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王爷舅舅
自打进宫后，阿虞很排斥这里，就连呼吸都觉的不顺畅。
她宁可在漫天黄沙的塞北受一世苦，也不愿在眼花缭乱的紫禁城享一世福。
还没到达乾清宫，她就生出了想要逃的想法。
但她不能，一步一步，终究还是抵达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陛下、蓝甄、秦子羡、秦子善、蓝轻渊、还有两个阿虞不认识的老臣。
几人不知在说什么，时而传来陛下爽朗的笑声。
通传后，几人很快被内侍引入殿内。
跪拜皇帝、三呼万岁。
阿虞机械地跟着嫂嫂向众人行礼问安。
不知娘与陛下说着什么，一句一句地嘘寒问暖，又一句比一句客套。
阿虞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秦子羡与秦子善一同站在陛下的左下方。
相比长身玉立、眉眼清正的秦子羡，秦子善显得方方正正，既不高也不瘦。
胖乎乎的脸上堆着看似真挚的笑容望向阿虞，笑容背后却藏着阴狠。
在他年幼时，蓝家的几个儿郎从不将他放在眼里，觉得他低贱，他们只喜欢秦子羡。
而如今，他的母亲是当朝执掌六宫的皇贵妃，这天下都将是自己的。
他倒要看看，待登上大位那日，还有谁敢瞧不起他。
阿虞扫了一眼，恨不能在他那胖脸上揍两拳。
秦子善看出了阿虞眼中的不屑，立即便觉得受到了侮辱。
陛下盯了一眼秦子善，感受到那如冰刃般犀利的眼神，他才讪讪将视线收回。
陛下朝阿虞招手：“走近一点，让朕好好看看。”
阿虞小小地挪了两步，低垂着头，并不是她惧怕天子威仪，只是内心抗拒。
“这孩子，”陛下苦笑着望向蓝甄：“朕记得她小时候可是活泼好动的很，受人欺负便气哄哄地哼别人，怎么现在与舅舅这般生疏。”
阿虞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王座上高高在上的人。
她也记得，小时候但凡有人欺负她，她就搬出王爷舅舅，问别人，你有王爷舅舅吗你有吗？
那时候的王爷舅舅很疼很疼她。
她嚷嚷着长大后要嫁给子羡哥哥，可秦子羡总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说：‘谁要娶你了爱哭鬼。’
她便哭着去找王爷舅舅，王爷舅舅会抱起她，一边替她擦鼻涕和眼泪，一边说：“他要是敢不娶我们小阿虞，舅舅打断他的腿。”
是啊，她最喜欢的王爷舅舅，比喜欢爹爹还要喜欢的王爷舅舅，她好想问一句：王爷舅舅，你能把我二哥还给我吗。
“罢了罢了！”皇帝摆摆手，对着荣安道：“去见见她吧。”
这个她没有指明是谁，但在座的人都清楚，陛下说的是文皇后。
文皇后与荣安郡主都是将门之后，本就是闺中密友。
文皇后与陛下成亲时，荣安还以妹妹的身份住在王府，两人更加要好。
后来荣安嫁给蓝甄，两家走的十分近。
荣安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后，文皇后才怀上秦子羡。
秦子羡和蓝轻臣先后出生，一群孩子叽叽喳喳。
今日住在王府、明日住在将军府都是常事，孩子们一同快乐地长大。
再到后来，先帝驾崩，为了九五至尊的位子，文家被当时联手的二王满门斩杀。
一个人摞着一个人，叠成了一座小山那么高，文府的血从院子里一直流到街上，人走过去，能淹住脚脖子。
流了那么多血，他们终于将最尊敬的人送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可是，却什么都变了。
孩子们不敢随意聚在一起，怕惹来猜忌；
伉俪情深的夫妻本在同一片天地却老死不复相见。
荣安郡主往后退了两步，终归于心不忍地看向秦子羡：“殿下要一起去吗？”
秦子羡苦笑：“我去了怕是母后连姑母都不愿意见了。”
其实秦子羡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知道是父皇辜负了母后。
母后心如死灰再不见人。
可是这三年来她连自己这唯一的儿子都不见。
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母后如此痛恨。
母女三人随着宫人的指引，到达景仁宫后，宫门紧闭，鸦雀无声。
宫人朝荣安郡主行礼：“皇后娘娘闭门礼佛，就连陛下也不见，还望郡主见谅。”
宫人说完后便离去了，
元菱想上前敲门，荣安郡主挥手将她拦下。
亲自走到朱红色的宫门前，轻轻抚摸，用破碎的声音呼唤道：“姐姐，我是荣安，我来看你了。”
景仁宫幽静的如同冷宫，平日里更不会有宫人经过。
门外的响动，门内自然听得到。
不一会儿，朱门从里面被打开，常年紧闭的景仁宫大门。
在开启的这一刻，犹如病痛缠身的老者，‘咯吱咯吱’地哀嚎。
开门的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闫嬷嬷，自皇后姑娘时就跟在身边伺候。
景仁宫的其余宫人早在三年前娘娘决定礼佛时就已被遣散。
与荣安郡主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闫嬷嬷红了眼框，有委屈、又惊讶、有疼惜。
看来荣安郡主与娘娘一样，都被那人伤透了心。
“娘娘说，只见荣安郡主一人。”闫嬷嬷屈膝，将元菱与阿虞隔在门外。
只引荣安郡主一个人进去了，朱门倒是没有被关上。
阿虞觉得很累，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头轻轻倚在门框上。
坐下时她才记起今日穿了好看的衣裙，想起来，又很懒。
算了算了，弄脏就弄脏吧，她拍了拍旁边，试图让嫂嫂也与她一样，席门槛而坐。
元菱到底是大家闺秀，笑着摇摇头，站的端端正正。
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大家闺秀，原来大家闺秀的仪态这么迷人。
可阿虞知道，她这辈子都做不了大家闺秀了。
等了很久都不见荣安郡主出来，阿虞望着天空发呆。
元菱见她无聊，便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我以后要生活在这里，我应该怎么办呢，嫂嫂，你说紫禁城里的女人靠什么度日呢，硕大个紫禁城，恐怕只有头顶这片云是活的，今天变骏马、明日变雄鹰，就这一片小小的天地，却要圈住人的一生。”
阿虞只是抬头望着天空，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
可她到底只有二八年华，生命应该热烈飞扬，怎么会说出这般沧桑的话，仿佛她的生命里没有一丝值得期待。
元菱的心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