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不要再说你爱我了
牛金花的话把郭京生给问住了。是的。从田小花到牛金花，他一直口口声声地说我爱你。可是他在什么时候用什么行动证明过自己的爱呢？对于他所爱的人，对于曾经为他付出的人，他付出过什么？或者说，他是否曾经想到过付出？不！他没有。他既没有想到过，也没有尝试过。当田小花悲痛欲绝地离开他的时候，他听之任之。当牛金花忍辱含羞地离开他的时候，他还是听之任之。是的。他痛苦过，也悔恨过。但痛苦和悔恨就是付出吗？不！痛苦和悔恨绝不是付出，而是逃避。是逃避爱的责任！是逃避爱的付出！爱情不仅需要表白，而且需要行动。只有表白而没有行动的爱情，是虚伪的爱情，是怯懦的爱情，是不值得信任的爱情！尽管这种爱情也许是真实的，也许是发自内心的。但它是自私的。自私的爱情即使不是一种卑鄙的爱情，也绝对不是一种值得炫耀和赞美的爱情。而郭京生的爱情恰恰就是这样一种爱情。产生这样的爱情，或许与郭京生的家庭出身有关。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承认，他的家庭出身可以使他毫不费力地获得别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他太习惯于索取了。他太不习惯于付出了。即使对爱情这种必须双方同时付出才能拥有的东西。郭京生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爱的对象，甚至去爱田小花和牛金花这种与他的社会地位有着天壤之别的人。他却从来没有为爱情放弃过这种社会地位。这就是他的悲剧所在。这也是曾经相信他的爱情的田小花和牛金花的悲剧所在。但是现在，这场悲剧要结束了。因为最后一个登场的悲剧主角牛金花已经看透了这一切，不愿意陪他把这场悲剧演到落幕为止了。她要退出演出了。因为她不愿意成为田小花那样牺牲品了。相反，她要让郭京生为自己的轻率和不负责任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怎么不说话了？”
牛金花冷笑地看着郭京生。
“因为你无话可说。因为你的爱就是让被你所爱的人为你付出。为你付出贞操，为你付出名誉，甚至为你付出生命。你不是说你曾经爱过一个叫田小花的人吗？她是怎样离开你的？她为什么会离开你？她现在在哪里？她究竟是生是死？你想过没有？你关心过没有？是的。也许你想过她。但是你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她。你想她是为了占有她，而不是为了关心她。你太自私了！像你这种男人，像你这种只知道爱而不知道付出的男人，只有傻得不能再傻的女人才能爱上你。我好可怜她啊！我好可怜那个叫田小花的女人啊……”
说到这儿，牛金花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是的。我错了。所以我不愿意再错下去了……”
郭京生含着眼泪自言自语。
“你说你爱我。可是你究竟为我付出了什么？”
牛金花继续说着。
“让我陪你上床然后再给我钱？让我给你当二奶然后再忍受你妻子的打骂？这就是你的爱吗？我宁愿你是一个嫖客！我宁愿你把我当成一个下贱的妓女！也不愿意让你用这种花言巧语来羞辱我！这是羞辱！你懂吗？你羞辱了我，羞辱了爱情，也羞辱了你自己！所以求你不要再说你爱我！你不要再玷污这种美好的感情了！如果你想玩弄我，如果你想占有我的身体，你就来吧！你可以脱光我的衣服，你可以把我扔到床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可是你不要再说你爱我了。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我真的受不了！……”
“我绝对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郭京生解释着。
“我从来就不想羞辱你。我从来就没有认为你应当被羞辱！”
“其实你完全可以羞辱我！”
牛金花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我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因为我做出了不要脸的事情。因为我根本就不配和别人谈情说爱。但是我知道什么是爱情。我知道一个女人需要什么样的爱情。如果你真的爱我而不是羞辱我，你就不应该像过去那样对待我了！”
“不像过去那样对待你？”
郭京生感到不可思议。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对待你呢？”
“爱我，你就必须给我一个名份！如果没有名份，你就不要再说你爱我。我只当你是我的一个客人。你给钱，我就接客！”
牛金花坚定地说道。
“名份？什么名份？”
郭京生还是不明白牛金花的意思。
“我说的名份，就是一个女人光明正大地接受爱情的名份！”
牛金花对他说。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这个名份究竟是什么？”
“你是说结婚？”
郭京生问着牛金花。牛金花没有回答。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
郭京生呆呆地望着牛金花。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说着，牛金花站起身来往外走。
“对不起！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一步了！”
她边走边说。
“等一下！’
郭京生迅速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拦住了她。
“干什么？”
牛金花绷着脸问。
“你知道吗？”
郭京生的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牛金花。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我不愿意再错下去了。在你离开我的这段日子里我想了很多。我不愿意像过去那样生活下去。我要摆脱强加给我的生活。我要摆脱这个世界套在我身上的一切枷锁。我要过一种属于我自己的生活。这种生活可以没有金钱，没有权力，没有地位。这种生活可以远离都市，远离喧闹，远离繁华。这种生活可以只有陋室，只有寒窗，只有清贫。但这种生活绝不能没有爱情。因为爱情就是生活的良知。没有爱情的生活就是没有良知的生活。没有良知的生活就是毫无意义的生活。我已经毫无意义地生活了半个人生。我不愿意再毫无意义地生活下去了。所以我宁愿失去一切也不愿意失去你。因为你就是我的追求，你就是我的希望，你就是我一生一世的爱！所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甚至包括我的生命！”
牛金花望着郭京生的眼睛。这是一双充满温柔体贴的眼睛。这是一双流露真情挚爱的眼睛。这是一双让人无法逃避无法拒绝无法抵挡的眼睛。这是一双饱经沧桑之后终于洞穿人生洞穿心灵的眼睛。牛金花被这双眼睛给打动了。她热泪盈眶。她理解了妈妈。她理解了妈妈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为这样一个人无怨无悔地付出自己的一切。因为这是一个值得付出的人。因为这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因为她似乎已经像妈妈那样爱上了这个人。因为她已经分辨不出她对这个人的爱究竟是妈妈的爱还是自己的爱。因为即使没有任何回报她也准备为这个人付出了。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郭京生用双手捧起了牛金花的脸。
“你爱我吗？”
牛金花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爱！”
没等到她发出声音，郭京生就把嘴唇紧紧地贴在了她的嘴唇上。牛金花张开嘴，伸出舌尖，如梦如痴地接受着那触电般的热吻。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被郭京生轻轻地抱起来了。
“不行！”
牛金花抱着郭京生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但她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她觉得四肢变得软绵绵的。一股渴望拥抱和触摸的热流迷漫在全身，就像当年的妈妈一样。
郭京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情。他把牛金花抱到床上。像当年拥抱田小花一样拥抱着她。像当年触摸田小花一样触摸着她。他已经分辨不出被他脱去衣服的在他怀里急促呼吸的女孩子究竟是谁了。是他曾经爱过的田小花，还是他正在爱着的牛金花？但是不管是谁，他都要把自己的爱全部给予她。因为这是压抑在他心底的、从他内心深处喷发出来的、如同火山爆发般强烈的炽热震撼！这震撼席卷着两个落入地狱的生命，在无边无际的火海里燃烧着，沸腾着，挣扎着。
爱情的感觉是真实的。罪恶的感觉也是真实的。这是真实的爱。这是罪恶的爱。牛金花的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妈妈一样接受爸爸的爱？她不知道爸爸的爱究竟是对妈妈的爱还是对女儿的爱？她不知道自己对爸爸的爱究竟是妈妈的爱还是女儿的爱？她不知道爸爸对妈妈的爱和对女儿的爱究竟有什么区别？她不知道女儿对爸爸的爱和妈妈对爸爸的爱究竟有什么区别？但不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也不管爱与爱之间是否有区别，牛金花还是感觉到了羞愧。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匆匆忙忙地穿起了衣服。
“你怎么了？“
郭京生奇怪地问。
“你再也不要见我了。我也再也不想见你了。”
牛金花哭着说。
“为什么？”
此时此刻，郭京生仍然在牛金花面前赤祼着身子。
“你刚才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又变了？”
郭京生把牛金花拉到身边，但牛金花马上把脸转了过去。
“因为你不是人。你是禽兽！”
说罢，牛金花就甩开了郭京生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客房。
牛金花一口气跑出了康龙宾馆，来到了大街上。她想赶快离开郭京生。她想彻底离开郭京生。她再也不想和这个人继续来往了。因为这个人就是她的生身父亲。她就是这个人的亲生女儿。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父女之间的感情。而且他们谁也控制不了这种感情。如果任凭这种感情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她不愿意让自己和自己的父亲成为世人耻笑的对象。所以无论多么痛苦，她都必须离开他。就在牛金花匆匆忙忙向前走去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你在哪儿？”
郭京生在手机里问道。
“你想干什么？”
牛金花反问。
“我想告诉你一个决定。”
郭京生对她说。
“你就是我的一切。我爱你！”
牛金花没有说话。她眼中闪烁着泪花。
“我还想告诉你一个决定。”
郭京生接着说。
“我准备离婚了。”
泪水模糊了牛金花眼泪。她还是没说话。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
郭京生大声问道。但是他发现牛金花已经关闭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