平明自是得意，想不到这女子这么好骗。观月既在她腕上配上魔力镯，与她法力共享，生死相系，也怪不得别人。只是想不到你观月英明一世，却不想看上一个蠢婆娘。复制昨日，本就是梦话，时光哪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它只顾往前。怕是今生今世，你观月便要陪着这个蠢女人一起玩幻化城池，回忆众魔人的蠢游戏了。
黎平明一跃而起，方才夕颜劈落在塔壁的那一掌正好劈开一道裂纹，倒是为他黎平明开道了。可惜啊，可惜，如此劲霸的万魄之力竟会在她一个弱女子体内，而这女子竟是这般庸碌没有追求，三界共主，何等荣光，她竟痴缠这复活魔人的小把戏。
夕颜盘坐在云端，细细回想昨日城池中的一切。慢慢地，由山中租住的小院开始，到城池中每一条小径，每一棵花木，无不跟昨日一致。
只是细节越想越不对，落花楼，是红漆黑字，还是黑漆红字？红英的爹爹身上锦衣，是波纹型花纹还是纯灰色？一时间，多少记忆偏差，全数压过来，夕颜只幻化了片刻，早已头痛欲裂，却依旧不肯停下来。
南荒尽头，遍地冰雪，累年不化，寒冰成川，高者竟比无望山更高。别说是一个凡人，即使是观月这般法术高强的魔亦能感觉到凉意刺骨，呼出的水汽，顷刻间凝固，摔落在冰面上，裂成成千上万个冰渣。
观月胸口一闷，法力如流水般外泄，他倒是奇怪，即使与莫落尘、雪无望那样的对手缠斗，也不该损耗法力如此之大。夕颜啊夕颜，你该不会用法术做什么傻事了吧？幸亏你遇上的是我这样的相公，法力尚且充裕，干些傻事倒也无碍。
“观哥哥，这里四面冰封，寒气逼人，我们得尽快找到颜姐姐。”燚灿所修火术十分耐寒，到了南荒之地，也不由地打起寒战。
“她不在这。”观月环顾四周，竟没一点动静，如此迅猛的法力外泄，定是能制造出许多动静。而这里太过静了，所以夕颜定不会在这里。
“那她在哪？”燚灿虽不知观月如何判断，他却本能地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
“在幻境城中成亲！”观月毫不在意地说。
燚灿可不如他的淡定，可能为情所困之人都是不理智的，所以他们的话有些也是不可信的。“观哥哥，今日成亲的是红英姐姐，不是颜姐姐。”
“错，今日成亲的是夕颜。”观月丝毫没理会燚灿的话语，指着比无望山还高的那座冰山对燚灿说：“去，你去顶峰将落红英带下来。”
燚灿心中不信，可迫于观月淫威，只能顺从。哪知等他飞身上冰山之巅，发现躺卧在山巅的确是落红英。他心中更是疑虑不已，对观月的崇拜自是又拔高了好大一截。
落红英面色红润，只是一直在沉睡，当日在城郊，黎平明准备的糕点之中掺有“千日醉”，她吃了以后便如死人一般。之后又被黎平明驯养的猛兽驮来这南荒之地，她身上均是夕颜那日的装束，为的就是引观月来此。
“观哥哥，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爱慕颜姐姐，今日她与他人成亲，为何你不着急？”燚灿心性本就藏不住事，心中疑虑不解，寝食难安。
“因为她已经有了魔力镯。”观月自然不急，即便你黎平明筹谋再好，终究晚了我一步，所以你们今日做不成夫妻。
“颜姐姐竟已有了魔力镯，谁给她戴的？”燚灿当然震惊，与颜姐姐相处的这些时日，也没听说她有个相公啊。
观月笑而不语，谁给戴的谁清楚。
“啊，是你，观哥哥，你竟悄悄给颜姐姐带上了魔力镯，这么说，我是要改口称嫂子了！”燚灿自然是佩服观月的，竟能不经过人家女孩子的同意，就把人家认做妻子，这波操作实在是高！要是哪日，我燚灿也遇着心爱之人，定也要如此操作！
“你，背上她，回城找黎平明清算清算！”观月对燚灿命令道。
“为什么是我背？”想想南荒之路着实远了些，燚灿心中自是不满。
“你一单身小子，这等美差自然让给你了。我可是有家室之人，哪能随便跟别人亲近，你颜姐姐，哦，不，你嫂子该有意见了！”观月一本正经胡诌，几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只因他知道，夕颜在幻境城中，尚有力气浪费他的法术，自然是平安的！
燚灿毕竟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少有接触情爱之事，对于异性美女自是不能从容，瞬间红了脸，胡乱扛起落红英便大步向前。
夕颜枯坐云端，整个幻境之城大貌已重置妥当，只是细节偏差颇大，夕颜不停地思考，不停地修改，却发现越改越不像。这大底就如同凡间的文人临摹别人的画作，形同而神不似，越修改，越走样。
没了夕颜缠斗的黎平明自然直冲塔壁裂缝处，只是，他尝试了千万种方法，竟都被生生弹回叠魂塔中。他得众人法术，本该移山倒海不在话下，却为何偌大的缝隙，他竟出不去。
云气翻涌的空中，破晓的影像若隐若现。白发飘然，形容枯槁。声音也如残灯般苍白无力，“黎平明，别浪费力气了，要知道叠魂塔是我肉身所铸，你是我的心魔。叠魂塔便是你，也是我，你我便是叠魂塔本身，你纵是有万人法术，可你如何能走出你自己？我早就劝过你，这一切不过是徒劳。”
破晓，黎平明本就是一人的一善一恶两个面，他们一个在城中，一个在西荒，却丝毫阻止不了二人的交流，你知我短处，我亦知你弱点，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黎平明哪里肯服，“闭嘴，你个老东西，你是你破晓，我是我黎平明，你愿意便当你的纯善上仙，也别妄想阻止我一统三界。”
破晓道：“别再执迷，当日我以身作塔，本就是为了困住你，想不到这五万年来，你还不死心。当真天道不可破，心魔不死，唯有毁灭。”
黎平明又一次集聚全身法力试图冲破叠魂塔，当然又是徒劳，破晓看着他，只是摇摇头，不再言语。
“你怎么不说话，你个老东西！若我出不去这塔，我要你在乎的人全死在这塔中，你知道的，这我很容易办到！哈哈哈……”
“你已杀了这塔中几万条性命，还不收手？”破晓说。
“几万条性命不是你杀的吗？当初你不把他们困在这里，我如何杀得了他们！虚伪的老家伙，总觉得自己高尚的不行是吧，坏事都是我做的，好事都是你的功劳。你不是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吗？怎么，到承担后果之时，我就是我，你还是你了？”
黎平明自然愤怒，这些人，我本可以不杀，只是看不惯你破晓虚伪的样子，好，你既然说你我一体，那我就干些恶事，也让你承受承受，看你如何还能自诩清高的上仙。
既然我黎平明出不去这塔，索性拉你们一起陪葬。他飞身回转，直扑向夕颜。这个凡人女子入塔后，魔界圣君观月和东云宫上仙相继也入了塔，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自然说明了仙魔双方都在乎这女子，如今万魄之力又在她体内，所以，有了她，便有了三界！
黎平明飞转空中，突然变化了身形，人形渐渐消失，竟化成一团炽热火团的本相。他意念一动，破晓便知他有何意图，“不可，不可”，破晓嘶声惊叫，若让黎平明得逞，三界生灵，浩劫难逃！
黎平明本就是别人的一个心魔，依附他人而存在，他此刻变回本相，是要将自己注入夕颜体内，化作她的思想，指使她今后的作为。
这正是破晓所担忧的，往日里，叠魂塔中魔人虽有五万之重，法力能超越黎平明的几乎数不出一个，所以黎平明自然不会放弃自身，依附更弱的人。而如今，情况大异，夕颜体内的万魄之力可毁天灭地，而她秉性单纯，极易控制，黎平明自然想通过控制她的思想，达成自己任意杀伐的野心。
陷入冥想中的夕颜丝毫没有注意到越飞越近的心魔之火，她早已困在自己的迷城之中，不行不走，不言不语。黎平明心中自是畅快，只差几丈远，自己便可掌控万魄之力，这三界，便可随意拿捏。想想附着在破晓身上的几十万年，竟一事无成，他空有一身法术，却没掌控三界的霸气。
西荒之地，漫天飞雪，破晓已是面色苍茫，一片死色。几十万年，破晓一直压制自己的心魔，本以为以身筑塔，困他永生永世，却不想还是酿成大错，五万魔人因他而死。本无意再贪生，可唯一能使三界太平的莫落尘尚在塔中，平安将他们送出塔，便是自己对三界最后一点偿赎。
如今，这个夙愿也不可能了！既然心魔不灭，唯有一死，才能让他一同沉寂、消散。
破晓运力于掌，对着自己的天灵盖落下，黎平明自然感知了破晓意图，心中暗骂：“你这老东西，自己不长进，还要拉上我一起死！”黎平明加快了步伐划过天际，急速飞向夕颜。
“嘭”一瞬间，迷雾顿起，破晓举手想要毁灭塔身，从而毁灭心魔，连同塔中尚存的一切一起毁灭。
一时间乌云翻腾，塔中漆黑一片。立柱崩塌，河流枯竭，冰川消融，万物覆灭。一切归于混沌，尘归土，土归尘。
死一般的沉寂。
只是迷雾之中，又似是听见人语。细听，确是观月的声音，“好你个黎平明，你这样欺负我媳妇可问过我没有？”观月反手一掌，本就要接近夕颜的黎平明被弹出百米开外，变作本相的黎平明不过是一团混沌邪恶的思想之火，丝毫没有气力反抗。
幸亏观月及时赶到，塔尚在，人安平。
百米开外，夕颜重新幻化出的雪山。黎平明受了观月一掌，飞出百米开外，正撞上夕颜幻化的雪山，顷刻化作人形，口角鲜血直流，一手捂住胸口，似是受了极重的伤。
这雪山正是那日观月为她疗伤的那个雪山，说也奇怪，这个雪山的每一个沟壑每一株植被她竟记得这般清晰，复原的恰如那日一般光景。
“媳妇，停下，看你相公我如何给你报仇。”观月轻摇夕颜肩头，这个傻媳妇还不知自己中了黎平明的计。
“观月，安分点，你让我分心了！”夕颜耳畔似有观月之声，她方才一心想着复刻昨日，自是不愿被观月打扰。
“媳妇，那座雪山幻化的不错，只是有些费法力，你若是再为每株树加上叶子，我怕，你相公我便无法力去对付大坏蛋了。”观月打趣道，夕颜记得那日雪山顶上的一切，甚是满意，这说明啥，说明夕颜时刻在回味那日，才能把这景复刻的如此逼真。
“观月你又贫嘴，谁是你媳妇，我幻化我的城，与你打坏蛋如何相关了？”夕颜被打乱了节奏，索性睁开了眼，有观月在，她就别想专心做事，以前制香时也是如此，好几次都浪费了稀有的香料。
“嫂子，观哥哥早已在你腕上戴上了魔力镯，换句话说，你和他早已法力共享，生死相依，自然你幻化城池，也是不停占用观哥哥的法力！”燚灿嬉笑道，他将落红英轻轻放在夕颜幻化的落花楼中，赶来帮着观哥哥一起对付黎平明。如今看来，观哥哥一人足够，他燚灿索性变成一个观战的。
观月嘴角勾笑，这个多嘴的燚灿，真是藏不住事，不过呢，让她知晓，倒也不错，早点宣布主权，省的别人惦记，就比如那个什么莫落尘之类的。
“观月，你个混小子，又乱给人带魔力镯，日后你要真娶媳妇，取不下就麻烦了！”夕颜真是气得牙痒，要是平常小事胡闹倒也罢了，这魔力镯是随便给人戴的嘛，与人共享法力，关键还共生死！
说话间，观月早已腾去雪山方向，转头对着夕颜道：“先借给你戴戴，过过瘾！”
“我才不稀罕你们魔人的魔力镯！不对啊，他这意思是可怜我啊，料定我没人要似得。”夕颜自是气愤，接着道：“还是等我救回众人后再找你算账。”夕颜重新坐下，闭目幻化城池。
“颜姐姐，你被黎平明那家伙骗了。你想想，昨日便是昨日，永远不会再来一个昨日，即便你把城池幻化的与昨日一模一样，那城中的人也只是如城池一样，只是幻化出来的影像，而并不是真的他们。”燚灿不明白，为何夕颜如此聪慧的人，却明白不了这个道理。
夕颜本还抱着一丝幻想，燚灿一语便点醒了梦中人。是啊，昨日已成过往，如何再造一个昨日！可是五万活生生的魔人，顷刻便失了性命，她如何能释怀。
燚灿见夕颜脸色大变，只好安慰道：“我们从南荒回来途中，观哥哥发觉众多魔人消散的尘埃，料定城中定是出了大事。他已放出了寻灵器收集众魔人尘埃，或许观哥哥有什么好办法救回众人。”
“哗”雪山方向一个巨响，夕颜、燚灿慌忙看向那里。观月虽强，可被叠魂塔压制了功力，而黎平明有着当年叱咤三界破晓上仙的全部功力，再加上他又强夺了几万魔人的法术，这一退一进间，胜负难料。
只见化作人形的黎平明，以手作刃，削平雪山顶，反手一掌，整个山顶砸向观月。观月倒也不避，一个回旋，已立于山顶之上，雪山顶瞬间转了方向，带着观月飞向黎平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