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玩火
夕颜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来到楼上一处桌子坐下。窗边极佳的三个桌子已被占着，左手那一桌是个公子哥扮相的男子，正独自斟饮。中间一桌是一男一女，佩剑各自卸下放在桌上，桌上饭菜已剩残羹，他二人似是快吃完了。右手边一桌是两个女人，低声交谈着，桌上并无一物，显是等菜上桌。
夕颜独自坐下，想着若是中间一桌的男女走了，她便挪至那桌，毕竟窗外景致宜人，所谓秀色可餐，美景变成下酒菜，岂不快活。
等了许久，也瞪了他们许久，中间那桌男女仍未离开。不一会儿，她的酒菜已上齐，夕颜只得认命地吃起来，好在，虽无窗外美景可赏，饭食味道尚可。只是不知为何，这里的食物都是要么取之焦土之下，要么深海之中不见日照的食物。
舌尖的记忆永远比视觉的记忆更为可靠，夕颜一介凡人，自然是吃凡间食物长大，而酒馆中的食物均是取自地下或取自深海，那自然是魔人爱吃的食物。夕颜自是没想到这层，幻境之中的人都不爱用脑，只知眼前的奶头乐，口头欢。
“着火啦，着火了。”那个蓝麻布衣的小二慌张地从后厨跑出，一路上撞翻了三张椅子。
众人慌作一团，纷纷涌向门口，本来挺宽敞一个门庭，此刻却人挤人，卡在一处，谁也退不得也出不得。
夕颜见此状，盘算着从中间那扇窗子跳下，所幸楼不高，倒也摔不坏。中间桌的男女显然是练家子，各自拿起桌上的佩剑，毫不费力地从中间窗子飞身而下。
火势越来越猛，靠近后厨的那一排桌椅快成焦炭。夕颜立于窗边已许久，楼虽不高，却也是需要勇气才能跳下。此刻，火舌逼近，如果再不跳下，火便会吞噬窗子这排桌椅，人自然也会变成燃料。
闭目、吸气、跳！
好在窗边正好有一板车橙子，摊贩被火势吓跑了。跳到橙子堆上，夕颜竟一点没感觉到疼，只是金黄的橙汁四溅，周身都是酸甜的橙汁味。
当夕颜从鲜橙小贩的橙子堆里坐起，从窗子上又陆续跳下几个人来，有些身上已经点着，顺势在地上翻滚，试图扑灭长袍上的火苗。
窗口依旧有好些人站着，不敢跳下，窗下是青石板路，刚刚跳下的人中确有摔断胳膊，摔断腿的。人都畏死，恐惧是再自然不过。
夕颜将小贩的平板车推至窗下，平板车中装满橙子。对着众人喊道：“跳到平板车中，一点也不疼。快啊，黄衣姑娘你先跳，我定会接住你。”
黄衣姑娘扭头看向逼近的火舌，再无其他选择，只得屏气跳下。还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黄橙之中，夕颜满脸满身又一次染上飞溅而来的橙汁。
好在黄衣姑娘毫发无损，从平板车上下来，帮着夕颜将地上堆放的橙子搬至平板车上。众人看瘦弱的黄衣姑娘跳下没事，也纷纷跳下，夕颜用平板车一一接下。
众人对夕颜千感万谢，众人之中，方才坐在窗边左侧桌子上独自饮酒的公子哥尤为激动，甚至说下非她不娶的话来。
夕颜不住回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架不住众人的热情，她终于明白为何有人做过善事选择悄然离场，怕的便是众人不好相却的好意。
夕颜终于趁人不备，躲过众人，一路疾走，像是做完坏事逃跑似得。不知行了几条街，街角之处团团围住好些人，吵杂声更胜方才着火的酒馆。
夕颜本不是凑热闹之人，只是人纷纷涌向那里，夕颜被众人推着也围在了街角。
人群之中，夕颜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二人剑锋对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孩童，那男童只头顶一撮毛发，打成鞭子垂在脑后，执剑的二人正是酒馆里中间窗户的那桌男女。
“说！为何你在城中四处纵火？”执剑男子厉声问道，剑锋指着孩童的耳侧。
那男童正眼都不瞧厉声发问的男子，只顾嬉笑着拿小石头丢向围观的人群。
众人纷纷歪头躲过掷来的石头，一粗莽汉子忍不住开口大骂：“燚灿，你这狗杂种，有爹生没爹教的浑子。在城中四处纵火，烧了多少房屋粮仓，今天又把酒馆给点了，去，把你爹叫来，让他赔偿众人的损失。”
男童将手中的石头向那粗莽汉子掷去，男童定是修习火术的，石头飞到半空，竟忽然着起了火，吓得粗莽汉子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男童大乐，道：“哈哈哈。去把你爹叫来，如何教出你这胆小鬼！”
粗莽汉子哪里还敢再出声，他本屠夫出身，臂力了得，却抵挡不了刚刚这毛头小儿随手一掷的石头，可见这男童绝非泛泛之辈。
被无视了的执剑男子似有些动怒，他以剑术见长，谁见了不尊敬几分，今日却被一毛头小子无视，这口气如何能忍。
剑身微动，散出无数剑花，众人只看到闪闪光亮，剑锋已指向男童眉心，男童邪魅一笑，两指夹住剑身，瞬时两指处冒出深蓝火焰，竟生生把这柄剑熔成两截。
执剑男子脸色煞白如雪，这柄剑乃上古神剑，千年玄铁所制，却不想被这毛头小子熔了，足见这小子用火之术着实了得。
执剑女子刚起势攻向男童，却被同行的男子拦下，他深知，他的同伴并无胜算，再战不过多一柄废剑而已。
众人虽痛恨这小子顽劣，却又忌惮他的火术，谁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那男童更是得意，更是起劲地抓起石头砸向众人，无不例外，石头均在半空中燃成深蓝火焰，被石头砸中的人吃痛乱叫。
不一会儿，众人便被驱散开去。方才团团人墙只剩下夕颜一人，男童挑衅地说道：“你，再不走，把你烧成烤猪！”
夕颜心想这孩童太过顽劣，定要将他交到他父母手中，好生管教。修习火术没错，怎可戏耍人命！
夕颜直直地朝着男童走去，男童见有人竟不惧他的烈焰，很是恼火，伸手抓起一把石头，燃成深蓝火焰向夕颜掷去。哪知那些火焰均在夕颜身前十寸处落于地下，根本近不了夕颜的身。
男童面露惧意，今日算是遇着更强的对手了，岂不逃之而后快，刚拔腿开跑，却被夕颜一把拧住了耳朵，动弹不得。
“好你个小鬼，居然想逃。”
“好姐姐，你就饶过我吧。我一直很乖的，你看，今日是这些人想伤害我，我才拿石头砸他们的。”男童知道遇到强敌，硬碰硬最是下下策，首先得逃跑，跑不成便装可怜求饶，实在不行再打，打的过程中也得伺机逃跑，这便是他的不败法则。
“我可听说，你多次害人性命，烧人粮仓。就说今日，你放火烧酒馆后厨，那一屋子人差点丧命。”夕颜怒道。
“姐姐你也说了，差点丧命，他们都没死，怎能说我害人性命了。再说了，我放火是在救他们！”男童继续狡辩，放火烧人，说是救人，这谎话怕是三岁稚童都骗不了。
夕颜一听，男童竟说用火术伤人是救人，不禁加重力道，男童耳朵吃痛，嘴中“啊哟啊哟”不住叫唤。
“好姐姐，你就放了我吧。我真的是在救人，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都是幻境。那些人都聚集在城中，总有一日，造境之人便会将他们都杀了。”
“小小年纪，满嘴谎话，什么幻境，我自幼生活在此，一切都真实的很，你以为我好骗是吧。”此刻的夕颜早已忘却了自己几日前才跌落到叠魂塔，还当是她是自幼便在这儿长大，因为她所有的记忆都已被修改的跟这座城有关。
男童自然疑惑，她既然能周身设有障罩，定是有能力看破这个幻境，为何她竟被幻境迷了心智。
“他并没说错！”身后传来观月的声音。
夕颜猛地转头，只见观月笑嘻嘻地站在身后。想起一早他们没带她一起出海游玩，吃个饭又差点被烧死，更倒霉的是还碰上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孩，夕颜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瞪着不讲意气的观月。
“哼，他放火烧人，我可亲眼看到有人因他的火术烧伤，他怎么是在救人了。”
夕颜自是不服，男童见有人信他，更是嚣张，朝着夕颜吐舌头。
“还是这个哥哥聪明，哥哥哥哥，这位小姐姐是你夫人吗，你可得好好教她，竟把好人当坏人，这，她这是不是不太灵光，真是可惜了，哎……”男童指着自己的脑袋，直摇头，盯着夕颜，一副看弱智的表情。
“嘻嘻嘻……”一个清脆的女子笑声从观月身后传来。
夕颜看向那女子，只见她一身淡青色绸衣，秀发高束于顶，此刻笑的爽朗，英气逼人，不同一般女子的矫揉之美。
“不是笑你啊，只是觉得这小孩儿好玩儿。”女子迎上夕颜的目光，满脸歉意。
“我叫落红英，想必你就是夕颜吧。”那女子继续道。
夕颜微笑着点头，疑虑顿消，这狡猾的观月一早甩开我，定是会这漂亮姑娘去了。
“啪”男童脑袋上挨了一巴掌，“哥哥，我是好人，你怎么也打我？”
“你这小子，蓝光火焰熔玄铁，你扔在人身上，他们还有活路吗？”观月不悦道，眼前的小子年纪虽小，却修得火术中最高一层法术，实在难得。
“那我倒忘了。不过他们聚在一起，死的更快！”男童自然不服，他救众人性命，却被全城人厌恶，这世道真真容不下好心人。
“所以你就一路烧茶馆，烧旅馆，烧酒馆，烧粮仓？那你看城中的人可变少了？”
观月自然知道造境之人试图把众人集在一处，好吸食他们的法术。若是众人分散在各处，他便无力同时吸食多人的法术。这个男童是打算用火烧之法将众人驱赶出城。
“对，是没变少，却在日渐增多。哦哦，莫非你是说，我要全城同时放火，才能把他们一起赶出城？”男童一经指点，瞬时明白过来。
“哦哦你个头啊，你全城放火，众人岂不都被你烧死。”夕颜没好气地说，想起午间差点被烧死在酒馆之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聪明人说话，你个傻子就别插嘴了。”燚灿生气道，着火不会跑啊，世上竟真有傻人，能被火烧到，火是多么可爱之物，为啥众人都怵火呢？
“啪”男童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哥哥，你为什么又打我？”
“以后欺负她就挨揍！听见了没有？”观月不客气地道。
“知道了，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红英姐姐，你以后也要像这个傻姐姐一样找哥哥这么护妻的相公，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男童一时看看夕颜，一时又看看落红英，期待她们谁能制止一下那个暴力哥哥，怎么能这么随意欺负小孩呢。
“什么夫人，相公，小小年纪竟不学好。我和那个人可没半点关系，酒肉朋友而已。”夕颜赶忙与观月撇清关系。
一旁的落红英听了自是欢喜，本以为夕颜是观月之妻，刚听夕颜所言，他俩并无纠葛，如何不欢喜。落红英是观月昔日部下落开化之女，千求万求了爹爹，爹爹这才同意宝贝女儿跟着观月去炎火之山历练。
“傻大姐，给你找个伴玩耍，可还满意？”观月一改暴力，嬉笑着问夕颜。
“谁是傻大姐，小心我断了你吃食。”夕颜知道这招对观月尤为管用，每次饭菜，一半都进了他的腹中。
“是是是，不傻，天下最聪慧之人便是你夕颜，行了吧。”观月边说边对着燚灿眨眼，燚灿笑着领会，愚笨与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四人一同回到山中小院落脚，一日忙碌，自是早早睡下不说。
第二日一早，落红英挨个叫大家起床，她见昨晚膳时，观月如此爱吃夕颜做的饭菜，暗自下定决心定要把厨艺练出来，这不，天不亮便起床，蒸地瓜、烤红薯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话说当初阿娘让她学习厨艺，她可是甚为不满，谁说女子必得会做饭。她是希望把时间花在修习法术上，而不是浪费在柴米之上。如今遇见了观月，她却愿意摆弄油盐酱醋，此一时，彼一时。
夕颜自是乐的自在，有人掌勺，何须自己操心。一时兴起， 便制起香来，她酷爱花花草草，这习性即便在幻境城中倒是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