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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挚友面前细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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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小随着石坤出了琉璃山,便见一架堂皇飞舟停在空中,齐怿不由咋舌,道:“石叔怎么还把四阶飞舟开出来了。”

    石坤刮了刮齐怿的鼻头,道:“我本就是有别的正事,此回是顺道来看你们,没想到你们几个小娃这么能搞事,看来你们又得跟我回去一趟把这事儿和家里说说了。”

    齐怿连忙求饶道:“非是我想要惹事,兹事体大,我实在没法不出头。”

    石坤笑着将几人一卷,道:“飞舟上再说。”

    几人随石坤落到飞舟上,石坤便以神识驭使飞舟向中州回返,他手伸进储物袋,又掏了一大串灵果出来塞给自己儿子。

    石高朗眼见他爹这做派,叹口气把灵果和几位好友分了,嘴上埋怨里带着几分孺慕:“爹,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都三十多了,早不是孩子了,不必这样哄我。”

    又正色训起他爹来:“且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自己定心修持、稳固境界最为紧要,作甚么要跟着我们跑出来,我们又不是没有护身手段。”

    几人对他家这幅儿子训爹、父慈子孝的场景很是习惯,石坤则是打着哈哈,转头对吧唧吧唧跟个小兔子似的啃着灵果的齐怿道:“那妖族和通顾和尚有一腿。”

    齐怿并不意外,七情宫真传通灵时会有一门瞳术小神通,就叫小七情术。

    这门小神通可以查知与自己修为相近或修为低于自己的两人之间的七情牵扯,石高朗也是有的,只是用不上罢了。

    不过这门小神通放网游里就颇有点技能冷却时间很长的意思,且是修为愈高冷却时间愈长。

    不过想来也很合理,毕竟高阶修士想要探查的也是高阶修士,若没有一点限制,岂非所有秘密都为七情宫修士展开?

    齐怿很淡定地两口三口啃完手里灵果,给愣住的三人和自己掐了个洁净术,撇撇嘴道:“至于这么惊讶吗?我一点没觉得意外。”

    “今日看那妖族修士做派,明显是为了通顾和尚于天下为敌的样,搞得好像别人都很在乎他和秃驴的爱恨情仇似的,到底哪门子的全世界在阻挡他们长相厮守啊?”

    寇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谁有空注意那妖族如何,我们几个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结束了,也就看了皮毛。”

    齐怿不说话,寇柏却突然灵光一现,右手握拳击在左掌,因太过惊讶还“啊”了出来,道:“之前听你和那老和尚应对,通顾和尚不是那妖族的老师吗?”

    “师父师父,也是带着父的,不说修真界师徒关系可能比父子关系还重,就算只是有个名分,也很难生出这般心思吧?”

    齐怿“啧”了一声,碍于自己的那无法与人言说的秘密不好向众人明言其故。

    毕竟以几人的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见闻都是很难理解这种事的,没法跟他们讲明白那些个狗血师徒恋的扭曲套路。

    是以齐怿脑筋转了转,换了套符合现今修真界共识的说辞,道:“如我与世相老和尚的本性之辩,不仅是辩狼之本性而已。”

    “事师之尤事父(注1),那是我等从小学习的规矩中司空见惯的,却未必是那妖族司空见惯的。”

    齐怿并无作态,反是认真在回忆往昔,道:“那妖族,我幼时见他时不过同我一般模样,可见他那时必然遭逢变故变成小少年样子了,又知他是体弱异常,想必是受了重伤。”

    应骞脑海中浮现妖族眉间那片红鳞,神色一动,道:“我从九曲天妖录中看到过蛟中有一类蛟龙叫做三眼蛟,额上多生出一片逆鳞,与旁的蛟类迥然,又因逆鳞可张目为眼,故作三眼。”

    “此种蛟龙平常神通与普通蛟龙无异,逆鳞张目化成第三只眼时却能变化成别的样貌,除非高出两三个大境界很难查知,因而三眼蛟龙在蛟类中战力不显却极擅隐匿。”

    见自己只是点出那妖族的成长环境与修士迥异,应骞便能从曾经看过的书里想到其跟脚,齐怿心中为二人长久养成的默契很是开心,他一开心便整个人挂到应骞身上。

    齐怿接着道:“先天神灵一族,非常重视血脉纯度,龙族不仅重视血脉还很重视面皮,三眼蛟龙这额生逆鳞在龙种中经常被排斥成丑东西。”

    “更别说纯种三眼蛟龙诞生后就会被父母抛弃,修行全靠传承记忆,这也养成了三眼蛟龙警惕多疑和离群索居的秉性。”

    齐怿啧啧道:“不细细分析,其实很难想通关键,你们说这样一种妖,通顾和尚在不知其跟脚的情况下也不求回报地照料他多年,谁知道他会怎么想?”

    应骞两只手扶着环在他胸前的双臂,补充道:“你们不知道三眼蛟龙这龙种很正常。”

    “因为三眼蛟龙并不是东陵界的原生种,此前更从未听说过东陵有三眼蛟龙,想来他的跟脚很是不凡,不仅仅是血脉不凡而已。”

    应骞琢磨道:“只是他从未在通顾面前显露这些。”

    “如是在他看来通顾是尽心尽力地在爱护一个资质和根骨都不堪之极、必定不久于人世的废人,通顾不计回报的所为确实不啻于惊涛骇浪。”

    石高朗眉一挑道:“听起来,你二人似乎对其所为并不怎么反感还挺理解的?”

    齐怿疑惑道:“情情爱爱的事,人家你情我愿,我反感什么。”

    继而又嗤笑道:“至于理解,理解又不代表认同,他们乐意干什么别人当然管不着,如果他们这点感情纠葛不涉及旁人,我何苦冒着得罪琉璃山的风险去提点老和尚。”

    寇柏摸着下巴说道:“经你们这么一分析,他会对通顾和尚产生感情确实不足为奇。”

    “但通顾和尚可是罗汉金身,他素有善名也多行善事,救过的孩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哪怕一千个里有一个这样的不都乱了套了。”

    齐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要不说柏哥儿这家伙直觉准得可怕呢,自己这位好友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在某些方面他真是有种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

    可不是被他说中了?

    以前世狗血纯爱文套路而言,这种师徒恋小说里往往不仅有拆散一对有情人的大众,还有和主角怀着差不多心思的一干配角,一群人不热热闹闹地演出一场修罗场大戏不算完。

    寇柏却是在意识到齐怿看向他的目光时一步躲到石高朗身后,道:“别吓我,你每回这么看我,准没好事。”

    石高朗没管寇柏动作,理所当然道:“既然通顾和尚和他的关系这么复杂,事发东窗之时琉璃山何不直接将他逐出门墙?”

    “到时候他们乐意干嘛就干嘛,自也和琉璃山扯不上什么干系了,如此一来断个干净岂不轻松。”

    齐怿没就他话里的“轻松”说什么看法,只有饶有深意道:“真没想到咱们‘魔门’还能出朗哥儿这样的慈善人啊。”

    石高朗脸色一僵,狐疑道:“怎么感觉你在讽刺我?”

    齐怿点点他,笑道:“本来就是在讽刺你,若是七情宫出了一个明知故犯、欺上瞒下、不忠不义之徒,你会把它当个屁放了还是甩着你的九节鞭打杀了他?”

    石高朗的心思被他的话带入自身,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就地杀了一了百了,再将其削成人棍挂在山门前以警醒门人。”

    又道:“可我想来,通顾和他只是私人感情问题,应当不到这个程度吧?”

    齐怿面上笑意尽去,盯着石高朗正色问:“有何不同?”

    石高朗被他突如其来的正色和盯视惊得背后一寒,却陡然发觉脑中多了些清明,又听齐怿继续道:“有何不同?明知故犯、欺上瞒下、不忠不义,此三罪,你当他没犯吗?”

    齐怿讥笑着手握成拳,伸出一指,道:“其一罪,佛门戒律颇多,不仅是为了自我约束和修性修身而已,这是僧侣的修行之本。”

    “通顾和尚剃度出家数百载,身为首座掌戒多年,自己却为一段私情破戒,是否明知故犯?”

    再伸一指,道:“其二罪,住持说他在知晓通顾和尚犯戒后曾说过通顾和尚渡不了旁人,如今更是难以自渡,可见他知道徒弟心思后并未告知住持,而是莽莽行事以致最后到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地步,是否欺上瞒下?”

    三指已出,齐怿面上轻蔑之色愈浓,道:“其三罪,他明知自己是首座弟子,是将来的住持,他享受了山门上下多年来的供养,所有后辈僧侣视其为榜样,若他破戒之事败露于人前,你叫琉璃山弟子如何自处?”

    “他同样是琉璃山住持收养孤儿,因为其生而聪慧、敏而好学被住持看重收为弟子,若非师长多番护持、悉心指点、视若亲子般教养长大了,他怎能那么年轻修成罗汉金身?一朝犯戒,多年养育之恩尽负,教其师长如何能不痛心断肠?”

    “事实上通顾和尚知道琉璃山对他恩同再造,所以他做了和他师父一样的事,也像他师父一般积德累善,他师父常行善事遇到他这么个畜生一般的东西,我深觉好人没好报,他如此行事,是否不忠不义?”

    “我说那妖族是没开化的纯种畜生,所行所为全按秉性,却更看不上像通顾和尚这样养不熟的半畜生,他的愚蠢和懦弱不仅会害了他自己,还会害了真心为他好的同门甚至是师长。”

    “他是个畜生又不完全是个畜生,所以琉璃山的禅师们才会对怎么处理他悬而未决,而愚蠢怯懦之人难道不比纯然的坏人更可恨吗?”

    “一个身居高位的蠢货,既有旁人掌握不了的力量又没有约束,你知道他会惹下怎样的弥天大祸吗?想想那位顾门主,若非你我长辈将之架空,玄门就算真成了‘魔门’我也不觉得稀奇。”

    众人为其所说震慑,脑中想起顾平生情状,心如擂鼓,连呼吸都不由快了几分。

    齐怿不在这事上过多纠缠,此时方将三指收回,合拢成拳,一丝力也不收,重重捶在石高朗肩膀上,道:“回神。”

    他于石高朗呲牙咧嘴吸气声中双手握上石高朗肩膀,轻声道:“勿要着相,这些都不重要,小朗。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可不是会在乎几个秃驴的死活和爱恨纠缠的人。”

    “想想你说过的话,以身为炉、七情为引、六欲为饵,以心为鼎、神气为药物、觉照为进火,孕得道果一颗,你石高朗是这样的修士。”

    “你从小见惯了七情,怎么会为了区区三眼蛟龙和秃驴的些许情意替他们开脱罪责呢?”

    石高朗遇寇柏此时方是如遭雷击,背后爬上了一层白毛汗,如同是从一片蒙昧的迷雾洋流中奋力挣扎而出。

    石高朗揉着自己被齐怿捶了一下的肩膀,其言虽像埋怨,语气中却无此意,道:“柏哥儿没问出来,我问出来了,教你正好抓到我作筏子,我还只能多谢你,好生憋屈。”

    齐怿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寇柏就没有这个顾忌,笑道:“我说怿哥儿那个表情,搭腔绝对会遭殃。”

    几人感情甚笃,非是血脉至亲更甚血脉至亲,由齐怿点破二人迷障,二人不仅不会感到羞恼,还深觉庆幸。

    谈笑几句,排遣了刚才那股悚然,石高朗作为被影响的亲历者对二人一抱拳。

    他正色道:“侥幸有怿哥儿和骞哥儿为我两澄明心念,我原以为所谓跟脚不凡不过是血脉亲族中有大能者,却不想是能教人只朝着对他有利的方面思量。”

    寇柏也是一抱拳后呲牙道:“未想到东陵界还有这种怪事怪妖,即便是惹了大祸,反教别人朝最不打紧处去考虑,不知还有多少人会着了他的道,可见修真界波云诡谲之事多矣。”

    齐怿虽是点破了二人心障,心中却也是暗暗思量道:“天公造弄人,为其所惑的又何止我这两位好友?”

    “我是棋盘中的变数,骞哥儿与我是共用一副肝肠,诸位亲友也为我所影响,而旁人的命运就有些半点不由人的意思了。”

    又看看天,心道:“这方寰宇到底和我曾经的宇宙有甚么关联,这些个破书里又有多少无辜的生灵在无知无觉中被引向灭亡之路?”

    “真正悲哀的是,其存在和消亡的意义仅仅是为了用人命去堆主角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壮举’。”

    想至此处不由叹出声来,道:“旁人与我有何干,我非圣贤啊!”

    石高朗轻轻给他一拳,既是宽慰也是调侃道:“你也算是个慈善人了,你冒着风险去提点世相老和尚不就是怕他们引火上身吗?”

    齐怿并不畏惧在几人面前袒露自己的算计,坦然道:“我的目的不纯啊,张张嘴就能帮到他们我当然会帮,反正他们不听我又没损失,但如果他们听了我的话,那可是善因。”

    齐怿自嘲道:“我是无利不起早,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智行小和尚。”

    “善因这玩意儿,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有用,鉴于他们不一定在意我这个小辈的话,我一定得把智行那小和尚揣上,其他人我管他们死活呢。”

    应骞看着重新挂到自己身上的齐怿,笑道:“你往常不是常宽慰别人讲,‘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好人’,为何在自己这里便要论个分明?”

    齐怿没有答话,暗忖道,因为这句话有时是发自真心,有时确实因势利导替人开脱,如何能拿来为自己开脱?

    而且与需要开脱的人不同,他甚至懒得带起伪善的假面,便是承认自己确实从来不是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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