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院别居
“黎平明是何来路？”莫落尘问，这黎平明集聚众魔，幻化庞大的城池，定是法术高明之人，那么仙魔大战前必定也是风云人物。
“此人甚是神秘，仙魔史册中并无记载，不知来处。他向来以假面示人，平时隐藏在众魔之中，众魔皆有可能是黎平明。”
莫落尘微微点头，与老者先后回了驿站，黎平明隐在暗处，不可轻易打探，以免打草惊蛇。莫落尘入塔之时，本打算以一己之力降服众魔，只是多了观月这个变数，他要顾念到与观月之战，必将伤及叠魂塔，而叠魂塔是破晓上仙魂魄所在，不可累及他魂飞魄散。
天渐明，东方一片红光，一轮新日慢慢探出头来。晨曦中的叠魂塔染上一层霞粉，众魔慢慢从睡梦中苏醒。
莫落尘、观月、夕颜三人退了驿站上房，便来到了租住的院落门口。只见两扇柴扉，周围篱墙，上面盘着许多青藤薜荔。门前有一弯池塘，塘内莲荷争艳。院中紫藤架下有石砌的锅灶，三间茅草屋倒也素雅。
“叠魂塔中竟有这等好地方，没有纷纷扰扰，住上一辈子也没啥遗憾。”夕颜连着吃了几顿白面馒，忽见荷花，自然欣喜，有荷便有新藕，有藕便有了下酒菜。
“我陪你啊！”观月凑上来说道，他知道叠魂塔中太平日子怕是也没多久了，享受一日便是一日。
昨夜莫落尘去城中打探，观月自然也没闲着，众魔之中总有些忠心的老部下认出了当日的魔君，自觉的悄声传递了消息。
叠魂塔中众魔对观月无不恨之入骨，当日仙魔大战，众人被破晓上仙关押在此，众魔都盼望哪一日他们的魔君会破塔解救众人。哪知快五万年，等来的却是魔君将众人之魄炼化成万魄之力，这观月不但遗弃了众人，还要了众魔人的半条命来炼化万魄之力。如此对待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这一条，他观月便不配为魔君。因此众人都拥戴了黎平明，期待着他能带大家一起冲破这个叠魂塔，重获自由。
“你这世家公子会干活吗？这里可没有丫鬟围着伺候，须得自食其力。”夕颜打趣道，心中早已将活计在心中派了各人。观月性急钓不了鱼，只能安排挖藕这类的粗活，而钓鱼这类耐力活只有莫落尘可以胜任。
“谁说我不会，你说是打人还是降兽，哪有我不会的。”观月不服气，自己乃魔族一族之尊，才华盖世，岂有不会干的活。
“自然是降兽，看见那一池荷花了没，他们吸天地灵气，炼化众多妖兽在淤泥之下，你将那些白色一截一截中间有孔的妖兽尽数捉了来，可好？”夕颜欺他不识凡间莲藕，只拿这些假话框他。
“这有何难，这些个小妖今日遇到我，算是他们活到头了。”
说完便扑通一声跳入塘中，衣物都不曾脱。
夕颜莞尔，魔界也有他这样的单纯之人，所以说，善恶没有定数，他是魔，他不见得就恶。
莫落尘接过夕颜手中的鱼竿饵料便在池畔独坐，水中的观月扑溅起许多水花，满脸、满头、满身都是淤泥污垢，每每挖到一个藕段，便举起大声呼着夕颜来看，像是小孩邀功一般。
这边的夕颜洗净藕段，捣碎，掺面，做了藕丸子，丸子从油锅中飘起的一刹那，藕香合着油香四溢，即使是不食凡间吃食的魔人仙人不禁也被吸引了过来。
“你这狡猾的凡人，竟骗我说是妖兽，原来是你们凡间的食材，竟敢骗本公子给你干苦力活。”观月说着，也不顾手上粘着淤泥，便伸手抓了一个藕丸子放在口中嚼起来，脆香扑鼻，咸淡适宜，竟比魔族食物好吃上百倍。
要说这观月可是到凡人街专门了解过凡人的生活，岂会不知荷花根下结藕，不过是搏美人展眉一笑而已。
“莫公子也吃。”夕颜将竹筷递与莫落尘，仙人高清，定不会像魔族之人用手抓食。
观月一把夺过竹筷，不悦道：“这美味是我挖的，丸子是颜颜做给我吃的，自食其力懂不懂，要吃自己挖去。”观月哪肯跟莫落尘分享这般美味。
“观月过分了啊，要说这鲜美的鱼汤可是莫公子钓的，你刚不喝了两大碗。”夕颜哪知这观月是这般小气之人，一个藕丸子都如此计较。
吃人嘴软，观月对鱼汤之味念念不忘，想着吃完手中的丸子，再喝上两大碗，鱼是人家钓的，只能与他这个冰块分享丸子了。“那你只可吃两个，其他我都能吃完。”
“我这做的可吃三天的藕丸子，你如何一次吃完？”夕颜没好气地说，满满三盆藕丸子，量你魔人食量大，也不可能全部吃完。怎地和稚童一般护食呢？
“那你管我，横竖我能吃完。”说完，便将三大盆藕丸子搬去自己的屋里去……
莫落尘、夕颜相顾一笑，只由着他去。
玩闹中不觉已月影西斜，院中花木映着月色，透着阵阵幽香。三人同坐于窗下小酌，远处山脉层层叠叠，一座高过一座。
“这里万般虽皆是幻象，山山水水倒也不俗。”莫落尘深觉眼前所见略有几分熟识。
“可能我们凡人不及你们仙人有一双慧眼，这里袅袅炊烟，熙攘人群，如何不真？”虽只有短短数日，夕颜却特别迷恋这里的一切，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不记得自己置身在叠魂塔中，而是凡间的哪个异乡。
这片幻境尤其能迷惑人，让你记不得过往，也不去考虑未来。夕颜没有术法，仅两日光景便已沉迷此中，再过些时日，怕是要彻底迷失在这幻境之中。须得尽快找出造境之人。
观月与莫落尘都知晓越耽搁，她便会越陷入其中。
“要不学些魔族术法，看破这些幻象，正好我膝下无徒弟，勉力收你一个，要知道，我的绝学在魔界，众人都是求着要拜我为师，本公子都不愿教的。”
观月心中早已盘算好一切，炼化万魄之力本就是为了破塔救出昔日的部下。这股力量毁天灭地，决不能让夕颜涉险，所以只得自己去承受这股力量。“魔力镯”，共生同死，只有解下这魔力镯，才能让她生。如今三界皆知她是半亡人，只有学些术法，方能护身。
“为何要看破？如此美景，看破岂不辜负。”凡人用四感看世事，丝竹悦耳，美酒悦口，甜香悦鼻，美景悦目，如果看破，一切成空，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美景还不简单，有了我们魔族的术法，什么美景都信手可变。”观月关心则乱，发觉不到自己的逻辑混乱。
“哈哈，那不更是徒劳。我若自己变境，冷暖美丑我自是知晓，又有何乐趣活在其中。他人的幻境，尚有惊喜未知。我们凡间一步一景，何尝不是神造的幻境，可是充满着未知，我们凡人穷其一生，也参不透神的幻境，所以人生才有趣味。”
夕颜知观月是好意，只是人各有志，你信魔，便追随魔，你信仙，便追随仙，我信人，自然自始至终只想当个凡人。
观月端起杯盏，杯中酒一饮而尽，却又想不出劝解的话。成魔成仙，全凭愿意，如此信条何尝不是自己一直信奉的。只是遇上了夕颜，他却不能洒脱开阔。只因他得去承受万魄之力，他若不测，谁来护她一生一世。
一旁的莫落尘目光透过敞着的窗，直直盯着西歪了的月，那时，绝尘剑上，那个叫夕颜的女子也曾对月长叹，临风洒泪。只是那时他只当是小女儿家的愁思，却不想她竟是如此脱俗，与世无涉。
“凡人自有凡人的苦恼，我倦了，你们慢聊。”夕颜倒不是真的有倦意，只是她知道，观月、莫落尘有私话要说，他们都不是甘于困在别人幻境中的人。
恰如她所料，观月确有私话。
“她非魔人，亦不会与仙界为敌。”
观月斟酌着如何说下去，他是高高在上的魔族圣君，何尝做过求人这类事情。“能不能完她愿望，生生世世为凡人。”
莫落尘未曾料到观月竟如此说，夕颜不正是魔族投进叠魂塔中承受万魄之力的吗？
“她可是你魔族投进这塔中的！”
“是，只是我魔族向来不喜无意入魔之人。”观月掩饰道。
“那是自然，我仙界也不喜无意成仙之人。”莫落尘答道，一魔一仙两个男人这在一点上达成了一致。不让夕颜卷入这仙魔纷争中去，这许多年一直敌对的两个人，第一次在同一件事上做出同样的选择。
天上皓月，池中水月，谁又能想到仙界的莫落尘上仙与魔界圣君观月此刻正在月下对饮。
一念不生，万缘俱寂。念已起，这往后的凡尘纠葛谁又道的清谁是因，谁又是果。
幻境之所以迷幻心智，它与你曾经熟悉的生活并无差别。日出东升，日落西斜，仅有的差别便在于幻境之中一日之中四季轮换。习惯了，慢慢便也认为一日之中本该有四季。
夕颜不知沉睡了多久，这幻境中的旭日升起，阳光透过窗洞投射进来，暖和惬意。今日是否去城中逛逛，买些别致的玩意，顺便给程子哥买些粘糕，他们的渔船今日靠岸。
程子哥？渔船？脑子真是糊涂了，梦里虚构的人和事竟搅进现实中。夕颜揉一揉惺忪的眼睛，这才清醒些，她是夕颜，和两位好友一直生活在此处。
对了，另外两个人去了何处？一定是如往日一般，撇下自己撑船出海去了。这便是幻境的可怕之处，修改你的记忆，不深的记忆抹去，抹不去的记忆便会重新加工植入脑中，每一段忘却不掉的记忆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如同以前余程子经常撇下夕颜与友人一同出海，而此刻夕颜脑中的记忆已变成，观月与莫落尘撇下她撑船出海。
“两个没意气的家伙，出去玩总是不带上我。”夕颜心中暗想，哪知越想越气，哼，让你们不带我出去玩，我去城中买你们最爱吃的粘糕，也不给你们吃！
观月、莫落尘确实各自出去了，不过，不是撑船游玩。如今魔力镯仍在，夕颜安全倒也无需担心，更何况，莫落尘临行前又给她身上加了一道仙障。
观月、莫落尘昨夜对饮，出塔之法自是有些谋划。一是找到万魄之力，二是找出造幻境之人。二人各认领一个方向追查起来。
相传万魄之力是团熊熊烈火，那么若是能找出塔中最为炙热的地方，说不定就能有万魄之力的线索。魔人之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话“炎火之山，投物辄燃”。
观月总觉着二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这炎火之山造塔之日便有，而万魄之力不过才练成几日光景，虽时间上对不上，但总归是条线索。
这边莫落尘与无痕真人御剑西行，寻找造境之人。他们已在幻境城中寻访各处多次，竟毫无破绽，可见造境之人法术高深莫测。二人只得远离城中，去偏远西方寻找，或许人迹罕至处造的境能有破绽可循。
幻境之术，唯有找到幻境中的破绽或是找到幻境的边界，方可破境！所以二人不偏方向，一路御剑西行。若是不能找出破绽，也定能到达境之边界。
城中魔人曾说过，幻境城西方有一道河，对岸宽不可见，如那凡间的海一般茫茫没有尽头。河之边界，说不好便是幻境的边界。
夕颜一人闲逛至城中，肚子咕咕叫，日头已高，早餐还没吃，又到了吃午餐的时候，索性，迟早餐早午餐，吃过午饭当晚饭，今日饭食一顿解决算了。
夕颜悠闲地在城中闲逛，约莫半刻功夫，便见着一间酒家“等客来”，好名字，不用等了，客已来，夕颜笑着走进酒家。
小二是个十六岁上下的青年小子，蓝麻布衣，一条白布巾搭在一侧肩头。“客官，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