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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清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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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炖》82

    北山公社委员会主任的任命文件,正如老马的判断,在辞职文件到后的周四也送到了朱伞手里,在这之前周二朱伞已经知道自己是主任的消息了。

    县政府的会议刚刚结束,牛大伟就给朱伞打来了祝贺电话。还没有来的及高兴抽支烟,紧接着老姜的祝贺电话也打了过来。

    老马的工作是县供销社北山门市部主任,周一牛大伟带老马到门市部做了交接,门市部的几个营业员也认识老马。下午,老马约上朱伞、徐兽医和李队长三人陪牛大伟,在王玉春家吃了清炖羊肉,就算老马正式在供销社上班了。

    朱伞周二听到自己提拔的情况后,也是第一时间来供销社告诉了老马。老马把一盒“上海”烟扔给朱伞说:“这在我意料之中,辞职之前王县长征求了我的意见,没有告诉你,是怕其它领导出幺蛾子,现在你就好好干吧”。

    公社召开了各大队主任会议,王县长宣布县政府的任命文件。接下来王县长交给朱伞的任务是,从现有公社干部中选拔有文化的年轻干部,组成新的委员会领导班子。

    王县长在离开公社的时候,专门来北山供销社门市部看了老马一趟,还去了王玉春家,把从县城买的点心和挂面放下,感谢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王玉春一家的照顾。

    临上车,王县长拉着老马的手叮嘱说:“照顾好王玉春,她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女人。”

    老马说:“供销社的员工食堂还没有准备好,你下次来北山就有清炖羊肉吃了”。

    朱伞把自己办公室换到了老马腾出来的办公室,这样离茅房远一点,夏天的味道就没那么臭了。刘英帮忙把房间打扫干净后,几个妇联的女干部过来,不是铺被褥,就是擦玻璃,一会就把朱伞的办公室整理的井井有条。

    朱伞坐在办公桌前,仔细翻看着一些推荐干部的履历表。就见有个人影从窗前划过,随后几声“当当当”的敲门声。

    “门开着,进来吧!”朱伞对门外的人说。

    进来的人是公社老马当主任时,任命的文书小罗,徐兽医是小罗的舅舅,老马就推荐接了朱伞的文书工作,当时朱伞也没有在意老马和徐兽医的关系。可这次公社调整班子,要提拔两个干部接替副主任职务,徐兽医便找老马当说客,意思是考虑考虑小罗的提拔任用。

    小罗进来后,朱伞也没有抬头,就问有啥事。

    “朱主任,我舅舅带话说,今晚他想去你家看看两位老人,问你晚上回去不?”小罗站在办公桌旁边低声问道。

    “这几天晚上都回去。大丫头初中毕业,要闹着继续上高中,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不听话,整天惹她妈生气,回去再劝说劝说,不要有个啥想不开。”朱伞回答说。

    晚上在朱伞家,徐兽医用布袋子装着一只肥羯羊,小罗提着用红纸包裹的点心和两瓶白酒登门了。徐兽医和朱伞说了几句话,就来朱义和吴奶奶、狗旦睡觉的伙房屋,陪两位老人聊一下最近饲养场的事情。

    徐兽医和秀珍养殖场的队长熟悉,秀珍到养殖场干活,还是徐兽医说的话,这都是好多年的事情。所以秀珍对徐兽医上门非常的客气,也知道这次上门来的目的。

    朱伞见徐兽医出去,就和小罗把这次公社调整干部的一些原则做了说明,表示只要符合条件要求就一定支持小罗进步。最后,朱伞问了一些关于小罗家庭的事情,并说:“你年龄不大,又没有成家,负担轻,符合年轻干部的标准,几年公社文书工作也没有发生啥差错。”

    小罗虔诚的听朱伞说话。

    秀珍数落朱伞说:“你少说几句,让罗文书喝口水”。

    朱伞大丫头雯儿端来一杯水递给罗文书,就扭头走开。

    秀珍见罗文书从雯儿手里接过水,也显的比较局促不安。就对朱伞说:“你过去看看徐兽医,把你的想法说一说,也别让人家着急,心里有个底”。

    朱伞来伙房见徐兽医。秀珍便把小罗从上到下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小伙子个头不高,身体不胖,长的也有福相。还问了家里父母和弟兄姐妹的情况,从心里很是喜欢。

    徐兽医和外甥走后,秀珍对朱伞说:“小伙子不错,也懂事。我们家在最困难的时候,徐兽医跑到养殖场帮咱谋了这份活,一干多少年,不能忘了这份恩情。现在你有了这个本事,能帮就帮一把。再说老马也是这个意思,不看僧面看佛面,咱就做个顺水人情,好不好吗?”秀珍说着便给朱伞撒起娇来。

    朱伞回到公社,以老中青年龄搭配为标准,就把罗文书担任副主任的任职报告上报县有关部门,以年龄和刘木术相仿对标,争取了公社其他干部的认同。而另一位副主任的人选对标老马,则出现了一些不确定性。

    在公社干部选拔任用拿不准主意的情况下,牛大伟再一次来供销社门市部找老马,商量供销社系统开办老字号食堂的工作。老马操持的门市部员工灶也准备就绪。便借这个机会,徐兽医给灶上弄来了一只羯羊,老马掌厨做了一顿清炖羊肉。

    朱伞、老马、徐兽医陪牛大伟在供销社灶上吃饭。朱伞就把公社目前干部选拔任用遇到的问题,向牛大伟进行讨教。

    牛大伟喝着糖茶说:“现在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北山公社为什么不在全县率先使用女干部呢?”

    牛大伟的提示,朱伞即刻明白了意思。提拔妇女干部也符合当前政策形势,而且在全县具有示范带头作用。于是,朱伞把提拔干部的对象锁定到了刘英身上。

    几天后,刘英便成了北山公社历史上第一位委员会副主任,也是全县唯一的一位女副主任。这件事还引起了安心记者的注意。

    刘英上任不到一个星期,安心记者又来到了北山公社,对刘英进行采访。也对北山公社打破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进行了宣传。为了答谢安心记者对北山的宣传。朱伞安排小罗福主任请老马掌厨,在公社食堂做了安心记者爱吃的清炖羊肉。

    安心记者的采访报道在省报发表后,王县长专门给朱伞打电话说:“班子成员不仅年龄符合政策,而且体现了男女平等的的基本方针,有开拓精神”。

    刘英当上公司副主任后,牛大伟也专门打电话表示庆贺。还拐弯抹角的把帮忙提拔的情况透漏给刘英。此时,她对牛大伟有一种贵人相助的感恩冲动。从妇联专干,到公司副主任都是牛大伟在背后使的劲,虽然这些年老汉一致没有调回来,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但是她不怨牛大伟,怨自己的老汉没本事,没有福份。

    牛大伟没有忘了刘英。虽然一个在县城,一个在北山,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便有了一丝的忘不掉的感觉。特别是刘英把金箍子和借条还给他,并承认错误道歉之后,他对刘英生出了怜悯之心。

    刘英比牛大伟年龄大四五岁,也比牛大伟早参加工作几年。个头不高还有点胖,可人家毕竟是吃商品粮的城市女人,皮肤白净细腻光滑,比自己在生产队劳动的媳妇温柔好看一些。牛大伟每当想起给刘英做出的承诺,没有把男人调回来,就有一种食言的心里压力。这次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他就顺水推舟成全了刘英。

    朱伞采纳牛大伟提拔刘英的建议,主要还是考虑到自己大丫头雯儿的工作问题。父亲朱义说找马长贵帮忙,其实朱伞清楚,供销社门市部招工老马没有这个权利,关键是牛大伟要发话。现在刘英也当上了公社副主任,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请牛大伟帮忙,把雯儿的工作给解决了,这样秀珍,两位老人才能心安。

    公社三位领导的工作分工,基本和老马当主任时一样。朱伞负责全面,几乎是老马角色的翻版,大部分事务都有两位副主任具体办理,特别是罗副主任年轻,朱伞给的工作要比刘英重要。

    徐兽医对朱伞器重外甥小罗甚是欣慰,到秀珍干活的养殖场也去的特别勤,两人见了面,家长里短的话也比从前多了。徐兽医从秀珍的话里话外,就能听出来弦外之音。只不过徐兽医是“使唤丫头带钥匙,当家做不了主”,不敢替自己的外甥做承诺,这样更加引起秀珍的迫切和担心。

    这天朱伞从县城开会回来,进了家门就告诉放学在家做作业的狗旦说:“从今年开始,大学要通过考试进行招生了,县政府教育部门联合公社教育专干,对参加考试的人进行摸底,你要努力学习,以参加高考为目标”。几句话说的狗旦非常兴奋。

    狗旦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从小学到初一,没有留过级,都追上了小姐姐晴儿。朱伞对儿子抱有期待,爷爷奶奶更是见人就夸。狗旦马上初二毕业,就要考高中,考上要到十几里外的沙鸣镇中学上学。这是朱伞一家人的期望。

    秀珍见朱伞进了屋,就关上门,小声问道:“雯儿的工作你托人办了没?眼看丫头都十七了,娃娃一年在生产队苦的连个笑脸都没有了,见了人都躲着走。你不心疼,我看着心里难受。你看爷爷奶奶一见到雯儿不高兴,也愁的整晚睡不着觉。丫头大了,就是找个好婆家,找个能靠着的男人,没有个好营生怎么成呢”。

    听着秀珍的唠叨,朱伞才想起来在县上开会怎么忘了去找牛大伟,心里涌出一股懊悔。他坐在炕沿边对秀珍说:“会议结束就急着回家,来告诉狗旦考高中、考大学的事,就忘了找牛大伟。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下周让刘英给牛大伟打电话,请他来公社一趟,协商供销社门市部,扩大土畜产收购场地的事情。顺便把雯儿的工作说一说。”

    《清炖》83

    刘英和牛大伟通了电话后,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就坐供销社的大卡车到北山供销社门市部。老马已经按照刘英的提前安排,给牛大伟准备好了香喷喷清炖羊肉。

    晚上,在北山供销社门市部老马住宿的屋子里,牛大伟、朱伞、小罗和刘英陪牛大伟吃清炖羊肉,老马还拿了两瓶白酒。

    饭饱酒足后,朱伞把牛大伟拉到公社办公室,把丫头雯儿找工作的事告诉了牛大伟。

    牛大伟责怪朱伞说:“丫头毕业一年了,怎么这时候才告诉我,你不够兄弟”。一拍大腿说道:“没问题,你回去让丫头明天就来门市部上班,我给老马说,先干北山农副产品收购工作,你看行不行?”

    朱伞高兴的不能自禁,没有想到雯儿的工作,牛大伟一句话就解决了。兴奋的把刘英叫过来,安排了一下明天和牛大伟协商需要准备的事宜。然后骑自行车回家给两位老人和秀珍报喜。

    晚上牛大伟就住在朱伞的办公室。这间屋子他再熟悉不过,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天气又热,吃的是清炖羊肉,喝的是白酒。牛大伟浑身上下涌动出一股热流,翻来覆去就是不能入睡。他拉开电灯,倒了一脸盆冷水把自己从上到下擦了一遍,又光着身子躺在炕上,似乎有了点睡意。

    刘英见朱伞回家了。牛大伟住在她俩以前睡觉的屋子里。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就感觉浑身上下有一股躁热。她摇动着扇子,感觉汗液浸湿了褥单子,起身披着衣服上茅房小便,释放身体热量。

    经过朱伞办公室见还亮着灯,她猜牛大伟也没有睡着觉。从茅房出来,就蹑手蹑脚的敲了一下窗户。牛大伟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就迫不及待的拉开门,一把将刘英拉了进来。亮着电灯,刘英看着只穿短裤的牛大伟闭上眼睛。

    在朱伞办公室的土坑上,牛大伟借着酒劲扯掉刘英披的衣服,刘英非常顺从的满足着牛大伟的需求,深夜办公室又传出了一阵一阵的风雨声。

    第二天早上,朱伞就领着丫头雯儿来到供销社门市部,把牛大伟昨天晚上说的话告诉了老马。

    老马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责怪朱伞,为什么不早告诉他。老马拉着雯儿,到门市部营业柜台,安顿给一位营业人员。这时候牛大伟在刘英的陪伴下也来到了供销社。

    朱伞把雯儿介绍给牛大伟认识,牛大伟又给老马叮嘱说:“孩子还小,你看着安排一些轻省的活先学着做。随后我让人事部门找你办理录用手续。”

    协商农副产品收购场地的事,很快就顺利完成。接牛大伟回县供销社的大卡车也到了 ,牛大伟把老马拉到大卡车旁边说:“这次我给你批了三辆凤凰自行车,两块上海手表,你记着给刘英留一辆。”

    老马“哼哈”着,心里美滋滋的。

    牛大伟座大卡车回县城了。老马在宿舍 床上躺着抽了一支“上海”,休息了一会,就骑自行车来到了王玉春家。

    王玉春病已经好了快一年,人也养的白白胖胖,四十过的年龄,与参加生产队劳动的女人比较,年轻了好多。王玉春不到十七就嫁给了刘木木的父亲,守寡时才二十多岁,两个男孩子,木术的不到五岁,木木才两岁多一点。要不是老马的关心照顾,按她自己的话说,早入土找刘林去了。

    老马立下自行车,就喊着:“玉春、玉春”。结果就是没有人答应。觉得奇怪,怎么院子门开着,王玉春却不在呢?他推开房门,坐在炕沿边,点着烟抽了一口,端详着屋子里的变化,他发现屋里多了一个铺盖卷,还有装洗脸盆吃饭碗的网兜,还有一捆书。莫不是刘木木毕业回来了?老马琢磨着自己的判断。

    一根烟还没有抽完,就听王玉春说着话进了院子。她指着立在院子里的自行车说:“你干爹过来了。”

    “干爹您好。”刘木木进屋就抱着老马。

    王玉春穿着老马给做的料子衣裤,脚上穿着老马买的浅口黑皮鞋,梳着马尾辫,好像还抹了老马带回来的“上海”头油,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犹如一位下乡来的妇女干部。

    老马问:“你们这是干啥去了?院子和屋门都开着。

    王玉春兴高采烈的说:“邻居今天新媳妇看家,叫我过去招呼亲戚,这不木木才把我找回来吗。”

    老马对木木说:“毕业了,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

    “我在农学院读的是畜牧兽医专业,回乡还是以畜牧兽医为主,给生产队里的牛羊大牲口看病”。木木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午后,老马回到供销社,躺在木板床上,抽着烟,思考着木木的工作安排。不管怎样木术走了,木木毕业必须安排一个妥当的地方。于是他躺不住,翻身来公社,找朱伞听一听他的意见。

    朱伞不在,他见到小罗副主任,便进办公室和小罗聊起了现在年轻人的工作想法。小罗副主任说:“现在的年轻人,思想比较活跃,特别是大学生都想干一番大事。各个部门也是人才青黄不接,在大力招揽有文化有专业知识的年轻人”。

    晚上,老马再次回到王玉春家,一起吃了顿团晚饭。这是王玉春恢复健康后和老马第一次与儿子聚在一起吃饭。平时都是一个人随便吃点东西就了事,最多就是老马过来掌勺,两个人欢欢乐乐的吃一顿。

    在吃饭的时候,老马把和公社小罗副主任说的一些情况告诉了木木和王玉春。意思就是让王玉春不要担心工作的问题,他会想办法解决。

    北山供销社门市部分配来的“凤凰”自行车和“上海”手表到了。老马把刘英叫了过来,说是牛大伟的意思,就把一辆“凤凰”女式二八自行车卖给了她。下剩的两辆自行车和两块手表,老马琢磨着必须告诉朱伞,有公社领导商量,分配给为北山发展出过力的人。这样才能发挥一个基层供销社的作用。

    老马的想法得到了朱伞的积极支持。于是公社召开了一个教育系统的会议,把这两辆自行车和两块手表全部分配给了有需求,教书好的先进老师。

    北山公社委员会的做法,在全县教育系统引起了广泛赞扬。安心作为省报住县记者,抓住这个新闻热点,又发表了一篇“北山公社重视教育工作的”文章。

    刘英是抓教育系统的公社副主任,安心记者在文章中写道了刘英的采访发言,结果文章见报后,公社个别干部发现刘英也骑着暂新的“凤凰”自行车,和公社分配的自行车一模一样,就给报社写了一份群众来信。报社群工部就把这个群众来信,转到了县政府有关部门,进行调查核实。

    县政府有关部门调查组到北山,就找朱伞、刘英、老马进行核实。最后把问题调查清楚后,给刘英一个记过处分,给老马一个撤销供销社门市部主任的处分。原因是,在调查核实过程中,老马一个人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并没有说出是牛大伟的安排。

    老马不是供销社门市部主任了,就专心给供销社员工做饭。一天把三顿饭做好,也懒的去管别人的闲事,倒也非常轻松。闲暇时间和徐兽医带着木木到各大队养殖场、饲养园,给牲畜看病。

    对于撤销老马供销社主任,牛大伟也是无能为力,必须服从县政府有关工作部门的调查意见。县供销社处理决定出来后,他第一时间就给老马打电话说:“这个处理只是应付上面的风头,不干了,你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事在人为,过一段时间我过去看你,还吃你做的清炖羊肉。”

    朱伞也知道老马受了委屈,好几个晚上都到供销社陪着说说话。

    老长官朱义听儿子朱伞说了这件事情,中午吃过饭,从家里走到北山供销社门市部找马长贵,结果老马出去不在房间。孙女雯儿见爷爷满头大汗,就端来一杯凉开水,让爷爷坐在自己收购皮毛废品的房子里喝水。

    爷爷朱义见孙女也能独立工作,阴凉瓦屋,太阳晒不着雨淋不上,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欣慰。他掏出旱烟,见屋里贴着“严禁烟火”,又放回了口袋。一下午朱义就没有抽一口烟,就静静的看着孙女雯儿,忙着收购社员拿来的毛皮和废旧物品。

    老马晚上还要给供销社员工做饭,急急忙忙的骑自行车进了供销社院子,一抬头看见朱义坐在收购农副产品仓库门口喝水,就跑了过来,把朱义让到自己宿舍。拿出一包“上海”牌纸烟递给老长官,朱义也没有客气,急忙打开点上一支。

    看孙女雯儿工作,朱义忍着没有抽一口烟,这会在马长贵的屋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感觉是那么的美好。他似乎有一种要闭上眼睛,体验升仙的舒服。

    老马给朱义倒了糖茶,说了说最近发生的事情,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朱义看老马没有什么沮丧的情绪,就说了些孙女雯儿的工作。正说着话,刘木木进了老马的宿舍,老马拉着刘木木说:“这是朱伞大大的父亲,雯儿的爷爷”。

    刘木木笑着对朱义说:“爷爷好”。

    老马接着介绍说:“王玉春的老二,才大学毕业不长时间,每天跟着徐兽医在各饲养场给牲畜看病呢?朱伞说,先让在兽医站实习,现在农村需要他们这种专业人才。木木陪朱爷爷说话,我给你们准备晚饭,正好还有徐兽医洗出来的一副羊杂碎”。

    老马去灶房做晚饭。

    木木给朱义续了糖茶水,坐在床边问道:“朱爷爷,我舅舅和你们家是邻居。”

    朱伞知道他说的是大队王主任,抽着烟点了点头说:“王主任是你舅舅,我们两家都有来往”。

    “雯儿在供销社上班学习皮毛收购,长进快。我在大学也了解一些羊皮羊毛好坏标准,常和雯儿一起聊聊养殖方面的知识,她有收购实践经验,我有一些理论方面的优势。雯儿好学,把收购仓库收拾的干净整齐”。刘木木对雯儿的一番赞扬,朱义听的脸容满面,心里对刘木木暗暗的赞叹。

    晚上吃羊杂碎时,公社小罗副主任也来了,雯儿要等爷爷一起回家,也就在灶上吃老马做的羊杂碎。

    朱义认识小罗副主任。所以小罗副主任一进门,就拉着朱义的手,不停的叫着:“朱爷爷好”。在场的刘木木却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小罗副主任也认识刘木木,兽医站的工作就是他主管,刘木木这样的专业人才在北山也没有几个。至于雯儿来供销社上班没几天,他过来找舅舅老徐时就见过,只不过没有说过话。

    吃过羊杂碎后,由于天黑,雯儿不敢骑自行车带人,木木骑自行车就送朱义回家,雯儿骑自行车跟在后面。

    到了家门,朱义执意要刘木木进屋坐一坐,可雯儿对爷爷说:“天这么黑了,你让木木回去吧”。

    刘木木没有进屋,给朱义说了一声,就掉头回家。他心里有一种对朱义的亲近,对雯儿也有一种自己说不出来的感觉。

    朱义到来,老马明白是老长官怕自己受委屈,情绪低落。过来一看没有什么压抑的心情,就放心了。老马躺在床上睡不着觉,这是在公社落下的毛病,不当主任了,也没有缓解。他思索着,现在也没有什么阻扰的因素,无官一身轻,干脆就和王玉春把结婚证领了,搬到一起过日子算了。这样也许失眠的毛病会好起来的。

    老马有了这个念头就更加睡不着觉,就起来穿上衣服,骑上自行车朝王玉春家里过来。

    院子门是刘木木听到声音开的。王玉春屋里还亮着电灯。他隔着玻璃问刘木木是谁?

    “干爹”。刘木木回答道。

    老马进了王玉春的屋子,见她还没有脱衣服睡觉,穿的还是老马买回来的料子衣裤,只不过没有穿鞋,盘腿坐在炕上坐针线活呢。头发还是梳的马尾辫,一点也不凌乱,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老马是厨师,鼻子灵敏。他坐在炕边凑近王玉春说:“上海头油就是香”。

    王玉春拿眼睛瞥了一眼,调皮的说道:“还是你有眼光识货”。

    “你说的不对,再好的东西、衣服还要人用穿,人长的五大三粗,你给她穿啥衣服都不好看”。老马献殷勤地说道。

    “还不是这几年享你的福,没有到生产队劳动,没有风吹雨淋太阳晒,也把一身的病看好了。才活的有个人模人样。要放在过去连肚子都吃不饱,那还有时间打扮自己,你说对不对呢”。王玉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回答道。

    老马停了一会,静了静冲动的心说:“我是这样考虑的,供销社门市部的主任,不干也有些日子了,木木在公社兽医站也稳定了下来,你看就这几天我和你到公社把结婚证领了,搬到一起过日子吧。供销社门市部的宿舍宽敞明亮,到冬天有碳炉子取暖,比家里暖和。你看好不好”?

    王玉春低着头,一句话没说。

    老马着急的问:“你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吗”!

    “木木大了,快到成家立业的时候,我随你去了,木木咋办呢”?王玉春忧虑的回答说。

    “木木是我的干儿子,我还能不管?你放心,只要木木将来看上谁家的姑娘,我出面说亲去,结婚彩礼你啥都不用担心”。老马大包大揽的给王玉春宽心。

    王玉春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占了起来,拉开炕柜子的抽屉,拿出老马以前放在她手里的金箍子,细声细语的说:“这个金箍子你拿着,还有二百八十八块钱,你也拿着,给木木买一块手表,你也买一块手表。余下的钱看够不够你做衣服、买新车子的,不够你把金箍子变卖了,换几个钱。人成家翻身就要像模像样的,不然人的好运气就失散了”。

    老马听着王玉春的话,两只眼睛湿润了,他抱着王玉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样的女人不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依靠吗?王县长临走说的话,又在老马耳边响起。

    木木对干爹和母亲的事情早就明白。自从哥哥木术走了之后,他期望干爹和母亲走到一块的欲望更加强烈起来,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安慰照顾,自己也能放心做事。所以,老马把自己和王玉春成家的想法告诉木木后,他回家就和王玉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实际上王玉春也知道两个儿子,一直都清楚她和老马的感情,老马多少次来家里,木术和木木只是不说而已,从心里默认了老马的父亲角色。

    很快老马就办妥了和王玉春成家的准备工作。托牛大伟买的手表拿来送给了木木,从县城买回来的毛毕叽料子,也给王玉春做了一套新的衣服。就是没有给自己买车子、买表。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有牛大伟送的劳动布工作服就行了。王玉春说的要成家翻身,靠这些花费不值当的。一个家庭能不能过的兴旺,关键要看两口子是否一条心。俗话说的好,夫妻一条心黄铜变成金。老马最信奉这些道理。

    朱伞回家把老马准备成家的消息,告诉了父亲朱义。朱义沉默了一会说:“早该成个家了,马长贵命苦,娶了王玉春,还带来了一个大学生儿子,这是大好事。咱家也要好好准备一下,你和秀珍、雯儿商量商量,看马长贵成家还缺点啥,刘木木喜欢啥”。

    朱义的话,朱伞听的莫名其妙:“老马和王玉春结婚,和刘木木缺东西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刘木木娶媳妇呢。”

    朱义抽了一口旱烟,看着慢慢升起的烟雾笑着摇了摇头,他脑子里幻想着,把刘木木当成自己的孙女婿了。

    秀珍对朱伞说:“老马这些年也没有少帮咱家,我手里加上雯儿的工资、你的工资,还能拿出一二百块钱,要是他手头不宽裕,就让先拿去用”。

    老马成家的事,本来大家关心了好多年。要不是一连串事情的发生,早就娶了王玉春过日子了,不至于拖到现在才成家。徐兽医是主要组织者,他把老马结婚的消息,让朱伞通知了刚担任副县长的姜主任,姜主任又告诉了调到省城的王县长。时间就定在国庆假期。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朱伞晚上来供销社给老马送来了一百五十块钱。原因是老马手头紧张,把金箍子又抵押给刘英借了一百五块钱。刘英非常的奇怪,还给牛大伟的金箍子怎么又到了老马的身上?

    刘英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来找见过这只金箍子的朱伞,说了说自己的疑虑。朱伞端详了一番金箍子,只是笑而不语。他知道金箍子的来龙去脉,就说:“你把金箍子保管好,不要再放在抽屉里了”。

    朱伞没有给刘英透露金箍子的来历。但他知道是牛大伟还给老马的。却不知道刘英还给牛大伟后,牛大伟送给王县长密切关系的一段,也不知道王县长家被抄后,在公社又还给牛大伟的后一段。

    金箍子在不同人手里的周转,与一个家庭,一个人命运的变化相联系,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老马见朱伞掏出钱来,马上明白刘英把借钱的事透露给了朱伞。不过他不能拿朱伞的钱,金箍子本来就是朱伞父母的一个念想,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割舍出来的东西。况且,在老姜领养孩子筹口粮的过程中,自己就没有掏钱,这个金箍子是干吃净落的物件。老马每当想起金箍子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对不起老长官的愧疚感。

    朱伞见老马不收钱,就说:“这样吧,我把钱钱还给刘英,把金箍子给你拿回来好不好”?

    老马红着脸说:“这样可以,金箍子就放在你那里,等我有钱了你再给我。行不行呢?”

    朱伞认为老马说的也有道理,不这样做,就凭老马的性格脾气,他是不会接受朱伞送来一百五十块钱的。

    于是,朱伞父母手里存的金箍子,过了一二十年又回到了儿子朱伞的手里。

    老马成家的事情办的非常顺利。牛大伟专门把供销社门市部连着的两间宿舍打通,给老马和王玉春过日子用。

    老姜是副县长主管煤矿扩建项目,现担任煤矿扩建工程指挥部总指挥,给老马拉了一卡车煤炭。

    王县长调到省城是商业厅副厅长,给老马送了一条羊毛毯子,给王玉春送了一身毛毕叽料子。

    王县长这天吃了老马的清炖羊肉,又多喝了一杯酒,有点头重脚轻,临上车指着老马说道:“老马有福气,娶了王玉春,又带了一个大学生儿子”。话完,拍了一下老马的胳膊回了省城。

    《清炖》85

    朱伞在家和秀珍商量儿子狗旦上高中,在沙鸣镇刘英婆家借房子冬天住宿的事。朱伞说:“刘英在公社有宿舍,冬天冷,不回家住,一直空着。狗旦和她婆婆一家吃饭也方便,多带点粮食,从煤矿多拉点煤炭,不能让人家婆婆看我们小气了”。

    秀珍听着朱伞的安排,不停的点头说:“就按你说的办,不能小气,你看能不能给刘英婆婆几块钱呢”?

    “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星期一到公社我和刘英说”。朱伞抽着烟,来到狗旦和爷爷奶奶住的屋子。

    吴奶奶知道这几天狗旦天冷要住校了,在电灯下整理着铺盖,她舍不得狗旦离开自己,怕狗旦独立上学不能照顾自己。

    朱伞进来递给父亲一支“上海”烟,给狗旦交代了一下在刘英家借宿的注意事项。狗旦一边做作业,一边点头答应着。

    朱义点上纸烟抽了一口,对朱伞说:“晴儿也毕业半年了,知道自己学习不好,不像雯儿要嚷着上高中。整天就是低头在生产队劳动,姐姐晚上回来,两个人在一起连屋门都不出。你妈和秀珍说了几次,这个丫头心事重,也不敢说找个轻省活。前阵子老马结婚,我见了姜主任,说现在煤矿搞扩建工程,我琢磨着求姜主任给娃娃在煤矿找个干头”。

    “你爹说的对,晴儿劳动踏实不说话。大丫头在供销社,也不能把晴儿就丢在生产队上吧”。吴奶奶心疼的说道。

    朱伞抽着烟,一句话也没有说。儿女都是爹妈的心头肉,哪一个安排不好,朱伞都不放心。

    今天是星期天,他出门一看太阳还高着呢,估计姜主任在矿山家里休息。现在通县城和煤矿的道也铺了沥青路面,最多一个小时就到了。朱伞给秀珍说了一声,把存放在家里的一条“上海”烟,小罗副主任送的两瓶酒带上,便骑自行车直奔煤矿姜主任家来。

    姜主任的家仍然住在老房子里,虽然当了副县长,老婆没文化照旧在矿山食堂做饭。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朱伞来到了姜主任家。

    姜主任看着大冷天登门的朱伞,一猜肯定有啥事要说。便开门见山的问朱伞:“无事不登三宝殿,啥风把你吹来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朱伞就把二丫头毕业在家劳动的事说了,老姜抽着烟说:“事情不是啥大事,你也知道,我才从县政工办调到政府机关,负责的就是煤矿扩建工程,老本行,干活没问题,可就是临时工,户口、粮食关系没有指标解决不了呀”。

    “户口、粮食关系这个不着急,先给找个活干,有个住处,一个月自己能养活自己就行了”。朱伞没有太高的要求,见老姜这么痛快答应,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晚上,老姜约了几个矿山朱伞熟悉的人和煤矿管委会主任肖冲,来家陪朱伞吃饭喝酒。趁这个机会,老姜就把朱伞二丫头晴儿找工作的事,托付给了肖冲。

    肖冲问朱伞晴儿的情况,朱伞说:“今年夏天初中毕业,虚岁十八了”。

    肖冲给姜主任说:“女孩子不能干体力活,到我们管委会办公室学打字吧”。掉过头又对朱伞说:“矿山管委会没有招工指标,户口和粮食关系都解决不了,工资待遇也不高,你看行不”?

    “你怎么安排都行”。朱伞不住的点头答应着。这么痛快的就把晴儿工作落实了,朱伞心里的就像吃了蜂蜜一样,一个劲的劝酒喝酒,结果自己就先喝醉了。

    牛大伟知道老姜担任副县长,几天心里都有一种命运不济的感觉。但毕竟是自己的老领导,在公社对自己的提拔也出过力,帮过忙。所以在面子上,牛大伟还是做的非常到位。听到干部之间的谣传,牛大伟就约老姜在县城一家馆子,吃了一顿特色鸡血面。又买了一瓶酒和两瓶肉罐头,在宿舍两人喝了半晚上。

    地区有关部门宣布老姜的任职文件之后,牛大伟就约老姜说,定一个星期天到北山供销社找老马,吃清炖羊肉。可是这么长时间了,老姜就是没有时间,刘英每到星期六下午都打电话,问来不来北山。搞得牛大伟是心神不宁。

    不是老姜不想来北山吃清炖羊肉,而是形势发展太快,老姜一上任,直接到矿山改扩建工程指挥部任总指挥去了。好几个月一直就住在矿山家里。牛大伟好几次来他的宿舍都没有找到人。一打电话才知道又回煤矿了。牛大伟叹息老姜这个副县长当的得不偿失,还真不如供销社主任来的实惠。

    牛大伟在供销社主任位上,没有少给姜主任办事。煤矿管委会主任肖冲结婚,给媳妇的“凤凰”自行车,“上海”女士手表,都是老姜硬逼着牛大伟批的条子。还有老姜儿子上中学,骑的“永久”自行车也是牛大伟给办的。

    老姜在政工办公室当主任,私下里夸海口说,自己不仅是政工办主任,还兼供销社主任呢。实际上就是说牛大伟和他的关系非常不一般。

    元旦过了,肖冲给朱伞来电话说:“朱主任,二丫头的工作安排妥当了,零时工也比你们公社干部工资高。姜县长这几天要去上海,采购县化肥厂的设备,催我给你打电话,叫晴儿快一点上班”。

    晴儿工作是零时的,也比在生产队一天风吹雨淋日晒好。秀珍和吴奶奶给晴儿置办了一套新的被褥,雯儿也把自己没有穿过的一身衣服和自行车给了晴儿。

    准备好生活用品。朱伞就带着晴儿来了煤矿,找着肖冲一上午就安排好了工作和住宿。

    朱伞问肖冲;“姜县长在不在”?

    肖冲说:“姜县长一早就去县城开会去了”。

    离开煤矿的时候,晴儿恋恋不舍的拉着朱伞的胳膊。

    晴儿从小没有出过远门,比雯儿小一岁,个头却比姐姐长的高。在生产队劳动了大半年脸晒黑了,可是身体比念书的时候壮实了。朱伞安顿晴儿:“一个人出来工作,要勤快,有啥事,去找姜大妈。”

    说完,又拉着晴儿找着姜副县长的老婆。

    老姜的老婆见了晴儿,摸着头发说:“没啥事,好好上班,你爸爸和你姜伯伯都说了,先进来干着,骑驴找驴,有的是机会转正”。

    背过晴儿,姜副县长的老婆对着朱伞说:“最近县上要上马化肥厂,过几个月要招工,我给你听着消息”。

    姜副县长在县政府大院,看见了牛大伟,趁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急走几步从背后拍了牛大伟一巴掌。牛大伟回过头,一看是姜副县长,就拉着来到人少安静的地方说;“听说县上要建一个化肥厂,你们煤矿供应原料,我们供销社负责设备采购和销售,这件事情确定了没有”?

    “下面的消息太快了,这个事情刚刚才研究出来,你们就知道了。就这几天走上海考察设备,你们供销社去二个人,省城去二个懂技术和设备的人,我带队考察。会议文件马上就到你们单位,回去好好安排一下”。姜副县长郑重其实的对牛大伟说。

    接着,他又对牛大伟说:“你们供销社必须走一个管钱的人,另一个人不行你走算了”?姜副县长征求牛大伟道。

    牛大伟听姜副县长是这样打算的,嘴里低声嘟囔说:“还是老领导想的周到”。

    《清炖》86

    朱伞安顿好晴儿的工作回来一个多月了,也没有来供销社看看老马,心里惦记着。就趁吃过晚饭的时间,漫步往供销社门市部老马住的房子。

    还没有进门,就闻见一股清炖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咽了咽涌上了的口水,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到屋里。

    屋里坐着,秀珍、雯儿、徐兽医、刘木木和老马两口子。一口大砂锅在火炉子上“咕噜、咕噜”的翻滚,热气冲上房顶,又弥漫开来,满屋四溢飘香。

    老马见是朱伞进来,咧着大嘴开玩笑的说:“你是闻着香味来的吧”?

    “你们偷吃清炖羊肉,也不告诉我一声”。朱伞开玩笑的回答道。

    秀珍说:“徐兽医去养殖场说,弄了一只羯羊,马师傅做清炖羊肉,叫咱娘俩过来吃”。

    正说着话,小罗副主任也敲门进来,身后跟着北山大队的李主任(自刘木术去世后,李队长就接替了北山大队主任职务)。

    一大屋子人,老马家没有那么多碗筷,就在院子里折了些干树枝子,做成筷子,在大砂锅里直接开吃,每各人被屋子里的热气熏的汗水满面。

    羊是徐兽医从李主任畜牧养殖场弄来的,叫秀珍和雯儿来吃的目的,就是让自己的外甥小罗副主任,熟悉朱伞的大丫头雯儿。让秀珍加深对小罗副主任的印象。

    刘木木、王玉春和老马倒是不知道徐兽医的这层意思。只当是一场普通的聚餐而已。

    北山公社自通了电以后,社队企业发展比较快,供销社门市部、医院和畜牧兽医站都进行了扩建,新建了农机修理厂、缝纫铺、粮食加工厂,还把通省城的公路和北山到县城的路打通,铺上了沥青。北山公社原来交通落后的局面大幅改善,人也多了起来,围绕大榆树建的羊圈也搬走了,地区文物部门拨钱把有近千年历史,现破落不堪的大马寺也进行了修复 。公社周边的热闹程度不亚于沙鸣镇。

    离过年还有几天。周六下午,牛大伟给刘英来电话说,准备晚上和姜副县长找老马吃清炖羊肉。刘英高兴的扭着越来越胖的屁股,来供销社通知马师傅。马师傅找来徐兽医,徐兽医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北山大队李主任。

    当晚,在老马两间屋里,一大砂锅清炖羊肉就准备好了。牛大伟和姜副县长,还有朱伞、刘英吃过饭后,又闲说了一会话,姜副县长就坐供销社的车回了县城,他说:“周一省里来人要听这次去上海的考察汇报,回去准备准备”。

    牛大伟说:“我还要看看供销社春节商品供应情况,明天下午才能回去”。

    姜副县长坐车回县城后,朱伞就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刘英,回家过星期天去了。

    牛大伟在老马家坐着,商量在北山开一家清炖羊肉馆子,给来往省城的汽车司机师傅和乘客提供吃饭服务。

    老马琢磨着,现在供销社门市部的房子不够用,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牛大伟说:“开馆子,要在门市部的西边,紧挨着公路再盖一间大饭厅,能 摆下七八张大圆桌,还要盖二间伙房,两间仓库,一间财务收钱的房子 两间厨师睡觉休息的房子。最少要盖十一二间屋子。你看能不能行”?

    牛大伟考虑了一下说:“现在各行各业都在抓发展,我这次到上海考察,南方比我们北方发展的更快。村办企业、社办企业发展的非常好。人家农村社员收入比北山不知高了多少倍。现在省政府也鼓励大家专心做好经济工作。不要把工作重点放在运动上。你下周就和朱伞接触,把这个打算告诉他,我到县供销社筹集资金。春节一过,咱们就动工建设”。

    老马被牛大伟的一番宏伟目标激发的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影响的王玉春也是睡不着觉。虽然关了电灯,两个人谁也看不见谁,但王玉春似乎就看着老马两眼发光,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力量在老马的体魄中涌动。她揭开老马的被窝,钻了进去,抱着老马说:“你放心大胆的干馆子,我和木木支持你”。

    牛大伟从老马屋子出来,一股寒风刺骨,他拉了一把大衣领子,朝朱伞的办公室走来。

    刘英坐在朱伞办公室的炕上,披着一件花色的棉袄,头发梳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她把一双擦的明亮干净的皮鞋,整齐的摆放在炕沿边,两只肉乎乎的小脚捂在打开的被子里,她在等待令她感到心跳加速的时刻。

    牛大伟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刘英坐在炕上。他慢条斯理的坐到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又倒了一杯水。他的脑子里还是一片和老马探讨的宏伟蓝图。

    他通过这次上海考察,看到了社会压抑太久的感觉即将爆发。

    刘英见牛大伟不脱大衣,不说话,坐在椅子上好像在思考什么,全然没有了从前的那种迫不及待。自己觉的非常纳闷,是自己不够温柔,还是牛大伟对自己没有了兴趣。她从被窝里抽出自己胖呼呼、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白萝卜一样的小脚,翘在炕沿边晃动,对牛大伟关切地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呢?哪里不舒服了”。

    牛大伟端起杯子里的凉开水,一口喝尽。起身对刘英说:“你回去睡觉吧,我上个茅房”。说着,打开办公室门。

    周一上班,老马就急急忙忙来公社找朱伞,谈了供销社在北山开馆子的打算。

    当然,朱伞作为北山的一把手,非常的赞同。还建议能不能再建一个活羊收储屠宰场,配套建一个小型冷冻仓库,作为馆子的配套设施一起规划。

    老马把朱伞赞同开馆子、以及建设活羊收储与屠宰冷冻仓库的建议,一同告诉了牛大伟。在电话那头,就听牛大伟旁边的人说:“这个建议太完善,要大力支持,也符合我们供销社的发展方向,你给北山供销社的人说,尽快制定工作方案,我们省供销社支持”。

    原来,老马打电话时,牛大伟正给来县考察工作的省供销社领导,汇报开馆子的打算,而这位省供销社领导,过去就是老马清炖羊肉的忠实食客。一听从前老字号品牌的传人在北山,就二话没说表态支持,再一听还有收储、屠宰和冷冻的配套项目,就当机立断把支持意见说给了牛大伟和老马。

    春节期间,朱伞家了来了两拨客人。

    一拨就是马长贵带着王玉春和刘木木。他们一家三口是初一,刚吃过早饭就过来了。在朱义和吴奶奶的房间,马长贵率三口人给老长官拜年。递上了一条“上海”烟,两瓶省城产的“朔方”酒。朱义和吴奶奶见着刘木木一家,高兴的连嘴都合不拢。不是让雯儿倒水,就是给刘木木拿过年坨馍馍。

    秀珍和晴儿在东屋擀了六七张蒿子子长面。晴儿年轻劲大,面擀的薄,秀珍刀工精细。中午,朱义和吴奶奶一点要留下刘木木一家三口,吃了蒿子子长面再走。

    临出门,朱义还拉着刘木木的手,让和雯儿一起常来家里玩。

    朱义和吴奶奶对刘木木的超常规热情,弄得雯儿非常不好意思。毕竟雯儿虚岁都二十的大姑娘了,早都懂了爷爷奶奶的意思。

    初二,徐兽医和外甥小罗副主任,来家拜年。他们给朱义和吴奶奶放下两瓶酒和两封子点心后,秀珍就让到自己住的房子里。让雯儿又是倒水,又是端瓜子和油饼子。不停的问小罗爹妈的情况。还使着雯儿带小罗到住的房子看看缺啥书籍。

    这两天上门拜年的人都有其自己的目的。在矿山上班几个月的晴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晚上,姊妹俩个睡在热炕上,畅想着自己喜欢的对象,都有一种生不由己的预感。

    晴儿说:“我在煤矿上班,还是一个零时工,也有好多煤矿小伙子上赶着和我说话呢,况且你是供销社的干部,人家刘木木是大学生,也是兽医站的大拿。再说小罗,人家是公社福主任,是爸爸的副手,又是干部,舅舅在咱公社也是个人物。姐姐你太吃香了”。晴儿以羡慕的眼光看着雯儿。

    雯儿忧愁的叹息说:“我在供销社也就是一个收购员,人家都是领导干部和大学生,我担心配不上人家。再说了,爷爷和奶奶看上的,妈没有看上。妈看上的,爷爷奶奶没有看上。我看这事难办呀”。

    雯儿和晴儿爬在被窝里,关着灯,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一点睡意都没有。

    狗旦高中学习任务加重,这会还趴在桌子上做作业。朱义和吴奶奶陪着狗旦也没有睡觉,老两口怕影响狗旦,就对着耳朵小声的说着雯儿找对象的事。朱义说:“过了年雯儿虚岁快二十了,女大不能留,我看木木这个娃娃不错,大学生有文化,对人心眼实诚,过了年,瞅了时间,我找马长贵提提雯儿和木木的事”。

    吴奶奶没说什么,只是不住的点头。

    秀珍和朱伞也没有睡觉,开着电灯说小罗副主任家里的情况。秀珍对朱伞说:“你要是没有啥意见,我找徐兽医提一提这事,咱主动了解一下徐兽医的态度。咱家雯儿的条件也不差,就怕男方不敢提出来”。

    朱伞说:“你还看不出来呀,雯儿的亲事,刘木木和小罗都有想法,就连爹和妈都有自己的想法。当下主要看雯儿自己的想法。我和你、爹和妈的想法都不重要,关键是男女双方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秀珍不高兴的背过身子,嘴里嘟囔着说道:“我养的人,长大了,当妈的就不能做主?老人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错吗”?

    朱伞见秀珍不高兴,披上衣服坐了起来,点了一支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清炖》87

    北山供销社修建馆子和活羊收储、屠宰以及冷冻仓库,已经开工建设了一段时间,初步有了一定的规模。

    牛大伟自开工建设以来,基本上每周都来北山工地一趟。老马更是一步没有离开建筑工地。

    朱伞和刘英、小罗副主任三人,又一次根据北山的发展变化,进行了工作分工。朱伞和小罗主要抓备耕春耕生产;刘英这一段时间负责协调供销社的改扩建施工项目。

    这天,北山大队李主任鸡还没有叫头遍,就来敲朱伞的办公室门。原来,从县种子门市部拉回来的种子,没有保管好,大部分都发了芽。眼看就要春播,没有了种子,社员都急的直跺脚。

    朱伞听了李主任汇报的情况后,也是一筹莫展,就把小罗副主任叫来,一起研究对策。小罗副主任说,县种子公司有他熟悉的人,找到朋友就能再拉回一批好种子。最后决定李主任和小罗一起到县城,找县种子门市部的人商量解决办法。

    李主任开的是大队的手扶拖拉机,拉上小罗就直奔县种子门市部。由于小罗副主任朋友大力协调帮助,又重新调换了一批没有发芽的种子。

    两人在县城高兴的请种子门市部的朋友吃饭。李主任为表达谢意,买了一瓶酒,陪小罗副主任的朋友喝了几口。然后,李主任就兴高采烈地开手扶拖拉机上了回家的沥青路。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回家的路上,李主任酒劲发作,发生了车祸。李主任拉到医院就已经咽了气。小罗副主任在医院抢救,也是昏迷不醒。

    朱伞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屁股坐倒椅子上起不来。还是县交通监理站的报信人,把他扶到报信人开的三轮摩托车上,又派人把徐兽医和李主任的大儿子叫上,三人挤在三轮摩托车上直扑县医院。

    这次交通事故,责任全在手扶拖拉机驾驶员喝酒引起。小罗副主任在县医院抢救不行,又转到省城医院抢救,才救回了一条命。处理结果:朱伞作为公社一把手,负领导责任,县政府责令写出检查,记行政记过处分。

    朱伞对北山大队李主任的不幸非常内疚。多次和牛大伟、老马、刘英商量,从供销社的基建款项中,挪用了几百块钱,又从公社费用、社办企业凑了几百块钱,一共不到一千块钱补偿给了李主任一家。

    牛大伟重点抓的北山供销社改扩建项目已经竣工一段时间了。紧挨着通往县城公路的馆子,也摆好了大餐桌,老马作为馆子的主厨,忙里忙外的和王玉春一起收拾厨房的设施,找了两个端菜洗碗的年轻女社员,穿着白大褂,满头大汗的忙活着擦玻璃。

    刘英和朱伞来到馆子,从里到外看了一遍,感觉这是北山公社最好的、最气派的建筑,白墙灰砖,玻璃窗子,又明亮,又干净。老马和王玉春也从供销社门市部的房子,搬到了新盖的两间平房里。

    朱伞问马师傅:“牛大伟没有说啥时候开业呢”?

    马师傅递给朱伞一支“上海”烟,擦一把脸上的汗珠说:“计划是五一劳动节,不过这几天咱先试营业几天,请北山公社周边,医院、农机修理厂、粮库、兽医站,还有公社、大队干部来试吃试吃,看一看还有啥不足的问题”。

    朱伞抽着烟,做到大饭桌边的椅子上,来回晃动了一下,体验椅子和饭桌是不是稳当结实。

    老马见状,干紧招呼两位服务员上茶。朱伞和刘英坐在桌前喝了几口糖茶,就要起身离开。雯儿和刘木木两个人,又说又笑的来到了食堂,见朱伞在,显得十分的尴尬和不自在。

    牛大伟接到老马试营业的电话,就在周六下午,约姜副县长和煤矿管委会主任肖冲来北山,一起品尝老马的清炖羊肉和其它美食。吃完饭后,又来活羊收储站,屠宰场和冷冻仓库参观。

    朱伞和刘英把几个月北山社员滩羊销售情况,向姜副县长做了汇报。牛大伟也把滩羊屠宰,销售到外地的情况做了汇报。姜副县长听了十分高兴,他抽着朱伞递给的烟说:“北山的滩羊是名优特产,不仅肉鲜嫩可口,而且皮毛也深受消费者的喜爱,供销社要把这个产业做大了,北山社员受益不小呀”。

    参观结束,朱伞、牛大伟和姜副县长又回到馆子喝茶。姜副县长对一同来的肖冲说:“煤矿要向北山公社一样,搞多种经营,不能只等用煤单位上矿上自己拉,你们要组织车队送货上门,要和牛大伟他们供销社协作,把煤炭销售到周边地区,你们煤矿的销量就大了”。接着,姜副县长又对着朱伞的耳朵小声说:“出了车祸,县上给你的处分不要成为负担,放下包袱,把工作做好。另外,县化肥厂开始招工了,晴儿的事情,我已经托付给肖冲了,让他把我儿子和晴儿的招工一块解决。之后,让他们两个年轻人一起去上海参加技术培训。你看这样安排妥当不”?

    这一夜,朱伞回到家,一进门,就把姜副县长告诉的消息,向秀珍和两位老人进行了分享。吴奶奶急急忙忙的点了三株香,在屋里,朝多个方向拜了几拜,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朱义也放下天天抽的旱烟锅子,拆开老马过年送来的“上海”烟,递给朱伞一支,自己也奢侈的点着抽了一支。他的嘴唇颤动着:“祖公先代保佑,这是先人积善集福,在后辈身上显现了”。

    秀珍听到这个消息,她为两个女儿高兴,为两个女儿的未来欣慰。她钻进朱伞的被窝,尽情的享受着一个妻子的欢乐,也为这个吃苦受累的男人而骄傲。

    北山供销社馆子,在五一劳动节顺利开业。等到牛大伟、朱伞和一帮人走后,老马拍着酸痛的肩膀,坐在椅子上才歇了口气。王玉春端来一茶缸子浓浓的糖茶,喝了一口。又点着烟,抽了一口,老马感觉身上有了一股劲。

    这是老马从年轻到现在,心存的一点希望,就是有一个能发挥自己手艺的馆子。虽然曾经得过半身不遂,住院抢救;脚受伤,肿的就像一根红萝卜,连上茅房都成问题;也有过年轻恋人上吊的打击,还有过被旧警察关押的折磨。他都没有倒下,原因就是有一帮不屈不挠人的相互关照,以及开一家老字号馆子的念想,所以老马没有颓废。现在老马有了家,有了需要呵护的亲人,他将一心放在北山供销社馆子的经营上,从内心深处对这个老字号就有感激和归属。

    徐兽医的外甥,小罗车祸受伤在家休息,秀珍背着女儿雯儿,有徐兽医领着来家看了好几次。小罗的父母对秀珍也是当亲家母看待。没出事之前,秀珍已经和徐兽医把话挑明说了,意思就是她愿意攀这门亲事。徐兽医也把这个意思,告诉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小罗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社员,要不是徐兽医各方面找关系,把这个外甥拉出了农门,怎么有机会和公社主任朱伞家结上亲家呢。

    小罗副主任的父母也从心里认可亲家母秀珍,也认可雯儿是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徐兽医也认为只要秀珍认可小罗,这门婚事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对于小罗来讲,没出车祸前,就见过多次雯儿,朱伞家里也去过几次,就是没有和雯儿单独见过面,没有单独说过话。他知道农村的男女婚事,都是父母说了算。况且是秀珍先看上自己,后来又托舅舅说话。当然,受伤出院在家休息,朱伞也以公社领导的名义看望了几次,只不过没有秀珍那么明确罢了。回想过去的一幕幕,小罗觉的与雯儿的婚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小罗副主任身体恢复正常,时间已经临近农历七月份了。天气热的就像蒸笼一样,晒的沥青路面都融化了,不小心骑自行车上去,就会被融化的沥青粘着。没有经验,下车,站在沥青路面上,麻烦就大了,不仅车子推不动,就连鞋子也被粘着拔不起来。小罗在去公社上班的路上,就遇到了这样狼狈的境况。要不是随行的舅舅徐兽医搭救,估计会在沥青路上粘住动弹不得。

    刘木木在公社兽医站上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各大队养殖场、饲养院已经熟悉,徐兽医也不用带着来回跑,就把巡回检查的工作放心的交给了刘木木,自己在家收拾自留地或领孙子。刘木木大部分时间住在兽医站的宿舍里值班。

    兽医站离供销社土畜产收购仓库就二三百米远,没有事情的时候,刘木木就过来和雯儿在一起聊天,帮助雯儿打扫整理仓库。凡是女孩子干不了的体力活计,刘木木几乎全包了。时间一长,两个人有了感情,一天不见就如隔三秋。

    老马和王玉春也发现刘木木和雯儿常在一起,就是没有挑明说破。

    老马对王玉春说:“老长官春节后,来供销社买东西,说木木和雯儿是一对好姻缘,请我给撮合撮合。我考虑,现在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瓜熟蒂落,家里老人最好少参与,给他们自由恋爱的空间。对他们互相了解,今后过日子有好处。你说对不对呢”?

    王玉春听了,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自言自语道:“木木找上雯儿是好福气”。

    小罗副主任上班好几天了,一摊子事情都等着处理。好不容易有个消闲功夫,来供销社收购仓库,却没有看见雯儿。一打听,才知道和兽医站刘木木到养殖场,收购羊皮羊毛去了。他又掉头来供销社新开的馆子,见了马师傅和刘木木的妈。

    在家养病休息了大半年,北山公社周边建了不少新房子。小罗副主任感叹社会发展变化太快了。他原来主管的学校工作,上班后,教育专干陪着走了几个学校,发现学校开始重视课堂教学,老师也安心教书,学生也不在参加校外劳动了。整个教学次序明显恢复。

    晚上,小罗主任吃过晚饭,来到朱伞办公室,把近一段时间到学校检查的情况,老师反映的问题,向朱伞做了口头汇报。

    朱伞关心的说道:“你的身体状况刚刚恢复,一些太累的工作就不要急着去做,慢慢来。十一马上就要到了,县政府要求各公社组织好宣传教育工作。你考虑是不是组织各大队学校,开展一次文艺宣传活动”。

    “可以,我明天就到各学校进行布置,现在离十一还有近三周,时间没有问题”。小罗副主任答应说。接着又问朱伞:“朱叔叔,不知道明天晚上秀珍大妈和爷爷奶奶方便不?来的时候,老爹老妈让我过去看看”。

    朱伞对小罗副主任对其称谓改变,吓了一跳,感觉十分的别扭和不自然。他抬头仔细端详了一番小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般他们晚上都在家,雯儿下班回家帮奶奶和她妈做饭。你去就行了。我有事就不陪你去家里了”。

    刘木木和雯儿,在各饲养场收了几天羊皮羊毛,今天回来天已经黑的看不清路了,就陪雯儿一起回家。

    小罗副主任吃过饭,从供销社门市部买上烟酒,就趁天还没有黑,来到了朱伞家。

    秀珍和两位老人刚放下碗,就见小罗推车进了院子。秀珍一脸惊喜,关心的问道:“你已经上班了?身体没有问题吧?吃饭了没有”?小罗一一作答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雯儿的爷爷奶奶说道:“大半年没来看你们二老,身体好着呢吗”?

    朱义说:“托你们的福,咱老两口身体还算不错。听雯儿爸爸说,你出了车祸,对身体影响不大吧?老人说的好,大难过后必有后福”。

    秀珍把小罗让到自己的房间,倒了一杯糖茶水,端上了王主任从大队林场摘来的“红元帅”,不停的朝小罗手里递。

    “雯儿还没有下班回来?”小罗问道。

    “雯儿这几天在养殖场收羊皮羊毛,忙的不行”。说着话,随手就拉开了电灯。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她仔细端详着小罗的眼神变化。

    小罗喝完糖茶水,秀珍马上就给续上。小罗吃了一个苹果,刚刚停口,她又递上去一个。小罗等的局促不安。

    院子门开了,雯儿和刘木木一起推车进了院子。朱义和吴奶奶急忙拉开院子里的电灯。

    雯儿问道:“奶奶,家里来人了”?

    吴奶奶拿手指了指秀珍的屋子,低声说:“小罗过来了,你怎么回来这么迟呢?吃饭了没有”?

    刘木木和雯儿随爷爷奶奶一起进了伙房屋。

    “到大队养殖场收皮毛回来晚了。在供销社馆子吃的饭”。雯儿给奶奶解释说。

    朱义对刘木木说:“你马爸爸的馆子开的越来越红火了,你舅舅说,天天大队羊场都送三四只肥羯羊呢”。

    “生意好不好,我不怎么问。今年雨水充沛,山上草长的到处都是,羊吃的好,就长的壮实。供销社一天也收几十只大羯羊,屠宰后送到省城卖。北山滩羊品质好,价格也不低。要是有钱,可以增加羊只数量,不愁没有销路”。刘木木给爷爷讲解道。

    秀珍听着声音,就知道是刘木木和雯儿一起回来的。她来到伙房对着雯儿不满道:“一天到底有多忙,这个时候才回来,大丫头也不注意点。小罗过来了,你去看看”。一边说着话,一边给雯儿挤着眼色。

    雯儿临出伙房屋,她回过头对刘木木说:“黑天半夜的,路上车多,骑自行车回家要小心”。

    小罗见雯儿过来,就站了起来说道:“我前几天去收购仓库看你,说你下养殖场收羊皮羊毛了。正好今天下午有时间,吃了饭,就过来看爷爷奶奶和秀珍婶子”。

    “爷爷奶奶都好着呢,我妈你不看都吃胖了。出事我妈看你也没有叫我一声,你别多心。现在身体好了吧”?雯儿低着头,细声细气的对小罗说。

    “没事,我怎么能多心呢。婶子去了好几次,我都问你好着没”。小罗给雯儿更进一步的解释说。

    坐在炕沿边的秀珍一脸的茫然,自觉不自觉的拿起手中纳的鞋底子,对着脸,用牙拔扎在鞋底上面的大针。遮掩着自己脸色的难堪。

    雯儿见小罗水杯的茶水浅了,来伙房屋拿暖壶,进门就给和爷爷奶奶说话的刘木木挤眼摆头,目的就是让他赶紧回家。

    过来给小罗续上开水。就听院子的大门“咯吱”一声,爷爷说:“路上骑车子慢些。有时间再过来”。刘木木答应着。

    雯儿听自行车的声音越来越远。

    秀珍知道刘木木回家了,就躲到了爷爷奶奶住的伙房屋。留下雯儿和小罗两个人在屋里说话。

    雯儿坐在秀珍刚坐的地方,对小罗说:“天气热,你多喝水,要不你吃苹果,这是刘木木舅舅,从大队林场摘的新鲜“红富士”,可甜了”。

    沉默了一会,似乎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话说,不像和刘木木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雯儿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小罗见雯儿低着头,摆抡着自己的手指头,似乎不知道手放在哪里合适。而自己也没有找出两个人有共同兴趣的话题。就这样不语沉默着。

    秀珍在伙房屋里一边纳鞋底子,一边伸着耳朵听小罗和雯儿的说话声音。可就是怎么使劲的听,也是鸦雀无声。便蹑手蹑脚朝屋门方向走来,刚刚低下头,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吱扭”一声,小罗拉开了屋门,差一点和秀珍撞了个满怀。

    《清炖》88

    朱伞二丫头晴儿的工作,在姜副县长的一再督促下,肖冲办的非常顺利。县化肥厂新找的工人,全部集中在煤矿工人俱乐部参加培训。老姜的儿子叫姜丹比晴儿小三岁,还不到十六岁,初中刚刚毕业,就招到化肥厂,一同和晴儿参加入厂培训。

    晴儿自从到煤矿管委会当打字员,老姜的老婆三两天就喊晴儿去家里吃饭,时间一长,就和老姜的儿子姜丹熟悉了。

    这次招工朱伞就没有怎么操心,全是姜丹跟着肖冲跑前跑后办的。再加上都知道姜丹是姜副县长的儿子,晴儿的招工手续一路绿灯。

    县化肥厂从新招的工人中,选了二十个人要去上海参加实习培训,姜丹和雯儿就在其中。

    动身的前几天,晴儿回家一趟。把在煤矿上班挣的工资,一分不少的从秀珍手里要了回来。秀珍怕不够,又多给一点。爷爷说:“穷家富路,不够,我再给你添几个。”雯儿又从爷爷攒的烟火钱里拿了几十块钱。

    朱伞知道去上海参加培训的事,不知道晴儿从爷爷和秀珍手里拿钱的事。周六晚上秀珍才把晴儿培训要钱的事告诉了朱伞。

    秀珍说:“晴儿上班,在矿山花钱有些大手大脚,也不说省着点,这次走上海,把交我给存的几个钱都拿走了,说不够,我和爷爷又给添了几个。”

    朱伞一听火冒三丈。“到上海培训,管吃管住,来回车票都是厂里买的,穿的是厂里发的工作服,他要钱干啥呢?”

    在上海培训了三个月,姜丹和晴儿除了实习上班。周六两人就请假进了市区游玩逛街,犹如一对恋人。别看姜丹年龄不大,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又有老姜副县长的头衔,姜丹在学校学习不好,常和年轻矿工掺合玩。这次和晴儿出来,就没有了爹妈的约束,比较自由放纵。

    一对少男少女就在上海做了出格的事情。培训回来,晴儿在家,给雯儿说了进一段时间的身体变化。雯儿便告诉了秀珍。

    秀珍就带着晴儿来公社医院找祝医生,一检查才发现晴儿怀孕了。

    秀珍顿感两眼发黑,两腿重的就像灌了铅一样,一步都迈不开。坐在医院的长条椅子上,痴痴的坐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晴儿不知道自己是啥病,还傻傻的站在秀珍傍边,不停的问怎么回事。

    家里出了这摊子事情,秀珍自感,又丢人,又生气,说又不敢说,骂又不敢骂。忍住自己一个人在猪圈里落泪。

    晴儿回来,爷爷奶奶高兴的吊着花样给做好吃的。晴儿对奶奶说:“上海太大了,好吃的东西多的不得了,你看我这几个月都吃胖了。”其实,晴儿还不知道自己怀孕出了怀,秀珍也没有告诉她。

    天黑了,秀珍直接从养殖场骑自行车来公社,在办公室,见到刚刚吃过饭还在抽烟的朱伞,就把晴儿怀孕的事小声告诉了他。朱伞一个蹦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咬着牙齿说:“这是谁干的?老子宰了他!”

    秀珍拉着朱伞坐下,给倒了一杯水,低声说道:“这个丢人的事千万不可以张扬出去,晴儿还小,一辈子的路还长。我回去和晴儿说好,请医院的妇产大夫帮忙想办法解决掉。”

    “我就不回去,说好,明天晚上过来。”朱伞阴沉着脸色。

    秀珍回家,进门见晴儿和姐姐雯儿聊天,就像没有啥事一样,笑着给姐姐说上海的见闻。

    秀珍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把晴儿端来的一碗面推在一边,压制着火气把门关上,阴着脸把医院的检查告诉了晴儿。

    晴儿惊呆了,一声尖叫,就扑在秀珍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听见哭声,爷爷、吴奶奶和雯儿推门进来。秀珍一看事情瞒不住了,就给吴奶奶透了底。吴奶奶把老头子和雯儿撵出屋门,就和秀珍劝说晴儿。可怎么问,晴儿就是不说和谁在一起怀上的。

    秀珍急了,咬着牙压低声音怒吼道:“不说就不说,明天晚上你和我去医院,把这个孽种做掉。”

    晴儿被秀珍的话激怒了,她甩开被吴奶奶拉着的手,抹掉脸上的泪珠,冲出屋门,站在院子中间,抬头看着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她仿佛看到了姜丹,又回到了那个让她失去贞洁的夜晚。

    晴儿一个人在矿山上班,姜丹妈对晴儿的关心,使她有了家的温暖。一来二去,姜丹对晴儿有了好感,便领着下馆子,领着逛街,领着看电影。在上海,姜丹进而又占了她的身子。至于怀孕她想都没有想到。现在必须见到姜丹把这件事儿告诉他。晴儿在脑子里涌出一个原始朴素的愿望,姜丹既然占了自己的身子,必须承担起娶自己的责任。

    晴儿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性格倔强。念书留级比雯儿多读了两年,毕业就是打定主意在家劳动,不像姐姐还闹着上高中。要不是朱伞和秀珍想办法让来煤矿干临时工,她不会主动央求爹妈,找一个轻省的活干。在她的潜意识中,女人就是在家劳动挣工分、做饭、养孩子。现在成了一名化肥厂的工人,晴儿仍然是这个想法,只不过由挣工分变成挣工资而已。

    现在既然怀了孩子,就是姜丹的人,他必须和自己成家。晴儿睡在炕上,脑子里全是姜丹的影子,一夜就没有合上眼睛。

    鸡还没叫头遍,晴儿连脸都没有洗一把,也没有给爷爷奶奶说一声,就偷偷摸摸的骑自行车朝煤矿奔去。

    朱伞和秀珍知道二丫头脾气倔犟,肯定是来煤矿找那个男人了。随后也骑自行车追到了煤矿。

    在晴儿的宿舍,见到姜丹和晴儿在一起。朱伞和秀珍马上明白,晴儿与姜丹好上了,晴儿怀的这个孩子,一定是姜丹的。

    朱伞把姜丹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黑着脸问道:“你今年才多大?就和晴儿在一起,你爸妈知道这个事情不?”

    姜丹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朱伯伯,低声回答:“我喜欢晴儿,不关咱爹妈的事。我是男人,有自己的主见”。

    朱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伙子,过去的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一样。这是拿五百斤粮食,从陕北换回来的小男孩吗?这是那个没有户口,老姜拿副主任和牛大伟做交易,入了城市户口的那个小孩子吗?朱伞愤怒的情绪缓和了下来,脸色也由阴转晴。时间过的太快,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该有自己的生活选择。

    秀珍在宿舍,低声细语的问晴儿:“你怀的孩子,是不是姜丹的?”

    晴儿不语,点了点头。

    下午,朱伞和秀珍来到煤矿食堂找姜副县长的婆姨。

    秀珍是第一次见姜丹的妈,穿着白大褂,头发挽着一个发髻,脚蹬一双黑色的胶皮高腰雨靴,在吆喝食堂的师傅们打扫卫生。看见朱伞,就知道是过来送晴儿的。停住手里的活,带他们倆来到食堂大厅,坐在饭桌边说:“还没有吃饭吧?这会全是中午剩下的菜,你们凑合着吃点,晚上我和老姜在家请你们两口子吃饭”。说着,就招呼师傅端上了两碗米饭和菜。

    吃完饭,秀珍对着姜丹妈,小声说了晴儿和姜丹这次去上海培训的事情。

    姜丹妈听了脸一阵白、一阵黄,气的捂着胸口说:“晴儿妈,对不起呀。孩子放到煤矿,朱伞也给我安顿了,老姜也说了,要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现在出了这样的问题,我和老姜对不住你们呀。”说着,抹起了眼泪。

    秀珍拉着姜丹妈的胳膊说:“嫂子,你不要多心,孩子都大了,又不在身边。我们当家长的不可能跟在屁股后面。他俩的关系由他们年轻人自己处理。”

    晚上,朱伞、秀珍带着晴儿来到姜副县长家。老姜已经从婆姨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进门,就对朱伞和秀珍说自己的不是。姜丹的妈给朱伞、秀珍和晴儿端来茶水。两家坐下,便当着姜丹和晴儿的面,老姜说了自己的打算:“事情已经发生了,晴儿和姜丹是年轻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的意思是晴儿就给姜丹做媳妇,不知道你和秀珍的意见如何?”

    朱伞看了看秀珍说:“事情已经如此,只能这样处理了。”

    “你们两口子放心,晴儿过了门,我和老姜就当闺女待。他俩好好上班,生个孙儿孙女我们带着。”老姜的婆姨也是一个直性子人,说话直截了当。

    秀珍心里暗喜,就接着姜丹妈的话说:“两个人年龄都不大,姜丹比晴儿小三岁,还不知道过日子呢?”

    “晴儿比姜丹刚好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由我和老姜帮衬着过日子,没有一点麻烦”。老姜的婆姨大包大揽的说道。

    晴儿和姜丹听着两家人的对话和安排,心里美滋滋的。

    秀珍为二丫头的事,从煤矿回来就病了几天。原因是两家商定,要在年前把姜丹和晴儿的婚事给办了。下剩的时间有限,家里什么也没有准备,她心里着急上火。两个眼睛肿的就像个红桃子。雯儿带着来公社医院看了,几天就是不见轻省。便在家按朱义在军需处学的土方子热敷,却逐日渐轻。

    朱伞把晴儿的婚事给朱义和吴奶奶说了,吴奶奶说:“就是时间太紧迫了,给晴儿的被褥还有衣服恐怕来不及准备。结婚是大事,不能委屈了晴儿”。说着,拿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睛。吴奶奶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抓紧办了婚事,身子一天比一天重,周围生产队的社员看出来,闲话就像长了腿一样,不知道有多难听呢。

    朱义这几天也是沉默寡言,一早上起来,就坐在院子门口的石碾子上抽烟。

    雯儿对刘木木说了晴儿要结婚的消息。刘木木吃了一惊,问道:“晴儿才到化肥厂上班没多长时间,怎么这么快就要结婚呢?找的对象是哪里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觉的幸福合得来,就结婚呗,还要什么理由呢?”雯儿反问刘木木道。

    刘木木脸红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雯儿。

    老马知道了朱伞要把二丫头晴儿,嫁给姜副县长儿子的事后。食堂下班关门,端了一盘子羊头、羊肚、羊肝,提了一瓶白酒,来朱伞办公室喝酒。两个一边人就着羊杂碎喝酒,一边说着近二十年的世道变化。

    “晴儿的婚事 ,之前老姜也没有和我提过,就是招工到县化肥厂,我也没有操心。雯儿是牛大伟和你帮忙进了供销社。晴儿是老姜一手给安排的,老姜的婆姨在晴儿去煤矿干临时工,就给儿子号下了。前几年老姜来公社拉西瓜,还把儿子带了过来,你也见过,这几年长成个大小伙子。晴儿和姜丹都在县化肥厂上班。”朱伞自豪地夸赞说道。

    “我们都老了,从前拿五百斤粮食领回来的小娃娃,都要娶媳妇了,你说时间过的快不快?”老马接着说道:“那时候,连肚子都吃不饱,天天千方百计的搜腾粮食。吃一顿清炖羊肉就像过年一样,好长时间嘴里还感觉有肉味呢。现在不仅肚子吃饱喝足了,就是天天想吃清炖羊肉,也有地方吃了。”

    朱伞喝了一口酒,笑着说道:“你开的馆子越来越有名了,清炖羊肉不仅在县里有名,在省城也有好多慕名前来吃的。”

    “馆子的确红火,就是咱们公社养的羊还是少了,要是让社员家家户户多养羊,有供销社集中屠宰向外地销售,一年社员的收入会增加一些。”老马给朱伞建议说。

    晴儿的婚事快到了。周日中午,老姜就带婆姨、儿子姜丹和晴儿,捎着礼物,坐着“北京”吉普车来朱伞家。

    朱伞昨天接到电话,下班后,就把老马从供销社馆子请到家里,开始准备清炖羊肉。所以老姜一家进门,秀珍和老马就把酒菜端上了饭桌。

    吃饭后,两家商量了孩子的结婚事宜。老姜拿出了五百块钱,交给秀珍说:“亲家,这是一点心意,也是规矩。”

    秀珍推辞不接,老姜的婆姨过来拉着手,硬生生的塞进秀珍的上衣口袋里。

    晴儿和姜丹的婚事在元旦天冷时举办。晴儿上娶亲的吉普车,穿的是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把隆起的小腹遮的严严实实,谁也没有注意有什么不寻常。

    娶亲的小车走了,朱伞一家人总算歇了一口气。

    嫁丫头晴儿,朱伞没有请牛大伟。不过老姜娶儿媳妇晴儿,请了牛大伟。后来他知道朱伞和姜副县长攀了亲家,就给朱伞打了一个电话,说朱伞不够朋友,嫁丫头也不请他喝口酒。

    其实,朱伞嫁晴儿,就没有大办,原因除了晴儿有身孕外,就是时间太紧,没有做什么准备,按秀珍的打算就不能声张。当然,朱伞不能把这个拿不到桌面上的理由,讲给牛大伟听。

    自小罗副主任从朱伞家回来,一直到十一学校组织的文艺宣传活动结束。小罗再没有和朱伞进行过一次称谓改变的谈话。似乎“朱叔叔”这种亲近的称谓,再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即便是坐在一起开会或者公社食堂吃饭,小罗都以“朱主任”称呼。朱伞认为这样称呼自己心安理得,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既然小罗不主动和自己说去家的感受,那么朱伞也懒的去问。本身晴儿的婚事已经让他非常狼狈不堪了。

    雯儿本人似乎也对小罗副主任有一种距离感。唯有秀珍在力促雯儿和小罗的接触。而且秀珍也知道爷爷奶奶和她的认同不一致。雯儿发现妈暗示小罗和自己处对象后,就有一种被强迫或有求与人的不适。所以,朱伞认为不管是小罗或者是刘木木,雯儿的选择是最重要的。她喜欢谁,就支持谁。

    小罗副主任实际上也知道了雯儿的选择不是自己。但他又惧于舅舅徐兽医和秀珍的一直力促,不得不表现出一种积极的亲近。这种积极的亲近让朱伞一时无语,也让雯儿显的无所适从。

    小罗副主任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退出对雯儿的追求,又怕舅舅不理解,毕竟朱伞是公社领导,也是提拔自己的贵人。同时,又怕让秀珍难堪,毕竟又是雯儿妈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徐兽医感觉小罗来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来了说话也是吞吞吐吐。他担心车祸之后上班,外甥身体有什么不适。这天徐兽医从兽医站出来,溜达着来公社找到外甥,问小罗道:“是不是最近上班紧张,身体吃不消。”

    “不是,元旦之后,工作比年前要轻松”。小罗回答道。

    “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一天闷闷不乐,怎么都不去家里了?”徐兽医问道。

    小罗叹了口气说:“舅舅你不知道,我和雯儿的事情,夹在你、秀珍婶子,还有朱主任之间,感觉好难呀”。

    徐兽医听了外甥小罗的叙述后,才知道雯儿和外甥的事情,还关系到刘木木和老马一家。他摇了摇头,也觉得外甥的确不好处理,就是自己,也有一种“湿手插进了面缸里,甩不掉了”的感觉。

    晴儿先于雯儿出嫁后,秀珍感觉周边邻居看她的眼神,都和以前不一样。这大概和生产队社员传统的观念有关,妹妹不能先于姐姐出嫁。秀珍加紧了对雯儿的督促。爷爷和奶奶也时不时催雯儿。但她们催促雯儿选择的目标却不一样。雯儿也非常的痛苦。

    刘木木来到供销社收购仓库,见雯儿趴在桌子上发愣,桌子上放的一碗米饭也没吃几口,还好端端的放在哪里。他把棉袄外套披在雯儿身上,防天冷仓库里的阴风吹着。

    雯儿抬起头,看了看没有旁人,就拉着刘木木说:“要是我妈再不同意,咱俩也像晴儿一样,先斩后奏,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刘木木眨巴眨巴眼睛,疑惑不解地问道:“晴儿怎么个先斩后奏的?你说说看。”

    雯儿一下,脸红到脖子。不知道怎么解释晴儿和姜丹婚前早孕之事。她背过身,揉搓双手,露出一副羞涩。

    刘木木见偌大的仓库,临近下班就剩下他和雯儿,于是大胆的抱着雯儿。雯儿也顺势倒在刘木木的怀里。在昏暗的电灯光下,一对年轻男女劲情的拥抱接吻。忘记了这是收购仓库 ,随时可能出现别人。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在刘木木和雯儿旁若无人的时候,小罗副主任却占在仓库大门的阴影之下。他和舅舅沟通后,今天下班前要和雯儿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对话。当雯儿和刘木木拥抱在一起的图案映入眼帘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勇气直接面对雯儿了。于是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收购仓库。

    在大队养猪场,徐兽医和秀珍靠坐在猪圈向阳的墙边,一边晒着冬天的太阳,一边说着外甥小罗和雯儿处对象的事。

    徐兽医不好意思的对秀珍说:“外甥大了,咱也做不了年轻人的主,你托我撮合小罗与雯儿处对象的事,不成气的外甥没这个福气呀”。

    秀珍觉的徐兽医说话是在替小罗做推辞,就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说的意思是,小罗不想和雯儿处对象了?”

    “不是,我那外甥怎能会有这个想法,他也没有这个本事,要不是朱主任帮助提拔,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公社干部。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他不想在北山公社工作了,要离开,所以我找你说的目的就是不要耽误了雯儿。”徐兽医拐弯抹角的回答说。

    小罗调离北山公社。是徐兽医出的主意,也是徐兽医利用关系一手操办的。原因,他是怕外甥和雯儿处对象不成,影响自己多年结识的朋友圈子。徐兽医是一个善于利用圈子做事的人,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会给徐兽医面子。

    同样,秀珍知道小罗要离开北山,肯定是有更好的工作机会,而雯儿却没有这个能力去选择。站在秀珍的角度思考:人移活,树移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小罗离开北山,就已经和雯儿有了距离感。所以徐兽医说,怕耽误雯儿之类的话。秀珍听出了弦外之音。

    秀珍听了徐兽医的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手里拿着搅猪食的木棍在地上不停的划着。她发现自己主动找徐兽医提雯儿和其外甥处对象之事,太过于荒唐至极。还背着雯儿去小罗家几次,更显的自己是多么的低下渺小。她平静了一番难受的心情,对徐兽医说:“小罗调动工作是大事,也是好事。年轻人有志向,把工作安排好了,再成家不迟。啥事你也不要放在心里,朱伞和我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意见。就盼着孩子们今后过的比我们好就是了。”

    实际上小罗副主任调离北山,也出乎朱伞的意料之外。当他见到关于小罗的调动通知,他反而有一种放松的感觉。毕竟在今后的工作之中,没有了女婿的这层关系的羁绊。虽然女婿还没有名头,但自小罗称谓他为“朱叔叔”之时,他就有了心理负担。现在这种负担消除了,不仅对雯儿是解脱,对秀珍和爹妈统一对刘木木的接纳,也是天大的好事。

    在小罗离开北山公社的欢送会上,朱伞,刘英和小罗副主任都表达了对这段工作的留恋。会后,公社食堂陈师傅按老马的做法,给大伙吃了一顿清炖羊肉。

    《清炖》89

    老马从前就有开馆子经验。现在把供销社的馆子办的有声有色,还摸索出一套经验。牛大伟把北山供销社发展的经验进行了总结,在省报发表后,省供销社系统就组织了一场现场经验交流会。安心作为省报的总编辑,受邀特意来到了北山。

    供销社系统在北山,召开的经验交流会结束之后,朱伞把安心总编留了下来,有姜副县长和牛大伟陪着在北山各个地方走了一圈。晚上,在供销社馆子,由老马掌厨做了一顿地道的清炖羊肉。

    安心吃了清炖羊肉,感叹的说:“时间过去了快二十年,咱们都有年轻变成了中年,可是老马的清炖羊肉还是过去的那个味。我记得马师傅说,肚子没油水,常挨饿,吃一顿清炖羊肉就终身忘不了。现在都能吃饱喝足了,总觉得还是老马的清炖羊肉有滋有味。”回到省城,安心便在报纸的副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就是“老马的清炖羊肉”,详细介绍了老马清炖羊肉的历史,在省城引起了不少读者的关注。更有一些美食喜爱者,看了文章,给安心写信建议,把“老马清炖羊肉”作为老字号,搬到省城发扬光大。

    报社就把这些群众来信,分转给省供销社领导。省供销社领导以前就了解老马的清炖羊肉,曾大力支持牛大伟扩大供销社的经营范围,开展多种经营。所以就给牛大伟打电话,建议把在省城开馆子的事宜,提到近期工作的议事日程上来。

    牛大伟有了到省城开馆子的打算,就开始着手准备工作。近一段时间,来北山供销社特别勤。把刘英压在的心底的情感又重新唤醒。

    前几次牛大伟来北山,没给刘英打电话,刘英也不知道牛大伟来,他同老马谈完事情,吃过饭就回县城。而这次来之前,牛大伟却给刘英打了电话,刘英高兴的一下午在办公室走来走去。

    公社下班前,刘英又是漱口、洗脸,又是换衣服,还在头发上抹了有香味的头油,一切准备就绪。她便穿上黑亮的皮鞋,套上红色的呢子大衣,朝供销社馆子疾步而来。她老远就看见牛大伟常做的卡车停在馆子门口。

    牛大伟看见刘英进来,便摆手示意坐下喝茶。不一会,老马把两碗热呼呼的清炖羊肉,端到了牛大伟和刘英喝茶的圆桌上。

    牛大伟对刘英说:“最近县供销社工作忙,来北山几次就没有给你打电话,你也别在意”。

    “工作忙,我知道。听马师傅说,你们准备在省城开馆子,地址找好了没有?”刘英问道。

    “这几次来北山,就是和马师傅商量地址的事,到现在也找不上一个合适的地方。马师傅说,从前馆子的老地方,在城区羊肉胡同附近,这个地方馆子扎堆,人容易聚集。”朱伞一边吃一边说。

    “你说的地方,离我娘家不远,我大哥单位就在附近,问问他看能不能帮忙找到合适房子。”刘英喝着热呼呼的清炖羊肉汤,抬头对牛大伟说。

    刘英的话,一下子提起来了牛大伟的兴趣。他擦了一把流油的嘴角,说道:“这太好了,一会到你办公室,我把找房子的要求给你写出来,你给大哥打电话,让他帮忙找一找”。

    从老马馆子出来,天黑的就看不见路了。牛大伟在刘英办公室,把找房子的要求写在一张纸上。当他抬头递给刘英的时候,发现刘英的脸色红里透着白,穿着的衣服合体紧致,突起的东西像两只馒头一样饱满。牛大伟由不住的抱着刘英的后腰,拉灭了电灯······。

    小罗副主任调离北山公社后,来朱伞办公室找关系的人多了不少。刚走了一个,朱伞还没有好好喝一口茶水,就听见屋门传出“铛铛”的声音。

    “进来”。朱伞朝门外喊了一声。

    推门进来的是公社现任文书张山,是从小罗手里接的文书工作,也干了好几年,一直寻求进步,就是没有空缺职位。年龄三十刚过,媳妇在公社医院做护士,还是朱伞帮忙从其它公社调过来的。

    张山进来后,就把藏在大衣里面的两条“上海”烟递给朱伞。

    “这是干啥呢?你我又不是外人,把烟收起来”。朱伞一本正经的说道。

    张山拉了一把椅子,做到朱伞办公桌的对面,直截了当地说:“主任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小罗副主任调走后,我的进步你是不是考虑考虑一下呢?”

    实际上张山不说,朱伞已经猜了出来。张山说了出来,朱伞觉的这样直截了当,有一些要挟的成分。于是,朱伞收起平时的笑容,对张山严肃的说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拿着烟来找我说这个事,就是对我的不尊重,也说明你对我朱伞不了解。你媳妇调动工作,在我能办的范围之内,不就办了吗?这也说明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朱伞的话,触动张山,便收起放在办公桌上的两条“上海”烟,懊悔不已的出了办公室。这并不是朱伞有多么正直,而是他最近接到亲家姜副县长的电话说:“当前社会形势发生了变化,从上到下开始清理干部队伍,一些在运动中上台的干部,是这次清理整顿的重点对象。”所以,朱伞在自己都不能保证安稳的情况下,怎么能保证张山的进步呢?

    实际上朱伞担忧是有道理的。果不其然,姜副县长给朱伞打电话还没有三个月,他就以自己年龄大,文化低为由,辞去了副县长职务,又回到煤矿协助肖冲跑煤炭运输销售业务。

    朱伞知道老姜辞职的消息后,在周日早上,骑自行车捎着秀珍就来矿上,先到丫头晴儿住的房子,放下爷爷朱义和吴奶奶给重外孙子带的鸡蛋。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提着烟酒才来老姜住的老地方。

    姜丹和晴儿在化肥厂上班,离煤矿还有好几里路,中午不回家吃饭,孙子刚刚会走,有老姜的婆姨带着在食堂玩。

    老姜听说亲家两口子过来了,中午让婆姨特意从煤矿食堂,买了两个肉菜端回来。老姜抱着孙子站在窗户前,见亲家进了门,就把孙子丢给秀珍,拉朱伞到睡觉的房间,把自己辞职的原委,详细的告诉朱伞说:“这次清理整顿恐怕还涉及到牛大伟,我是沾了部队退伍军人的光,也沾了运动当中挨打的光,要不是还追究我的领导责任呢。你还记得安心记者的采访报道吧,要不是这篇文章的影响,县政府撤了我的职务,公社出现的打架斗殴事件就把我牵连上了。”

    老姜的话,提升了朱伞对自己工作处境的恐惧感。回想运动当中自己的表现,并没有参与什么不利的活动,心里还是相信组织不会冤枉好人的。

    吃完中午饭,朱伞就和秀珍急忙回到晴儿住的房子里,他要问一问姜丹和晴儿,化肥厂有没有什么变化。他不知道老姜的辞职对这小两口的工作有没有影响。

    从煤矿回来后,朱伞一直情绪不稳定,似乎在等待担心的事情发生。而刘英却一天兴高采烈,不仅自己所负责的工作不拖拉,还把暂时没有人负责的工作也做的井井有条。就连牛大伟委托她在省城找房子的事情,也办的让牛大伟非常满意。

    牛大伟和老马专程去省城看了房子。回来的时候,牛大伟给刘英带了一件色彩鲜艳料子衬衣,老马给王玉春带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那天晚上是周末,牛大伟没有回县城。在刘英办公室,把县政府关于清理整顿干部队伍的文件让刘英看了。他忧虑的说道:“按文件规定的杠杠套,我有可能也是这次被清理的对象,在省城租房子开馆子,目的就是以防万一被撤销职务,我去开馆子,当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总是可以的吗?”

    牛大伟伤悲说辞,刘英听的心里发酸难受,一个精明的男人,一个极具个性魅力的男人,有了被时代淘汰的忧虑,除了年龄以外的因素,就是从前运动形成的包袱压在牛大伟身上。刘英拉着牛大伟的手,不停的按摩揉搓,希望回归一个男人雄性激素的高潮时刻。牛大伟抽回手臂,从提包里掏出一件色彩艳丽的衬衣,递给一脸茫然若失的刘英。

    “穿上看看怎么样?”牛大伟说道。

    刘英受宠若惊般的脱掉外面的衣服,露出了贴身小褂,她的肚皮白而涌着一圈肥膘,还有一道道褶子。两只乳房明显下垂,就像挂在胸前两个未装满面粉的白布袋子。牛大伟买的衬衣有点窄瘦,刘英穿在身上吸了口气,才把扣子系上,感觉就如同被捆住了一般。她转过身子,朝牛大伟展示了一下穿上的效果。牛大伟像泄气的皮球,低着头说:“脱了吧,太瘦窄了”。

    朱伞这些天忙着筹办雯儿的婚事,他计划要在夏收开镰收割小麦前,把雯儿和刘木木的婚事办了,这是和秀珍商量好的。也是和老马、王玉春协商一致的事情。

    当把雯儿和刘木木的婚事,告诉朱义和吴奶奶后,老两口出了一口气,吴奶奶对着贴在墙上的领袖画像,笑容可掬地说道:“老天爷保佑雯儿和木木在一起了,多好的一对”。

    朱义更是高兴,抽着旱烟,来找刘木木的舅舅王主任。自朱义看上刘木木后,就多次让王主任打听王玉春和老马的口风,现在落实了,他要和王主任说道说道。

    老马跑省城筹备开馆子的事宜,家里就剩王玉春一个人,给刘木木置办被褥。王主任带了几个人,把王玉春的老房子里里外外做了一番维修,还找了本村的木匠做了几件家具。整修出来,老房子变的有了喜庆气氛。

    刘木木近一段时间,除了筹办婚姻大事外,就是到处筹借资金,准备把自己家养的羊,扩大到十七八只。毕竟自己是学畜牧兽医的大学生,对养殖行业有一定的技术优势。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雯儿,雯儿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存在北山信用社的钱全部取了出来,交给刘木木。

    刘木木说什么也不收,惹的雯儿发急:“养羊是大事,公社鼓励社员养鸡养猪,搞家庭副业。我们供销社收购仓库,收的农副产品越来越多,社员收入也增加了不少。现在不是过去,越穷越光荣。而是没有钱人家看不起。”雯儿的一番话,说的刘木木哑口无言可对,于是收下雯儿递过来的钱。他任然忧愁的说:“结婚要花钱,养羊也要花钱,哪里找这么多钱呢?”

    雯儿把刘木木养羊缺钱的事告诉了朱伞。在家他把这件事又说给了秀珍。

    “刘木木有这个想法挺好的,这些日子到大队养殖场抓仔猪的社员增加了好多,还有不少都交了定金等母猪下崽。”秀珍对朱伞说道。

    “现在女婿不是缺钱吗?我的意思是,你把晴儿结婚的彩礼钱拿出来,借给刘木木,你看怎么样?”朱伞这才把用意说给秀珍。

    秀珍拿眼睛瞥了一眼朱伞,说道:“晴儿结婚的彩礼,姜丹妈塞了五百块钱,晴儿坐月子,咱倆去看孙子,给晴儿和姜丹放了二百块钱,就剩三百块钱了。家里的钱还要准备雯儿结婚,狗旦马上就要高考了,也要花钱。你说能借给他们多少?”

    朱伞把晴儿结婚下剩的彩礼钱,全部拿给雯儿,很快刘木木就把养羊的事情办妥。

    老马在省城的馆子也顺利开业。

    牛大伟和朱伞在单位上任然平平稳稳的上班,也没有受到干部队伍清理整顿的影响。

    朱伞就给牛大伟打电话询问事态的发展变化。牛大伟对朱伞说:“现在稳定压倒一切,安心工作,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把经济建设抓住不放松,就没有啥大问题。我们是政策的执行者,按照政策规定工作是职责所在。”

    朱伞忧愁的心情平静下来,原计划要办的事情,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在麦子开镰收割之前,朱伞家和老马家,把雯儿和刘木木的婚事,喜气洋洋顺利办了。

    新房安在王玉春的老房子里,离老马在供销社馆子的住家不远。雯儿上班就在王玉春这边吃,来回也比较方便。

    刘木木扩大了养羊规模后,一天忙的脚板子都不落地。主要是社员在北山公社的鼓励之下,掀起一股养殖热潮,养羊的、养猪的、养鸡的多了起来,畜牧防疫工作压力就大幅度的增加。刘木木和徐兽医一天从早到晚,在各个养殖场或社员家里跑,就怕有个瘟疫流行病出现。

    朱伞也多次召开全公社各大队干部会议,强调养殖的重要性和防疫措施的必要性。

    自从和牛大伟通了电话后,朱伞干工作的精神状态明显改善,他认为,不论组织让不让在这个岗位上,你在一天就要为全公社的社员管一天事。朱伞本着这个朴素的想法尽力做事,也期待着有人来北山接替他继续做事。

    老马在刘木木和雯儿结婚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省城,全身心的投入到新开馆子的经营。对北山供销社馆子的事情就管的少了。同样对刘木木成家以后的日子也缺少关照。这样便造成了两亲家之间产生隔阂。特别是秀珍对王玉春陪老马长时间住省城,丢下两个结婚时间不长,还没有生活经验的年轻人,独立过日子有意见。

    秀珍常在雯儿面前问王玉春和老马回来了没有,说一些老马和王玉春不关照年轻人过日子的不是。久而久之,雯儿对老马和王玉春,还有刘木木涌出了一些怨气。刘木木有时候一忙起来就不回家,住在兽医站。偌大的一个院子,就住雯儿一个人,半夜三更的睡不着觉。

    朱伞也找刘木木谈小两口过日子,要互相体谅。可刘木木以养羊幸苦缺少时间陪伴为由,对雯儿的感受关心不够。眼看雯儿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刘木木的羊群也有一二十只,扩大到了三四十只,委托大队养殖场喂养费用也越来越多。刘木木不仅要和徐兽医管理全公社的兽医防治,还有照顾自己家的羊群,深感力不从心。就生出了不在公社兽医站上班的念头。实际上刘木木在兽医站上班,也就是一个长期临时工的编制,干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解决。朱伞从刘木木进畜牧站就知道临时工的问题,不过他认为临时工终究会转正的,毕竟是大学生。对于雯儿嫁给刘木木,也是基于大学生终究会转正为正式干部的认识而同意的。

    现在刘木木提出来不在公社兽医站工作的想法,雯儿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挺着大肚子,气喘吁吁的责问刘木木:“你不在公社兽医站上班,你干啥去呢?好歹在兽医站上班,一个月还有四十多块钱,你出来这四十多块钱谁发给你呢?”

    刘木木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雯儿见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一气之下,就推着自行车回娘家。刘木木看见雯儿推自行车出院子大门,就跑了过来拉着自行车,不让雯儿出去。谁知这一拉不要紧,雯儿身子重,就顺势朝前扑倒在院子门口的石头上。一股鲜红的热流就从雯儿的裤子里渗了出来,刘木木是学兽医的,他立刻明白雯儿要流产了。便抱着流血不止的雯儿朝北山医院跑来。结果胎儿没有保着,造成了以外流产。

    朱伞和秀珍连夜赶来,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雯儿,对坐在床边的刘木木就是一顿脾气。朱伞对刘木木说:“雯儿跟你结婚,就是看中了你是一个有文化,有志向的男人。你现在提出不在公社兽医站工作,你总有一个理由吧?雯儿妈说,你有文化,在兽医站工作总有一天会转正的。你看现在学校有多少老师都是临时代课教师,不是照样专心致志的教学生。照你这样,不转正就撂挑子,能行吗?”

    刘木木听朱伞说着,突然从病床边站了起来,对朱伞说道:“我不是不想在畜牧站工作,也不是怕不转正。而是我养了三四十只羊,看到了滩羊的养殖希望。我养的羊,现在正处在长膘育肥的时候,冬天出售就能卖出不少钱。我现在照顾不了这些滩羊,害怕养不好,冬天再有个冷冻雪灾,死了,借的钱怎么还呢?”

    朱伞听了刘木木说的理由,觉的非常在理。他拉刘木木出来,在医院的走廊的长条椅子上坐下,掏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说:“你不在兽医站工作,真是想出来自己养羊?那可是一个又苦又累的活计呀!现在有些地方在实验粮食承包责任制,在推行放开搞活,你如果有胆量,我倒是支持你试一试养殖场承包责任制,把一些大队的畜牧养殖承包下来,你又是学畜牧兽医专业的大学生,有这方面的知识优势。”

    没有等朱伞说完,刘木木又跳了起来,捏着拳头说:“只要你出面支持,我一定能把养殖场承包经营好,供销社的收购屠宰一条龙服务就是一个好的先例。”

    朱伞和刘木木的一席交谈,传到了病房秀珍和雯儿的耳朵里。见朱伞和刘木木来到病床前,秀珍对朱伞阴着脸色说道:“你和女婿说的话我听到了,你们这个想法我和雯儿不同意,不能拿木木的前途做实验。雯儿刚刚流产,还躺在床上,你和女婿说这事合适吗?”

    刘木木见外母秀珍说起了关于承包养殖场的问题,就插嘴说:“这只是一个想法,具体的内容我还要进行详细的分析,形成一个可以操作的方法,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你放心,我和爸目前只是探讨探讨。”

    老马在省城住了大概六个月,才和王玉春回到北山。回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亲家秀珍家,问一问雯儿流产的原因,再就是找朱伞,了解刘木木离开兽医站,承包北山大队养殖场的事情。

    来的时候,天快要黑了,老马穿着崭新的灰色呢子大衣,骑着“凤凰”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皮包,鼓鼓囊囊的。王玉春翘着腿坐在后面,好像怀里也抱着一个大帆布包。王玉春穿着儿子结婚时的衣服,脚蹬一双老马上次买回来的黑色皮鞋。

    进了朱伞家院子,屋里还没有开电灯。秀珍在收拾吃饭的碗筷。见亲家登门,秀珍擦了把手,就把老马和王玉春,引到朱义和吴奶奶新搬的屋子里(原来是雯儿和晴儿住的房子,现在出嫁了,爷爷奶奶从伙房办了过来)。

    朱义自雯儿和木木结婚见了老马一面,后来听朱伞说两口子去了省城,也快一年没有再见面了。

    老马拉着朱义的手,不停的解释这大半年在省城开馆子,忙的没有来看老长官的原因。朱义说:“我听雯儿爸都说了,你现在是大忙人,馆子都重新来到省城了,还说新馆子离过去的老地方不远,这是好事”。

    在另一间屋子,秀珍拉着王玉春的手,诉说着雯儿流产的原因。就见王玉春流着眼泪,摇着秀珍的手说:“雯儿妈,实在对不住你和朱主任呀,这半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回我就不走了,专心致志的照顾雯儿和木木。”

    天黑开灯不到一个时辰,朱伞穿着军大衣进了门。

    老马把黑皮包里装的酒和“上海”烟掏了出来,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了四块布料递给秀珍。王玉春说:“这是今年新出的涤卡料子,给爷爷奶奶和你们两口子一人扯了一身衣服,不要嫌弃。”

    朱伞递给老马一支烟,接着王玉春的话茬说道:“你们两口子住到省城,我当不回来了。一走大半年,北山变化可大了”。

    随后,朱伞拉老马来到伙房屋,把刘木木承包北山养殖场的事情,给老马做了说明。其实,老马已经知道刘木木离开公社兽医站,承包了北山大队养殖场。这次回来,就是受牛大伟的委托,目的是把北山供销社的馆子,也承包给刘木木管理,逐步把供销社办的收储屠宰,与省城的馆子形成养羊、收储、屠宰、销售一个完整的体系。不过,老马没有把牛大伟的这个打算告诉朱伞。

    同时,朱伞支持刘木木进行承包经营北山养殖场,就是要摸索出一条北山发展畜牧业的新路子。如果成功,就扩大刘木木的承包范围。这个打算,朱伞也没有告诉老马。

    朱伞支持刘木木承包北山养殖场的消息,在县领导之间引起很大的反响,但县主要领导还是决定大力扶持,大力探索。认为朱伞有开拓探索精神,使用有专业知识的年轻人,用南方普遍推广的承包经营方式,发展北山畜牧养殖业有很强的示范引领作用。

    老马回来和刘木木进行了一次深入的长谈。目的就是了解朱伞通过推行承包经营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老马点着烟,端着装满糖茶水的缸子,一边抽烟,一边喝茶,一边说话,还是几十年的老习惯。

    “你承包了快三四个月了,冬天下羔的羊有多少?这些羊羔子你打算是留下养大育肥,还是宰了卖肉卖皮呢?”老马很懂行的问道。

    “这要看今年羊羔子皮和肉的价格行情了。不过圈养的草料消耗比较多,也是一个决定存留的因素”。刘木木回答说。

    老马抽了几口烟,沉默了一会说:“我和你妈在省城管了一段时间新开的馆子,现在也上了趟,就交给公社刘英副主任的哥哥帮忙看管。牛大伟也隔三差五的去看一看。北山供销社的馆子,自我走了以后,我看流水不如从前了。牛大伟的意思是,也想实行承包经营,你看这个办法好不好呢?”

    “承包经营是大趋势,好多地方都这么做,最起码干的多,你就挣的多,能调动职工的积极性。前几天,雯儿爸让我把承包经营的一些利害总结一下,县政府要在北山公社开承包经营推广座谈会”。刘木木回答道。

    刘木木和老马说着话,雯儿和婆婆王玉春就把做好的清炖羊肉端上了桌子。这是王玉春从老马手里学的厨艺,做的味道和老马不差上下。

    雯儿第一个孩子流产后,休息了一段时间。秀珍几乎每天都过来,把雯儿养的白白胖胖,这阵子又怀上孩子快两个月了。

    王玉春和老马商量说:“这次回来一定要等雯儿生了,大人孩子都安安全全,健健康康再说走省城的事”。

    王玉春和老马回来后,刘木木既放心雯儿工作,也放心家里日常生活,就把心思全放在养殖场的承包经营管理之中。

    县政府组织的承包经营座谈会,在北山公社如期举行。参会人员参观了刘木木承包的养殖场,对养羊数量,科学育肥,防疫管理赞叹不已。在养殖场干活的社员积极性也比在生产队时期明显提高。刘木木介绍说:“在养殖场干活的社员,我们按月发放工资,把工资交给生产队,再换算成工分。干的多,干的好,就挣的多。”

    座谈会结束后,县领导要求朱伞把这次总结出来承包的经验,写成书面报告。于是,朱伞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公社文书张山。这是朱伞第一次把一个有分量的报告,交给他负责完成。张山有一种沾沾自喜的感觉。

    牛大伟知道老马回北山有些日子了,就急着来供销社馆子,看看老马整顿后,营业流水上涨的怎么样。

    这次来北山的时间,仍然是下午天快黑的时候。起身前,他就给刘英打了电话,说晚上约朱伞在老马家一起吃清炖羊肉。

    刘英接到电话,就来供销社馆子找老马,告诉牛大伟晚上来吃清炖羊肉。然后又回公社找朱伞。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朱伞和文书张山去北山养殖场了,又马不停蹄的来到刘木木承包的养殖场,找到朱伞,说了牛大伟请他吃清炖羊肉的安排。

    刘英现在把牛大伟当成了自己的生活的一部分,只要他说什么,刘英都是尽全力支持去办。有时候晚上睡觉,都有牛大伟在身边的幻觉。

    在牛大伟过来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刘英坐卧不安,漱口,洗脸,还特意把牛大伟上次送的衬衣,修改加宽穿在身上。每一次牛大伟的到来,对她都是一件大事。就是牛大伟回县城了,她心情也愉悦好几天。

    牛大伟、朱伞、刘英和刘木木在老马家吃过清炖羊肉后,一起来朱伞的办公室。

    公社去年进行了翻盖,朱伞的办公室和两间会议室套着,比以前的大了不少。他们进门后,都坐在会议桌边,刘英给每个人面前的茶缸到了茶水。

    朱伞点着“上海”烟吸了几口说道:“牛主任,这次县政府召开的承包经营座谈会,对你们供销社在省城开的老字号馆子,实行承包经营也非常重视。表扬你们供销社系统,是农村商业放开搞活的开拓者。”

    牛大伟吹了吹杯里茶叶的浮沫,喝口茶水说道:“承包经营看来是大势所趋,你们北山在农村畜牧养殖业,推行刘木木式的承包经营,带了一个好头。特别是刘木木,又有专业知识,是新一代有文化大学生社员的代表。我来北山的时候,县政府的一位领导说,要对刘木木大力宣传。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木木你要做好上报纸的心理准备。”说完,笑着又喝了一口茶水。

    朱伞抽着烟,仔细听着牛大伟的夸奖。他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就听会议室的门“吱扭”一声开了一条缝,牛大伟对老马招了招手,进门坐在刘英旁边。

    刘英起身给老马泡了一杯茶水,问道:“马师傅,我哥哥干活能行吗?上了年纪,在单位干临时工看门还凑乎,开馆子,他这么老实的人恐怕不会。”

    还没等老马回话。牛大伟接着刘英的问话说道:“开馆子做生意,又不是天生的,年龄大不可怕,只要用心学,有一两个月就上手了。刚说到刘木木,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北山供销社的馆子也要承包经营,你考虑能不能接手”?

    几个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抽着烟,不觉时间就过去了。朱伞揉着发涩的眼睛,老马也不停的打着哈欠。牛大伟见两个人累了,就对朱伞说:“今天晚上不回县城了,就在你的新办公室借住一晚上,体验体验新屋的喜庆”。

    朱伞知道牛大伟的用意,一边朝外边推自行车,一边安顿刘英给牛主任给打一盆热水泡泡脚。实际上朱伞自搬了新办公室后,由于雯儿和晴儿出嫁,狗旦高考两次落榜,仍在住校读书,再加上爹妈年龄大了。基本每天晚上都回家,就没有在公社新办公室住过。

    牛大伟和刘英的这种关系,已经好多年了。现在都上了年龄,似乎两人都没有什么忌讳。朱伞也就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

    刘木木和雯儿结婚后,一直住在大沟边的老房子里。这次老马和王玉春回来,考虑到雯儿已有身孕,一个人住老房子不方便。就从供销社的两间房子,搬到了老屋子来住。雯儿在供销社收购仓库上班,有身孕回家吃饭也不方便,老马又盯着馆子经营,在供销社的宿舍做饭吃饭比老房子方便,就没有搬回老房子。老马对王玉春说:“一切为了雯儿和木木生活工作,那么方便那么来”。王玉春满意的看着老马。

    老马晚上躺在土炕上,眼睛盯着熏黑的屋顶,从前的一幕幕又在眼前出现。他推了一把王玉春说道:“从前一睁眼睛,就琢磨怎么填饱肚子,没有钱不说,怎么就连肚子都吃不饱呢?现在人还是那些人,地还是那些地,政策一变,粮食产量上来了,肚子也吃饱了,社员手里也有钱了。”

    王玉春睁着眼睛,没有了睡意,似乎回到了两个孩子上学,一个人在生产队劳动,要吃没吃,要钱没钱的时候。她突然问老马:“这一两年怎么没有老姜的消息了,我记的老姜是刘木木爸爸的兵,刘林是他的班长,没有记错吧?照这算,年龄也过五十四五了。”

    “老姜和我一样,也辞职回煤矿了。前两年不是开展干部队伍清理整顿,老姜在运动中有一定的过失,就自己提出来不当副县长了”。老马深有感触地说。

    “要说在运动中,那个干部能躲过呢?怎么亲家朱伞,还有牛大伟就没有辞职呢?”王玉春进一步的发问道。

    “你不知道,牛大伟和朱伞,还有我,都是运动的参与者,但我们三和老姜都没有做迫害干部的事,也没有参与对干部的批斗。甚至还利用职权起到保护干部的作用,你比如王县长就是我们几个人合伙搭救的。我们四个人有做人的底线。再说牛大伟和朱伞正是做事的年龄,要精力有精力,要经验有经验。当下正时抓经济发展的时候,也是他们发挥积极作用的时候,他们遇上好时代了。”老马一番富有激情的话语,挑起了王玉春的兴致,她靠近老马,用脚踹了一下说:“牛大伟和刘英多少年了,两人还好的像个蜜罐罐一样,你怎么现在就嫌弃我,没有个热乎劲了?”

    “睡觉,你不看啥时辰了,刘英和牛大伟那是想好,你不记得牛大伟被刘英逼的到处借钱的事了?那天晚上给我和你下跪,你忘了?”老马不耐烦的回答说。

    北山公社关于刘木木承包经营养殖场的经验总结报告,张山终于完稿,一上班,就放到了朱伞的办公桌上。

    朱伞当天就召集刘英,还有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开会,研究这个报告。最后大家一直赞同上报县政府。

    一个星期后,县政府办公室便打来电话通知说:“县政府领导看了你们递上来的报告,一致同意你们总结的经验。作为今后指导全县承包经营的示范项目,要求刘木木写一份大学生农民的演讲材料,参加省有关部门组织的演讲宣传活动。

    《清炖》90

    北山供销社的馆子,老马按照牛大伟的意思,对请来的大师傅和两个端菜帮厨的社员,也实行工分加奖金。结果馆子的卫生干净了,上菜速度也加快了,来吃饭的人也说味道和老马在的时候差别不大。初步算h了一下,流水也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平。他琢磨着,照现在这个流水,承包给刘木木肯定划不来,必须把流水降下来,按照降下来的流水承包给木木,再恢复到正常情况下,承包经营才有效益。

    晚上吃过饭,老马点上“上海”烟,抱着茶杯对刘木木和雯儿说:“牛大伟上次在公社说,准备把供销社的馆子承包给你经营,我试着用你的办法经营了一段时间,流水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你承包肯定没有问题。”

    刘木木没有说话,沉默思考。

    雯儿挺着大肚子走动着说道:“现在木木都忙的脚板子不沾地,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要是再承包供销社馆子,他有这个精力吗?”

    “我可以帮着他,熟门熟路,有没有啥难的,再说你也年轻,学着经营,不能和皮毛打一辈子交道吧。”老马喝了一口茶水,对雯儿说道。

    刘木木倒了一杯水,递给来回走动的雯儿。说道:“牛大伟说是承包给我经营,没有说承包经营的底数是多少?照你现在的基数肯定是承包不了”。

    “我知道,承包底数不能高了,这个我心里有数。你就说承包不承包吧?回家和雯儿好好商量商量。”

    说完,一家四口人都回老院子休息。

    全县一起和刘木木参加省承包经营宣传活动的有四个人,都是社来社去的工农兵大学生,有赤脚医生,有果园种植者,还有县城商业零售门市部经营者。刘木木听了他们的宣讲报告,有一股精神力量在体内涌动。等会议结束,就迫不及待的回家。

    北山供销社的馆子,在老马和牛大伟的运作下,刘木木顺利的承包了下来,承包的基数也符合刘木木测算的标准。

    承包后,刘木木把馆子名称改为“木木清炖馆”。经营的菜品主要集中在“清炖”系列上,有清炖羊肉,清炖黄河鲤鱼,清炖土鸡等。食材以北山当地出产的滩羊、土鸡和黄河鲤鱼为主。

    老马在开业的这天,亲自下厨给下馆子的客人,烹饪了特色清炖羊肉,来吃的客人都说这道菜是“木木清炖馆”的看家手艺。

    刘木木承包了养殖场和“木木清炖馆”,忙的没有时间陪雯儿回娘家。雯儿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提着给爷爷做的清炖羊肉,趁天没有黑,骑自行车进了家门。吴奶奶见雯儿一个人回来,就拉着雯儿的手,喊老头朱义出来,接过盛清炖羊肉的瓦罐。

    “你回来,怎么木木没有陪你过来呢?一个人,又是大肚子,他们一家也放心呀。”吴奶奶生气的说道。

    “木木这些天忙的连家都不回,他妈和马爸爸一天盯在馆子里。一家人没有个闲的”。雯儿给奶奶解释说。

    朱义把瓦罐打开,清炖羊肉还冒着热气,就伸出头朝睡觉的屋子喊了一声:“狗旦,醒一醒,吃饭了,你姐姐拿来的清炖羊肉”。

    狗旦今天下午回来,进屋倒头就睡,要不是爷爷喊着吃饭,还在梦周公呢。他揉着还没有睁开的眼睛,出了屋门。对姐姐笑了笑说:“姐夫没有回来呀?”

    雯儿拍着狗旦的胳膊,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弟弟说:“今年你要努力学习,再考不出成绩,爸妈都为你愁白头发了”。

    狗旦扭捏的给姐姐使了个鬼脸说道:“今年我们补习班,换了几个年轻老师,抓的可紧了。我都一个多月没有回家。困的实在不行,进门就睡着了。要不是爷爷喊,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爷爷朱义把瓦罐的清炖羊肉,满满的给狗旦舀了一碗,递给孙子。看着狗旦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说:“吃好,睡好,考上大学,才不亏你姐姐的这碗清炖羊肉”。

    朱伞和秀珍一起进了院子,见到雯儿的车子。秀珍对朱伞说:“雯儿回来了。”

    吴奶奶见一家人都齐了,就把蒸好的馒头和熬好的黄米米汤端上了炕桌子,又切了一盘子酸菜。狗旦只顾吃清炖羊肉,就没有抬头看见爸妈回来。直到朱伞拍了一下儿子的头,他才抬头问道:“爸妈你们回来了”。

    朱伞把烟递给父亲朱义说:“今天到养殖场检查春季草料库存情况,就随便把狗旦妈捎了回来。没想到雯儿和狗旦也回来了。”然后对雯儿说:“最近木木的养殖场比较忙,农村信用社又给贷了七八千块钱,看能不能从自由市场上买一批饲料。我下午也去养殖场看了,没有啥大的问题。”

    秀珍叫雯儿吃饭,雯儿说这些天没有胃口,下肢有点浮肿,也懒的动弹。秀珍赶忙放下饭碗,来看雯儿的孕期反应。

    朱伞和儿子狗旦吃完饭,就来到爷爷奶奶住的屋里。朱伞拉开电灯,对着狗旦严肃的说:“现在离高考满打满算,就剩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今年要是再考不出成绩来,恐怕再复读你也不好意思了。不是我和你妈不让你读,你的年龄也不允许你再读了,眼看就二十了。”朱伞说着说着,一股无名火燃起。他掏出一支“上海”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鼓劲吞到肚子里。

    狗旦憋的脸红耳热,他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父母的焦虑和不安。说再多的话现在也是空头支票,只有考出好的成绩,被大学录取才是对爸妈最好的报答。于是他站了起来,对朱伞说:“你就看成绩吧”。

    雯儿和奶奶、妈说着话,院子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就听自行车“叮铃、叮铃”一串清脆的铃铛声进了院子。秀珍抬起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说:“木木来接雯儿了”。

    话音没落,刘木木提着半个没有包裹的羊腿进了屋子。

    朱伞接过羊腿问刘木木说:“你们养殖场宰羊了?”

    “你从我哪里出来不久,姜丹就带着化肥厂食堂的采购汽车过来,要买二十只肥羯羊,我就拉到供销社屠宰场刚收拾完。给姜丹家带了半个羊腿,剩下的接雯儿,就给爷爷提过来了。”刘木木高兴的说。

    “这样也好,育肥羊少了,你们养殖场的草料就接上茬了。我忘了告诉你,姜丹是化肥厂食堂的采购员,你们养殖场滩羊销售,多和这些大厂的食堂联系。”朱伞抽着烟说。

    “姐夫过来接雯儿姐姐了”。狗旦从睡觉的屋里伸着懒腰出来,见到刘木木小声问道。

    刘木木见到狗旦,关心的寻问了一些学习情况,一再叮嘱高中学生要注意学习方法,灵活应用各种公式定理多做练习题。狗旦不住的“嗯嗯”应付着。其实狗旦连续复读成绩一直不好,躲着不愿见刘木木。这次实在躲不过去,硬着头皮出来。类似刘木木的话,他听的耳朵快生出茧子了。

    姜丹这次到刘木木的养殖场买羊,是晴儿的建议。春节期间晴儿带儿子回娘家拜年,雯儿告诉说,刘木木承包养殖场,饲养了一百多只滩羊,一天到晚忙的不着家。

    恰好姜丹有肖冲的朋友关照,从车间抽调到职工食堂负责采购工作。又遇到化肥供不应求,生产紧张,食堂为调动生产一线工人的积极性,就要求食堂想办法让工人吃好。于是姜丹想到了北山刘木木的养殖场。

    食堂拉回来了二十只肥羯羊,在化肥厂职工中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负责后勤保障工作的副厂长专门找姜丹,询问通过啥关系搞到了这么多羊肉。姜丹笑而不语,等问急了,才卖关子说道:“如果需要,每月定量供应二十只肥羯羊,你看行不行?”

    副厂长高兴的拉着姜丹的手说:“我没有看错人,如果每月供应二十只羊,我找厂长,每月给你批二十吨碳铵指标,你用来拉关系。怎么样?”

    姜丹怎么也没有想到好事发生的如此突然。第二天,他就给岳父朱伞来了电话,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朱伞拍着桌子大声说:“二十只羯羊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二十吨碳铵一顿都不能少。”这件事,真是解了公社化肥分配的燃眉之急。朱伞心里暗暗的笑个不停。就在这之前,为了平衡各个生产队的化肥分配,还给牛大伟打电话,求爷爷 、告奶奶,多要点化肥指标。结果,还是被牛大伟堵了回来。正准备让刘英出马呢,姜丹却来了这么一场及时雨。真是天助我也,朱伞嘴里默默念叨着。

    刘木木听姜丹说,每月要二十只羯羊,也是高兴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有等缓过神来,朱伞就来到了养殖场。一进门,连口水都没有喝,就对刘木木说:“你现在就做一个计划,千方百计增加养殖数量,一定要保障化肥厂食堂的羊肉供应。这可是关系到北山公社农业生产的大事”。

    朱伞的话音刚落,就听养殖场门外汽车喇叭声,刘木木探出脑袋看了看,去自由市场拉饲料的大卡车回来了。赶紧招呼人推开养殖场大门,让汽车进来卸货。刘木木对还在喘粗气的岳父朱伞说:“你瞧,拉育肥饲料的车也回来了,姜丹一个月要二十头羊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木木把茶水递给朱伞:“你先喝一口水,吸一支烟,缓一缓,我去看看饲料质量。”说完话,就随保管员来仓库验货。

    姜丹拿着一个月二十吨的碳铵指标,进门就给晴儿炫耀说:“你看调到职工食堂,不仅帮助你姐夫卖了羊,还给你爸爸搞到了化肥,你说咱能耐怎么样?赶紧收拾收拾,回煤矿看儿子去”。

    这天,老姜给外地送煤回来,在家领孙子玩,见儿子姜丹和晴儿回来,就招呼婆姨把借冻在煤矿食堂冷柜里的羊腿拿了回来,照着老马的做法,给一家人做了顿清炖羊肉。吃完之后,老姜问姜丹:“味道不错吧?”

    姜丹抿着嘴笑着回答:“味道不错,和以前在北山公社吃的一个味道。”

    “不要恭维了,就这个手艺,等于废了半条羊腿,一股膻气味道。”老姜的婆姨咧着嘴笑着回怼说。

    晚上,晴儿和姜丹躺在被窝里。晴儿问:“你爸爸做的清炖羊肉好吃吗?”

    姜丹咧嘴说:“又不是没有吃过清炖羊肉,况且刘木木开清炖羊肉馆子,好吃不好吃,一吃就知道。那是我鼓励老爹的话,没有做过饭,能做出这个味道就不错了。”

    化肥厂改善工人福利,提高工人劳动积极性,化肥生产量创最高水平。在全县工业企业引起了广泛关注,便纷纷打听化肥厂的工人福利是怎么改善的。甚至有企业找到姜丹了解改善的办法。当得知化肥厂从北山采购了计划指标以外的羊肉后,都涌向北山来找养殖场采购计划以为的肉食品。

    刘木木养殖场每月育肥羊的供应量,在保证姜丹的二十只外,又增加了一倍的订货数量。有的企业甚至提前把钱交了,等着育肥出栏。

    朱伞看着北山畜牧养殖业的快速发展,高兴的来到“木木清炖馆”找亲家老马。进了大堂,见大部分桌子都有人,就径直穿过厨房,来到后院进了老马的宿舍。

    老马正抱着茶杯和公社陈师傅说话,见朱伞闯了进来,两人就起身给朱伞让座。

    老马掏出“上海”烟,递给朱伞。陈师傅找了一个茶杯,泡上茶端了上来。

    老马问:“怎么今天有闲时间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就不能来你这混口清炖羊肉?”朱伞开玩笑的说道。

    “吃清炖羊肉没问题呀,咱本身就靠这一口打天下的。”说着就招呼服务员给朱伞准备一碗清炖羊肉。

    朱伞摆摆手说:“开玩笑的话,不要当真,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呢?找你是想请你出面,减少供销社的收储和屠宰数量,让北山养殖场自己在自由市场上多销售一些。”

    老马有些莫名其妙,前一阵子,朱伞要求牛大伟扩大北山的育肥羊收购数量,怎么这会要减少收购呢?

    陈师傅见没有他的事,也插不上话,就出门离开了“木木清炖馆”。

    朱伞见没有了外人,就对老马说:“现在市场基本放开了,允许养殖场在市场上自由买卖了。最近木木的养殖场,还有其它大队的养殖场都接了不少自由采购的生意,就完不成供销社计划内的收购数量。”

    老马听了,认为这是好事,说明市场放开,养殖场有了自主权。他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故做生气的样子对朱伞说:“前一段你要求供销社多收储你们的育肥羊,这一阵子你又不卖给供销社了。你当供销社是你们家开的,买也是你,不卖也是你。”

    朱伞不知老马是故意气他,就回怼道:“你讲究是北山的老女婿,连这点关系到北山畜牧养殖业发展的好事都不能帮忙?亏了你我还是儿女亲家。”说完,拍起屁股,放下茶杯,赌气“哐当”一声拉开门,就拔腿朝外。

    老马一看朱伞当真了,就“噗”地一声,吐掉还燃着的半截烟,抬手拉住朱伞的胳膊,“哈哈”的笑着说道:“你这个人,年龄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官当久了,开不成玩笑了。不就是给供销社少交一些育肥羊吗,没问题,能交多少算多少,这个主我替牛大伟做了”。说完,又把朱伞推回椅子上坐下,把喝了一半茶水的杯子递到手里。

    朱伞一看目的达到,就嚷着吃清炖羊肉。实际上这一出欲擒故纵的把戏,是朱伞有意做给老马看的。

    刘木木承包经营的养殖场和“木木清炖馆”在北山风生水起。媳妇雯儿也是争气,春节前给木木生了一儿一女,龙凤胎。

    王玉春和老马高兴的不知道说啥好,连着三天,朝大榆树下的大马寺贡布施。

    雯儿生龙凤胎宝宝的消息,传到了吴奶奶和朱义的耳朵时,老两口正在大队王主任家,看望有病的木木外奶奶。王主任把外甥媳妇坐月子,产龙凤胎的事情说给三位老人,都高兴的念着:“菩萨慈悲,阿弥陀佛”。

    吴奶奶回家后,就催着老头提上攒好的鸡蛋,赶紧去“木木清炖馆”看雯儿。

    在雯儿月子里,正是刘木木养殖场最忙的时候,他几天就没有回老院子。家里伺候雯儿的事,就全由王玉春和秀珍包揽了。雯儿吃的好,奶水也足,两个孩子长的结实健康。

    这天晚上刘木木回家,王玉春就给他说:“我和雯儿、你老爹、岳父母商量了,现在也不缺钱缺吃,满月的时候,在“木木清炖馆”摆几桌,把亲朋好友都请来座一座,给两个孩子过个满月,你看行不行?”

    “你们四个人同意,就按商量的办就好了,我这边忙的一天不可开交,马爸爸知道该怎么办,他就操心着办就是了。”刘木木心不在焉的说道。

    雯儿听见了,便笑着开玩笑说:“你总的把钱给我们吧”。

    “没有问题,这半年姜丹化肥厂就拉走育肥羊一百二十只,还欠养殖场六千多块钱呢,我这几天就打电话要钱,这些钱要回来,还不够你给宝宝过满月花的。”刘木木给雯儿算账道。

    朱伞这一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原因是县政府要求干部年轻化、知识化。要在广大农村生产队推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原来的公社也恢复到了从前的乡镇。朱伞也由公社委员会主任改为北山乡乡长了。他的年龄和文化水平,不符合年轻化和知识化的要求。感觉过不了多长时间,他这个乡长也要让位给年轻人了。

    当然在没有让位之前,生产队的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推广工作不能停止。他和提拔为副乡长的张山天天泡在生产队,整天和社员在分地、分牛马驴等集体资产时,协调各方利益,吵的不可开交。就连雯儿生孩子他都没有回去看看。这不是马上快要过满月了,他才在晚上来到木木家,给没有见过面的两个宝贝送了两瓶炼乳,这还是张山副乡长的老婆,在医院做护士知道他当了外爷爷送来的。

    在刘木木家,朱伞和老马盘腿坐在炕桌旁边,一边抽烟,一边喝着茶水。朱伞说:“公社改成乡政府了,我成了乡长,刘英和张山是副乡长。周边的乡政府都换成有文化的年轻人了,就我们北山乡还暂时没有变动。牛大伟告诉说,北山推广承包经营早,有示范带头作用,有一些推广承包的经验,县政府考虑我暂是不动。”

    “不过干部知识化、年轻化是大势所趋,你也应该主动让出位置。最好是生产队社员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推广结束,你就提出辞职。”老马出主意道。

    朱伞抽了一口烟,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年龄不饶人,现在一天下来,头昏脑胀,四肢酸痛。去年儿子高考又考砸了,说什么再不复读了,好说歹说又复读了一年,今年说什么我得盯紧,不能再放任自流了。”

    刘木木在宝宝过满月之前,就打电话给姜丹催要欠款,姜丹说:“你不要着急,我下个月来拉羊的时候一起给你”。结果刘木木原来指望的钱就落空了。只能硬着头皮,把给育肥羊买饲料的钱挪用给了雯儿。

    满月如期举办,晴儿和婆婆带孩子来了北山。秀珍问晴儿:“怎么姜丹没有来呢?”

    “妈,你不要问了。”话没说完,就抱着秀珍在屋里哭了起来。

    朱伞见状,就生气的问晴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儿抹了把眼泪,低着头说道:“从去年干了食堂采购员之后,就跟一帮朋友染上了赌博,刚开始小打小闹,时间长了,就把工资也搭进去了,今年过年还把食堂的采购钱也输掉了。我给他爸爸说了,逼着才知道欠刘木木五六千块钱的羊款,也给输的一分不剩。爸妈你说他还有脸来吗?”

    朱伞听了如五雷轰顶,这五六千块钱是刘木木和雯儿一家人的命根子。养殖场的育肥羊是有生命的动物,它天天要吃,没有钱拿什么去买饲料呢?刘木木还指望这些钱到帐,归还农村信用社贷款呢?

    满月就在这种压抑的状态下结束了,朱伞一天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秀珍两条腿重的就像灌了铅一样。他安顿晴儿给谁都不要说,事情既然发生,都有他一个人想办法解决。让晴儿放心,天塌不下来,即便塌了下来,还有大个子顶着。因此,姜丹赌博输掉木木羊款的事,除了朱伞和秀珍知道外,其他人一概不知。包括刘木木也不知道姜丹把欠他的钱赌博输光了。

    刘木木这几天特别的懊恼,一是给姜丹打电话,始终找不到人。不知道欠款什么时间能到帐。二是信用社贷款有一部分到期,信贷员已经给他送来了到期还款的通知书。三是育肥饲料库存告急,羊吃的饲料没有了,就如同人没有了口粮。挨饿的滋味刘木木是知道的。他在养殖场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始终没有想出一个解决方案。

    《清炖》91

    朱伞在乡政府办公室组织水利专干,研究大渠的维修加固改造项目。县水利部门把维修资金已经下拨快一个多月了,由于生产队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推广,要和水利维修项目结合起来考虑,因此耽误了一段时间。水利专干拿着设计图纸,给朱伞乡长和张山副乡长进行项目介绍。最后,朱伞对水利专干说:“维修资金有限,先分轻重缓急,那个大队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落实到位,就先维修那个大队的引水灌溉渠。没有落实的,等落实了再进行维修。张乡长你看行不行?”

    张山副乡长说:“朱乡长说的有道理,不过维修资金不能按期完成项目,水利部门是要收回资金的,所以,水利专干要抓紧时间落实,做出资金分配方案,我建议,先把维修资金按照项目划分下去,专户存在乡农村信用社。不要扣在乡政府的账户里。朱乡长你看可不可以?”

    “可以,就按照张乡长的意见办,尽快联系落实”。朱伞最后决定说。

    刘木木为资金周转的事,挠了一下午脑袋,回到家就到头睡了起来。雯儿发现他的情绪不对头,把孩子交给王玉春,过里屋推了推刘木木说:“你那里不舒服了?起来趁这会天还没有黑,去医院找祝大夫看看”。

    “我没有病,就是太累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你去找看宝宝,不要管我”。刘木木用被子捂着头说。

    下班,朱伞近一段时间始终放心不下刘木木的养殖场,就骑自行车过来看看。看门的社员告诉说,木木回家休息去了。朱伞很奇怪,刘木木自承包经营以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养殖场,即便回家,也是等给育肥羊添了晚上的饲料,看着吃完才回家的。怎么太阳还没有落山,这么早就回家休息了?朱伞又掉头朝老院子骑来。

    老马和王玉春、雯儿在吃晚饭,见朱伞推自行车进来,都放下饭碗,迎了出来,让进屋吃饭。朱伞也正好饿了,二话没说就端起饭碗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老马说:“怎么吃饭没有见木木呢?”

    雯儿说:“下午回来就睡觉到现在,喊了吃饭也不起来。不知道怎么了。”

    “我去养殖场看了,育肥羊的饲料快没有了,办公桌上还放着信用社贷款到期通知书。估计为这事闹心呢”。老马捧着饭碗说道。

    朱伞吃完饭,给老马递了一支烟,自己也点着抽了一口说:“现在承包经营已经全面推开了,社员对承包土地积极性太高了,存在的问题就是浇水和拉粪的便利条件有差别。刘木木承包经营搞的早,也不同于土地联产承包,木木的压力会越来越大”。说完话,便起身来找木木。

    木木拉开电灯,做起来,就把自己目前遇到的问题,向朱伞说了说。

    朱伞说:“遇到困难就要迎着困难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业,你现在遇到的问题,就是发展中出现的问题。承包是我鼓励你做的,原因是你有这个不怕困难的创劲,还有专业知识和文化知识。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遇到的问题咱父子俩一起想办法解决,你看怎么样?”

    刘木木望着朱伞,看见他的双鬓已经斑白,脑门的的川字纹就像刀刻的一般,有些无奈的说道:“现在就是缺钱,姜丹欠我的五六千块钱,说给就是要不回来,电话打了多次就是找不到人,我估摸是在躲着。育肥羊一天不喂就松垮了下来,信用社贷款到期也来催收。这么多用钱的地方怎么办呢”。

    “我有了想法,可以试一试,暂时可以缓解一下你的资金压力,等姜丹那边钱收回来了,你在还给人家。”朱伞看着木木为难的样子出主意道。

    朱伞说的办法,就是通过张山,把存在信用社的水利维修资金挪用出来,先借给刘木木买饲料,归还信用社的到期贷款。过一段时间,从姜丹那边把钱要回来,再还给张山用于水利维修项目,也不耽误水利维修进度。朱伞考虑这么操作,只有张山一个人知道,把钱按期偿还就没有问题。怎么能保证姜丹的赌博款子收回来,这才是关键问题?

    在“木木清炖馆”,朱伞把张山和刘木木叫到一起,让木木给张山打了一个借条,张山同意借给刘木木六千块钱,时间为三个月。张山同意这么处理的原因,也是报答朱伞在提拔副乡长上出手相助。

    刘木木的危机经过朱伞这么运做后,育肥羊的饲料也买上了,信用社的到期贷款也还上了。木木的资金压力一下子就解除了。

    但是,朱伞的压力却加大不少。

    这天他给老姜打了电话,约好晚上在姜丹家见面。

    在姜丹家,晴儿做的晚饭。朱伞和老姜吃过饭后,朱伞把姜丹赌博输钱的事,给老姜出了一个主意,就是给煤矿公安派出所的民警提供赌博团伙的活动地点,来一次集中打击,把姜丹输掉的钱追了回来。老姜听了,觉的这个主意可行。就把肖冲叫了过来,让他找几个煤矿上的人摸一下化肥厂和煤矿一些人,参与赌博的活动地点。

    经过几天的摸底,肖冲派的人终于查到了姜丹参与赌博的团伙窝点。于是,煤矿公安派出所一举拿下了这个赌博团伙,收缴了一大部分赌博资金。经过几天的突击审讯,搞清楚了姜丹赌博输掉了七千多块钱。按规定这些赌博资金是要上缴国库的,但考虑到姜丹提供了线索,又有立功表现,属于迷途知返,就把输掉的钱返回给了他本人。实际上还是肖冲看在老姜的面子,找公安派出所的朋友帮忙,既追回了姜丹输掉的钱,又对姜丹没有做任何处理,既保全了名声,又保住了化肥厂的工作。这件事情就无声无息的处理了。

    刘木木收回姜丹欠款,没有在手里停留几天,就急急忙忙的找张山副乡长,把挪用的水利资金还了。还的时候,没有忘了给张山副乡长提一个羊腿。姜丹给刘木木还钱的时候,是晴儿陪着来的,没有解释不接电话的原因。也没有说为什么现在才来还钱。只是说对不起,让姐姐一家担心了。所以刘木木自始至终不知道姜丹赌博输掉羊款的事,更不知道朱伞和老姜联手,追回被姜丹赌博输掉羊钱的事。姜丹的丑事,就这样掩的掩、盖的盖,马马虎虎过去了。

    牛大伟有好长时间没有来北山供销社。老马听同事说,牛大伟在供销社主任位置上干的时间太长,有人在背后写信告他倒卖化肥获利,现在县工商管理部门派人调查这件事情。具体的情况同事也说不清楚,就来乡政府找朱伞,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牛大伟最近的情况。

    在朱伞的办公室,老马把来意说了以后,朱伞就抓起电话打到牛大伟的办公室,铃儿响了一阵,就是没有人接电话。他又把电话打到其他办公室:“喂,县供销社吗?请找一下牛主任。”

    “对不起,牛主任出去了,没在办公室”。接电话的人说。

    朱伞放下电话,朝老马撇了撇嘴,说道:“不在县供销社,你总不能找别人打听这些情况吧。”

    老马递给朱伞一支“上海”烟,两人一边抽烟,一边说着刘木木养殖场的变化。就听着办公室门“咚咚”响了两声。

    “谁呀?进来”朱伞对门外的人喊了一声。

    “吱扭”一声门开了一条缝,来人用手扇了扇涌出来了烟雾,伸进头说:“朱乡长,外面有辆坐吉普车的人叫你过去一趟。”

    朱伞非常纳闷,这人是谁呢?到了乡政府不下车进来。就出门朝吉普车走来。还没到吉普车跟前,就见车内坐着的人拉开玻璃朝他招手。朱伞定眼一看,原来是亲家老姜。他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说道:“到了乡政府,不下车进去喝口水,这么急慌慌的干啥呢?”

    老姜对着朱伞耳朵神秘的说:“牛大伟让我过来接你,县有关部门在查倒卖化肥的事,涉及到他和姜丹”

    “啊,这是咱回事吗?”朱伞惊奇问道。

    “你现在就去安排一下,赶紧跟我去煤矿,牛大伟在我家等着呢。”老姜着急的说。

    朱伞下车回办公室,只给老马说县里有事,就急急忙忙的出来坐车上了煤矿。

    在路上,老姜才把具体情况告诉朱伞:“牛大伟两年来,把县化肥厂近千吨碳铵,高价卖给了一些投机倒把分子,获利八九千块钱,经牛大伟介绍,姜丹除了给北山乡一百多吨碳铵是计划价格外,他把多余的二百多吨碳铵也高价卖给了牛大伟介绍来的人。也挣了一千多块钱。结果这个投机倒把分子被工商管理部门抓到后,全部交代了出来。牛大伟一看事情败漏,就赶紧过来找姜丹和我商量。找你过去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朱伞默默的听完老姜的叙述,才知道女婿姜丹只给他一小部分化肥指标,大部分他都和牛大伟合伙卖了。怪不得这几年化肥紧张呢,这才明白向牛大伟要化肥时,他一口回绝的原因了。

    在老姜家里,牛大伟和姜丹,还有肖冲坐在饭桌前喝茶水。见朱伞进来,姜丹赶紧找茶杯倒水,牛大伟掏出一盒“上海”烟拆开,给朱伞和老姜点上。

    朱伞喝了一口水说:“你们倒卖化肥数量太大了,想办法掩盖都掩盖不住呀”。他又抽了一口烟,问牛大伟说:“那个和你做生意的人是那里人?”

    “北山 洼路大队的人,是给公社食堂做饭陈师傅的舅舅。”牛大伟说。

    “你怎么认识陈师傅舅舅的?”朱伞又问。

    牛大伟说:“老马介绍认识的,吃过几次饭,喝过几次酒。”

    “我知道陈师傅的舅舅也是个厨师,过去农村社员家里有个婚丧嫁娶,都请陈师傅的舅舅掌厨,陈师傅就是跟他舅舅学的手艺。听过这个人,没有打过交道。不过从陈师傅的为人看,估计他舅舅也不是个害人的人。”朱伞平静的分析说。

    老姜说:“陈师傅我也知道,大伟不会忘记丢羊肉的事情吧。这和现在面临的问题有啥关系呢”?

    “我是这么考虑的,你把老马找过来,估计老马早就知道大伟和陈师傅舅舅的事,让老马做一做陈师傅的工作,赶紧借看舅舅的机会,告诉说,化肥买卖是北山乡政府委托他代办的,不存在投机倒把的事情。我们乡政府出面把它保出来。”朱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姜一听有道理,一拍大腿,就坐肖冲开的吉普车来北山找老马。

    老马来到煤矿,见到牛大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后,懊悔的说道:“陈师傅给我说过这个事,当时就没有过脑子。现在按朱乡长的办法,估计问题不会太大。陈师傅的事我马上就跟他说”。

    于是,肖冲又拉着老马回到北山,找到陈师傅,把朱伞交代的话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

    连晚上,又把陈师傅拉到县城拘留所,让肖冲的朋友带陈师傅进去,见到了舅舅,陈师傅就把老马的原话,一字不拉的告诉了他。

    第二天,工商管理部门提审陈师傅的舅舅,他便把昨晚陈师傅交待的话,讲给了提审人员。工商管理部门就打电话到北山进行核实,朱伞就对着电话说:“你们工商管理部门搞错了,这个人受我们北山乡政府委托买卖化肥的,为北山农业发展做出了贡献。最近一直找不到人,原来你们工商部门扣着,这个人是北山乡发展农业生产的能人,多扣一天,我们北山乡农业生产就多一份损失。”一通电话,说的工商部门负责人无言以对,只好答应放人撤案。朱伞又派张山副乡长和乡派出所所长一起来拘留所,把陈师傅的舅舅接了出来。

    牛大伟听到朱伞在电话那头说,人放了出来,投机倒把的案子也撤销了,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事闹的睡不好觉,也没有心思工作,更没有心情吃饭。几天功夫下来,人就像脱了一层皮一样。实际上现在上面一再强调,市场要放开搞活。可就有那么一帮人,思想还停留在过去大集体和群众运动那个年代,抓投机倒把。牛大伟每当想起这些没有一点商业头脑的人,就有一股怒火。牛大伟准备要给自己放几天假,到省城的馆子去看看。就乘车先来到北山“木木清炖馆”,他要在“木木清炖馆”请朱伞、刘英和张山和老马吃一顿饭。

    中午,朱伞和张山先到,老马安顿服务员沏上八宝盖碗茶。这是老马在“木木清炖馆”推出的一款传统茶品,盖碗盅子是从省城买回来的,是一种上有盖、中有碗、下有托的茶具。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茶盖放在碗内,若要茶汤浓些,可用茶盖在水面轻轻刮一刮,使整碗茶水上下翻转,轻刮则淡,重刮则浓,是一种很有特色的品茶方式。

    朱伞、张山和老马一边喝,一边抽烟等牛大伟和刘英。

    牛大伟实际上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去乡政府找刘英去了。走时说回省城,看刘英去不去。进了刘英办公室,见刘英正在洗脸打扮自己,就拉上窗帘,磕上门。从后面抱住刘英,迫不及待的把这几天压抑的火气,全部撒在刘英身上。

    一整风雨过后,刘英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就拉开窗帘,准备和牛大伟一起去“木木清炖馆”吃中午饭,刚走了几步,就感觉下面火辣辣的疼,好像还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从大腿根内侧流了下来。她便蹲下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脚腕,鲜红色的血染了一手。她便让牛大伟先走,自己关上门,又拉住窗帘,拿一条毛巾擦干净下身并垫上卫生纸。她嘴里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刚完了月经,就来这么猛的,这是多长时间没放的火气,全撒在我这里了”。

    刘英并不知道牛大伟最近遇到的麻烦和烦恼。只知道牛大伟好长时间没有和她热乎了。老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刘英刚过了四十二三,牛大伟还不到三十六七。这一对烈火干柴,就在白天肆无忌惮闹了一番。

    在“木木清炖馆”,牛大伟坐下喝了口八宝盖碗茶,咂了咂嘴说:“这个茶很有味道,是咱们当地的传统茶饮。”

    在等刘英的时候,老马给牛大伟介绍了一下八宝盖碗茶,他说:“这个茶过去称三泡台,也叫盅子,身体不好的人可根据情况选用不同的茶水,如清热泄火可用冰糖窝窝茶;胃塞的人可用红糖砖茶;欲促进消化可用白糖清茶。除了放茶叶以外,还要放红枣、枸杞、核桃仁、桂圆、芝麻、葡萄干、果脯等。泡盖碗茶需用滚烫的开水冲下碗,然后放入茶叶和各种配料,冲入开水,加盖。泡茶时间一般为二至三分钟。”这是老马从前在省城开馆子,跟老师傅学的嘴皮子。

    刘英走路的姿势特别不自然,不敢迈开脚步,而且两腿之间也不能并拢,岔着两腿,步履蹒跚的来到“木木清炖馆”。

    老马、朱伞和张山见一向风风火火的张英,怎么突然像得了大病,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老马关切的问道:“刘副乡长,身体那里不舒服?是不是去医院找祝大夫看看?”

    刘英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没关系,刚才起身有点猛了,头发晕眼发黑。歇缓歇缓就好了。”

    “那你先喝口八宝茶,我用红糖给你泡一盅,提气补虚”。老马说着,就指使服务员端了上来。

    牛大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声没吭,低头不停的“吱溜,吱溜”喝八宝茶。

    朱伞和张山一边吃饭,一边不停的劝刘英,身体不舒服就快去请祝大夫看看,硬挺着会出事,不要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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