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徐烨在朝堂上的沉寂结束于一个炎炎夏日，九公主记得很清楚，那一日的皇宫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即使她和徐璟逃到了水沐宫，热浪还是一阵阵向他们袭来。
徐璟想起那一年的干旱，不时地看向门口，思宁问他要干什么，他喘了一大口气，嗓子眼要冒火似的，摇摇头，“算了。”
九公主有点想将自己埋进池塘里，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的时候，徐璟所期待的就出现在了门口，珍妃后面跟着几个太监，抬着两块巨大的冰，放了一块到水榭中央，一块在他们身旁。
凉气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渗出，她和徐璟迫不及待地将脸颊贴了上去，二人发出满足的喟叹。
正在惬意享受这份不易的凉爽时，她头一次见到了她三皇兄徐昊面具之下，那称得上阴骘的脸色，他出现在水榭之时，面上的情绪还未收敛，就撞上了她的双眼。
徐昊从容不迫地换上稍微缓和一点的神色，对一旁的珍妃道：“母妃。”
珍妃知道自己的儿子有话要说，便跟着他出去，这时听到声音的徐璟才睁开双眼，看见徐昊修长的背影。
换了一边靠在冰块上的八皇子注意到自己的妹妹正在发呆，问：“九妹，怎么了？”
他的九妹摇头，问了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父皇要把你安排到哪里任职？”
这个问题是在他过完十四岁生辰的时候，由徐弘深提出的，他甚至想豁出去直接告诉自己的父皇他想去御膳房任职，但考虑到说出句话的后果，他选择沉默。
沉默带来的后果是他父皇给他定了要求，只给了他两个可选的地方，一个吏部，一个工部。
这让八皇子犯了难，他想要去工部，就不得不离开皇宫，必要时候还需离开京城，这是他母妃所不能接受的；他如果选择吏部，那就是把他大皇兄曾经的功劳抢去了，若徐烨一朝重回朝堂，他到底还是得把吏部还给他的。
九公主托着脸问还在拧眉纠结的他：“工部你可有认识的人？”
徐璟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认识的人啊，我母妃和你母妃一样，哪有像上官家一样的背景。”
提到上官家，二人同时想起了去世的皇后，默契地沉默了一阵。
在看见徐昊风度翩翩走过来的时候，九公主提了一嘴：“王平生在吏部。”
徐璟眼睛亮了起来，“是哦。”
此时，他们的三皇兄徐昊来到他们面前，和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三个人一齐围着这个冰块，像是冬天在草原上围着篝火一样。
“在聊什么呢？”
九公主指着旁边的徐璟，回答她皇兄的问题：“在帮八皇兄分析去哪里任职好。”
徐昊似乎才想起这一茬来，往徐璟旁边靠了靠，他搭在腿上的衣摆碰到了冰块外面一层水雾，迅速湿了一角。
他问这个常年被自己忽视的八弟：“想好没有？”
九公主帮他说了话：“八皇兄似乎更愿意去吏部。”
徐昊挑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吏部尚书现在是王平生代职。”
九公主道：“皇兄认识他？”
徐昊笑了笑，“你们的伴读，谁能不认识？”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当年他进宫还跟我有些渊源。”
九公主顺势问下去，“什么渊源？”
徐昊摇头，“不值一提，当年那一场赋诗会，我就去看了个热闹，点评了两句，谁能想到他能得父皇赏识？”
他站起身，“许是机缘巧合罢了。”
说完，他又叫了徐璟一声，“八弟。”徐璟抬头看他，“吏部，确实是个好选择，王平生能力出众，能给你省不少事。”
第二日徐璟回了徐弘深的话之后，来明月宫吃饭，九公主才知道，昨日徐昊那阴沉的脸色因何而现。
她的大皇兄，昨日一纸上奏，罗列了种种前丞相上官恪，他外祖父这些年来结党营私的证据，以及收受的贿赂；当天主动请缨带兵去上官府抄了家，亲手送他那已经卧床不起的外祖父上了西天。
这一招来势汹汹，徐烨为重回朝堂不惜割肉，彻底和上官一族割裂来开，这是要重振旗鼓，以后，在朝堂上，他与徐昊，真就是针锋相对了。
只要徐烨回到朝堂，他的身份地位势必会吸引一部分人过去。
除非徐昊的母妃珍妃当了皇后，否则，这太子之位，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会落在他徐烨的手中。
更何况，徐烨手中还有另一个优势可以跟徐弘深打感情牌，那就是子嗣。
方宜宁临盆在即，不管生出来是男是女，都能让徐弘深第一个体会到当爷爷的快乐，这样一来，徐烨回明华宫的可能性只会增大。
至于那个李贵妃，多半是要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们那个讲讲出生的十一妹，极有可能会在明华宫由方宜宁抚养长大。
徐烨重回朝堂的第十一日，徐弘深将他安排进了户部，同时代管工部。
这让三皇子的心凉了半截，他面上表现出开心的样子，但心底却捉摸不透徐弘深的意思，这是要开始打压他了么？
目光扫到和王平生一同站着的徐璟之后，他心中有了一丝安慰。
割让户部的后果，是让三皇子加急了自己的计划，在方宜宁临盆的那一日，他向徐弘深告了假，他必须去岑州一趟。
徐弘深揶揄地看着他，知道他是要按耐不住去找柳尘欢了，也略感欣慰，道：“等你十弟再大一些，就让她退下来，回京城给你也生个娃娃。”
徐昊呵呵一笑，“那儿臣要加把劲了。”
/
岑州的天气比京城还要干燥炎热，这让林霁和徐贤一齐中了暑，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营里不管是男兵还是女兵，脖子上都黑亮黑亮的，那是他们晒黑的皮肤和流不尽的汗水。
林霁作为一个新兵，曾经白得刺眼的肤色总算有了一点烟火气，晒得发黄的他，肤色看起来还是比周围的人要浅上那么一点。
这让他在军中有了一小部分追随者，都是年纪不大的女兵。
那些稍微年长的，似乎对隔壁那帮驯化的土匪更感兴趣。
扎着马步的林大人思想总是会放空，最后聚焦到收到圣旨的那一日，意料之中的结果，他接过圣旨的同时，也是他踏上一段全新旅程的开始。
起步晚的他，要比其他人学得慢，性子冷淡的他，要比其他人不合群；但有这么一个人罩着他，那就是徐贤。
十皇子将他的天真烂漫与人情世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在这一方天地里混得风生水起。
这里没人知道他是十皇子，只知道是柳将军的亲戚，他就带着林霁一齐串门，生生将他和那些士兵们混熟了。
现在偶尔碰面，他都能与那些人说上两句。
训练之余，也会有不少人帮衬他，教他如何“偷懒”。
柳尘欢派人来请他和徐贤的时候，他们俩正在听大花小花讲着自己家乡的趣事儿，小花开怀大笑，目光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扫过徐贤的笑脸。
这让林霁想起九公主偷看他的光景。
故事听到一半，他们不得不离场，徐贤呵呵笑着说等晚上再来听，听完就在她们帐篷里睡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林霁瞧见小花红扑扑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
他推了徐贤一把，像个长辈似的，“快些，将军等急了。”
他们来到将军的大帐内，意外地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徐昊，好些日子没见，徐贤自然是惊喜的，“皇兄，你怎么来了？”
徐昊毫不掩饰地讨好柳尘欢，“想你皇嫂了，就来看看。”
林霁和往常见到柳尘欢一样，抱拳行礼，“殿下。”
他这样豪迈的举动倒是让徐昊忍不住笑出声来：“林大人这样，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柳尘欢十分严肃，敲了敲桌子，“这是军中。”
徐昊仍然笑着附和她，“是，按你的规矩来。”
徐贤没管这些，见到他，迫不及待地问：“皇兄，我阿姊可好？”
这个问题也是林霁想问的，徐昊的目光有意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而后告诉徐贤：“你阿姊好着呢，就是盼着今年生辰能跟你一起过。”
见徐贤眼里的光亮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徐昊笑着转移话题，“忘了告诉你，你当哥哥了，李贵妃生了个妹妹。”
然而，他的十弟对宫里新生的妹妹并不感兴趣，只是“哦”了一声，算是知晓了。
简单的叙旧之后，林霁和徐贤先离开，继续去听小花和大花未讲完的故事，留徐昊和柳尘欢单独相处。
没了外人在场，徐昊恢复了沉静的面庞，走过去，站在坐着的柳尘欢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一寸一寸缓慢地揉捏着。
“这个力道如何？”
柳尘欢闭着眼睛享受他的伺候，不轻不重地“唔”了一声。
三皇子听到她的回应，轻笑一声，从她的脖颈后头压上来，轻轻吻在她的脸侧。
柳尘欢听到他撒娇似的嘟哝声：“阿欢，我是真的想你了。”
她的心一软，在他第二个吻落下来的时候，转过脸迎了上去，唇齿碰撞间告诉他：“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