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炖》(六)
《清炖》73
牛大伟答应着出了食堂门。
一会刘英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马师傅说:“我把羊肠羊肚羊肝端到井边,洗净再来燎羊头羊蹄”。
朱伞看着满头大汗,体胖个矮的刘英生出一丝怜悯,以前的厌恶变为同情。就放下手里活,帮助刘英把盆子和羊肠羊肚一块端到井台上。
“你先洗,我回去燎羊头羊蹄”。朱伞说。
刘英望着朱伞,感激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刘英一边洗一边回想着昨晚朱伞看到金箍子的惊讶情景,觉的金箍子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放在自己手里朱伞会怎么想呢?再想一想姜主任和自己的谈话,刘英更加觉得金箍子必须还给牛大伟,让他打消对自己的恐惧和不信任。刘英是一个急脾气女人,考虑到这些问题后,恨不得马上就找牛大伟把这些事情说清楚。
洗完羊杂碎后,刘英和马师傅、朱伞一句话没说,就急迫的回到财务室拿上金箍子来牛大伟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刘英红着脸低声对牛大伟说:“金箍子和欠条都还给你,之前说的话你不要在意,大人不计小人过”。说着便“呜呜”的哭出声来。
牛大伟见刘英不停的抽泣,心里觉得自己有点过了,毕竟两人有过肌肤之亲。便拉了一把刘英的衣角说:“你不要哭了,之前的事我也有不对。姜主任也说了,你老汉调动工作的事,调到县上就想办法”。
刘英离开办公室,牛大伟仔细端详着金箍子,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觉的还不能还给老马,应该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于是牛大伟决定送给王县长,这样才能在新的岗位上得到重用。
中午王县长吃过羊杂碎后,告别姜主任又径直来到牛大伟的办公室,拍着牛大伟的肩膀说:“这几天赶快把公社的工作交接一下,我回县上就发调令,快些过来上班”。
牛大伟见没有人跟着,就把金箍子塞到王县长的手里,王县长拿眼睛余光瞄了瞄,又在手里捏了捏,知道是个金戒指,便心领神会的装入了口袋。
王县长刚离开公社,牛大伟调县上工作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快速在公社大院里传开。吃晚饭的时候,食堂炸开了锅,一直呼声要牛大伟请客吃清炖羊肉,牛大伟咧着大嘴应付的笑答着。
晚上,老马和朱伞躺在炕上,回想大伙哄抬牛大伟请吃清炖羊肉的情景。
老马对朱伞说:“牛大伟一个月就三四十块钱,养活一大家子人,哪有闲钱请大伙吃清炖羊肉。你看能不能让李队长想一想办法,帮牛大伟还大伙一个嘴瘾。再说李队长恢复畜牧队长职务和恢复好人名誉,牛大伟没有少出主意少帮忙。”
老马的话朱伞觉的有道理,就翻身坐在炕上,点着烟说:“王县长这次吃清炖羊肉,是刘英从公社财务上出的钱,你看这样行不行,还是要刘英从公社财务上掏钱,以举办欢送会的形式,帮牛大伟兑现清炖羊肉的承诺。”
老马接着补充解释:“以公社办欢送会的名义让李队长给一只羊,钱让公社财务出,这样既有了羊,食堂又落了钱,不是更好。”
马师傅精明的算计,朱伞心里暗暗佩服。
周三,牛大伟的调令到了公社。姜主任安排交接工作后。对朱伞说:“欢送会的形式妥当,就安排在周五吧。”
随后,朱伞找刘英说了公社给牛大伟办欢送会的事,刘英很痛快的就把钱给了朱伞。
朱伞拿到钱又找李队长,说:牛大伟调县上工作,公社组织欢送会,能不能赞助一只羯羊。李队长多次受牛大伟的关照,早有感谢之意。再加上朱伞上次带刘英过来买羊,已经给他塞了二十块钱,这次就没有打磕腾,立马答应说:“你放心,天黑羊入圈,挑一个壮实送过去。”
朱伞和老马一折腾,牛大伟的欢送会也热热闹闹的吃上了清炖羊肉,李队长了了感谢,刘英还了歉意,牛大伟也风风光光有面子离开了公社,姜主任也把人情落了。
牛大伟终于如愿到县政工办公室工作了。
上班的第一天,王县长亲自送牛大伟到办公室报到。
在办公室王县长对牛大伟说:“现在全县提意见的群众活动开展的轰轰烈烈,你要深入各公社了解情况,听到什么消息,看到什么变化,要及时给我报告,你是我调上来的人,办公室别人说啥话要告诉我,不要随便给别人说”。
牛大伟虔诚的听着,不住的点头道:“县长您放心,我就是你的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和一杆枪,你指哪就打哪”。
王县长昂着头,会意的拍着牛大伟的肩膀说:“好好干,听话的人不吃亏”。
朱伞、老马这几天对牛大伟调走还有点不适应。上茅房,过牛大伟从前的办公室还时不时朝里看看,仿佛牛大伟还在公社上班。就连吃饭时,还自觉不自觉地替牛大伟舀出来留着。
刘英自牛大伟调走后,一个人在财务室时不时也发懵,毕竟牛大伟在公社自己还有个指望,特别是晚上睡觉有机会还能和牛大伟在一起。
对于姜主任自牛大伟调走后,公社一些干部倒是和他走动的密切了。最近他光收“大前门”烟就有好几条。
从牛大伟调动的消息传出后,姜主任抽烟的档次有“大丰收”提高到了“大前门”,就连从前抽烟用火柴,也改成了打火机。姜主任感觉到了公社副主任的含金量。牛大伟才离开公社几天,来找姜主任拉关系的人又多了几个,为此他默默的高兴了好几天。
公社土墙上的意见书刚贴了一天,浆糊还没有完全干,内容也没有人看,就被另一个大队贴的意见书盖着了,结果两个大队的人吵着吵着,便有谩骂动手打了起来,一些看意见的人也加入了打斗。
姜主任在办公室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就打开门伸出头看个究竟,谁知一块石头不偏不斜朝头上飞来,顿时就感觉头上涌出一股热呼呼液体,用手一摸,鲜红鲜红的血液,正从头部向眼睛、脸颊涌来。姜主任赶忙缩回头、抽回身子,关上房门,从脸盆架子上抽下毛巾按住头部的出血伤口。
他毕竟是军人出身,经历过战场的流血锻炼,有丰富的救护经验,所以快速的包扎好伤口后,开门冲出办公室,大声呵斥制止用石头相互攻击的社员。但是,两队打红眼的社员,哪里还管你是谁。十几个人扭打在一起,大部分都是血流满面。姜主任一看局面难以控制,就随手抓起地上的黄沙朝人群中扬撒,一时尘土飞扬,扭打在一起的人都睁不开眼睛。这是又有公社干部听到叫骂声跑了出来,加入了制止打架斗殴的行列。
姜主任不停的扬沙,迷的两队人眼睛都睁不开,于是打架斗殴才停止。
这时候发现姜主任已经受伤,头上扎着被血染红的毛巾,脸颊两侧流血被沙土粘住,再看双方社员,各个血流满面,灰头土脸,蹲在地上不停呻吟谩骂。
公社干部簇拥着姜主任回到办公室,擦脸的,端水的,大家忙活不停。
朱伞急忙骑自行车来兽医站,喊徐兽医来给姜主任和受伤的社员包扎伤口。
徐兽医在慌乱中背上看牲蓄的药箱,就随朱伞朝公社急弛。
兽医站离公社就几步路,徐兽医赶来一看都是轻伤,就先把姜主任的伤口用酒精消毒后,用纱布包裹了起来,安顿在办公室缓着。其余的十几个社员给抹了紫药水贴了胶布就打发回家。
一场因提意见发生的斗殴,在互相谩骂中结束。谁也没有对,谁也没有错,就是一种没有利害关系的情绪发泄。反而姜主任却成这场无谓斗殴的受伤者。
徐兽医临走给朱伞交代说:“姜主任受伤流了不少血,给做一点好吃的增加营养”。
朱伞回到食堂把徐兽医的话告诉了老马。老马想了想就说:“我去找王玉春,看她家里有没有鸡蛋,拿几个过来,给姜主任做几顿鸡蛋揪面”。
姜主任受伤的事情本来是小事,自己也觉的没有伤筋动骨,就是头打破流了一点血,也没有放在心里。再说朱伞和老马天天做鸡蛋面,也吃的可口,伤口没过几天就长好了。而且受伤这几天他也没有到各大队转悠,发生打架事情的大队头头觉得对不住公社领导,就拿着烟酒,来看望姜主任,期盼公社原谅他们的过错。
姜主任看着每天提酒送烟的人不断,发现这次受伤反而受益不小,心里还沾沾自喜。
谁知受伤的事情传到县上,引起了群众运动办公室的注意,牛大伟把这件事情直接就汇报给了王县长。
王县长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圈,他琢磨如何利用这次打伤公社主任的事件,把全县群众运动推向高潮。再说牛大伟调到县上也没有表现出成绩,不如借这次事件给牛大伟一次表现的机会。于是,王县长主持召开了会议,专门研究了北山公社打伤公社领导的处理意见。牛大伟就按照会议精神,顺利成章的成了这个“打伤公社干部调查小组”的组长。
小组成立的第二天,牛大伟就带领小组成员进驻北山公社。这次是以县政府调查组长的身份出现,所以姜主任非常重视。不过姜主任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县领导为什么要把这件受伤的小事,搞的如此隆重。也不知道怎么和牛大伟配合,似乎有一种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下午,姜主任让朱伞找来徐兽医,把裹在头上的白纱布拆掉,脑门露出了一圈抹紫药水痕迹,头上就好像带了一顶没有帽檐的帽子,脑门皮肤的颜色有紫的,有白的,更多是黝黑色的,仿佛姜主任的脑袋皮肤变成花色的了。
徐兽医走后,姜主任对站在办公桌旁边的朱伞说:“你帮我思磨思磨,县领导为什么这么重视我受伤的情况?社员又不是故意打我的,我又不知道是谁打的,两个大队的社员打架又不是为什么私利,不就是为完成贴意见书的任务而发生冲突吗?又不是搞破坏”。姜主任越说越莫名其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问:“你说怎么配合牛组长调查呢”?
朱伞对牛大伟到公社调查姜主任挨打的事,也是刚刚听姜主任说。牛大伟来公社,朱伞也没有见到本人,这里面的孕育着什么目的,别人不太清楚。所以朱伞不敢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对姜主任的发问,有一点惊讶,挠着头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不停的抽着自己的劣质纸烟。他只顾自己抽,也没有给姜主任递烟,知道现在姜主任已经不抽这种牌子的烟了。
姜主任见朱伞一个劲的抽烟,也没有给自己递烟,心里非常的纳闷。当劣质烟卷发出的烟雾刺激嗓子发痒,有一丝咳嗽的感觉时,姜主任明白朱伞不给他递烟的理由:怕抽的“大丰收”不合自己的口味。
姜主任有一些怜悯朱伞,他觉得朱伞鞍前马后的做事,又有一大家子人养活,的确非常的不容易。便从抽屉拿出一条不知道谁送的“大前门”,扔给站着抽烟不说话的朱伞。
朱伞接着烟,不好意思的说:“烟放着你抽,我有大丰收就够了”。
姜主任看着腼腆地朱伞道:“该换一换口味了,不能老抽大丰收吧?我现在就抽不惯这种牌子的烟了。”说着,又从自己身上掏出“大前门”递给朱伞一支。
朱伞从姜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推开食堂的门,就见牛大伟坐在饭桌边喝着老马泡的糖茶。
离开公社时间不长,牛大伟的穿戴就和公社上班有明显的区别。从前,冬夏秋春一直穿着他老婆做的布鞋,现在都穿上了时髦的三接头皮鞋。头发也梳成了大背头,好像还抹了上海产的头油,洁净明亮,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朱伞似乎很久没有看到牛大伟一样,没等牛大伟反应过来,扑上就抱着牛大伟拿茶缸子的双手。结结巴巴地说:“你——啥时候回公社的”。
没等牛大伟开口,老马就说:“你前脚出门,他就进食堂,已经坐了一会了。你看天就要黑了,食堂这里还有从王玉春哪里淘换来的鸡蛋,一会做鸡蛋干拌面”。
牛大伟点点头,对朱伞说:“我这次来,要多住几天,能不能搞一只羊,又馋马师傅的清炖羊肉了”。说着“哈哈哈”的笑起来。
还是没等朱伞反应过来,老马就说:“没问题,这是食堂的看家菜,你牛大伟回来了不能不做”。
牛大伟对朱伞的热情握手,有点不适应,他赶忙抽出手,让朱伞坐下说道:“中午吃过饭就来了,在姜主任那里照了面,又到其他同事办公室转了一圈,就来看你和马师傅,已经坐了一会。你干啥去了?”
“姜主任喊我找徐兽医,把包扎伤口的纱布拆掉,才听说你回公社了”。朱伞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回答说。
“姜主任说是为他挨打的事,你来公社调查,这么大点事还劳驾你们县领导关心”?朱伞迷惑不解的问道。
“你不知道,当前运活动形势发展变化很快,各地借群众活动已经开始了批斗坏人行动,咱县上是不是也有这种苗头?尤其是打姜主任是不是这种问题?必须调查清楚。”牛大伟以县领导的口吻,向朱伞和马师傅做了一番形势宣讲。这实际上并不是王县长的意思,王县长也没有看到这个层面。而是牛大伟看报纸和内部通报,进行的自我发挥。
朱伞听了牛大伟的这些话,发现调查姜主任挨打的事情并不简单,有更深的企图包含在里面。
老马也发现牛大伟的形势敏感性不同公社时期了,看问题更透彻更有深度。
牛大伟说完之后,老马递给朱伞一支“大前门”。这是牛大伟进门给马师傅的一盒见面礼,他心里还惦念着马师傅那个金箍子给他带来的好运。
晚上,老马给牛大伟一行三个人,还有姜主任和朱伞做了鸡蛋干拌面。
吃完饭,姜主任就陪牛大伟他们一起去办公室开会。
朱伞好几天没有回家,就给马师傅说了一声,骑上自行车趁着月色上了回家的路。天气闷热,朱伞出了一身汗,再加上前几天姜主任挨打,身上沾满了沙土,就感觉浑身黏糊糊的,后背痒的似乎有虫子在爬,还有一股馊臭味,便来到路边不远的大渠准备洗澡。
在月亮的照射下,从黄河流到大渠的水翻着浪,“哗、哗、哗”朝西边奔泄。离大渠远处的村庄一片漆黑,只听到狗的狂叫,还有渠拜边柳树、杨树叶子被风吹的“沙、沙、沙”声。空旷的田野显得格外寂静。
朱伞脱掉出汗泛潮的白衬衣,脱掉新做的的确凉裤子,沿渠拜坡跐溜窜入富含黄泥沙的水中。渠水不深不急,就是泥沙淤积太多。他搓着身上的污垢,突然发现身边里躺着好几条被泥水呛晕的大鱼,就抓着鱼鳃摔到渠拜上头,一连抓了三条,每条都有七八斤重。他又沿着大渠中间上下摸了好几遍,希望再能抓几条,结果一无所获。便从大渠爬上来穿好衣服,折了三根柳条把三条鱼从鱼鳃栓上,挂在车后架一溜风的回了家。
“咚、咚、咚”,朱伞敲着院子门。
“谁呀?”秀珍在院子里问。
“我——”。朱伞答应着。
开门后,朱伞把三条鱼交给秀珍。这时躺下对着煤油灯抽烟的朱义,看见秀珍手里提着三条大鲤鱼,爬起来问朱伞道:“你们公社从哪里搞来的鱼,这么大”?
朱伞做到炕边,看着呼呼大睡的狗旦说:“我从大渠里抓的”。吴奶奶见儿子回来,披着衣服坐起来说:“阿弥陀佛,你好大的福气”。
朱伞递给父亲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抽着说:“前几天公社姜主任让贴意见书的社员打了,今天县上来人调查,我还要回去呢”。
朱义好奇的问:“谁打的,胆子也太大了,究竟为啥事把姜主任打了”?
“谁打的,姜主任也没有看清楚”?朱伞回答说。“关键是一件小事,县上却当成大事来调查,调查组长就是牛大伟,你见过,先前是咱公社的文书”。
“是他呀——”,朱义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要注意,不要掺合在姜主任挨打的事情当中,你和牛大伟、姜主任关系都不错,不能在这件事上跟错了人”。朱义叮嘱道。
朱伞准备回公社,猛然想起牛大伟吃清炖羊肉的事,就叫秀珍捡最大的鱼带了一条。
老马还没有睡觉,躺在炕上对着煤油灯抽烟,见朱伞回来提着一条大鲤鱼,好奇的问道:“这么大的鲤鱼从哪里买的”?
朱伞回答说:“半夜三更,哪里还有买鱼的,回家从大渠抓的”。
老马更是奇怪,朱伞便把抓鱼的经过,当故事讲了出来。老马笑着说道:“有福之人,自有天报呀。正好,明天干脆让牛大伟吃清炖黄河鲤鱼吧。”
牛大伟调查姜主任挨打的事情非常不顺利,找了两个大队贴意见书的人,都说不知道是谁打的。关键是贴意见书的社员两个大队一共就去了五个人,而参加打斗的人有十几个人,其余的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更让牛大伟奇怪的是,这些人,两个大队贴意见书的社员都不认识。问当时包扎伤口的徐兽医,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不过徐兽医说,穿的都是劳动布的工作服,年龄都不大,他们中间还有懂伤口包扎的人。
牛大伟的调查工作陷入了僵局。再加上姜主任就不怎么配合调查,而公社的其它干部就是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根本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因此一问三不知,牛大伟也知道目前活动发展形势,再怎么努力也没有正确的调查结果。
牛大伟又一次来食堂和老马、朱伞闲聊,发泄这几天开会调查的苦闷情绪。他抱着老马的糖茶缸子,对坐在饭桌边的朱伞说:“来公社就说吃马师傅的清炖羊肉,结果清炖羊肉没吃上,却吃了一顿清炖黄河大鲤鱼,你说我有口福呢?还是你有抓鱼的好运气呢?”
牛大伟话说的比较婉转,朱伞听了琢磨一会,才想透牛大伟说话的意思。
老马对牛大伟的说话,则没有往深的方向联想,直接就说:“还是你有口福,你没有来公社,朱伞一年走多少次大渠拜,也没有抓住一条鱼。倒是他父亲,有一年在河滩的水渠里抓了好几条大鲤鱼,我也有口福吃上了”。说着“哈、哈”笑的合不拢嘴。
老马风趣幽默的笑声,把朱伞的思绪拉回到了食堂。他抽了口烟,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牛大伟琢磨着朱伞“可遇不可求”的说法,心里涌出一股忧愁的滋味。马师傅、朱伞、姜主任、王县长,还有刘英,快速在他脑海中浮现了一遍,这些人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自己的工作变化,是“可遇不可求”的人。能吃到清炖黄河鲤鱼,并不是自己有口福,而是朱伞、马师傅把自己当朋友看待的缘故。担任姜主任挨打调查小组组长,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牛大伟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接着朱伞的话茬说道:“现在调查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马师傅,朱伞你们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把这个调查完成好”。
马师傅虽然对目前的运动形势不了解,但他了解牛大伟这个人,了解姜主任这个人。牛大伟现在遇到的困难,就是太需要真相了,没有从运动和县领导的需求挖掘。而姜主任又是一个不希望真相清楚的人,他需要朦胧不清和浑水摸鱼。之所以调查没有进展,问题就出在两个人的目的不同。
马师傅清了清抽烟干涩的咽喉,把一口黄色的痰液吐在炉灰里,慢条斯理的对牛大伟说道:“你做的调查实际上很简单,就是按照当前运动发展方向,在不损害姜主任威信的情况下,得出县领导需要的结论”。老马一番带有照顾各方关系的话,把牛大伟和朱伞都惊呆了。也就是说,调查姜主任挨打,本身就不需要真相,只要借这次调查向外界传递出领导意图就行了。
朱伞认为,这是提醒牛大伟写一个模棱两可的调查报告,满足领导指导运动发展方向的目的就行了。
牛大伟认为马师傅的提醒,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说出了调查的真谛。
姜主任这几天被牛大伟的调查,搅扰的啥都没有心思干,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办公司抽烟。牛大伟调查的用意究竟是为自己好,还是在给自己增加麻烦,姜主任也没有搞清楚利害。只是来办公室和他拉关系,送烟送酒的人没有了。就连朱伞这几天也没有来和他聊天。姜主任觉得人们在疏远他。原因大概和牛大伟的调查有关。
刘英见牛大伟来调查姜主任挨打一事,觉的姜主任肯定有啥事被县上领导抓了小辫子,或者得罪什么人,不然怎么被暗算挨打呢?总之,县上对姜主任的调查不是好事。抱有刘英这样认识的人,在公社有不少。特别是自牛大伟调走后,来和他拉关系的人更是提心吊胆,害怕姜主任出事导致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
各大队的头头对姜主任挨打遭调查,也是议论纷纷。不断有人来公社食堂找老马、朱伞打听消息。食堂仿佛成了公社信息发布中心。不过,来的人都被朱伞一句“无可奉告”打发了回去,朱伞不愿意把自己置身于调查传言之中。
这天早上,牛大伟经过一晚上的工作,终于把姜主任挨打的报告写了出来。主要内容就是反映公社群众运动斗争的尖锐性,一些不明身份的群众互相指责,混乱中误伤了姜主任。调查内容基本以各方利益需要为基础组成。
调查报告初稿出来后,牛大伟就给王县长打电话,把调查的内容和结论,简单进行了汇报。
王县长听完表态说道:“调查报告反映了基层群众运动的尖锐性和复杂性,有必要借这个调查报告的指导意义,把全县的群众运动推向高潮”。
牛大伟听了王县长的表态,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但转念一想,又担心怕姜主任不同意调查内容和自己唱反调。
牛大伟掉头来食堂找老马和朱伞商量。这次调查老马和朱伞几乎成了牛大伟的参谋智囊。牛大伟认为老马和朱伞虽然在食堂工作,但食堂每天吃饭的人很多,他俩接触到的人和听到的消息也比较多。而且来食堂的人也很复杂,有公社干部,有各大队的领导,也有告状的生产队社员,还有县机关搞检查的人员。听到消息更是五花八门,当然大部分是传言。时间长了,老马听的多,说的多,接触到的人也多,熟悉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所以马师傅观察人,认识事情的能力有了提升。
牛大伟把自己的担心讲给了老马和朱伞。老马说:“姜主任怕调查,原因是怕不了解情况的人胡思乱想,希望快一点结束调查。朱伞可以和姜主任聊聊,把结束调查的好处讲给他”。
朱伞听了牛大伟调查报告的内容,认为对姜主任没有什么不利,只是从形势发展的角度挖掘了一些材料,达到县领导的一些意图,对县领导推动运动,起到了控制方向的作用。
朱伞便来找姜主任,探一探对调查报告的内容要求是什么。
在办公室,姜主任递给朱伞一支“大前门”,调侃苦笑说道:“挨打不说,还调查,真是倒霉透顶了”。
朱伞说:“在食堂吃饭时,大伙也都说调查的事,我看不如找牛大伟说一说,赶快调查完事算了,越拖的时间长,干部怀疑你真有啥事呢”。
“谁找牛大伟谈?反正我是不找他谈的”。姜主任气呼呼的说。
“不行,我去问问牛大伟,能不能快一点结束调查。前天下午你和牛大伟一起吃清炖黄河鲤鱼,他不是说要加快调查进度,快一点回县上工作吗”。朱伞提醒姜主任。
姜主任伸了伸懒腰,想了想说:“可以,你催一下牛大伟,不就是写一个调查报告应付应付上面吗,只要不把我说成坏人就行,至于其它人牛大伟看着写没意见”。
朱伞从姜主任办公室出来,急忙就进了茅房尿尿,正好牛大伟也在茅房拉屎,朱伞就把姜主任的意思告诉了他。
从茅房出来,牛大伟和朱伞又来到食堂,对老马说了姜主任的意思。老马抽着烟对牛大伟说:“趁热打铁,你下午就找姜主任看调查报告,晚上我给你做清炖羊肉,明天你就打道回府”。说着,又是“哈哈哈”的笑了几声。
听老马的话,下午牛大伟就把写好的调查报告交给姜主任。他看了报告后,没有说一个不字,高兴的夸奖牛大伟:“不愧是公社出去的干部,做事周到圆满,调查报告没有意见”。
《清炖》74
姜主任挨打调查的事情告一段落不久。牛大伟回到县上就成为政工办公室主任,由副科级提拔成了正科级。他撰写的调查报告,由县政府转发各公社,指导开展群众活动。
安心作为省报驻县的记者,也拿到了一份调查报告。她仔细阅读后,发现“不明身份的群众”值得挖掘出来,便骑车来到了北山公社进行采访。
姜主任一看刚送走了“挨打调查组”,又来了一个“不明身份群众”的采访。这些天各大队组织的活动,引发持不同意见的群众互相争吵不断,姜主任就像一个救火队长,在各个大队不同意见者之间做工作。累的姜主任身心疲惫,安心来的第二天便肚子痛呕吐一病不起。
朱伞这时的角色不仅是食堂管理员,而且还承担公社文书的职责。一会跑兽医站找徐兽医来看看姜主任肚子疼是怎么回事。一会到安心休息的财务室安排采访活动,忙的朱伞一天脚板都不落地。
徐兽医给人看个扭伤、包裹个伤口还可以,但像姜主任肚子痛他是一筹莫展,只能安排畜牧队的一个社员,用驴车子拉上姜主任,去沙鸣镇医院治疗。临上车,姜主任把朱伞叫到跟前说:“安记者采访的事情,你要接待好,老马的清炖羊肉不能少”。
朱伞知道姜主任这是打算要在医院多住几天,躲避记者采访。便低头对着姜主任的耳朵小声说:“你放心住下看病,我晚上给你送清炖羊肉”。
姜主任坐驴拉车,由刘英陪着去医院的,她婆家就在镇医院附近,这样住到医院生活上好照顾。再就是刘英管钱,姜主任住院的费用就不用自己提前垫付。
公社姜主任有病住院,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迅速在干部中传开。
人刚离开公社不久,就有干部跑到食堂打听姜主任的病情,更有干部跑来打听安记者采访的消息。老马对这些事已经习以为常,一般都是接着递来的“大前门”,耳朵上夹一支,嘴上抽一支,故意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一些不疼不痒无关紧要的话。有时候,老马还套他们的话,来了解公社干部中间有什么传言。别看公社单位级别不高,又比较远离县政府,可是这里的人消息传言都非常的敏感及时。
刚刚打发走几个探听消息的人,老马和朱伞正要商量给安记者吃清炖羊肉的事情,话还没有开口,就见安心记者气呼呼的推门进来,对朱伞说道:“姜主任昨天说,你现在暂时负责公社文书工作,采访有你组织,我等了快一上午没有你的安排消息,到底姜主任是怎么给你说的”?
安心记者的发问,使朱伞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知道姜主任说安心记者吃清炖羊肉的事,并没有说安排记者采访的事情。
朱伞挠着头让安记者先坐下,一脸笑容的说道:“这不是姜主任早上有病住院了吗?你先不要着急,马师傅刚才说晚上吃了清炖羊肉,明天再给你安排采访的事情。”
安心听朱伞是这样安排的,心想:吃好了再采访也不迟。实际上这次下来采访,一定程度上还是想吃马师傅的清炖羊肉,采访只是一种工作而已,采访和改善生活两不误。于是,刚刚的火气便烟消云散。她和颜悦色的对马师傅说:“每次来都想吃你做的清炖羊肉,这些天回到县上,肚子一饿,就由不住自己,想吃这一口”。
马师傅对安记者的赞扬不以为然,抽了一口烟,平静的说道:“几十年,就学了这么一道菜,想做其它的菜品,也没有材料。就清炖羊肉还比较简单,是当地的传统美食。羊肉本地的最好,吃的是野草野花,喝的是黄河水。新鲜的羊肉用黄河水,不放啥调料煮出来都好吃。”
老马谦虚的接着说道:“清炖羊肉好吃,关键是肚子都缺油水,饿了才知道饭香”。
安记者听着马师傅说话,不住的点点头,发现马师傅说的很有道理。
晚上安心在财务室一边吃着朱伞端过来的清炖羊肉,一边把第二天采访需要见的人告诉朱伞。
朱伞着急要到沙鸣镇医院看姜主任,就满口答应说:“你放心,采访要见的人一定安排好”。说完,就来食堂把老马准备好的三大碗清炖羊肉,裝入一个瓦罐,用盛米的布袋子包了起来,捆绑在自行车上。
一碗是马师傅给朱伞父亲带的,另两碗是给姜主任和刘英吃的。
到沙鸣镇医院的路经过朱伞家。朱义看着朱伞送回来的清炖羊肉,还热呼呼的,一口没吃,把狗旦、雯儿和晴儿三个孩子叫醒,一人一小碗。吴奶奶看着吃肉的三个孙子,心痛的说:“前些日子吃了清炖黄河鲤鱼,才过多少天,你看这吃相,就像个小馋猫一样。”
“好在朱伞在公社熟悉的人多,这几年咱们家的口粮就没有让孩子们挨饿,生产队也没有上门催要“倒找款”,秀珍挣的工分比一个壮劳力还高。”朱义给吴奶奶念叨,朱伞在公社这几年家庭生活的变化。
朱伞在家倒出一碗清炖羊肉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医院,所幸沙鸣镇医院离家不远,一会就到了。朱伞提着还热呼呼的清炖羊肉在病房找姜主任,来回几趟就是找不到,一问医生才知道是转到县医院治疗去了。
这下朱伞傻了眼,离县医院还有一大半路程,晚上天气这么闷热,一点风也没有,乌云遮月亮连路都看不清楚。
朱伞懊恼自己,不去吧,早上已经答应了姜主任,况且人家得了病,还不知道病重病轻。去吧,肯定明天早上回不来,又给安记者答应安排采访。这可怎么办?朱伞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望着隐隐约约的石子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看病人要紧”。朱伞默默的对自己说。一咬牙,骑车上了去县医院坑洼不平的石子路。
朱伞满头大汗摸黑骑行,一条似蛇一般的闪电在眼前出现,随后又是一声炸雷,惊的朱伞立起了汗毛,接着蚕豆大的雨点就向朱伞泼来。
向落汤鸡一样的朱伞,只能钻进路边生产队饲养场储草料的窝棚里。朱伞掏出烟递过看草料的社员,说道:“大哥,雨大避一避”。
“半晚上的,你摸黑走哪里吗?”看草料的人问。
“我们主任有病住院了,上医院给送吃的”。朱伞回答说。
看草料的人见朱伞是个老实人,摸黑倒了一碗凉开水递给朱伞。在漆黑一团的草棚里,一个抽烟,一个喝水。闲聊了一会,朱伞也缓过了一口气。
雨停了,天气变的凉快了,朱伞又摸黑骑车向医院奔去。
好不容易,鸡刚叫头边,天还没有放亮,朱伞就跌跌爬爬的赶到了县医院。衣服湿了又干了,头发上还挂着汗水,一双新做的布鞋被泥水泡的没有了颜色。只有老马用瓦罐盛的清炖羊肉还微微冒着热气。
看到姜主任时,刚从手术室出来。问刘英是怎么回事?刘英疲惫的说道:“急性阑尾炎,刚刚做了手术,哎吆,饿死人了,你守着姜主任,我出去找点饭吃。”
“我带了清炖羊肉,还热乎着,你先吃一口,这会外面没有开门呢。”朱伞说。
刘英打开瓦罐,倒了一碗清炖羊肉,坐在医院的长条椅上,连喝带吃几口就下了肚。抹着嘴说:“从镇医院出来下午就到了县医院,结果医生都开会去了,没有医生看病。我和姜主任在驴拉车上等倒天黑,也没有等来一个医生。只能找牛大伟帮忙,结果动手术的医生来了,没有打麻药的医生。就又找牛大伟,等把医生找全,就已经下半夜。天气又是大雨,就拖到雨停天快亮的时候,才进的手术室。要不是牛大伟估计这会都没有医生呢。”刘英气愤的诉说着。
姜主任经过一夜的折腾,在麻药的作用下,吊着葡萄糖注射液和消炎药还在昏睡。朱伞坐在床边,抱着瓦罐守护着,等姜主任睡醒了吃清炖羊肉。刘英吃了一碗清炖羊肉后,给朱伞交代了一下情况,就躺在病房走廊的椅子上睡觉休息。
快到中午的时候,姜主任醒了过来,他看着朱伞一脸的疲惫,带着嘶哑的嗓音说:“打仗的时候没要命,这次差一点把命丢了”。
朱伞见姜主任开口说话,就急忙把瓦罐打开,倒了一碗温热的清炖羊肉汤,送到姜主任的嘴边,喝了一小口。
这时,牛大伟也来到病房,一同来的还有王县长、医院院长、主治大夫。姜主任见这么多人来看他,要挣扎着爬起来,被王县长按住。
王县长问医院院长:“老姜的病一般住几天就能康复”?
“像老姜这种身体条件,阑尾炎手术最多一周就没有问题了”。院长回答道。
“老姜你就安心看病,有啥问题就找院长”。说着,把带来的一包点心和红糖交给朱伞。
公社这边,安记者天一亮就来找朱伞。老马说:“昨晚上就去医院看姜主任了,到现在没有回来,估计是下大雨路不好走,困住了”。
安记者吃过早饭,无可奈何的回到财务室,整理好采访笔记本子,就让公社广播站的干部陪着来北山大队,找贴意见书的当事社员。
采访在大队办公室进行,三个贴意见书的人都是生产队另时派的社员,一问当时打架的情况,都说只认识洼路大队贴意见书的人,其余的人不认识。说当时姜主任扬起来的沙土,把大伙眼睛眯的睁不开了,没有看清这些人的长相。让安记者问一问兽医站的徐兽医。
下午,徐兽医来公社财务室。他告诉安记者说:“打架受伤的人,有七八个人都穿着劳动布的工作服,像是工厂的工人,伤的不重,就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脸上抹的全是沙土”。
安记者听的非常纳闷,就问徐兽医说:“这些人有你认识的吗”?
“一个人都没有见过,都被沙土糊的像个土神一样”。徐兽医回答道。
采访没有结果,安记者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来公社干啥呢?又是从哪里来的人呢?
安心一个人越想越闷的慌,就离开公社大院,来到周边羊圈。此刻正是羊群放牧回圈的时候,放羊人的吆喝声和羊的叫声、奔跑声搅合在一起。羊群扬起的灰土把安心的眼睛都眯的睁不开。她屏着呼吸,拿手苫着眼睛,进了北路畜牧队的羊圈棚,见到李队长。
李队长认识安心,两人就在羊圈里闲聊了一会儿。安心把这次来公社的目的说了后。李队长一拍大腿说:“这些人是铺管道的工人,就住在山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这些天他们搞活动也停工学习呢,他们工长我认识,常来我这里买羊。前些日子放养的社员回来说,工地还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呢。”李队长不假思索的对安心介绍说。
安心又问:“你知道姜主任受伤的事情吗”?
“知道呀,怎么和这帮人有关系”?李队长不解地问。
安心便把姜主任挨打和牛大伟调查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队长。
李队长说:“我明天上午陪你找他们工长,了解一下情况”。
第二天,安心和李队长来到管道建设工地,见到了工长,说明来意后,工长把前一段时间带伤的几个工人叫来,安心仔细询问后,这些人没有否认到北山公社和贴意见书社员发生冲突的事。并一再强调说,他们看意见书的时候,有社员在意见书上又贴了一层意见书,阻碍他们看意见书的内容。因此发生了冲突。
事情调查清楚了,牛大伟在调查报告中所说的“不明身份的群众”,原来是一群看意见书的工人。于是安心就写了一篇“工人师傅支持北山公社开展社员活动”的文章,发表在省报上。
安心的这次采访从来北山公社,到结束前后四天时间,稿件写出后公社广播站也看了。安心还去县医院让住院治疗的姜主任也看了。最后牛大伟和王县长对安心的采访成绩大加赞赏,认为稿件写的很好,完善了牛大伟调查报告的不足。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稿件发表后,引起了省城工人报的重视,派记者到管道建设工地采访了这些受伤的工人,写出了“工人支持北山公社开展社员活动遭打伤”的文章。文章发表后,省城有关方面负责人就直接找王县长谈话,要求县政府必须认真处理这件冲突事件。
王县长从省城回来后,就马上召开会议研究处理办法。结果姜主任出院还在矿山家里休息的时候,一道撤销职务的文件就下发到了北山公社。
朱伞和老马听到这个消息,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叹息道:“这形势变化太快了”。
姜主任阑尾炎做了手术,在家修养没有上班,就突然把职务丢了。朱伞在医院陪护,才回公社十几天,姜主任挨打的性质就突然改变了?公社和各大队干部们也茫然不知所措了。
特别是和姜主任关系密切的干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像水塘里扔进了一块石头,溅起了一道道水波。借吃饭之际纷纷集聚到食堂,七嘴八舌的传播着各自获取的信息。特别是一些寄希望替补牛大伟空缺岗位的干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头苍蝇,不知怎么办好。
老马、朱伞伸长耳朵听着公社干部的议论。过了一天,各大队的头头们,也就像蜜蜂一样,闻讯也来到公社食堂了解姜主任的撤职情况。老马和朱伞说什么呢?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只能是唉声叹气,抱怨变化太快。
姜主任撤职后,没几天,牛大伟以县政工办公室主任的身份来公社代理主任职务,领导公社深入开展群众活动。他给朱伞和老马传递的消息是:“姜主任撤职是安心记者惹的祸”。具体原委,老马听了牛大伟说的前后事态变化,才悟出一些道道来。
晚上,老马和朱伞睡在炕上,老马一边抽烟一边对朱伞说:“现在形势变的越来越复杂,姜主任撤职实际上是活动的牺牲品。并不是安心记者惹的祸,安心记者也是无意的,她不愿意看到姜主任撤职的结果。”。
“姜主任撤职后,不知道又调到哪里去了”?朱伞忧愁的问道。
老马回答说:“不管调动到哪里,人家还是干部,又没有丢了饭碗。关键的问题是,牛大伟暂时代理公社主任,之后不知道谁又来当公社主任呢?”。
“牛大伟暂时代理主任,会不会他接替老姜呢”。朱伞带着疑问问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就听有人敲食堂门,“咚、咚、咚”。朱伞不情愿的问道:“谁呀,快睡觉了,有啥事明天说”。
“我,老姜”。
朱伞一听是姜主任的声音,连鞋都没穿,就下炕开门。
姜主任满头大汗的进门,就嚷着要东西吃。说骑了一下午自行车,刚刚到公社,还没有吃肚子呢。
老马赶忙爬起来,给姜主任又是递烟,又是泡糖茶。朱伞跑到盛碳的房里拿来上次吃剩下的鸡蛋。一会儿,老马就把一大盘子鸡蛋炒好了,食堂还有下午剩的玉米面饼子,姜主任一股脑的全填到了肚子。
吃饱喝足,姜主任才说了回公社的用意。原来他也调动到县政工办公室,成了牛大伟的下属,赶到公社是来收拾搬行李的。
没有多说话,就和朱伞一同前往办公室。打开柜子拿了两条“大前门”和两瓶酒递给朱伞说:“这些东西你拿上和老马一人一份”。
朱伞觉的姜主任被撤职,应该气愤骂娘,见还是如此乐观。便不好意思的说:“这些东西你留着用,我和老马不需要”。
姜主任还是让他拿着,并推辞说,累了要睡觉。
朱伞只好拿着烟和酒回食堂休息。
第二天,姜主任由牛大伟陪着吃了早饭,又陪着同公社大院的同事打了招呼后,捎上铺盖卷骑自行车回了矿山老家。
老姜回家了,朱伞觉的心里好像丢了啥东西一样,空落落的。一个人在公社大院门口的大榆树下坐着抽烟,他抽的是老姜送的“大前门”。望着一圈缠着一圈,随风飘散的白烟,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和老姜从前在煤矿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现在这么复杂,都下井挖煤,整天被煤灰糊的就剩下两个白眼珠子,谁也不算计谁。每个月头发工资,大伙把零花钱凑在一块喝酒,谁也不说谁沾便宜。那时候的姜矿长和挖煤的工人在一起,都抽的是一毛钱的“大丰收”,也没有说谁比谁抽烟高级。矿食堂一月半载不吃肉,饭菜连个油星星都少见,可大伙在井下还吃的高兴,也没人想起来吃清炖羊肉。
朱伞沉静与煤矿的生活的场景,由不住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快到头顶。夏天坐在大榆树下乘凉,没有感觉天气多热。要是在生产队干活,庄稼地里里又没有乘凉的地方,连蒸带晒,一到中午社员都像打蔫的玉米苗盼着收工回家。
朱伞望着北山畜牧队的羊圈,思想着这些天没有回家,便有一股浓浓的回家冲动。
“朱文书,我看你在大榆树下坐了好一会了,怎么了?不是刚宣布你担任公社文书吗,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从羊圈出来,骑车子回家吃饭的李队长问。
朱伞站在太阳底下,皱着眉头开玩笑的说:“给牛主任当文书不好干呀,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呢”。
李队长拉着朱伞的胳膊,神秘的问:“你加入组织的申请还在不在,前几天大队新提拔的领导要我加入组织,你帮助写个申请”?
“你们大队领导换了”?朱伞问。
“你不知道”?李队长惊讶的反问道。
“大队也开始深入开展社员活动了,两边斗的特别厉害,原来的领导保守,牛大伟说是保护,就让下台了。把王玉春的大儿子刘木术,高中毕业在家劳动了两年,就借写意见书的机会,提拔接了班”。李队长非常认真的,把北山大队调整领导的内幕告诉了朱伞。
朱伞听了,这才知道牛大伟来公社做的一些事情。
李队长还要说话,朱伞急着要回食堂吃饭,就拍着胸脯说:“申请的事,保证给你写好,明天你抽时间过来拿”。
朱伞吃过中午饭,在姜主任腾出的办公室里,把申请书改写了一份,装在口袋里,准备明天交给李队长。
这是朱伞来公社几年,第一次有了独立的文书办公室。也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独立休息的房间。不过牛大伟来公社,宣布他担任公社文书,并没有说食堂管理员交给谁,还有他兼任。所以朱伞不和老马睡一间屋子,但每天见面的机会并不少。
稍微迷糊了一会,朱伞来到食堂。他见老马躺在炕上抽烟,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就做的炕边,拿出“大前门”递给老马,自己也点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白烟直扑老马而来。
“马师傅,你知道王玉春的大儿子当个北山大队的主任吗”?
“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王玉春给我说,牛大伟去他家和她儿子说的”。老马吐着烟圈说。
“王玉春的大儿子今年多大年纪”?朱伞问道。
“今年二十一,属猴的”。老马回答说。
朱伞沉默了一会,把剩下的烟加紧抽了几口说:“晚上回家看看老爹老妈,你有时间带你去家里转一趟”。
“行呀,也好长时间没有看老长官,吃过饭,咱就去说说话”。老马愉快的答应说。
晚饭吃过后,夏天日头长,太阳没有落山,朱伞和老马就回到家里。朱义在河滩上给养的猪、鸡拔草,没有在家。吴奶奶一个人正趴着锅台上熬米汤。听着院子里有自行车的声音,就从伙房伸出头。一看是儿子和马师傅回来,擦了把手就倒水让座。
马师傅把随手提的一瓶酒和一条“大前门”放在炕桌上,问老长官怎么没在家。
朱伞说:“这会肯定还在滩上拔草呢”。
“别管他,老了闲不住,你们先喝水”。吴奶奶慢声细气的对马师傅说。
坐了没有一顿饭的功夫,太阳落山,天刚刚暗了下来。朱义就背着一大背篼青草进了院子,紧接着狗旦,雯儿和晴儿放学也回到家里,就剩秀珍还在大队猪场吆喝着关猪圈门。
朱义坐在炕上,对马师傅说:“夏天了,自天凉去公社吃了你的清炖羊肉至今过去了半年,咱俩一晚上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老马知道,老长官这是在催和王玉春的事情。便对朱义说道:“现在形势变化这么快,你还不知道,公社的姜主任都被撤了职务罢了官。各个公社、大队都在搞运动,不同派别斗的这么厉害,你说我和王玉春的事情咋办呢”?
“活动不论怎么发展,咱们是老百姓,与你和王玉春成家有啥关系”?朱义抽着旱烟说。
“理是这么个理,可有时候由不住人呀”。老马感叹的说。
朱伞感觉老马似乎有什么难言说不出口。就对父亲朱义说:“马师傅和王玉春的事情,还得由他们俩人商量着办,马师傅一个人也不能作了王玉春的主”。
朱义也再没有聊马师傅成家的事情,就把带来的酒打开,三个人边喝边抽烟,边聊着家常里短。
临出门,朱伞的三个孩子和秀珍过来马师傅。看着一个个长大的孩子,老马心情有点复杂。朱伞介绍说:“大丫头,十四,上初中了,老二今年冬天也要上初中。就剩狗旦还在上三年级。两个丫头初中一毕业就能在队上挣工分了”。
回到公社,朱伞一个人躺在炕上,细细的揣摩着老马最近情绪的波动,觉的他和王玉春儿子当大队主任的事,一定有什么瓜葛,不排除牛大伟和老马合伙促成此事。
牛大伟来公社的这一段时间,不仅宣布朱伞担任公社文书。还在朱伞之后,把刘英提拔为公社妇联专干,和朱伞一样还兼职公社出纳工作。公社干部议论纷纷,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断到食堂打听公社人员变化的消息。老马对待这些打听小道消息的人,还是过去的老办法,只不过把套出来的一些东西,都一句不差的传到牛大伟的那里,实际上老马成了牛大伟的一个耳朵。
北山公社的社员活动自牛大伟来了以后,开展的轰轰烈烈。他还组织一场工农大联合活动,营造开展运动的声势。
这天公社大院来了很多管道工程建设工地的工人。他们穿戴统一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头戴红色的安全帽,百十多号人,排队站在主席台前,参加工农群众大联合活动。
北山大队也组织了一百多人的社员队伍,高举着红旗。社员穿的脏旧、布丁落布丁,而且是五颜六色。同工人队伍站在一起就如同两只来自不同地方的队伍,一支是正规军,一只则是游击队。
牛大伟站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的说:“建设管道的工人兄弟,在烈日当空的日子里,来公社声援社员开展活动,目的就是支持我们把公社的活动深入开展起来,在全县带好头,把权利从坏人手里夺回来”。
北山大队新上任的主任刘木术也上台发言:“工人兄弟是我们社员学习的榜样,今后要向工人兄弟一样,要有组织性,要有纪律性,要敢于斗争,引领全县运动发展的方向”。
最后,管道建设工人代表向北山大队社员组织,赠送了100套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北山大队也向工人代表赠送了两只宰杀收拾干净的绵羯羊。
牛大伟、工人代表和刘木术三人手握在一起,下面的工人和社员都高呼口号:“向工人兄弟学习;向工人兄弟致敬;向社员兄弟致敬;向社员兄弟学习”。口号声此起彼伏,公社大院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朱伞和马师傅,还有公社干部及附近的社员,也围在会场外,观看这场工农联合活动开会情况。
大会结束后,刘木术就派开会的社员,把这些劳动布的工作服,搬到了大队部办公室,安排两个民兵看守。
当天晚上,他就拿了二十套工作服来找牛大伟。
在办公室,牛大伟对刘木术说:“工作服就当作你们大队社员组织的统一着装,统一行动的时候,大家都穿上,也好识别。要有纪律,不能乱动,要听指挥。另外,你要把这些人编成和工人一样的小组,没事的时候,让他们来公社参加民兵训练。过几天我要回县上开会,有什么情况你听我的安排”。
刘木术高中毕业后,在家劳动了两年,二十一岁的年龄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有军人家庭出身。在牛大伟的提拔下,他有一种遇到贵人相助的冲动。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次工农联合活动,就是他鼓动李队长到管道建设工地联系的。给牛大伟汇报后,大受赞赏,也对他刮目相看。
朱伞和老马对公社搞这次工农联合活动,不清楚有什么目的,觉的收到这么多劳动布的工作服,又结实,又好看。感叹牛大伟做了一个不亏本的买卖。就在他俩羡慕劳动布工作服的时候,牛大伟摸黑进了食堂门,把两件崭新劳动布工作服扔在炕上。诡秘的笑着说:“给你俩个大师傅,也发一身做饭穿的工作服吧”!
朱伞把劳动布的工作服穿在身上,走了几步,调转过来,让牛大伟和老马看合适不合适。老马喝了一口糖茶说:“这工作服好像就按你的身材做的,太合适不过了”。
牛大伟说:“这衣服不要随便穿出去,公社就你们俩有,等有个什么大的事情活动,穿上也体面裝人”。说完这些话,他又神秘的说:“王县长给我打电话说,明天他要来我们公社躲几天,县城工厂持不同意见的群众发生了争执,闹的王县长没办法工作和休息”。
老马和朱伞一听牛大伟的话,就明白了意思,要安排给王县长吃清炖羊肉。便答应说,明天晚上让王县长吃清炖羊肉,一点麻烦都没有。
王县长是下午一个人骑自行车来的。他人又胖,个子又矮,天气又热,到公社一身衣服都湿透了。牛大伟拿出一身劳动布的工作服换上,就来食堂随口吃了一点东西,便到牛大伟的办公室休息。
在办公室,牛大伟告诉王县长晚上安排吃清炖羊肉,王县长点点头。
刘英拿着半条“大前门”进来,递给牛大伟说:“就剩这几盒了”。牛大伟不抽烟,就随手放在办公桌上让王县长抽。
晚上,闷热了好些日子的天气,突然刮起一阵风,把公社大院的黄土扬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王县长在牛大伟办公室吃过清炖羊肉,就约朱伞和牛大伟打牌,朱伞一看三人,就把老马也拉上。底钱还是刘英给每人十块。
自刘英当上了妇联专干后,跟随牛大伟更紧了,牛大伟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有时公社财务现金不够,自己就拿出来垫上。这次打牌的底钱就是她自掏腰包垫上的,唯恐做的不好牛大伟不高兴。
后半夜,风停了,天上的乌云也散了,气温由闷热变的凉爽。打了半夜“砍牛腿”,四个人谁也没有赢,谁也没有输,钱在四个人之间转圈。刘英也没有离开牌场,不停的给四个人续水倒茶。除了牛大伟不抽烟,王县长、朱伞和老马烟就没有离口,本来就不大的房间,挤了三个烟枪,虽然开着窗户,仍然熏的牛大伟不断叫刘英拿湿毛巾擦眼睛,呛的刘英不停的干咳。
就在王县长张嘴打哈欠的时候,就听到一辆大卡车的轰鸣声有远而近,好像停在了公社大院门口。牛大伟放下手里的扑克,拿着手电筒,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哪里的汽车?啥事?”牛大伟拿着手电筒照着汽车晃动。
“是北山公社吗?我们是县工商联合运动委员会的,来找王县长。你是哪位?”。一位从大卡车上跳下来的人问。
“我是北山公社主任牛大伟,你们等着我去拿钥匙开门”。牛大伟一听是县工商联合运动委员会的,知道这个组织,就机灵一动跑回了办公室,急切的对王县长说:“县工商联合委员会的人开车找你,是不是先躲一躲?”
王县长一听找他的汽车追到北山公社,吓得哆哆嗦嗦问:“到哪里躲呢”?
牛大伟叫朱伞和老马赶紧想办法,趁夜深天黑把王县长转移出去。随后安排刘英拿钥匙给县工商联合委员会的人开门。
在牛大伟办公室,一行七八个来人把屋子挤的连转身都很困难,围着牛大伟要王县长。
牛大伟哭丧着脸说:“王县长就根本没有来我们公社,要人,也得在县城找呀”。
“已经了解清楚了,王县长就在你们公社,不交人,我们都不走了。等天亮了,就挨屋子搜”。带队的头头不客气说。
《清炖》75
朱伞带着王县长离开牛大伟的办公室,一路小跑来到盛煤的房子旁边。老马自得病留下的后遗症还是走不快,跟在后面。碳房靠着公社大院的院墙,老马赶来打开房门推出人力车,朱伞扶着王县长站上车厢,翻过院墙。老马也慢慢爬过墙,带着王县长和朱伞就向王玉春家走来。
刘木术听见敲门声,开门把三人领到自己睡觉的屋里。老马便把刚才公社的一幕告诉了刘木术。
王县长由于身体胖,又走的急,穿的劳动布工作服厚,捂的浑身上下都是汗水,他抹着嘴角哆哆嗦嗦的说:“这个工商联合委员会已经找我好几天,我东躲西藏,还是被找到,给你们三人找麻烦了,不知道牛大伟处境如何”?
刘木术一听牛大伟在公社被围着,就跳起来去公社救人。
老马按住刘木术说:“先让朱伞回公社看看情况,我陪王县长在屋里休息,你去大队部把人集中起来,听牛主任的招呼”。
朱伞和刘木术各自去做安排的事情。这时候,王玉春和小儿子刘木木也醒了,站在院子里听老马说话。
王玉春见朱伞和刘木术出去,就进屋给老马和王县长倒水。老马见刘木木也在,就安顿他去叫李队长过来。
天亮了,从县城来的一帮人也困的东倒西歪,有的坐在大卡车驾驶室里睡觉,有的趴在办公室桌子上睡觉,有三个人和牛大伟挤在土炕上横七竖八躺着。朱伞一看这情况,就把人力车推到碳房里锁了,又去敲刘英的办公室门。
“谁呀?”刘英以为是工商联合会的人,恶声恶气的问。
“我,朱伞。”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样,轻声细语的回答道。
刘英打开门,朱伞一侧身就钻进了房间。问道:“他们没有找到王县长,咋就不走呢”?
刘英小声告诉朱伞说:“那个当头的说白天搜,一定要找到王县长”。
“牛主任让他们搜吗?别白日做梦了,来北山耍威风不行”。朱伞咬牙切齿的说道。
早上,公社住宿的干部起床了,洗漱完毕到食堂吃饭,才发现没有做早饭,老马也不在。就剩朱伞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抽烟,一问才知道昨晚的事情。于是纷纷来到牛主任办公室,和工商联合委员会的人对骂了起来。
这伙人一看公社的干部都起床了,就向疯狗一样向各个办公室扑,要搜找王县长。牛大伟看这些人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心里涌出一股浓浓的火气。他大声对领队的人说:“我是县政工办公室的主任,也是北山公社的代理主任,你们今天冲击北山公社机关,已经是严重错误。如果不听劝阻,不改正错误,引发的后果你们能负起责任吗”?
牛大伟的话,工商联合会的人听了就如同放个屁,反而更加嚣张跋扈,不顾阻拦闯进办公室进行搜找,还同个别公社干部还发生了争斗。
朱伞一看不妙,就骑自行车直奔王玉春家。老马听朱伞说的情况后,就让李队长带朱伞直扑北山大队部。
一碗饭还没有吃完的功夫,北山大队集中的七十多号社员,穿着统一的劳动布工作服,整齐有序的涌入了公社大院。
盘踞在公社大院的七八个人,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式,一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龟缩在大卡车上不下来。
刘木术让他们带头人下车,进屋来见牛主任,那个领头的就是赖着不下车,七八个人互相推诿,最后牛大伟出来才把那个领头的人叫下汽车。
在办公室,那个领头的连腰都挺不起来,两条腿就像不听使唤一样,哆哆嗦嗦的向牛大伟承认了错误,请求牛主任原谅他们的错误做法。牛大伟看他们也是受别人指派办事,就没有再责怪,叫刘木术的人离开大卡车,放这伙人开车回了县城。
朱伞见这伙人灰溜溜地走了,就来王玉春家,把王县长和老马叫回了公社。
一早上,公社没有开饭,老马回来就急着擀面,准备中午早一点让大家吃了工作。
王县长坐在牛大伟的办公室,心有余悸的问:“我来公社的时候,给谁都没有说,他们怎么知道的呢”?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伙人耳朵都灵的很,我看你还是回县城,找工商联合会的负责人把问题说清楚。不然这伙人会把事情闹大的”。牛大伟从缓解关系的角度考虑,给王县长提建议说。
县工商联合会是新成立的组织,牛大伟是知道的,负责人也认识。他们搞王县长的问题,其实就是为了把王县长手里的权利分散给一位副县长,而这位副县长就是这个组织负责人的靠山。牛大伟作为县政工办公室主任是清楚的。只不过县里人事关系复杂,牛大伟不便捅破窗户纸。
中午,王县长吃了饭,就和牛大伟一同骑自行车回了县城。
从公社开大卡车回来的人,没有把王县长带回来,知道没办法给负责人交差。就互相统一口径,把在北山公社受到阻拦,添油加醋的增加很多困难事情。使县工商联合委员会的负责人,对北山社员组织产生了强烈不满。
牛大伟回县城开会的目的,除了送王县长安全回县城,不要在自己的地盘出事外。再就是找县工商联合委员会的负责人说明情况,缓解紧张关系。
牛大伟和王县长一起回到县城,等于是牛大伟把王县长给工商联合委员会送了回来,看他们怎么处理这件事,毕竟牛大伟还是县政府工办公室主任。
在县城工商联合委员会负责人的办公室,牛大伟把来意说了后,又重申了一边说:“王县长可是送回来了,至于怎么处理那是你们组织的事情,最好不要对个人进行人身攻击和身体伤害”。
县城工商联合委员会负责人听了牛大伟的话,就没有再找王县长的麻烦。原因就是知道王县长在北山有一支社员组织做靠山,也不敢得罪县政工办公室,希望牛大伟支持工商联合会的工作。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凑巧,原本针锋相对的争夺,经过互不相干的过度思考联想,就阴差阳错的因祸得福了。王县长的麻烦就被牛大伟一番莫名其妙的操作,就暂时化解了。
县上开会回来,牛大伟就着手组建北山公社的委员会,依照会议规定的要求,公社领导班子必须按年龄搭配组成。牛大伟考虑了很多人选,县上的领导也推荐了人选,公社干部也有跑来送礼毛遂自荐的。不过都感觉不合自己的心意。他认为,目前运动进展情况不是很明朗,人人都出于自保状态,今天是一条战线的战友,明天就是争权夺利的对手。用人选人一定要慎之又慎,搞不好就成了自己掘墓人。
牛大伟为用人这事,非常的苦闷,他不同姜主任,以利取人。便在下午把朱伞叫到办公室,让他找刘木术宰一只羯羊拿到王玉春家,喊上老马、刘英一块去吃清炖羊肉。结果刘英丈夫回来探亲,没有去王玉春家吃清炖羊肉,就把李队长叫了过来。
晚上在王玉春家,老马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柴火灶台。他今天要做手抓羊肉,原因是吃饭的人少肉多。算来算去只有牛大伟、老马、朱伞、李队长和王玉春娘三,一共七个人,三十多斤肉,够美美吃一顿。
在吃饭的时候,朱伞还带来了一瓶姜主任送的酒。借着酒劲,牛大伟把这几天考虑的问题告诉了在座的各位。李队长和王玉春娘三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吃手抓羊肉。
老马啃着一根羊肋排,喝了一杯酒说:“既然你要回县上工作,必须把公社的事情交给你信任的人,听你话的人”。
牛大伟啃着一块羊后腿软肉,嘴唇沾满了白白羊油,头上渗出一滴滴汗水,挂在明亮的脑门上,似乎就要掉落下来。听着老马说的用人标准,点头称赞道:“对,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你看北山公社委员会主任老马干,副主任朱伞和刘木术干,你们三个人正好符合年龄搭配的原则。现在的问题老马没入组织,也没有文化不识字怎么办”?
朱伞听牛大伟这样安排的,心里有说不出高兴,又不能喜形于色,便放下啃着的羊棒骨,端起碗,喝了一口酒以掩饰自己的喜悦。给牛大伟提建议说:“老马是退伍军人,又是公社的先进个人,受过县政府的表彰,早就符合加入条件了,文化水平不够,可以边干边学,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况且还有我和刘木术协助”。
李队长也随和着说:“马师傅加入组织的条件早就够了,我都写了申请”。接着对朱伞说:“你也给马师傅写一份申请,不就妥了吗”。
刘木术是小子辈,在这个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份,就一直和他弟弟刘木木给几个人续水倒茶。当他听到牛大伟的安排,也是有点情不自禁,就连给瓷碗续水,水溢出来都没发现。要不是王玉春在旁边推给一把,不知要闹出啥笑话呢。
《清炖》76
北山公社委员会的领导班子,在王玉春家,一边吃手抓羊肉,一边喝酒聊天中诞生了。
朱伞作为公社文书,一个晚上就写好了委员会组成人员安排文件。第二天就有牛大伟带到县有关部门报批。老马的申请,也在第二天有朱伞递到公社管组织的干部手里。牛大伟策划安排就这样顺利成章进行着。公社因运动而在家游荡的干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返岗开始有了工作动向。
老马担任公社委员会主任,公社一些干部觉得突然,不可思意。不过目前瞬息万变的运动形势,谁也提不出什么意见。再加上老马长期在公社食堂做饭,也没有得罪人,也没有工作上的利益或权利之争,大家还是比较认同牛大伟的安排。
朱伞自调到公社当食堂管理员,大伙的生活改善非常明显,最起码能吃饱肚子,还时不时的吃一顿清炖羊肉。当然主要还是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有关系。并不是朱伞一个人的功劳,但大家都记在他的头上。
至于北山大队主任刘木术就是一个娃娃,属于联合的对象,担任副主任就是一个虚职,又不是公社正式干部。所以大家也就无所谓了。
委员会成立那天,各生产大队、生产小队、社员组织头头等,一帮领导早早就集聚在公社大会议室。牛大伟、马长贵、朱伞和刘木术都做在主席台上,牛大伟代表县政工办公室,传达了县政府批准成立的决定,并宣布了委员会正副主任名单。台下北山大队李队长、洼路的王会计,还有刘英等带头鼓掌,高呼口号:拥护公社委员会决定!服从公社委员会领导!
在会上,牛大伟让马长贵讲几句话,马长贵推辞不说,就安排刘木术代表新组建的委员会发表了就职演说。
刘木术的讲话也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中心意思就是听领导的话,听领导的指挥,把领导的安排和交给的任务完成好,让领导放心!牛大伟听了开心的一脸笑意。
公社委员会组建完毕,牛大伟要回县政工办公室工作。临走公社又召开了一次欢送会。
刘木术专门搞了两只羯羊,有马主任亲自掌勺,安排公社干部美美吃了一顿清炖羊肉。朱伞在委员会主管财务工作,在吃饭之前就宣布,这顿清炖羊肉不收钱,不收粮票,大伙一起吃的非常开心。
老马的办公室就安排在牛大伟搬走的那间,朱伞仍然是老姜挨茅房的那间,由于夏天茅房的臭气非常大,朱伞担任文书期间,除了晚上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食堂待着。这次老马担任委员会主任,他担任副主任,就不能天天出入食堂办公了。只能安稳的待在茅房旁边的办公室处理事情。
刘木术暂时还兼任北山大队的主任,就没安排办公室,委员会有事就派人去通知他来公社开会。
公社食堂的做饭问题,马主任再三考虑,民以食为天,要把公社干部的生活搞好,不仅要吃得饱,还要吃的好。便让李队长和兽医站的徐兽医上门,把以前在食堂帮厨的陈师傅又请了回来。
朱伞也把陈师傅的工资有以前二十块钱,涨到二十伍块钱。原因是他在刘英处代领的二十块钱一直没有给陈师傅,这次心里过意不去,就给涨了五块钱,等于寻个心里平衡和安慰。
委员会成立后,马主任主持召开的第一次会议,就是研究各大队委员会主任的人选问题。这个议题是牛大伟回县政工办公室之前晚上,给老马、朱伞和刘木术布置的任务。具体人选牛大伟没有指定,就说了一个原则:要用听话的人。老马明白牛大伟的意思。这次大队主任的调整,就按这个要求。王会计就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洼路大队的委员会主任。
基层大队委员会主任的调整工作非常顺利。大队一级的社员派别也大部分统一了领导原则:就是听公社委员会的统一指挥。不再像以前互相争斗夺权了。
刘木术作为公社委员会副主任,兼任北山社员组织负责人,统一指挥公社群众的活动工作。
公社委员会近期的一些举措,都是朱伞和老马商量后,有刘木术一手组织安排。
牛大伟知道了老马、朱伞和刘木术上任后的工作表现,专门打电话给予肯定支持。
刘木术受马主任和朱伞的委派,也专门到县上给牛大伟做了一次工作汇报。
在县政工办公室,牛大伟告诉刘木术说:“县上新的群众活动马上就要开始,向王县长一类的老干部跟不上形势,有被波及的可能。公社原来的姜主任在家养病好长时间没上班,这次煤矿工友队把他抬了出来,好像要重新安排工作”。
刘木术不解的问道:“你在公社说,姜主任不是调政工办公室工作吗?怎么能休息这么久不上班呢”?
牛大伟后悔的说道:“这都是怨我自己,就在王县长那次来公社的早上,老姜给我打电话说上班的事,我告诉他王县长来公社检查工作,不能陪他到政工办公室报到,叫他在家好好养病。谁知这句话得罪老姜,他认为我不要他来政工办公室上班,就打电话告到了县政府,县政府接电话的人告诉老姜,王县长没有去北山公社,正在县城接受工商联合会的批斗呢。这下好了,老姜就骂我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拿王县长压他。于是在煤矿和工友搅合一片,组织来县上闹我的事情”。
刘木术这才恍然大悟:“怪不的王县长在我家,大骂说北山公社有人把他出卖了。当时,我妈还莫名其妙问马主任,谁把王县长出卖了。现在想起来,是老姜把王县长到北山的事情泄露了,才发生县工商联合会和社员争斗的事”。
刘木术的一番话,惊醒了还在迷茫中思索的牛大伟,也让牛大伟看到了扭转局面的希望。
自牛大伟回县城工作以来,煤矿工友队受老姜不明真相的蛊惑,把牛大伟当成了报复的对象。而县上的工商联合委员会的负责人,受一伙去北山找王县长的人忽悠,把刘木术负责的社员组织,当成了牛大伟和王县长的靠山。因此,县工商联合会把王县长和牛大伟当成是联合的对象。所以王县长回来没有再受批斗,还正常工作了一段时间。
煤矿工友队的成员大部分是井下挖煤的工人,都是老姜当矿长时,从周边农村高中或初中毕业生中招来的社员。他们对姜矿长有一种天然的感恩之心。姜矿长养病在家,正好给这些人创造了在一起的机会。这次煤矿管委会成立,原来的矿长都靠边站了,老姜在位期间招来的肖冲,是工友队的负责人,自然就成了干部结合的对象,当了煤矿管委会副主任。
肖冲见老姜在家没有上班,就把他当成自己的高参,有事就来找老姜商量出主意。
煤矿工友队冲击县政工办公室,就是老姜鼓动,针对牛大伟来的。而县工商联合委员会保护县政工办公室,是护卫牛大伟来的。两派工人的目的不同,便在县政府的大院里争斗起来。眼看两派互不相让,牛大伟便陪着王县长出来,请两派的头头到政工办公室协商解决。最后达成的协议是,牛大伟把政工办公室主任的位置让出来,有两派商量选择合适的人担任。不过目前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仍由牛大伟暂时担任负责。
牛大伟以牺牲个人位置,换取两派互让一步的的做法,深受王县长的赞赏。传到老姜耳朵也觉的自己有些过火,毕竟牛大伟是自己一手提拔使用的干部,是不是误会了牛大伟。便找煤矿工友队负责人肖冲劝说:“牛大伟是我提拔的干部,吓唬吓唬就行了,不要把人从位置上搞下来”。可是,肖冲不解老姜的意思,说道:“好不容易夺权成功,还能白白送回去”?
也就在牛大伟即将交权,离开县群众运动办公室的档口。老马派刘木术来找牛大伟汇报北山公社一段时间的工作。当然牛大伟面临困境是突然发生的事情,事前没有什么征兆,更没有给老马、朱伞和刘木术说过。就是今天在刘木术面前,牛大伟也没有提自己的困难局面。
牛大伟没有提自己即将离职的问题,主要考虑两派争斗,不要再掺合进来北山社员群众。如果这样,就会把老姜和自己置于漩涡之中,老姜对自己误解就没有办法解开。
在两派达成协议之后,一天晚上,牛大伟专门骑自行车来煤矿看了老姜,把两人的一些误会做了解释。老姜还把肖冲介绍给了牛大伟,一起在老姜家里喝酒。牛大伟也把要到县供销社当主任的消息告诉了两人。
刘木术从县城回来没有几天,县政府就把牛大伟调整工作的通知发到了公社委员会。马主任看着文件,上面有好多不认识字,但他认识“牛大伟”三个字,知道这个文件和牛大伟有关系。一个人便在办公桌前抽烟,等朱伞晚上回来,再商量文件的内容。
自担任公社委员会主任以来,老马深感不识字的困难,又必须装出一副识字的样子,衣服口袋也插了一支钢笔,不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朱伞。
朱伞就是老马的随身秘书,也是他的传声筒。他走到哪个大队只是看,说话也很少,更不要说写字念文件读报纸了。由于朱伞跟着,老马的意思都能准确的表述给下面大队的领导,事情也办的圆满顺利。
就在老马琢磨红头文件内容的时候,刘木术敲门进来。老马啥话都没说,就急忙把县政府的红头文件递给刘木术,看着红头文件的标题,刘木术惊讶的读道:“关于牛大伟调动工作的通知······”。
“干爹,牛大伟调供销社当主任了”。刘木术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都是这样称呼马主任的。
“这是高升提拔了,还是降职?供销社可是个吃香单位”。老马心里默默的念叨着。
老马仔细听刘木术读县政府的红头文件。他根据自己在食堂的工作经验,觉的供销社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单位,比县政工办公室这个清水衙门强多了。至于那个部门的职务高低或重要性,老马还不能判断。他要等朱伞回来分析比较。
朱伞自担任委员会副主任后,回家的次数少了。昨天早上,父亲朱义就托洼路大队来公社办事的人带信说:“家里有事,要他回去一趟”。一直拖到今天下午,朱伞才有时间回去。
到家后,朱义告诉说:“大队新上任的王主任,前几天晚上,派人拉来了一麻袋大米和5斤胡麻油,啥话也没有说,卸到院子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托人给你带话,看咋办呢”。朱义抽着旱烟,指了指堆在柴棚里的麻袋。
朱伞一听是这么回事,就知道王会计当了大队主任,认为是自己帮的忙,拿东西来表示感谢。便对父亲说:“拿来了你就收下,值不得带话让我回来处理这些事情”。
朱义却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为什么朱伞没当委员会副主任的时候,没有人送呢?况且那时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家人为口粮“倒找款”愁的连觉都睡不着。现在口粮不愁了,王会计却送来了一麻袋大米,这不是明摆着看你当官了,来送礼吗。要是收了这一麻袋大米恐怕王会计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办。况且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朱义思默着,磕掉烟锅里的烟灰对抽烟的朱伞说:“你忙你的,晚上我找王会计。不过你现在是委员会副主任,不能忘了自己是干啥的,你也给马长贵捎个话,不能丢了本分,要想一想不在位的时候”。
朱伞在点灯时候回到办公室,还没有坐下歇口气,老马就和刘木术进门了。
老马指着手里的红头文件说:“牛大伟从县政工办公室下来了”。
“什么时间下来的?人去哪里了”?朱伞认为牛大伟来公社了,就急急忙忙的问道。
老马把红头文件扔到朱伞的办公桌上加重语气说:“等了你一下午,急死人了。牛大伟调动到县供销社当主任了,他不干现在的工作,你看这事对咱有没有影响?牛大伟当县供销社主任是降职了还是升职了”?
刘木术站在桌子边一直听老马和朱伞说,就没有搭话。这是他成为公社委员会副主任一贯的表现,只要老马和朱伞在场,他就是一个摆设。
朱伞这会才听明白老马的意思,便递给老马一支“大前门”,拉他坐到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说道:“按照目前形势的发展,牛大伟调动到县供销社当主任,这是有人在背后保护他,政工办公室就是一个火山口,县上夺权的派别这么多,牛大伟那一方面都不敢得罪,离开这个火山口到县供销社就安全了。再说,县供销社掌控着各种紧俏物资,管着一二百号营业人员,又有权,又有钱,多少人眼睛都盯着主任的职务,你说好不好吧”?
朱伞在委员会副主任这个职务上,除了陪老马,大部分时间就是给老马读文件,念报纸,讲解当前的形势。他对县政府机构组成和权利运作比较清楚。
老马一听朱伞的解释分析,恍然大悟,拍着手掌对刘木术说:“你想办法宰一只羯羊,明天晚上给牛大伟家送去”。
刘木术听了朱伞的一席话,也是茅塞顿开,觉的干爹安排非常及时,二话没说,就出门办这些出力的事情。这和刘木术年轻阅历浅,又是大队主任办事便利有关系。
实际上老马当这个委员会主任也没有多大兴趣,就是怕换了别人,不了解情况,干部不服气,借开展群众活动把北山公社搞乱了,辛苦一年的社员又没了口粮指望。他坐在这个委员会主任的位子上,各大队的头头他熟悉,社员的不同意见他能统一,对北山社员生活稳定何尝不是好事。
于是老马就对朱伞说:“你抓紧写一份报告给牛大伟,请求县供销社在北山公社组建供销社门市部。这样我们北山公社的社员买东西就方便了,卖一些农副产品和废旧物资也方便。再说各生产队的化肥就不倒县城拉了,也省不少钱呢”。
朱伞对老马抓机会,组建北山供销社门市部的建议非常赞同。他对老马说:“今天回家,老爹给你捎句话,干事不能丢了本分,咱们社员想的就是吃饱肚子不挨饿。组建供销社门市部就是给社员办好事”。
牛大伟从县群政工办公室调动到县供销社当主任,是王县长背后出力的结果。这也是王县长看到县政府派别争斗越来越厉害,牛大伟处理事情力不从心,缺少斗争策略。从老姜鼓动煤矿工友队冲击政工办公室的事件看,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不如借此机会给牛大伟换个工作,便策划这次以退为进的调动。
到县供销社上班的第一天,牛大伟就收到了北山公社递上来的报告。他发现老马、朱伞和刘木术的确在为北山社员做事,并没有一味的追随形势深入开展群众活动。而是千方百计理顺和各大队的领导关系,稳定北山公社的农业生产。牛大伟便召开县供销社会议,批准成立了北山供销社门市部。
北山公社干部群众也积极响应委员会的号召,参与供销社门市部的建设,仅一个月的时间,北山供销社门市部就建成营业了。
这天一大早,牛大伟、老马、朱伞和刘木术,还有各大队的领导都来参加开业活动。活动结束后,牛大伟、老马、朱伞来到公社老马的办公室神秘的告诉说:“王县长昨天晚上被县工商联合委员会的人抓了,家也被抄了。我说的意思是,让刘木术带北山大队的社员组织,联合老姜的煤矿工友队一起,找县工商联合委员会要人”。
对于牛大伟的建议,老马和朱伞没有异议。只是说六七十号人,怎么才能快速的去煤矿和老姜联系上。牛大伟说:“这个你放心,你们现在和刘木术去组织社员,我给县供销社打电话让开车来拉人,煤矿那边我给老姜打电话说明情况”。
刘木术按照牛大伟的安排,在北山大队召集了六七十个年轻社员,穿上统一的劳动布工作服,集中在大队部等待通知。
牛大伟给县供销社管汽车调度的负责人打完电话,三辆大卡车就向北山公社驶来。稍微静了静心,牛大伟又给在矿山休息的老姜打电话,告诉了王县长被抓、家被抄的事情。建议北山和煤矿两方合作,把王县长救了回来。
老姜本身对煤矿工友冲击牛大伟就有歉意,再说王县长和自己关系就一直不错。对牛大伟的建议比较赞成。在电话那头就明确表态配合牛大伟的决策。两人商量,晚上在矿山集合,做大卡车到县城工商联合委员会的住地要人。
供销社的大卡车下午就来到了公社大院,刘木术和李队长带领社员上了车,直奔煤矿而来。
在煤矿,李队长见到老姜,就把刘木术介绍认识。老姜把肖冲介绍给刘木术说:“你们俩代表工友和社员,到县城工商联合委员会哪里要人,不能发生争斗,就是吓唬吓唬抓人的人,把王县长要回来就行了。人出来后,你们就带回北山公社安顿好。要人的过程中有啥事,随时来电话,我等着”。
天黑了下来,老姜让煤矿做饭的老婆带领养的儿子,拉了几筐白面馒头送给北山来的社员。吃完之后就趁大卡车和煤矿工友队一起来到县城。
天黑,牛大伟和老马、朱伞在新成立的门市部坐着吃西瓜,抽烟聊天。安排刘英听电话,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过供销社门市部,通知牛大伟。
老马也借此闲暇给牛大伟说:“今年全公社在山上种了几千亩西瓜,雨水充沛,西瓜丰收了。县供销社要大力支持往省城调运,北山的西瓜全省有名”。
牛大伟听着老马说话,抱起半个西瓜吃了几口说:“这件事情我在北山的时候就做过,你放心,今年我调到供销社更没有问题,回去就安排调运”。
社员和煤矿工人趁车来到县城已经是上半夜了,县城的工商联合委员会一看来了五六辆大卡车,下来了一二百号人,都穿的是劳动布的工作服,只不过款式不一样。上次和煤矿工友队冲击牛大伟的政工办公室,就有过争斗接触,这次一看阵式比上次还大,就怯了场,乖乖的把王县长交了出来,还把抄王县长家搜出来的物品一同交给了刘木术。
这次北山社员和煤矿工友队的行动非常顺利。下半夜煤矿工友队刚刚回到矿上,老姜就给牛大伟打电话报喜,朱伞也高兴的在电话旁边对老姜说:“你过几天来公社,请你吃清炖羊肉”。
老姜笑着答应说:“没问题,过些日子我过去看你们”。说完挂了电话。
没有一顿饭的功夫,北山社员做大卡车也回来了。
刘木术扶着王县长,牛大伟握着王县长的手说:“一听说你又被抓了,家也抄了,连晚上就和老姜,老马、朱伞商量,安排刘木术去救你”。
王县长拉着牛大伟的手,拍着老马、朱伞的肩旁悲伤的说:“兄弟,谢谢你们搭救,要不然我的老命都没了。本来县工商联合会非常支持我的工作,可是副县长非要和我对着干,就鼓动当负责人的小舅子带人把我抓了,纯属于公报私仇。”说着揉了揉湿润的眼睛。
说着话,公社食堂陈师傅和刘英端来了一锅清炖羊肉,李队长拿来了碗筷,后边跟着徐兽医提着两瓶牛大伟带来的酒,他们一起给王县长接风压惊。
老马和朱伞、刘木术商量,暂时把王县长安排在王玉春家,有王玉春的小儿子刘木木陪着王县长,在周边山上的瓜地里散心休息,王玉春负责一日三餐,刘木术负责王县长的安全,防止不要再被县其它派别抓走了。
牛大伟对老马安排非常满意,王县长更是一个劲的感谢。牛大伟还把刘木术带回来的抄家物品还给了王县长。
在牛大伟要离开公社回县供销社时,王县长叫住,把他拉到朱伞办公室,掏出用一角丝绸抱着的金箍子对牛大伟说:“大恩不言谢,金箍子还给你”。随手不等说话便塞进了牛大伟上衣口袋。
牛大伟口袋里装着金箍子,心里如同打破了五味瓶。脑海中浮现出在王玉春家下跪的场景。虽然说刘木术提拔当大队主任,乃至提拔到公社委员会副主任,是自己和老马商量的结果,但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牛大伟还让老马放弃了和王玉春成家的念头。为此,牛大伟为“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的心里压力而自责。
于是牛大伟又来到老马的办公室,这也是他以前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说:“全公社西瓜调运的事情,你要和各大队主任协调好,摘的西瓜要保证八到九成熟,不然拉到省城熟透了就不好卖了。另外,这个东西要物归原主,感谢你在我最困难时的帮助”。也是在老马没有搞清楚什么的时候,牛大伟掏出丝绸包裹的东西,塞到了他的口袋里。
牛大伟出了办公室门,老马一个人还在呆呆的站在办公桌旁边。他摸着口袋的的东西,知道是金箍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人世间的事情,往往就这么轮回着。该是你的,怎么也逃脱不了。
老马拿出一支“大前门”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又鼓起腮帮子吐了出来,白色的烟雾在他面前慢慢地消失。
《清炖》77
王县长在王玉春家里住了十几天,整天悬着的心才慢慢踏实了下来。刘木木这十几天也没有去生产队干活,就是陪王县长到山边的西瓜地里找社员聊天。一老一少两个人熟悉了,也就没有不说的话。
这天,王县长问刘木木:“高中毕业回家,面向黄土背朝天,想不想找一个改变这种状况的工作”。
刘木木认真的说:“学文化,掌握知识,目的就是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可是,现在这种运动形势,就连城里的知识青年都到农村插队落户,接受再教育;况且我们回乡学生,参加劳动挣工分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王县长掏出“大前门”,点着吸了一口,望着飘有几朵云彩的蓝色天空,若有所思的说道:“年轻人是社会发展的希望,是早晨刚刚升起的太阳。让城里的孩子到农村接受再教育,把学到的文化知识都荒废掉了,感觉太可惜”。
“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哪有挨到回乡青年学生进工厂的份。”刘木木抱着一种无奈的眼神回答道。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来到了山脚下一片西瓜地,十多个社员在地里摘西瓜。
王县长问看西瓜老汉:“今年西瓜丰收了,摘了给社员分?还是拿去卖呀?”
“这是头茬西瓜,摘了交给供销社运到省城卖钱呢。社员分的都是末茬秋西瓜。”看瓜的老汉说。
王县长递给老汉一支“大前门”,老汉摆摆手,扬了扬手里的旱烟锅子说:“抽不习惯,太软了,几十年咱都抽旱烟,有劲!”
刘木木和王县长坐在西瓜地的田埂上,一边听看瓜的老汉说,一边吃着熟透咧开了口子的西瓜,刘木木说:“北山红沙瓤西瓜,从前就有名气。”
王县长早就知道北山西瓜出名。他啃着大块西瓜,仿佛把半个脸都埋在西瓜里,红色的西瓜汁从嘴角流出,把屁股下的沙土都滴湿了。
就在北山西瓜开园没几天,老姜做煤矿大卡车带着儿子来公社。一是看王县长,救出来身体恢复怎么样。再就是朱伞电话邀请,回来吃老马做的清炖羊肉。
从县城把王县长救了出来后,矿山管委会副主任肖冲对老姜是言听计从。他认为,老姜把工农联合起来,能形成对其它派别强大的震慑作用。当老姜说要来北山公社看看社员群众,就殷勤地派了一辆大卡车,送老姜来公社密切工农关系。不过老姜知道北山西瓜开园,大卡车回去时,可以给煤矿拉一车西瓜,分给下井的工人避暑。既改进下井工人的福利,也缓解老马、朱伞往外买西瓜的压力,增加北山社员的收入。
还没到吃中午饭。老姜在公社大院下车,拉上儿子直奔公社食堂。陈师傅见老姜进了门,放下手里的切菜刀,点头哈腰的就给老姜和孩子倒水。刘英给姜主任打了招呼,急忙跑出食堂去找马主任和朱伞。
凑巧的是这两个人都不在办公室,刘英向公社其他干部问清了去处后,骑上自行车直扑北山大队部。
老马、朱伞和刘木术在北山大队部,商量研究西瓜的销售情况。西瓜集中开园后,成熟西瓜量一下子增长了不少,县供销社往外调运的车辆不够使用,一些生产队之间发生了社员争抢大卡车的危险举动。老马和朱伞一早上就赶过来,让刘木术安排社员,穿上劳动布工作服,统一指挥安排县供销社调运西瓜的大卡车,防止社员之间争斗抢车。
刘英进了北山大队部,连头上的汗都没有顾得上擦一把,上气不接下气的对马主任说:“姜主任带了一辆大卡车来公社找你。”
朱伞一听来了一辆大卡车,高兴的一拍大腿说道:“姜主任真是及时雨呀,瞌睡遇到枕头了,马主任咱回公社”。
在公社办公室,老马从柜子拿出一条“上海”牌的纸烟,扔给姜主任说:“这是牛大伟供销社新进来的牌子,没有抽过,你先尝尝”。老姜拆开一包打开,递给老马和朱伞,自己点了一支,很享受的抽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品了品,舍不得吐出,又咽回了肚子。满意的说:“大城市的烟,就是好抽”。
三人说着话,刘英抱着两个大西瓜,老姜的儿子抱着一个大西瓜吃力的进了办公室。老姜接过儿子怀抱的西瓜,对老马和朱伞说:“儿子,十二岁了,念小学三年级,放暑假来北山看看”。又拉着儿子说:“快叫马大爹,朱大大,刘娘娘”。孩子非常懂事,一一称呼后,就随刘英回食堂玩耍。
吃过西瓜,老马安顿朱伞找刘木术宰一只羯羊,晚上到王玉春家和王县长吃清炖羊肉。朱伞临出门对老姜说:“大卡车来了,先不要回去,帮我们公社运几天西瓜,不然西瓜都烂在地里了”。
晚上,老马又一次在王玉春家的院子里,另时搭建了一个柴火灶台,把一个足有四十多斤的大羯羊收拾干净,亲自下厨做了一锅香喷喷的清炖羊肉。这次吃的人多,有王县长、老姜父子、老马,朱伞、徐兽医、李队长、刘英、随老姜来的卡车司机和王玉春娘三。吃清炖羊肉时,老马还打开了一瓶供销社门市部新进的高粱白酒。
王县长对老姜来北山看他非常感激,在喝酒的时候对着老姜的耳朵说:“回县城把我带上,这几天上面上面来文件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估计县各派别的争斗要消停一段时间了。另外县有关部门把你的工作调整了一下,他们电话告诉我说,煤矿工友队和县工商联合委员会达成协议,让你担任牛大伟让出来的职务”。
老姜一边喝酒一边听王县长说,不过所谈情况,老姜没来北山就已经知道了,这都是他授意煤矿工友队负责人肖冲谈判争取的结果。王县长由于受冲击,躲在北山,不知道派别之间的一些协商交易。
煤矿和供销社的大卡车,连续拉了几天西瓜,才把北山各生产队西瓜积压问题基本解决。
老姜和儿子在公社住了几天,要回煤矿,老马说什么要给煤矿工人送一卡车西瓜,可是老姜怎么说也要算钱。
朱伞说道:“大卡车帮助社员兄弟拉西瓜,是工人对农业生产的支持,拉回去一车西瓜,煤矿发给下井工人避暑,也是社员兄弟对煤矿工人的感谢”!
老马和老姜相持不下,王县长说:“老马你们就收一半钱吧,另一半就算感谢煤矿工人了”。
王县长临上车,对前来送行的王玉春、刘木木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木木是个好孩子,现在大学实行社来社去的招生政策,凑机会让木木出去学习学习”。
《清炖》78
北山今年的西瓜在县供销社的支持下,远销省城,价格也比往年高了不少,生产队的收入普遍都有增加。再加上公社委员会对群众运动开展消极对待,粮食生产没有收到影响。一年下来算账,社员劳动日分配位列全县之首。
恢复正常工作的王县长了解北山公社委员会的工作情况。刚刚立冬又来北山蹲点,指导开展农业生产冬季水利建设工作。这次住在公社老马的办公室,老马和朱伞仍然挤在一起办公住宿。
晚上老马龟缩在被窝里,对写冬季农田基本建设项目报告的朱伞说:“报告写好后,你和王县长一起去县农业局、财政局,请他们来北山考察一下项目。另外把安心记者也请过来,采访采访刘木术的青年突击队。群众运动队转化成园田建设青年突击队,王县长说这件事情,有很好的宣传引导意义,在全县有示范带头作用”。
第二天,吃过早饭,朱伞和王县长就迎着刺毛子风,骑自行车来县城。
老马便一个人漫步来找王玉春。
在院子门口,刚刚抬手敲门,大门就打开了,刘木术和刘木木抬着一大麻袋玉米,准备去大队水磨房磨玉米面,王玉春跟在后面,拿着筛子和箩筐。见老马站在门口,三个人就停下手里的货,跟老马进了屋子。
老马坐在炕边对王玉春说:“王县长已经说了,县上来了几个招生指标,他给木木要了一个,这几天木木去公社把招生表填了,在大队盖上章子,过了年木木就去省城上大学吧!你们两个先去磨房,我有话和你妈说”。
刘木术和刘木木出去,老马掏出用绸子包的金箍子说:“牛大伟把金箍子还给我了,你拿着换几个钱,给木木上大学花。你知道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为了刘木术好,咱俩只能做出牺牲了”。
王玉春接过金箍子,揣在衣服口袋里。抹了抹湿润的眼睛,啥话也没有说,就扭头出了屋子。
老马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那个妈不为孩子的前程着想,况且两个没有爹的孩子,更需要妈的呵护,更需要老马的保护。两人虽然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心里都装着对方,心里都想着对方,王玉春已经非常满足了。她的眼泪不是为自己流,而是为老马的付出心酸。
老马默默的回到公社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抱着茶杯,喝了几口糖茶,才感觉身上有股热乎劲。虽说以前中风留下的后遗症基本康复,不过每到冬天冷的时候,腿脚还是有一点酸麻胀痛的感觉。晚上睡觉也不像从前那么沉,有个动静就醒了,睡不着。尤其被推到公社委员会主任的位子上,整天一颗心悬着,要是没有朱伞和刘木术帮着,真是没办法应付。
思想着在公社这几十年,除了在食堂做饭,想都没想过成了公社委员会主任。老天爷真会捉弄人,一个没文化,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在公社也干出了名堂,还把北山社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缺粮状况改善了,社员每个劳动日分配也能拿到全县第一的收入。这是老天爷的眷顾赏赐,也是北山老百姓的福分。
老马一个人在办公室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白色的烟雾缭绕在屋子里盘旋,似乎把人都裹住了。他在考虑全公社冬季农田建设工作,为明年粮食生产做好水利建设工作。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响了几声。
老马说:“进来”。
“哎呦,办公室着火了,怎么这么大的烟”。来人是徐兽医,推开门一股浓浓的烟雾扑面而来,惊讶的大声喊到。
“没有着火,我在抽烟呢”。屋里传出老马的声音。
徐兽医定眼才看见老马坐在办公桌旁边,嘴还在像烟囱一样喷着烟雾,再看桌上豁了口的破碗堆满了烟蒂。
“老徐,你今天怎么有闲时间过来?”老马问。
敞开门,徐兽医往外放了放屋子里的烟雾,说道:“供销社门市部旁边的闲地,你能不能和王县长说一说,给咱们北山修一所医院,社员有个头疼脑热就近看病,不必跑沙鸣镇了”。
老马大脑被烟雾熏的头昏脑胀,对徐兽医的建议一点也没有思路,只是一个劲的“嗯、嗯”着。
徐兽医知道老马的性格,大凡是遇到琢磨不透的事情,或者是闹心烦心的事情,都一个人关起门可劲的抽烟。今天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徐兽医看着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老马,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有啥不痛快的事说出来听听”。
老马和徐兽医是多年的老人了,彼此都互相了解。就把自己和王玉春不能在一起的顾虑告诉了徐兽医。徐兽医听了,也非常同情王玉春,也理解老马目前的处境。坐下拍着老马的肩膀说:“人一辈子不可能时时走运,时时高兴。你年轻时候遇到的沟沟坎坎还少吗?不是都顶过来了吗?现在好运降到你的头上,牛大伟、王县长、老姜都帮你,把你扶到委员会主任的位置,你也能帮助北山社员卖西瓜提高收入,能帮助北山社员吃饱肚子。现在又帮助王玉春把刘木木上大学的问题解决了,你还有啥不知足呢?你和王玉春不能在一起过日子,这都是暂时的问题,她又没有离开你,她心里有你就行了。”
徐兽医的一席话,似乎打开了老马的心节,他掐灭了还在燃烧的烟蒂,抬头对徐兽医说道:“你说的对,人的一生不可能啥好事都遇到,也不可能啥好事都给你一个人。我现在就是借委员会主任的位子,给北山社员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给朋友能帮忙的帮一把。你说的建医院,是个好主意,这几天王县长回来咱就商量”。
说完,老马就拉着徐兽医来食堂吃中午饭。
《清炖》79
王县长和朱伞把县水利局和财政局的负责人请到了北山。在全公社农田建设工地上,朱伞带着这些部门的负责人一一察看了建设项目。
晚上,刘木术宰了两只肥羯羊,由老马掌厨,陈师傅、刘英当下手,在食堂给县部门领导做清炖羊肉。
冬天,热呼呼的的清炖羊肉每人一大碗。吃过一碗之后,第一次吃老马清炖羊肉的领导总感觉没有吃够,老马从他们的吃相上就能判断出来,于是,每人又来了一碗。喝着热呼呼的羊汤,吃着软乱可口,肥瘦适宜的草膘新鲜羊肉,大伙都赞不绝口。
第二天,这些部门负责人临回县城,还找老马讨教清炖羊肉的制作方法。
农田水利基本建设项目考察结束不到一周,王县长就告诉老马和朱伞说:“县有关部门已经同意北山公社的农田建设项目,让公社派车去县物资管理局拉水泥、钢筋。
公社没有大卡车,用马车拉运费工费时,朱伞就给牛大伟打电话,说了拉运钢筋水泥的情况。牛大伟知道北山离县城远,路又不好走,就安排夏天拉瓜的大卡车来建设工地运输物资。
不过牛大伟在电话告诉朱伞说:要把开车的师傅招待好,清炖羊肉不能少了。还说:春节前,要来北山供销社门市部检查春节商品供应情况,老马把草膘羯羊给搞一只。朱伞把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老马。
冬季农田建设顺利推进,老马和朱伞期盼的建设物资也全部拉到了工地。
一天下午,老马和朱伞陪王县长打扑克的兴致,把徐兽医建医院的想法和王县长进行了沟通,朱伞趁热把写的报告也递给了王县长。
王县长放下手里的扑克,认真的看了建北山公社医院的报告,出主意说:“这个建议好,安心记者前一段时间回省城了,我和朱伞没有见到,不过留了话,她回来一定要来北山一趟。正好,把这个关心社员健康,建立医院的好事,和刘木术的青年突击队一并采访。”
安心记者从省城回来后,看到了王县长留下的纸条,没有顾得上休息,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北山公社。
天快黑的时候,安心记者在老马的办公室见到了王县长、老马和朱伞。寒暄之后,一并到公社食堂吃饭。住宿,仍然在刘英的财务室。睡觉前,安心问刘英:“一年多没有来北山,这次来变化挺大的,来公社的土路铺了石子,公社大院的地铺了水泥砖,离公社不远的路边供销社门市部也开张了,老马和朱伞他们这一帮人干的不错”。
刘英笑了笑回答道:“你还没有到各大队看呢,这个冬天,社员都集中在一起进行农田水利建设、平整土地,通生产队的路都修通了。我们公社西瓜卖到了省城,粮食收成和社员收入都是全县第一”。
安心知道北山社员粮食和收入情况,要不然王县长也不会选择在北山蹲点。
第二天,朱伞按照采访提纲,制定了一份工作计划。安排公社广播站的工作人员,陪安心在北山大队召集青年突击队员进行座谈交流。安心发现突击队员畅所欲言,而队长刘木术却很少说话。
在会后,安心单独找刘木术了解情况,才知道刘木术的妈就是王玉春,而王玉春就是李队长当初犯错误的伤害对象,也是公社马主任当初帮助的军遗属。这么复杂的关系,使安心仿佛回到了以前的场景之中。
农村社员骨子里的质朴、本分和厚道,随着有粮吃,有衣穿。从前为生存积攒下来仇恨矛盾都将化解。大学老师讲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又在安心耳边响起。
刘木术由一个运动的积极参与者,转化为一个农业生产的建设者,有很强的现实教育意义。这与牛大伟、老马、朱伞、王县长、王玉春等一帮人的潜移默化影响有关系。安心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些人的身影。
一个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存在这样或那样的自私贪婪等缺点,都是正常的。只有不失做人的善良、厚道或初心,摒弃不择手段的卑鄙,都是社会发展的正能量。安心在心目中涌现出对这些人的崇敬之情。
安心在采访中,还到社员家看了米缸,面坛子,油瓶子。深深的感受到北山社员精神状态的变化。稳定,不折腾。这是安心采访总结出的最重要观点。
一周的采访工作结束了,明天安心要回县城撰写新闻稿件。晚上,老马在王玉春家下厨,做了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清炖羊肉。王县长,朱伞,徐兽医和刘英、李队长、王玉春娘三,都参加了这次聚餐。
老马推朱伞起来说几句话,朱伞放下肉碗,要让王县长说,王县长摆摆手,只顾吃清炖羊肉、呼呼的喝羊肉热汤。
朱伞见推辞不掉,清了清嗓子说:“马上要过年,安心记者下来采访也结束了。不过,我要代表北山社员,请安心记者在省报上,替北山社员呼吁看病难的事情,请求上面在北山建一个社员看病的诊所”。
话说完,又从口袋掏出一份北山公社给县卫生局写的建医院报告,请安心记者递交给县政府。目的是从记者的角度呼吁领导重视建医院的工作。
这顿清炖羊肉吃的很有成效,离春节还有几天,县卫生局就派人下来实地考察。这天牛大伟也来北山供销社门市部检查春节商品供应情况。老马顺便就把牛大伟和卫生局的领导叫到一起,在公社食堂做了一顿清炖羊肉。
在王县长蹲点的办公室,老马、朱伞、卫生局的负责人,还有牛大伟,就把借供销社门市部的房子,办北山公社医院的事情落实了下来。
下午牛大伟要到其它地方检查工作,刘木术就把一只肥羯羊装在了来的大卡车上。偷偷对着牛大伟的耳朵说:“这是老马安排的,过年做清炖羊肉”。
《清炖》80
这个春节,朱一一家过的比往年殷实。
烧的碳是老姜从煤矿给带过来的,堆满了从前放柴火的草棚子。
粮食自上次朱义晚上给退回去后,王玉春的弟弟,现在的洼路大队主任,心里就一直不痛快。这次就借春节又给拉了回来,仍然是一麻袋大米和一瓷罐胡麻油,搞的朱义哭笑不得。
羊肉是刘木术让李队长送来的,朱义不熟悉不敢收。李队长就说:“你们大队王主任的外甥叫送来的,我你不认识,王主任你怎知道吧”!朱义这才勉强的放下。
春节花的钱,朱义算了一下,一个劳动日队上分了六毛钱,全年分配扣掉口粮,落了一百三十多块钱,是历年没有“倒找款”第一次。
吴奶奶听了朱义的话,高兴的一晚上没有睡着觉。她思磨着给狗旦、雯儿、晴儿做新衣服过年。
秀珍坐在煤油灯下,盘算着给两个老人做一身啥颜色的衣服,还有给朱伞买“永久”牌自行车的事。
公社干部还没有放假,朱伞和老马挤在一起聊着春节过后医院开张的安排,说着说着,老马就打出鼾声。朱伞看着睡觉的老马自言自语道:“一直说失眠,怎么今天没说几句话,就打呼噜了”。
朱伞躺在热炕上,听着老马的鼾声,他琢磨把一年攒的钱从信用社取出来,给秀珍买一块毛毕叽料子。估计自己手里存的加上交给秀珍的,最少也有三百多块钱,一家老小今年春节都能换一身新衣服穿。
平常都是朱伞打呼噜在前,老马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今天没有失眠,早于朱伞睡着。原因是刘木木,他的干儿子来公社填了上大学的材料。还捎话说,王玉春叫回家过年。他见刘木木特别高兴,仿佛自己也年轻了,就好像自己有了家,有了儿子一样。木木年小的时候就没了爹,老马多少年来就把木木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对待,今天看着填表,春节过后就要离开北山,去省城读大学,要变成一个大学生,老马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和幸福。他做了一个梦,好像见到了木木的亲爹刘林,报告了刘木木上大学的消息。这是刘家祖祖辈辈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王玉春一晚上就没有睡觉,不知什么原因,木木填表回来,她就有一股大哭的冲动。她似乎看到了木木大学生形象,幻想着木木大学生的生活,憧憬着木木大学毕业娶妻生子的美好前程。在没有点灯屋子里,她睁着眼睛躺在热炕上,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的浮现。
刘木术也给王县长宰了一只羯羊,冻在公社盛煤的房子里。送来的时候天黑,王县长手提了提,满意的说道:“今年社员不缺口粮 ,羊也比往年肥实了”。
王县长回家过年,老马还给准备了五十斤大米和一瓦罐胡麻油。这是几年来王县长第一次安稳的在家过年。他欣慰社会进入七十年代,开始从上到下的整顿工作,使生产发展明显恢复。他睡在热炕上回想被批斗,家人跟着担惊受怕的日子,眼睛湿润了。自己从二十六七岁教书,就在县学校参加活动,一直到公社负责人,再到县负责人,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不明白后来怎么成为受批判的对象,他苦思冥想就是搞不清楚。只有来到北山这个偏僻的地方,吃了老马的清炖羊肉,心安静下来,才慢慢明白老马、朱伞、牛大伟、王玉春、刘木术、刘木木和李队长,以及周边社员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活。
王县长睡不着,瞪着煤油灯跳动的火焰,他思索着年后要和老马一起,给北山社员通电的设想。现在县城和一些地方都用上电灯,全县就北山社员还点煤油灯,一晚上烟熏火燎,两个鼻子窟窿早晨起来都是黑的。老马和朱伞多次和县有关部门联系,都被各种群众活动干扰,一直没有下文。
年三十,朱伞就回家过年去了。
初一,太阳刚刚露了脸,刘木木就来敲老马的办公室门。老马开门,刘木木就说:“干爹,我妈叫你回去吃饺子呢”。
老马二话没说,就和刘木木一起来王玉春家。刚进门做到热炕上,刘木术和王玉春就把饺子端上了炕桌子。
刘木术自北山公社当副主任,基本就把北山大队的工作交给了李队长。他这几年和李队长配合的很不错,老马也感觉刘木术工作经验有了明显进步,就把公社的一些日常工作也交给了刘木术。比如,冬季的农田水利建设就是以刘木术为主,老马、朱伞和王县长都是参谋帮手,刘木术带领公社青年突击队干的热火朝天。年前,安心记者打电话给朱伞说,省报春节过后要头版头条发表这篇文章,推动从上到下的整顿工作,要集中力量发展恢复各行各业生产次序。
刘木术对工作有热情也有成绩,王县长就建议县政府批准了刘木术正式干部的申请报告。其中,安心记者的采访报道,对刘木术提干也起到积极推动作用。刘木术由挣工分,在生产队分粮食吃的农业户口,一下转变了身份,成为吃商品粮的城市户。工资也按月领取,每月有了“麦子黄”的待遇。
“吃饺子喝酒,越吃越有”。王玉春乐的连嘴都合不拢,特别是老马大年初一过来吃饺子,她从心底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当饺子端上桌子,便打开炕柜子拿出木术买回来的酒递给老马说。
老马就如同到家一样,接过酒,就倒了两半碗,一碗递给王玉春说:“过年了,咱两先喝一口,一会两个孩子过来,咱们一起吃团圆饭吧”。老马的话,王玉春听了脸有些发热,加上喝了一口酒,脸有热变得越来越发烧,似乎感觉到脸色都烧的发红了。
这个春节好事来的太快太突然了,王玉春觉得自己是不是从前的王玉春,有时还自己掐自己的大腿,是不是能感觉出来痛。
木术和木木把饺子都端上了桌子,给干爹和老妈敬了酒磕了头,也坐到热炕上吃羊肉饺子。
多少年都没一家四口人,这样团团圆圆的一起吃饺子过年了。刘木术和刘木木都长大成人了,该知道的东西弟兄俩也知道了。他俩都从心底里认同老马成为自己的养父,也支持王玉春和老马相依相伴。但是,刘木术也清楚自己和老马的工作关系,又不能不面对现实。而且这种现实老马和王玉春也是清楚的。
吃过大年初一的饺子,老马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还没等坐热椅子。朱伞和食堂的陈师傅,还有徐兽医就过来给老马拜年。都请老马去家里坐一坐。尤其是陈师傅才娶了媳妇,一定要老马去家里吃饭,说是给他撑腰撑面子。
最后老马说,徐兽医和陈师傅的家初一过了去拜年,老长官朱义的家初一必须去。
在老长官朱义家,三个孩子都穿着新衣服。朱义在朱伞、秀珍的劝说下,今天也把新做的中山装穿了起来。牛大伟送的劳动布工作服,老马一直舍不得穿,来朱伞家的时候,才套在身上。
从老长官家拜年回来,露出半个脸的月亮把公社的大院照的模模糊糊,老马把车子立起来,怎么也找不出办公室的钥匙,便蹲在门口抽烟 ,想着钥匙丢在哪里了。
初一是今年数二九的第三天,天气冷不说,还刮着一股寒风。老马抽了一支烟,就感觉脚有些冷,虽然穿着王玉春新做的棉鞋,身上套着厚的劳动布工作服,披着军用皮棉大衣,毕竟年龄不饶人。就拿喝酒,早上吃饺子喝了,下午到朱伞家又喝了一些就感觉头重脚轻。要是年轻的时候,这点酒不在话下。
老马一边抽烟一边想钥匙丢在哪里了?要是丢在朱义家,朱伞肯定会给我送来了。是不是锁在办公室里面了,老马不能确定。于是推上自行车又来到了王玉春家。
老马给刘木术和刘木木说钥匙可能锁到办公室了,叫他俩来公社办公室,打开窗子进去找一找。
弟兄俩出去后,王玉春看着酒气未散的老马说:“光顾着喝酒,不知道自己身体和年龄啊”。笑着把一杯糖茶递到老马手里。
老马看着王玉春,不知道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吃羊肉的缘故,浑身上下有一股燥热,一点没有了刚才在外抽烟脚冻的感觉。王玉春看着穿工作服的老马,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气质,脸上由不住泛出发热和羞涩。
屋里没有了两个小伙子,只有煤油灯发出昏暗的光线,老马冲动拉着王玉春粗糙的手,隔着棉裤触摸着突出的部位,王玉春的手抖动了一下,便抽回手,转过发红的脸。老马顺势从后边抱住王玉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孩子快要回来······”。王玉春含糊其辞的嘟囔着。随着老马逐渐升高的气喘声,王玉春的挣扎变成了对老马的催促声:“快一点,两个孩子就回来了”。王玉春迎合的“哼哼”声,反而延长了老马作用时间。王玉春趴在土坑边沿,喘着粗气,随手提起落在脚腕处的棉裤,催老马出门看两个小伙子回来了没有。
果不其然,老马出门的时候,忘了把钥匙带在身上。刘木术和刘木木抹黑从窗子爬了进去,把钥匙拿上就跑了回来。老马也同时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里抽烟。王玉春听着两个小伙子和老马说话,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出来喊老马和两个小伙子进屋。
老马这时候的心情是慌乱的,在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面对王玉春、刘木术和刘木木娘三,他说什么呢?
推辞着,老马慌慌张张的骑上自行车抹黑回了公社。
春节三天假期,转眼间就结束了。
上班的第一天,陈师傅早早来公社,把大院扫的干干净净。初二下午,老马来家里拜年,陈师傅结婚还没有一年的新媳妇,挺着大肚子忙上忙下。陈师傅还把自己的舅舅和李队长喊了过来,一起陪马主任喝了几杯酒。
马主任的到来,陈师傅自觉脸上添了光彩,新媳妇自觉怀孕走路也轻省,不在和陈师傅嚷嚷,出门和邻居说话鼻子出气都顺畅了。
年后的第一顿早饭,陈师傅熬的是花豆子米汤,老马喝了两碗。原因是连续喝了三天酒,吃了三天肉,非常需要早上花豆子米汤,涮一下油腻的肠胃。这样的安排,老马认为陈师傅动了脑筋。
县卫生局春节过了没几天,就来电话要朱伞安排车到县城拉医疗药品和医疗用品,还有桌椅板凳。
朱伞把这些出力用车的事就交给了刘木术负责安排拉运。接着又通知李队长找了几个会泥瓦匠的社员,把从供销社门市部借来的房子,修缮一新。
几天后,北山医院就开门接待社员看病了。
老马这些时日,从前扭伤的脚腕子,有些隐隐作痛。他觉的初一晚上,从背后抱王玉春,垫着脚尖用力过猛导致的旧伤复发。
他来到看病的房子,祝医生捏了捏红肿的脚腕子,给开了几片伤湿止痛膏。老马拿着膏药,心里还琢磨着和王玉春那一次的感觉。
不过,这类扭伤和头疼脑热的小病,不用跑沙鸣镇医院,就近治疗方便多了。也给徐兽医这样的非医生减轻了不少烦恼。老马认为这个医院办的很有意义。最起码北山社员一些小的身体不适有了医生诊治,减轻了社员来来回回的折腾。
老马哼着小曲,刚刚走到公社大院的门口,王县长和朱伞骑着自行车出大门。他俩这是去北山大队找刘木术,安排社员到县城拉电线杆子和电线的事情。
王县长自春节过了以后,就把北山公社通电当作头等大事来抓。老马和朱伞高兴的有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专门召开全公社各大队的主任研究通电的先后次序,还有配合的工作。
北山公社社员知道通电的消息后,大队组织社员敲锣打鼓的到公社表示感谢。就连公社负责领结婚证的民政专干,比平时忙的不行,刘英从妇联过来帮忙。她在老马的办公室笑着说道:“咱们北山通电的消息一出,原来不愿意嫁到北山的姑娘也愿意了,原来离婚的媳妇子,妇联多次做工作就是不回婆家,这次一听要马上通电了,妇联上门宣传后,啥话没有说就跟着回来了。马主任你说,现在北山有供销社,有医院,社员收入分配全县第一,这一通上电咱们公社的小伙子找对象,还不是挑着拣着找”。
老马抽着“大前门”,坐在椅子上,左脚搭在炕边。听刘英津津乐道的说着。他没有答话,只是不停揉搓着发胀的左脚踝关节。
左脚踝关节痛了快一个多月了,医院的祝医生也看了好几次,就是没有效果。朱伞、刘木术过年以后一直劝他到县城医院检查,他就是不愿意去,认为就是前几年脚崴的后遗症,缓一缓就好了。其实祝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这一段时间公社的事情,他基本上都交给了朱伞和刘木术,包括医院开张和通电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办公室坐着喝茶抽烟。
刘英见老马不停的揉搓脚腕子,就蹲下来掀开裤腿角,看了看红的发亮的脚踝说:“我去医院把祝医生叫来再给你瞧一瞧?”
老马吐掉叼在嘴里的烟把子,无所谓的说:“伤劲动骨一百天,不着急,慢慢就好了。你说北山的变化,王县长说了,这是社会发展整顿提高的结果,只要不瞎折腾,北山发展会越来越好。明天王玉春的老二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你去把刘木术叫过来。”
刘英来到电力建设工地,见刘木术带领青年突击队员,抬着水泥电线杆子,在技术人员的指挥下,已经从山边栽到了通公社的石子路。
四月份的天气还有一股寒意,刘木术他们一帮人都是干的汗流浃背。刘木术一会儿爬上栽好的水泥杆解绳子,一会儿爬上水泥杆系绳子。
危险就在这时发生了,栽好的水泥杆子突然朝刘木术一面倒了下来,把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刘木术砸在了下面。一群人惊呼着,涌向刘木术,当把水泥电线杆子从刘木术身上抬起来的时候,刘木术已经停止了呼吸。
刘英看着发现的一切,心如刀绞,后悔没有提前叫住刘木术。
当消息传到王县长,朱伞的耳朵,祝医生已经在现场对刘木术停止了抢救。祝医生对王县长和朱伞说:“水泥电线杆子砸在了木术的胸部,致使内部大面积出血,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王县长、朱伞蹲在地上,擦着木术还沾满汗水和泥土的脸,两人失声痛哭。
老马在办公室听到木术出事后,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北山一名突击队员,见队长出事,拔腿就跑来王玉春家报信。此时,王玉春正在家给小儿子刘木木准备明天去省城上大学的行李。听到消息就和木木朝工地跑来。
王玉春抱着就像睡着了的木术,哭的撕心裂肺,死去活来。老马也在陈师傅的搀扶下,来到木术身边,摸了摸还有一丝热乎的脸颊,让大伙帮忙把木术背在背上,一步一步的朝王玉春的家里走来,他走的是那样的艰难。一瘸一拐的背着比他还高大的干儿子,他没有流泪,他的心里在流血。
看着木术长大,现在人没了,他要负全部责任,如果不在公社当这个副主任,不干这个青年突击队队长,那么就没有今天事情的发生。老马似乎也没有了做主任的必要和勇气。
刘英和木木搀扶着软的就像泥一样王玉春,跟在后面。朱伞和王县长扶着爬在老马背上的木术,也是悲痛欲绝。
刘木术的因公殉职,县政府也非常重视,专门在北山召开了追悼会。
牛大伟知道了这件事后,专门来王玉春家表达了哀思。
记者安心还在省报发表了一篇追悼青年突击队队长刘木术的文章。
北山公社的通电工程按时完成。
这天县供电局和公社委员会联合举办了通电仪式,老马坐在主席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仍然是朱伞代表全公社社员表达了对建设者的敬意,对县政府和有关部门的感谢。老马不愿说话,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内心深处的愧疚还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
刘木术去世后,王玉春一病不起。刘木木也就没有按时去省城上大学,在家陪王玉春看病。王玉春以前就有头疼的毛病,现在严重的连走路都抬不起头。老马就和祝医生商量看能不能用针灸治疗。因为老马的崴脚就是祝医生针灸治疗的,现在祝医生还天天不断到办公室给老马扎针。
祝医生也没有把握,就答应试一试。为方便,王玉春就在老马的办公室一同进行针灸治疗。眼看就一个多月了,老马的脚踝肿已经消了,能自由的行走上茅房。
刘木木也不能一直陪王玉春看病,现在老马能自由行走,便和王玉春商量说:“我每天陪你做针灸治疗,让木木去省城上大学,孩子受教育重要,不能耽误了”。
王玉春听了也没有反对,只是觉的老马伺候自己不方便,心里过意不去。
朱伞和王县长听老马这么一说,就过来做王玉春的工作说:“木术都为北山公社的通电,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你的病我们公社负责给你治疗”。这样刘英负责的妇联就承担起了照顾王玉春针灸治疗的工作。
《清炖》81
刘木木在省城读的是会计专业,迟到了一个多月。报道的时候,公社给出了一个原因介绍信。再加上安心记者在省报发表的纪念文章,学校对刘木木也多加照顾,好多的费用都不收,还提供免费的食宿。刘木木心里更加怀念哥哥木术。
老马自刘木术不在,就有一种不当公社主任的的心理准备。随着朱伞对工作处理能力的提高,老马卸任的打算越来越迫切。
王玉春头疼的问题,经过祝医生的精心针灸治疗,刘英等几个妇联干部的精心照顾,也逐步好转。心情也从刘木术去世的阴影中摆脱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在家也能照顾养的鸡和羊了,就是还不能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生产队的队长也知道刘木术是为社员通电走的,也常来安慰王玉春说:“好好在家养病,生产队的劳动不需要你干,公社也有安排,每天的工分不少你的”。
不论队长怎么说,王玉春总觉得不能把木术的去世当成一种不参加劳动的理由,那样对不住刘木术,也对不住老马。心里总有一种歉疚的感觉。
这天朱伞和蹲点还没有离开的王县长在食堂吃饭,老马见没有其它公社干部在场,就把自己辞掉主任的打算告诉了王县长和朱伞。理由就是自己文化水平太低,腿脚不方便,年龄不饶人。
朱伞听了认为这不是理由。王县长说:“你先考虑考虑再说,公社这几年的工作刚刚开始有好转,社员也才过了几年吃饱穿暖的好日子,目前社会开始的整顿提高力度加大,需要干部队伍稳定。”
王县长的话等于杜绝了老马的辞职想法。老马硬着脸皮又干了几个月,没有文化的缺陷导致他有抑郁倾向,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尤其最近,政府文件报告多如牛马,会议更是一个接一个。社会次序的恢复,经济发展的加快,以及人们思想意识的活跃,老马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应付时代的进步。便借到县上和朱伞来开会的机会,来县供销社请牛大伟出出主意。
牛大伟看着突然面容憔悴的老马,也感叹社会变化的太快。也明白老马没有文化在公社领导岗位的尴尬。建议老马可不可以调到供销社系统重操旧业,把清炖羊肉这个老字号发扬光大。
老马听着牛大伟的建议,内心涌动,这才是自己最为特长的、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在公社领导岗位上,就是打鸭子上架,虽然干了一些事情,那也是自己文化水平低,完全从本分和厚道的愿望出发,用朴素的方式让社员吃饱穿暖而已。
牛大伟的建议,增强了老马辞职调动工作的积极性和决心。
回到公社,他就让朱伞起草了一份辞职报告,同时也起草了一份调动工作到供销社,发挥自己特长,让清炖羊肉老字号发扬光大的报告。这两个报告一起递交给了王县长。
王县长对老马从这个角度提出辞职,到供销社系统发扬清炖羊肉老字号的理由非常赞同。再考虑到文化和当前形势的变化,就同意了老马的辞职请求,同意调动到北山供销社门市部工作。
老马调动工作的批准文件是周六下午到朱伞手里的。接到文件后,他也没有什么惊讶,仍然一个人在办公室抽烟思考
。他考虑的是老马调走之后,谁来公社干这个主任。刘木术的位置已经空缺了一年多,也没有派人来顶替。一系列人事变动又催促着朱伞作出应对。毕竟公社没有领头的不行,工作千头万绪一天也不能耽误。再说了,老马调走,公社现有的干部也不稳定,眼睛都盯着主任和副主任的位子,不定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老马自提出辞职报告后,也没有在公社好好上班,而是陪王玉春天天在祝医生那里看病。这几个月王玉春头不疼了,可是腰疼的立不起来。祝医生说:“这是年轻时候坐月子,受凉落下的病根,也需要慢慢的针灸治疗”。
刘木术走了一年多,老马多次提出的辞职申请有了回应。当这个消息说给王玉春时,她显的很平静,在她的内心深处对这个工作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失去儿子的痛苦,又有病魔缠身,一年没有下地干活的王玉春,脸色苍白,原来壮实的身体也消瘦了好多。老马为了让王玉春尽快从失子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每次到县城开会,都给扯一身衣服布料。老马知道王玉春年轻在省城的时候,也是一个爱美爱打扮的女人。
朱伞兜里揣着文件,迎着偏西的太阳,沿大沟边茂密的树林朝王玉春家走来。公社通电一年多了,沟边电线杆子上落满了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闹不停。此时,朱伞脑海中浮现出刘木术的样子,对着叽叽喳喳吵闹的麻雀大吼一声。
听着声音,王玉春打开院门,见朱伞站在电线下,看着“呼啦”一声飞起的麻雀。老马也走出院子来到电线杆子下,对着飞远的麻雀叹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县政府的红头文件下来了”?
朱伞点点头,便掏出文件递给老马。两人坐在门口的树荫下,每人点了一支烟,都没有开口说话。静默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麻雀的叽喳声,还有大沟里吃草的牲口叫声。
三人搭班子一起在北山干了四五个年头,没有为权利争斗过,没有为个人利益红过脸。老马不揽权,朱伞不专权,刘木术只认一个死理,就是干活。现在刘木术去了,老马也辞职调走了,就剩朱伞一个人还守在公社。真应验了俗话讲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朱伞吐出口中含着的烟雾,忧虑的对老马说:“文件下来了,你是无官一身轻,我怎么办呢?也不知道县领导是怎么考虑的,谁来北山呢?”
“你不要管谁来北山,这是县领导考虑的问题。现在只有耐心的等待,估计下周,主任的任职文件就会下来。你放心,王县长对你和我都是了解的。只要你为北山社员着想,不是一味的追求自己的好处,县政府会从稳定干部队伍的角度出发,安排北山领导班子的”。老马这四五年的主任的确没有白干,说话一套一套的,长进不小,老马的话提高了朱伞的自信心。
夏天日头长,天黑的晚。朱伞和老马坐到太阳落山,大沟里的蚊子成群结队的朝人扑来,朱伞和老马才离开王玉春家,一同向公社走来。
今天是周六,朱伞一到公社就骑自行车径直回家。大丫头雯儿初中毕业没有上高中,在家和妈、爷爷闹矛盾,躲在被窝里哭着不起来。秀珍给朱伞带信叫回来劝说劝说。
朱伞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都开了电灯。雯儿坐在炕上、秀珍数落着说:“咱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就是我和你爸爸两个人养活。这些年多亏了你爸爸在公社,大队照顾咱家,口粮没有断,钱也没有少给你姊妹俩花。你今年虚岁十六了,也该给家里出把力、搭把手了。”说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朱伞坐在炕边见秀珍哭的伤心,对一点不负软雯儿发火说:“你这么大的丫头,就一点也不心疼你妈。那些年你妈为了你们上学,有病差一点命都没了,你陪着住院就忘了吗?”
朱伞的话,勾起了女儿的回忆,雯儿也大声的哭了起来。吴奶奶在外边听着儿子说话,见孙女被惹的大哭,就进屋劝说雯儿和朱伞两口子说:“上高中是好事,孩子有这个想法没有错。可是咱家就这个条件,你姊妹俩上初中,有多少孩子像你们这个年龄,在生产队已经挣了多年工分,咱们要知足。你好歹也是初中毕业,看你爸爸能不能托人找一个轻省的活干。”
吴奶奶的一番劝说,秀珍和雯儿停止了哭泣。朱义对着儿子说:“你妈说的有道理,雯儿最起码是初中毕业,也属于回乡知识青年,你在公社托人给找个轻省活应该不是问题吧?”朱伞思索着父母的建议,掏出烟,递给父亲,自己也点着一支抽着。
一会儿,朱伞停住抽烟,对大丫头雯儿说:“你这些日子和你妈在养殖场散散心,不要一天窝在家里。下周公社领导要调整,你马大爹调到供销社了,看有没有办法在供销社谋个差事。”
“马长贵不在公社当主任了?”朱义吃惊的问道。
“人家不想干了,向县领导提出辞职,安排到供销社系统了。”朱伞解释说。
朱义接着又抽了一口烟说:“到供销社好,工作比公社当主任好干,这些年供销社从上到下多吃香呀。雯儿的事,你要不好给马长贵说,我去找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