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心善举有心全
几人交谈虽是才告一段落,石坤却是从开始没多久时便一直看着齐怿,他的神色很是复杂,皆因其情绪复杂所致。
既有眼见后辈分外出色的欣喜、欣慰,又有对所谓天劫之下应劫之人的担忧与惧意,可谓冰火两重天。
他想起这十代内明显优于从前的弟子资质,又想起典籍上所载“天纵英才,必有其所取,是为应劫”。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儿子资质、心性都青出于蓝,但比之怿哥儿、骞哥儿却有差距。
尤其是齐怿,可谓是他们几个长辈看着长大,自幼敏而好学,心性坚毅远胜同侪。
如此种种不凡之处,东陵界这种臭泥潭如何能泅困住真龙?
若是太平年间,长辈们能保住他们顺利到九曲天一展所长,偏偏碰上天劫大世,偏偏天劫造英才。
几个孩子停下了话,石高朗看见他爹望着外头表情不太好,便拽了拽他爹的袖子,道:“阿爹,怎么了吗?”
石坤回过神来,压下心中那隐隐的不祥预感,摸了摸石高朗的头,道:“阿爹无事,还要灵果不要?”
说完也不等石高朗答话,从储物袋里又掏了几个灵果给几个孩子,对齐怿意味深长道:“佛门最重因果。”
“而且我能感觉到琉璃山还有其他阴神上人,世相和尚他师父早就修成罗汉金身了,多年不现于人前,不少人都觉得他坐化了。”
“今天看来也不一定,放心,那老和尚会仔细考虑你说的话的。”
齐怿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反正我尽心了。”
另外那头被石坤念叨的老罗汉正跏趺于泥塑祖师像前莲座上,老罗汉佛号知苦,是世相住持之前的上一任住持,亦是世相和尚之师,却已多年不露于人前。
知苦罗汉闭着眼,世相住持恭敬侍立一旁向他一五一十地讲述今日发生之事,也将自己如何处理细细讲了,之后便任由知苦和尚思量,自己沉默侍立。
知苦老罗汉半晌才开口道:“通顾现如今仍是琉璃山弟子,继续找下去,若能找到便由你亲自告诉我,若找不到亦无需强求,缘分已尽。”
他示意弟子坐下说话,道:“你处理得很不错,东陵界这一会元的争斗主调便是道门两脉相争,我等出家人不去争权夺利,也不落了佛门清誉,这样就已经很够了。”
世相和尚也跏趺而坐,应话道:“谨遵师父教诲。”
知苦老罗汉道:“南无无相如来,佛说放下,我等却没做到。通顾一事上,正如那小施主所言,他与那妖族之间的因果太深了,贫僧不能为了他堵上琉璃山的万世清名。”
说到齐怿,老和尚终于睁开他老迈浑浊的双眼道:“至于那位齐小施主,即便是不与之交好,也务必不要与之交恶,不过本寺行事向来有度,与各门派关系不远不近,应当无碍。”
世相和尚道:“南无无相如来,齐小施主与佛子相交不浅,有些香火情,师父无须担心。”
老罗汉看着祖师像,道:“智多近妖,擅晓人心,这不足为奇,重要的是行事有度,与你对答时不骄矜亦无谄媚,步步试探却并无恶意。”
又闭眼叹道:“天劫造英才,可惜他与我佛无缘。此人来日必乘风而起,你需谨慎对待,他不肯与琉璃山为友也是无妨,总归是有些因果在的。”
世相和尚应道:“南无无相如来,本寺此次承了齐小施主之情,确有一段因果。”
老罗汉道:“他为人谨慎,且他提出要带智行一同游历,便是为了避祸。”
“他既不信任你我,唯恐琉璃山几位大德禅师因其修为不高便轻视他的提点,他有能力有愿望将智行带出漩涡,却未必在意本寺其他人,只是尽朋友的心罢了。”
“且想想,他何苦冒险提点你事有古怪?”
世相和尚思索不言,老罗汉却又睁开眼来,目光中多了些清明和了悟,道:“他是有心算计行善举,为的就是善因之后得善果。”
“而我们也不得接受,此是阳谋。但我并不觉这有什么不好,有心算计有心全,以其今日风采,只要不意外陨落,与一位大能结因果,何尝不是一份香火情?”
世相和尚恍然,道:“南无无相如来。齐小施主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推测出事情的大致,还要筹谋周全,确实计谋百出,非池中物。”
知苦老罗汉道:“典籍上曾说应劫一代往往有数位不世出之英才降世,智行有天生禅心,亦是大能之资,只是我管此代天骄,终是玄门从质量到数量上都胜了一筹。”
“可我却不因此而感到可惜,你可知为何?”
世相和尚心中虽有些遗憾,却也是松口气道:“愈是蒙受福泽,则终有偿还之日,看来此次的劫难主要应在玄门诸子身上。”
“既如此,本寺中立也未尝不可,师父为何还是打算倒向玄门?”
知苦老罗汉道:“中立不一定能活,若是押对了宝,本寺起码能得十个运元的安静,贫僧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观其言,观其行,谁也不是不信任玄门之人的天资与才干,只是天劫之事若真如典籍上所记,何等人物才能于那样的情景中救苦救难,你我亦只能勉力保全门人和自身罢了。”
世相和尚本身修为大致与道门阴神中期相同,不甚了解那关键一步该如何踏破。
便问知苦老罗汉道:“烟雨楼齐楼主,据说已是阴神圆满,他根基扎实,想必突破不难,他为何不早早成就元神远走九曲天避难,也能保全一双儿子。”
知苦老罗汉叹道:“南无无相如来。这一步,并非是积累足够就能突破的。”
“按照道门正宗的说法,有劫就要应,逃避劫难只会遇上更大劫难,他如何能踏出这一步,左不过早一步往生罢了。”
世相和尚琢磨着师父话中深意,禅房中便如同静止,只有孤零零的木鱼敲击声偶尔响起,而那孤声却使得室内更加寂静了。
齐怿几人跟随石坤回到山门后便将当日诸事告知几位长辈,长辈们嘘寒问暖一番就把他们赶走了,飞舟上的对话则有石坤细细讲来。
几位长辈虽知道齐、应二小智识过人,却不曾想到他们能这么快想通整件事全部关隘,欣喜的同时也觉讶异。
石坤是看着齐怿从头分析到尾的,感受最深他讲完便对林霜道:“那孩子真像你啊,我等年少时许多事便是仰赖你的智识,如今大家都有了子女,小子们也得仰仗你两个儿子。”
林霜笑道:“不论是怿哥儿还是骞哥儿,我在这个年岁都多有不如。”
齐叡文倒是想到另一件事,问石坤道:“你如今阴神圆满,用一次小七情术需要多少年?”
石坤想了想,无奈道:“至少百年。”
几人是倒吸了一口气,尽皆苦笑起来,齐叡文道:“那来不及了,也没什么意义。”
石坤疑惑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商量了什么需要小七情术的要紧事么?”
说到这个齐叡文脸色便不怎么好,林霜想了想,坦然道:“你们也知道怿哥儿有些秘密。”
寇、石二人皆是点头,林霜道:“他在非常信任的面前几乎没什么遮掩,这你们也是知道的,他对顾门主的厌恶向来不加掩饰,我与叡文问他,他说是觉得顾门主蠢。”
寇琼英翻了个白眼道:“他确实蠢。”
齐叡文道:“你们是他最亲近的长辈,但没和他朝夕相处,只有我二人能在日积月累中感受他究竟有多厌恶顾门主,虽然顾门主和他其实没什么交集。”
“小七情术不仅可以查知二人七情牵扯,也能看到一半因果线,咱们或可推测一二。”
石坤叹道:“确实没办法,这瞳术虽是好用,限制也多。”
众人虽然觉得可惜,却不再这事儿上纠结了。不过几人不知道,就算是小七情术能用,他们也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