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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清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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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炖》68

    四只肥膘大羯羊到天黑才收拾出来,老马见摆在吃饭桌子上的四只羊,高兴的只咂牙花子,他问朱伞要了一只香烟点上,围着饭桌子慢慢地转了一圈。他猛然想起另外一只羊是大队头头送给牛副主任和姜主任等四个人的。于是,趁食堂还没有来人之际,叫朱伞挑了一只更结实的羊砍了四份,用废报纸包了起来,放在了盛粮食的木柜里。剩下的三只羊和杂碎、头、蹄子等用麻袋装上存放在盛炭的房间,就等牛副主任回来安排开会的时间和人数。

    晚上,牛副主任从姜主任蹲点的大队回到了公社。

    吃过晚饭,朱伞借天黑就把半个后羊腿用布袋子装上,给牛副主任送到办公室,并把今天办事的情况详细的做了汇报。牛副主任听了高兴的背着手,在办公室的地上走了好几圈,他停着脚步,歪着头对朱伞说:“有一件事,想听一听你的意见,不过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外传”。

    朱伞见牛副主任有话要和自己说,就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点了一支香烟说道:“你放心,咱们共事这么长时间,所交代的事情,你听着那一件事情,是从我朱伞嘴里说出的,到我这,就乱在肚子里了”。

    实际上,牛副主任从心里对朱伞还是信任的,认为这个人不仅有自己独到的看法,还比较讲义气,口风比较严实,不给人捣是非,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于是,他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姜主任问我想不想调动工作,我觉的很奇怪,才提拔不长时间就调动不合常理。你给我分析一下主任问话的意思是啥”?

    朱伞把含在嘴里的烟,从鼻孔中猛烈的喷涌了出来,抬头瞥了一眼还处在自我陶醉之中的牛副主任,装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对牛副主任说:“根据我多年同姜主任打交道的经验和观察,他这个人是一个直性子,肯定有领导看中你了,要带你离开公社这个平台。说不定县领导看中你了,从侧面和姜主任聊过你的工作。姜主任是个聪明人,一听领导的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现在问你,是想探你的意思”。

    牛副主任有一点莫名其妙,弯腰问:“在公社当副主任是他帮忙提拔的,才上任不到几个月,如果我说同意调动工作,主任还认为我不喜欢在他手下工作,这不是给姜主任难堪吗”?

    “问题就在这里,你不能直接说同意,而是要说不同意。你告诉姜主任,你刚提拔没有多长时间,也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还是安心在你的身边报答知遇之恩吧”。朱伞此时仿佛进入了师爷的角色,口若悬河的说着自己的见解分析。

    牛副主任明白朱伞说话的意思,于是点头称赞朱伞考虑问题周到全面。

    其实,朱伞了解牛副主任的心思,他是不会在北山公社长时间待下去的,他要借江书记的帮助跳出北山,到县政府部门担任职务是他连做梦都想的好事。

    牛副主任为什么要询问朱伞的意见,原因是昨天中午姜主任和他突然提及调动工作的事情,当时他没有在意,认为是随口聊天说的话。可是今天下午姜主任又问他考虑的如何,这才引起他的当真。他意识到县领导在总结北山公社开展的这两场运动中,看上了自己开展活动的组织能力,故意和姜主任进行了交流。现在姜主任问自己的想法,目的有两个,一是透露消息,看自己如何争取。二是摸一摸自己对调动工作的态度。

    在牛大伟自我遐想的过程中,朱伞脑子也在高速的思想,似乎这是一个机会,要帮助牛大伟离开北山到县政府部门工作,这样最起码在政府部门有一个自己的熟人。朱伞琢磨要找姜主任旁敲侧击的说一说,要让姜主任明白提拔牛大伟就是给自己铺路,要让牛大伟清楚,舍得在姜主任身上下功夫,就是给自己找梯子往高处爬。朱伞理清了下一步做事的头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翘着嘴,长长的吐了出来,瞅了瞅还在陶醉的牛大伟说:“这件事情,你不能着急,你不能直接找姜主任说,我瞅时间和姜主任说,摸一摸他的想法”。朱伞这么一说,好像把牛大伟调动的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使牛大伟从心里非常感激,也使牛大伟体会到当副主任的优越。

    本来牛大伟从文书提拔到副主任后,就自我感觉有了领导的气质,走路说话都有变化,就连公社仅有的三位女青年干部也愿意和他说话了,甚至在没有人的时候还打情骂俏。牛大伟知道这都是当了副主任的缘故。

    朱伞在牛大伟的办公室只顾分析考虑工作调动,忘了问开会的安排。他回到食堂,老马一个人躺在炕上,似睡非睡,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朱伞:“开会的时间定在什么时间?多少人吃饭?”朱伞这才想起忘记问正事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啥话也没有对老马说,又折身来到牛大伟的办公室。

    朱伞离开牛大伟的办公室没有抽只烟的功夫,返回来就见牛大伟的办公室已经熄了煤油灯。他站在门口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出女人的嬉笑声,接着又传出了牛大伟“哼哧、哼哧”的喘气声。朱伞惊呆了,把抬起的手臂缓缓地收了回来,站在办公室门口不敢出一声大气。也许是紧张的缘故,也许是好奇的缘故,朱伞楞是一动没动的在黑暗中,屏声静气听完了牛大伟和那个不知名女人的偷情之欢。

    办公室恢复了平静,朱伞正要蹑手蹑脚的离开门口,却由不着自己的控制,鼻子一酸,就连续两个喷嚏。于是,朱伞拔腿就跑,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头闯进了食堂。

    食堂里屋,老马正和刚进屋来看他的王玉春说话,就见朱伞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本来老马对朱伞刚才不回答问话就有一股无名火气,便不加客气的训斥说:“朱伞,朱伞,你一晚上魂不守舍,进进出出,慌慌张张的再做啥?问你正事你不说,到底牛副主任是怎么安排的?”

    朱伞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只是不停的喘气。因为他从来没有遇见过此类事情,说又说不的,怎么办,他一时没有了注意,他害怕牛副主任怀疑是他偷听了秘密。

    与此同时,在办公室刚干完事的牛副主任和那个女人,听到门口的喷嚏声,差一点吓的背过了气,当听到越跑越远的脚步声后,牛副主任和那位女人哆哆嗦嗦赶紧摸黑穿上衣服。牛副社长趿拉着鞋,把办公室的门拉开一条缝,伸出头,就向地下工作者一样,左右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人员,就把那个女人从门缝塞了出来,然后轻轻的关上了门。

    送走了那个女人,牛副主任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没有重新点上煤油灯,而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思考谁在门口打喷嚏,他听到了什么?也许是惊吓的缘故,牛副主任没有一点睡意。

    王玉春见老马生气的训斥朱伞,也没有多和老马说话,就把老马从医院带回来的脏衣服,包了一个包袱,准备带回去洗净。她对朱伞说:“老马走路不方便,心里麻烦,你就多开导开导。”朱伞坐在炕上,好象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王玉春回家了。老马对着煤油灯点了一只香烟,递给朱伞,朱伞吸了一口,又端起老马的茶杯“咕噜、咕噜”的喝了一通,这才从惊慌失措中收回了恐惧的思绪。

    从朱伞的情绪变化,老马意识到朱伞肯定碰到了什么事情。便翻身披上棉袄做了起来,追问道:“你去牛副主任那里,到底确定了开会时间和人数没?”

    朱伞翻了翻眼睛,回答:“牛副主任没有说开会的时间和人数。”

    老马不服气的说:“一个晚上你来去几趟,他就没有告诉你开会的时间和人数?你慌慌张张的和牛副主任到底干啥事了?”

    朱伞发现老马看出了自己的失态,他迅速的把遇到的事情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决定把牛副主任在办公室搞女人的作风问题透露给老马,听一听老马的意见。于是他静了静神情,便把自己所听到的说给了老马。

    老马是一个经过此类事情的人。在他和王玉春的来往没有公开之前,他也有过偷偷摸摸的行为,当听了朱伞的叙述后,他到没有表现出惊奇,而是闭住眼睛冷静的思索了一会儿,对朱伞说:“这件事情不要再对别人说了,到我这里就算没有听到。”其实,老马嘴上是这样说,实际上他另有考虑,他要借这件事情强化牛副主任和他的关系。

    朱伞睡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恼恨自己碰见了这样不光彩的事情,更沮丧的是,就不应该告诉老马,这样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是不知道的。现在告所了老马,就等于有了把事情进一步传播出去的可能,有了不可预见和不可控制的途径。当然,老马是不会把事情传播出去的,对他没有什么好处,朱伞在自我安慰。

    老马睡在炕上,闭着眼睛,思谋着朱伞说的话,仿佛牛大伟和那个女人偷情的画面就象一幕幕电影,在老马的脑海中放映,骚扰着老马一阵阵的心猿意马、魂不守舍。他努力的克制自己浑身的骚热,还是由不住的卷曲着身体。

    牛大伟在自己的办公室,披着棉袄坐在椅子上,他不想睡觉,他担心今天发生的事情,明天就成了公社爆炸性新闻,进而扩大影响毁灭自己的前程。思想到这里,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憎恨自己意志薄弱。也许是做的时间久了,牛大伟觉的浑身发冷,再加上屋里一团漆黑,就觉的和自己睡觉的女人又回到了身边,牛大伟哆嗦的躲闪着,嘴里不停的直嚷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天亮了,太阳光直直的穿过窗户,照的食堂屋里一片明亮。在公社机关住宿的有妇联专干、财务等三个女人,就是教育专干和水利专干,还有昨天晚上回来的牛副主任。早上有五个人吃饭,就不见牛副社长来吃饭,老马还准备等牛副社长吃饭,商量开会吃饭的时间和人数呢。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牛副主任过来吃早饭。老马觉的奇怪,就催朱伞到牛副主任的办公室看一看。朱伞不好意思,懒洋洋的来到办公室门口,手刚碰着门,就见门"吱扭,吱扭"的,慢慢开了一个缝子,朱伞朝屋里一看,牛大伟坐着椅子,爬在办公桌上,还在昏昏入睡。

    朱伞推开门进来,叫了几声:“主任,主任”,没有答声。便推了一把牛副主任的头,这才发现牛副主任已经昏迷不醒。

    朱伞把牛副主任抱着放到炕上,给盖上被子。就折回食堂,告诉老马牛副主任发病昏迷不醒。然后提了一暖瓶开水,扶着老马一同来牛副主任的办公室。

    刚进门还没有坐下,就见公社管财务的出纳刘英慌慌张张推门进来。她见朱伞和老马都在,略显不自然的说道:“早上我见主任没来吃饭,就过来看他,谁知他工作劳累睡着没醒,叫他也不答应,一看发高烧,昏迷不醒。我赶忙回房间找治疗发烧的药片。”

    朱伞听了刘英的话,才明白在他回食堂叫老马中间,刘英已经来过牛副社长的办公室,发现牛大伟发烧,回去找药。在找药的空档,自己和老马才又回来看牛副主任的。看来,昨晚和牛副社长在一起鬼混的女人可能是刘英,再说,刘英比牛副社长大五六岁呢。总之,在朱伞的脑海中,牛副主任所接触的女人他都要捋一捋。

    朱伞把牛副社长扶了起来,刘英给吃了药,他才慢慢的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有气无力的说:“昨晚加班写材料,时间太晚了,结果爬在办公桌上就睡着了。”

    老马惋惜的劝说道:“工作再忙,也得睡觉呀,象你这样不休息只顾工作,身体会搞垮的。刚吃了药,你休息,我去给你做一碗酸汤面,吃了出一身汗,驱驱寒气。这样身体会舒服一些。”

    老马刚要出门,在公社没有下队的几个干部,就涌进了牛副主任的办公室,对牛副主任问寒问暖,劝说牛副主任不要太劳累。尤其是和刘英住在一起的,那两位女人对牛副主任的病情更是关心,好象是牛副主任的主治医生。一位比刘英小一两岁,结婚生了孩子后,体形就变成了麻袋。进来就摸牛副主任的脑袋,大呼小叫的让朱伞打井水来冷敷。另一位不到三十,丈夫在公社兽医站当兽医,她听刘英说牛副主任发烧昏迷不醒,也随其他干部进来,就一直充当医生角色,对牛副主任的病情指手画脚。还叫老马去食堂熬一碗加红糖的姜汤给牛副主任喝。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吵闹的牛副主任不得安静,他翻身坐了起来,对屋里的来人说:“没有啥大病,主要是昨晚加班时间太久,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感谢大家关心,你们该干啥就干啥,不要都涌在这里”。

    朱伞和老马心里都清楚,牛副主任是昨晚和女人在一起太累,身体虚弱受凉所致,究竟是这三个女人中的那一位,朱伞和老马心里没有数。

    探视牛副主任的人都回各自办公室了。就留下朱伞一个人看护,由于吃了药,牛副主任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朱伞坐在椅子上看报纸,感觉屋子有一点凉,就起身给取暖炉子添煤,在盛煤炭的木头槽里,朱迩发现了一个使用过的避孕套,昨晚门口听倒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他十分恶心,用夹碳的铁夹子捡起来就扔到了炉子里,一股浓烟猛然突起,胶皮燃烧的恶臭味和烟雾呛醒了睡熟的牛副主任,他捂着鼻子不停的咳嗽,朱伞捂着鼻子蹲在炉子旁边不停的干呕。

    牛大伟爬起来有气无力的问朱伞:“你烧胶皮干啥?臭,臭死人了。”话没有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并伴随干呕,本来一张蜡黄的脸气足的通红。

    朱伞赶忙站起来给牛大伟端水,喝了几口牛大伟才缓上气,但屋子里的恶臭味还是不能让人大口呼吸。

    朱伞也没有想起来开门通一通空气,就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我给炉子添煤,不小心把上面粘的胶皮给带到炉子里了”。

    朱伞话说完,牛大伟就知道这是昨晚用过的避孕套自己随手扔在了煤堆里,结果被朱伞发现了,他捂着鼻子,十分不好意思的问道:“你知道那胶皮是什么东西?”

    朱伞诡异的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只知道吹气球玩”。

    朱伞的回答使牛副主任一惊,昨晚有人在门口听他和那个女人的动静,今天朱伞又在煤堆发现用过的避孕套,怎么这么倒霉,事情都遇到一块了。这难倒就是所说的“是祸躲不过”?

    牛副主任思索着,老马带陈师傅端了一大碗酸汤面推门进来,“唉吆,怎么回事?屋里怎么是臭胶皮味,难闻死了。”老马刚进倒屋子,就捂着鼻子,大呼小叫的嚷了起来:“你们也不开门让臭味跑一跑?在屋里不怕臭死?”说着,把门打开,朱伞上炕又把后窗子也打开,前后对流,没有一只烟的功夫,屋里的臭味就没有了。

    老马坐在炕沿,招呼牛副主任趁热吃饭。也许是饿过头的缘故,牛副主任接过饭碗,连吃带喝,“呼噜、呼噜”的几口,就把一大碗揪面填到了肚子。

    朱伞看着牛副主任的吃相,暗自好笑。他把水递给牛副主任,问吃饱了没有,牛副主任说:“是不是还有面条?”

    老马给站在身边的陈师傅使了给眼色说:“还有一碗,陈师傅,你马上到食堂给社长端来”。

    陈师傅非常机灵,一见老马的眼色,就一路小跑来到食堂,把第二碗揪面给牛副主任端来。这回有前一碗揪面垫底,牛副主任吃相就斯文多了。

    老马给朱伞一支香烟,不解的问:“你没事,在屋里烧胶皮干啥?论的屋子臭哄哄的。”

    朱伞抽着烟,一时无法回答老马的问题。便敷衍了事的说:“不小心,把胶皮当成碳,丢到炉子了”。

    老马笑了笑,又问还在吃饭的牛副主任:“开会的时间和人数定下来了没有?”

    牛副主任放下饭碗,说:“总结材料和会议安排,昨天我已经送给姜主任和蹲点的县领导了,如果没有啥事,他们今天下午就该回公社和各大队蹲点的干部开碰头会,商量开会时间。昨天忘了给朱伞说这事了。”

    老马若无其事的说:“羊肉都按你的交待准备好了,吃清炖羊肉没有问题。不过食堂的大米白面没有多余的,你考虑看给那个大队说一声,让支援个一二百斤大米和白面。”

    牛副主任点头答应。吃了两大碗酸汤揪面,这会儿他感觉烧退了,浑身上下有了精神。昨晚的担心害怕,使他一晚上没有踏踏实实的睡觉。现在饭也吃了,药也吃了,虽然受惊吓发烧,但公社的干部都认为是工作加班受累的原因。这些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把你得病的消息,添油加醋的传播给领导和其它不知道的人。此时,牛副主任已经把昨晚有人偷听的事情撇在脑后了,想的全是因工作累病而受领导看望的美事。当然,朱伞烧避孕套的事情他还没有忘记,不过他对朱伞是放心的,刚才老马问臭胶皮味的事,他就掩饰的很好。

    老马和陈师傅见牛副主任吃完饭还要休息休息,于是就出来回了食堂。朱伞出来便进了公社财务室,出纳刘英见他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牛主任的烧退了没有?”

    “退了,刚才还吃了两碗酸汤揪面呢。”朱伞随口回答。

    刘英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说:“这人,病来的快,也去的快,还吃了两大碗揪面,看来真是累住了。”

    朱伞听刘英的话,好象是话里有话,由不住的把昨晚偷听的场景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尤其是那女人的呻吟声,使朱伞辨别不出是刘英的,还是别的女人。本来公社有四位女干部,其中一位坐月子,现在就她们三位常住公社。朱伞来找刘英就是出于好奇昨晚的事情,他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钻牛角尖,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尤其是牛大伟到底跟那个女人偷情,从昨晚倒今早都一直是他坐卧不安,苦思冥想的事情。实际上搞清楚和搞不清楚,对他没有多大关系,但他觉的知道了这个人是谁,自己在和她接触上就会小心。说不一定也可以借助她的力量,来帮助自己。

    朱伞有了这种想法,便注意观察刘英财务室的蛛丝马迹。他发现财务室里放有一张睡觉的木头床,如果和牛大伟在一起的女人是刘英,她完事之后可以回到财务室休息,不用回到宿舍惊动其他人。

    朱伞坐在木头床上,翘着二郎腿,对正在喝水的刘英说:“牛副主任安排近日召开经验交流会,要准备伙食,食堂里的土豆、萝卜不够用,你看能不能先借几个钱,把青萝卜和土豆先买回来,到会议结束再详细算钱。”

    刘英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说:“开会的事,前几天牛副主任就给我说过。你打个借条,准备借多少?”

    朱伞见刘英这么痛快,非常惊奇。以前公社开会,食堂提前借一些款项准备材料,刘英都是以各种理由拒绝和推辞,就是公社姜主任批的条子有时候也取不出现金。于是,朱伞来了一个狮子大张口,对刘英说:“如果现金宽余,先借三百块钱,会议结束多退少补。”朱伞借这么多钱,原因是春节和年前开会或县上来人吃饭,牛副主任答应的伙食补贴有一部分没有兑现,朱伞挂在账面上的补贴累计有七百多块钱,当然,这些补贴有一些不是牛副主任答应的。

    刘英听朱伞说借三百块钱,就再没有推辞,暗笑着说:“你写借条吧!”她原本估计朱伞要借五百元,牛副主任告诉她开会的人大约有六七十人,会期三天,每天两顿饭,她估计伙食标准最低也得开支五百块钱。只于朱伞他不知道开会的人数和会期,所以他只借了三百块钱的伙食费。

    朱伞拿到现金就出了财务室,又来到牛副主任的办公室,他见牛大伟“呼呼”入睡,就轻轻的的关上办公室门,径直回到食堂。把借了三百块钱,准备买萝卜和土豆等调料的打算告诉了老马。老马把朱伞拉到睡觉的里屋,低声说:“吃过中午饭,你到北山大队羊圈套一辆驴车,咱俩到你们大队养猪场要两麻袋萝卜和土豆。养猪场有地窖,年年都储藏不少萝卜和土豆,与糠、麸皮、草料搭配做饲料喂猪。”

    朱伞诡异的笑了笑,递给老马一支烟,小声说:“我媳妇在养猪场,一直没说过她们猪场用土豆萝卜做饲料。”

    老马见食堂陆陆续续进来吃饭的,就抽了一口烟,起身出了里屋,在饭桌旁边,对朱伞说:“吃过饭你就去,我在食堂等你”。

    朱伞答应着,把饭菜递给老马。

    中午吃饭的人 ,都在议论牛副主任劳累得病的事情。刘英捧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对朱伞说:“我刚去牛主任办公室,还在"“呼呼”的睡觉。你把饭菜给打上,吃完饭,我给端过去。”

    朱伞心里想着套车拉萝卜土豆的事情,对刘英给牛副主任端饭的举动就没有过多的联想,他吩咐陈师傅给牛副主任单另做一份饭菜,让刘英给端过去。之后,他便骑自行车来北山羊圈套车。

    刘英把做好的饭菜给牛副主任端了过来。老马觉的也应该借此机会表示一下对牛副主任的关心,寻问一下牛副主任对饭菜可不可口,就拖着一走一甩的腿子,在刘英之后,慢慢的来到牛副主任的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屋里传出牛大伟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昨夜有人听见了······。”

    老马对牛副社长不连贯的说话,听的似是而非,他敲了敲门,就听见牛大伟停着说话,对门口叫了一声:“进来”。

    老马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刘英拉过来的椅子上,问正在吃饭的牛副主任:“这会儿身体怎么样?饭菜可口不?”

    牛副主任一直身体很好,从来没有在岗位上有个头痛脑热。这次有病多亏老马在饮食方面的照顾。所以,他非常感激的回答说:“马师傅你身体也没有好利索,还来来回回的照顾我,实在不好意思。早晨两碗酸汤面下肚,又睡了一大觉,现在基本恢复过来了。”

    老马笑着点了点头说:“年轻,身体抵抗力强,有病好的快”。说完,就起身回食堂,临出门还劝说牛副社长:“今后工作不要太劳累了,注意休息。”并吩咐刘英:“牛主任吃完饭,你督促及时把药吃了,看晚上喜欢吃啥饭,送碗筷的时候告诉陈师傅”。

    老马出了办公室的门,就一瘸一拐的来到茅房,刚蹲到大便池,就听到隔壁女厕传出两位女人的低声对话:“牛副主任有病,刘英从早晨就忙个不是消停,中午吃饭还忙着照顾。比照顾自己的男人还周到。”

    “你说的对,她男人在外地工作,一年回不了几趟家。牛文书提拔成了副主任,她还不忙死忙活的溜份。”

    “你不知道,她有事没事还喜欢朝人家屋里钻,我发现好几次半夜三更的在牛文书的办公室里不知道搞啥,迟了就在财务室里一个人住。”

    两个女人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老马蹲在大便池子上,屏气凝神,还是听不到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于是,老马脑海浮现出朱伞昨晚在牛文书办公室门口听到的事情,他思谋和牛大伟在一起的女人有可能是刘英。

    朱伞从北山羊圈套车来到公社,进食堂找老马不见,就问洗锅碗瓢盆的陈师傅:“你见老马去那了”?

    陈师傅放下手里的碗筷,抬头从窗子望了望院子说:“你看是不是去了牛副主任的办公室了?”

    朱伞就疾步来牛副主任的办公室,敲门进去,见牛大伟一个人躺在炕上看报纸,便问道:“牛主任,你的病好些了吧?”

    “好多了。”牛大伟翻身坐在炕上,从脸色看,也有了精神,他指着老马刚坐的椅子说:“你坐下,咱说一会话。”

    朱伞心里急着要到养猪场拉萝卜土豆的事,就没有坐下,他摆了摆手说:“我还有些事情,你先休息,我晚上吃过饭过来和你聊。”

    朱伞转身出了牛副主任的办公室,又来到刘英的财务室,刘英正在洗牛大伟吃饭用过的碗筷,朱伞扫了一眼财务室,见木头床上放着一个用报纸裹的养后腿,这是昨晚朱伞裹包好,用红绳捆绑送给牛大伟的,朱伞非常眼熟。他纳闷送给牛大伟的羊腿,怎么又到了刘英的手里?于是他结合昨晚偷听的情况,对牛大伟和刘英的关系产生了怀疑。朱伞脸有点发烧,颜色有些发红,说话也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问刘英:“你没有见老马吧?”

    刘英稍微抬了抬头,慢条斯理的反问道:“老马没事到我这里干吗?”

    看着刘英的沉着和不紧张。朱伞在心里暗暗的骂到:“骚货,装的正经,看来是一个老手了。”

    朱伞出了财务室,一抬头就见老马甩着还没有恢复的病腿走在他的前面。他追上去问:“你干啥去了,车子套好等了你好一会了。”

    老马站住,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说:“去上厕所了。”

    朱伞赶驴车拉老马先到大队部,找到大队长写了一张条子,又折到养猪场。在养猪场管这些萝卜和土豆的是朱伞媳妇秀珍,但她从来没有给朱伞说过她管这些东西。朱伞把书记写的条子给场长一看,场长就急忙喊秀珍领朱伞到地窖装萝卜和土豆。

    朱伞和老马把两麻袋萝卜土豆拉回公社,已经是太阳落山。朱伞到北山羊圈还了驴车回来,快速吃掉晚饭就朝牛副主任的办公室跑。此时天气已经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见窗户透出煤油灯光,就敲了几下牛副主任办公室的门,没有回应,便使劲的推了一把,门吱溜开了一条缝,朱伞伸头进去一瞧,牛副主任没有在办公室。他估计牛大伟可能另时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不然怎么没有熄煤油灯?朱伞站在门口正在琢磨进去还是不进去,就见牛大伟从黑色中窜了出来,他把朱伞推进屋里,关上门压低声音高兴的说:“江书记和县领导晚上从各大队回来,听说我累病了,连办公室都没有进,便来看我。这样,你去食堂叫老马割点羊肉炒成臊子,做六碗干拌揪面,我们几个人连夜研究材料、开会人员和开会时间。”

    朱伞来到食堂对老马说了牛副主任的安排,老马二话没说,拖着病腿到放肉的煤房割了一块羊肉,洗净切成了肉丁,陈师傅和了一疙瘩白面,再加上朱伞搭手,六碗干拌面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好了。

    朱伞和陈师傅把做好的干拌面,用盘子端到姜主任和县领导开会的办公室,姜主任闻着喷香的干拌揪面,咽着口水说:“有一个多月没有沾荤腥了。”说着就招呼开会的人员吃饭。吃完揪面,姜主任知道朱伞钢笔字写的好,就留他帮助牛副主任抄写会议材料。

    在食堂陈师傅把碗筷收拾停当,便要回家睡觉,老马说:“用车子把我带到你姐姐那里,我给她送些东西。”陈师傅答应了,老马便把一个包好的羊腿裹在军大衣的前衣襟里,坐小陈的自行车来到王玉春的家。

    王玉春家的院子门关着,陈师傅隔墙叫了好几声:“姐姐”。王玉春才起身披上袄子,点着煤油灯,趿拉着鞋子,开了院子大门,陈师傅对老马说:“我先回家,你回食堂的时候,叫我姐姐送你一趟。”说完便骑自行车回家休息。

    老马随王玉春进了屋里。自老马病好回来以后,王玉春在县城上学的两个儿子由于学习紧张,一直没有回来住,家里就王玉春一个人。天一黑,吃过晚饭,王玉春也不出去串门子,就锁了院子大门早早睡觉。其实她早早躺下也是睁着眼睛睡不着,思前想后。刚才听见陈师傅叫她,估计是老马有啥事带话,没有想到老马会上门。现在老马和她在一个屋里,又是黑天半夜的,王玉春的心里就想揣了一只兔子。

    老马自昨晚听了朱伞的讲述,就有一股冲动。再加下午上茅厕听到两个女人的对话,他心里就想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安定不下来。

    老马定了定神,把大衣襟里裹的羊腿掏出来,递给王玉春,而王玉春站在地当中,就象丢了魂似的,根本就没有注意老马递过来的羊腿。自伺候老马回来,她就从心理上逾越过了男女关系这道坎,也有了做女人的欲望。几十年来压抑的冲动似乎就等老马的到来。她没有接老马递过来的羊腿,而是扑过去把老马抱起来走到炕边,并放在炕上,又麻利的拖掉老马穿的大衣和鞋子。这一连串的举动,使老马非常的惊讶,他把羊腿丢在炕边,顺势解开裤腰带,脱了棉裤钻到了王玉春刚才睡觉的被子里。王玉春站在炕边,也惊奇自己刚才的举动和力量,怎么就一点不吃力的把老马抱了起来,还走了几步。她这才感到脸红的发烧。老马睡在被窝里拉了王玉春一把,她便吹灭了煤油灯,摸黑爬上炕······。

    姜主任把朱伞留下,帮牛副主任整理开会的材料,会议进行了一半,姜主任见县领导不停的张嘴,打瞌睡,就对牛副主任说:“今天会议就开到现在,明天上午接着开,现在你去找一副扑克,我们陪领导玩一会扑克。”

    牛副主任应声跑到办公室,拿来一副扑克,于是姜主任、王县长、牛副主任,加朱伞四人就玩起了扑克牌,牛副主任知道姜主任玩牌喜欢带赌,就在朱伞的耳朵边低声说:“领导玩牌带赌,你给我们没人发十块底钱,从这次会议费出。”

    朱伞是明白人,乘续茶水的功夫,跑到食堂打开放钱的木头箱子,拿了四十块钱。他见老马不在食堂,临出门时把门给上了锁。又快速跑回玩扑克的房间。

    这三个人拿到钱,都说朱伞想的周到。姜主任还特意对王县长说:“朱伞是我从煤矿调来的,文字水平也可以,关键是写的一手好字。”

    朱伞见姜主任表扬自己,显的不好意思,谦虚的说:“在矿山主要向矿长学,到公社,主任忙,有时间跟着牛副主任学。”

    朱伞的一番谦虚,惹的大伙“哈哈”大笑,都说朱伞说话水平高。

    四个人玩的是“砍牛腿”,每次揭牌的是三个人,四个人轮流上,轮流当头,没人十六张牌,出牌活六张就算赢,谁不够六张谁就输钱。这种扑克游戏在北山公社乃之全县人人会玩,尤其是农村一到农闲,就有一些人专门在暗地里组织赌博活动,县里每年都进行专项打击。他们四人定的规矩是:够六张牌,输家出一毛。“掀”输一次二毛。于是他们开始了战斗,这时王县长也不打瞌睡了,聚精会神。从前半夜,一直玩到后半夜鸡叫头边,因为明天吃过早饭还要开会,姜主任建议休息。

    从打扑克的房间出来,牛大伟和朱伞一路,他打着哈欠问朱伞:“你输了没有?”朱伞揉了揉困涩的眼睛,也打着哈欠回答说:“我的底都输完了,还多掏了好几块。”

    牛大伟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姜主任有意识安排的一局游戏,他不仅输光了底,还掏了十六七块钱。他估计姜主任保本,最多本钱输个一两块,算来还赢八九块钱,毕竟底不是自己掏的。最大的赢家是县里来的领导。这样的结果正是自己和姜主任所希望的。

    朱伞回到食堂,准备掏钥匙开门,一摸锁子不在,他知道老马回来了,便敲了几下门扣,老马惊醒一看窗户外,天色已经微微发白,鸡叫了头边。他便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子,拖着病腿来给朱伞开门。他也是刚睡下时间不长,在王玉春家折腾了一番,睡到后半夜,王玉春就把他叫醒,穿好衣服。考虑他的腿脚还没有恢复,王玉春又骑自行车把他捎到公社,然后又赶回家休息,这样王玉春才感觉睡的踏实。

    老马打开食堂门,朱伞啥话没有说,脱掉鞋子,就一骨碌躺在炕上,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脱去,就“呼、呼”睡着了。老马见此,一边给盖被子,一边嘴里不停的嘟囔:“现在这些当官的,抓住平头老百姓望死里使,一夜都不让睡觉。”其实他不知道朱伞一晚上在陪领导们赌钱。陈师傅回家前,只说姜主任让朱伞帮牛副主任加班整理材料的事,所以老马还认为朱伞是加班工作一夜,瞌睡的不行了。

    老马重新躺下还没有闭上眼睛,做早饭的陈师傅就来敲门。老马又一次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子来开门,他揉着睁不开的眼睛,对站在门外的小陈说:“怎么今天来的比平常早了?”

    “昨晚,不是姜主任和县里领导他们都回来了吗,吃早饭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大半,不早一些,恐怕做不出来。”陈师傅边脱外套边解释。

    老马“嗷”了一声,说:“我怎么把今天吃早饭人数增加的事情忘了,你看早饭吃羊杂碎,来的及不?”实际上老马知道,早饭一般就是稀饭蒸馒头,简单省事。即便多几个人,也就是多一半碗黄米和几瓢水,馒头昨天就启好了面。现在改吃羊杂碎,就是人忙一些,时间来的及。他的目的就是讨好姜主任和牛副主任,给姜主任和牛副主任在县领导面前挣面子。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从治病出院回到公社一直没有闻到荤腥,再加上昨晚去王玉春家,身子有一些亏空。至于陈师傅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也能帮上手,实在不行还有朱伞帮忙。

    陈师傅对于老马改吃羊杂碎的建议心里十分乐意,他觉的这是昨晚帮助老马到姐姐王玉春家的原因,老马在感谢自己,毕竟吃羊杂碎比喝稀饭强多了。于是他满口答应说:“羊杂碎已经洗干净了,就是煮和切烩的时间,没有问题。”

    朱伞在陈师傅敲门的时候,他就朦朦胧胧的醒了,听到老马说吃羊杂碎的时候,他就失去睡意,仿佛已经闻到了羊杂碎的肉香味。他翻身坐了起来,对在外屋说话的老马大声赞扬道:“这个主意太好了,我现在就去碳房子拿羊杂碎。”没有等老马搭话,朱伞已经趿拉着鞋子来到做饭的屋子。

    老马对朱伞的说话及惊奇又高兴,惊奇的是这个人听到吃羊杂碎就连瞌睡都没有了。高兴的是自己的主意和朱伞不谋而合。

    他对朱伞说:“先拿两付羊杂碎来煮上。”

    朱伞答应着去拿羊杂碎,陈师傅抱干柴架火烧大锅。老马则准备煮羊杂碎的各种调料。先前安静的食堂,一会儿的功夫,就忙碌了起来,锅碗瓢盆"铛铛"作响,一股股热气就象白雾弥漫了整个屋子。煮羊杂碎的膻腥闻和调料的飘香混合到了一起,直向人的鼻孔钻。

    朱伞借上厕所的空子,来到姜主任的办公室,通报了早饭吃羊杂碎的安排,姜主任一边洗脸一边说:“这个安排好,最起码表示我对县领导的重视。你现在越来越会办事了。”

    朱伞谦虚的说:“昨晚牛副主任安排吃羊肉面,就顺便提醒了今早饭吃羊杂碎的事。”

    江书记擦了擦手,神秘的说:“牛副主任要调到县政府上班,你说放不放呢?”

    此消息正是朱伞希望要听的,朱伞心里一喜,便接着话茬说道:“好事一桩,调到县政府工作也是你提拔的结果,今后也好办事。再说,牛大伟年轻,到县政府将来还有向上的希望。牛大伟调走,公社不是又腾出一个空位置,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朱伞几句话说醒了姜主任,他拍了拍脑门,笑着对朱伞说:“有道理。”

    从姜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朱伞又来到牛大伟的房间,他刚刚起来,正准备洗脸,朱伞闻的屋里还有一股胶皮臭味,就开门站在门外,向他通报了早饭吃羊杂碎的安排。牛大伟调侃的笑着说:“此安排正合我意。”说着,一把把朱伞拉进屋子,关上门说:“屋里的热气全放出去了。”

    朱伞不服气的说:“早晨起来通通新鲜空气,屋里还有昨天的臭胶皮味呢。”

    一句话又勾引起牛大伟前天晚上受惊吓,以及昨天烧避孕套的一幕幕,顿时牛大伟的脸色失去了喜笑。本来朱伞到牛大伟这里除了说吃羊杂碎外,主要想告诉姜主任说他调动的消息,现在一看牛大伟的脸色变化,朱伞心里暗暗骂道:“你他妈的和刘英偷情,做了坏事,恰好被我偷听到。要是被别人偷听到,早在公社满城风雨了。就连做事用过的避孕套,也是我发现的,还给你小子烧掉了。我把事实和证据都烂在肚子里,你还不高兴给我吊脸子,正是狗要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其实,牛大伟不是为朱伞说话不高兴,而是勾引起了他的心有余悸。当然,牛大伟不知道偷听的人是朱伞,也不知道已经发现偷情女人是刘英的人也是朱伞。

    牛大伟最大的特点就是脸色的迅速变化,他不仅霎时能有高兴变为不高兴,也会霎时有不高兴变为高兴。

    朱伞在霎时不经意之间,又发现牛大伟脸色挂满了笑容。这会儿他给牛大伟卖了一个关子,说:“天下的好事都落在你的头上了。”一句话,牛大伟莫名其妙。

    说完朱伞就拉门出了办公室,朝食堂走来。

    一泡尿的功夫,朱伞便把老马本来讨好姜主任和牛副主任的举动,变成了自己的周到安排,还借此从姜主任那里透出了牛大伟调动的事情,并把自己的思想有效灌输给了姜主任,打消了姜主任对牛大伟调动的顾虑。

    在食堂里,老马搅动着大勺子翻煮着羊杂碎,对于朱伞上厕所的顺便举动他一概不知晓。这与他腿脚不方便有关系,要是没有得病之前,他也会提前给姜主任和牛副主任知会一声,防治不要下乡错过了吃羊杂碎的时机。

    羊杂碎烩好了,老马趁吃早饭的公社干部还没有涌进食堂的机会,叫朱伞稠稠的舀了四大碗盛在一个铁锅里,闻着杂碎的香味,老马给陈师傅舀了一碗叫他先尝一尝,看味道怎么样,还缺啥调料。朱伞自过年后也没有闻过荤腥,见陈师傅吃,也拿了一只碗过来,老马知道这样别的干部会有意见,就说:“你的我不是叫你舀到铁锅里了吗?”朱伞这才知道铁锅有自己稠稠的一大碗羊杂碎,就放下碗筷,掏出香烟递给老马。

    其实朱伞也知道自己提前吃不好,但是羊杂碎飘出的浓厚香味对食欲诱惑力太强。他有些由不住自己,于是点了一只香烟来压抑食欲的冲动。

    两人刚点着香烟没抽几口,就见牛副主任进了食堂。他来的目的就是想趁早把羊杂碎舀出来,单独让姜主任陪王县长吃。老马猜到了牛副主任来的意思,没有等牛副主任开口,他就招呼朱伞端锅,牛副主任拿碗筷和馒头,给姜主任和王县长送去。

    在姜主任的办公室,朱伞把铁锅放在炉子上,等牛副主任叫王县长过来吃羊杂碎。姜主任看着在炉火上翻滚的羊杂碎,闻着飘出来的浓香,意犹未尽的对朱伞说道:“这事办的周道。”姜主任和朱伞没有说几句话,牛副主任和县领导就进了屋子,闻着肉香味,笑着对姜主任说:“早饭就有肉吃啊!”姜主任满脸堆笑的说:“这都是牛副社长和朱伞安排的,知道领导辛苦,搞了一付羊杂碎,给领导改善生活。”说话间,牛副主任就把羊杂碎给领导舀到了碗里。

    牛副主任从食堂来的时候,拿了三双碗筷,他不知道锅里装了四碗羊杂碎。结果姜主任,牛副主任和王县长每人稠稠一碗,锅里还剩一些,姜主任对王县长说:“我们食堂羊杂碎做的地道,剩下的都给领导加上。”朱迩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们三位大口的吃羊杂碎,嘴里的口水要不是纸烟的压抑,差一点流了出来。朱伞大口的猛抽着香烟,使劲的把烟雾往肚子里咽。

    总算三位吃完了一锅羊杂碎,朱伞把碗筷收拾到了铁锅里,端上就要出门,姜主任用大头针掏着塞在牙缝里的肉丝,对朱伞说:“把锅碗放下,马上到会议室开会。”朱伞答应着,一路小跑来到食堂。

    食堂里,公社干部已经都吃完了羊杂碎,陈师傅在洗刷锅碗,老马坐在饭桌边,抱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抽烟。朱伞把端来的锅碗交给陈师傅,就嚷着赶紧吃饭,陈师傅疑惑不解的说:“羊杂碎都吃完了,一点没有剩下。”

    老马也说:“不是给你舀了稠稠一碗放在锅里端过去了吗?”

    朱伞哭丧着脸说:“那里有我吃的份,牛副主任就拿了三双碗筷,剩下的全加给县领导了。到现在我还一口没吃呢,姜主任又催着开会呢。”

    老马一听糟糕了,牛副主任委员把一锅羊杂碎当成他们三人的吃了,这可怎么办?老马把茶杯的糖茶递给朱伞,不好意思的说:“你先喝一口,现在灶上啥熟食也没有了,你先开会,我割一点羊肉给你做揪面,做好去叫你?”

    朱伞摇摇头,哭笑着喝了几口热茶,无精打采的离开食堂来到会议室。

    《清炖》69

    会议开始了,朱伞进来的时候姜主任正在讲话,他找了个靠边的地方和几干部挤坐在一张条凳上。还没有坐稳,刘英就把一张写有文字的稿纸扔给他,朱伞定眼一看是会议安排,时间、地点,参会人数、都写的清清楚楚。朱伞抬头看了刘英一眼,他不明白从早上两次和牛副主任见面,怎么就没有说开会的安排呢?如果提早说了开会的安排,最起码早上会和老马在一起商量,当然也不会错过吃羊杂碎的时间。

    朱伞叹了口气,把会议安排折好装在了口袋。心不在焉的听姜主任讲话。

    姜主任的讲话话足足说了有一顿饭的功夫,坐在他对面的县领导,由于昨晚打牌睡的太晚,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由不住的就合在了一起,不时的便低下了头并猛然一惊。牛副主任坐在他的身边,见他似睡非睡的样子,就不时的和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好不容易等到姜主任把该说的都基本说完了,主持会议的牛副主任就推了一把王县长,大声对参加会议的各大队领导和队长说:“下面请王县长讲话”。话音一落,下面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掌声。

    王县长揉了揉眼睛,好像还没有醒悟过来,牛副主任急忙把茶杯递过去,他端起来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下参加会议的人员,温文尔雅的说:“我也没有什么补充,刚才姜主任都讲了,很全面,很周到。这是县上在北山公社召开的一次经验交流会,参加的人数多,还要到搞好的大队参观,具体工作姜主任都布置到了各分管人员,希望你们尽心尽力把这次会议开好。”说着,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来参加会议的各大队领导和队长,大部分是第一次听县长讲话,都准备打起精神洗耳恭听,有的还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王县长放下茶杯,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一下嘴,接着说:“我就说这几句,其它的话就不说了。谢谢大家。"”

    牛副主任见王县长刚说了几句话,就结束了。知道领导可能是瞌睡的缘故,不愿意多说。于是在征求了姜主任和其它领导的意见后,就宣布会议结束。

    起了大早来参加会议的大队头头们和队长非常意外,他们原以为王县长的讲话时间比姜主任还长,都强打精神,谁知王县长没有说几句话,就结束了会议。于是各大队头头和队长便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一边抽烟,一边相互交流会议材料的准备情况。牛副主任是会议材料和后勤生活保障组的负责人,他清楚会议开的成功与否,和生活搞的好坏有很大关系。所以,他借和各大队大队长谈材料的机会,向各大队摊派了大米和白面,安排各大队在会议召开的前一天,必需派人把摊派的粮食送到公社食堂,交给朱伞验收。

    朱伞也是会议材料和生活保障组的成员,牛副主任在摊派粮油的时候,朱伞已经跑回食堂在吃羊肉揪面了。

    于是,刘英就帮助牛副主任把各大队摊派的粮油数量记录了下来。

    在吃中午饭的时候,刘英就把各大队交粮油的数量单子交给朱伞。他拿着单子略略的瞄了一眼,同早上给的会议安排放在一起。

    朱伞现在对刘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只要刘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天晚上的事情就会浮想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她把刘英视为淫乱淫妇,但是,对牛副主任却没有这么认为。

    吃过中午饭,食堂就剩老马、陈师傅和他三人的时候,朱伞把开会的安排和各大队摊派的粮油告诉了老马和陈师傅。

    老马吸了一口烟,望着一本正经读会议安排的朱伞,叹了一口气,说:“加上公社干部和开会的人员,第一天大会有近一百号人吃饭,第二天、第三天开会的人少,也有三十号人。说什么咱俩也得计划计划,不然的话,受累不说还挨骂。”

    朱伞和陈师傅瞪着眼睛,他们没有组织过这么多人吃饭的场面,不知道如何摆布。于是,朱伞虔诚的请教老马:“你看会议安排也下来了,就三天的准备时间,你说咋办,我记下来,下午找牛副主任商量。”

    老马拿起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浓茶,他觉得具体怎么摆布吃饭的事情,要和牛副主任当面说,不能向早上吃羊杂碎一样,全是你朱伞的功劳。原来老马通过刘英的口,知道朱伞在上厕所的时候,到姜主任和牛副主任的办公室说了吃羊杂碎的安排。羊杂碎做好后,朱伞趁食堂还没有来人吃饭的当口,给姜主任、牛副主任和王县长舀了一锅,端到办公室单独吃。在这给过程中,刘英从牛副主任的口中知道早上吃羊杂碎,于是就第一个来到食堂。当时,老马好奇怪,每次不论吃早饭还是中午饭,刘英都来的比较迟,于是就问她怎么今天吃饭如此积极,刘英是一个有嘴无心的人,就告诉了老马,她怎样知道今天吃羊杂碎的。其实这没有什么可多心的,老马就偏偏和朱伞在这件事情上就较了劲,所以,早上的羊杂碎他没有给朱伞多留一份,可巧的是,端去的一锅朱伞也没有吃上。这让老马心里过意不去,便又给朱伞单领做了一碗羊肉揪面。

    老马想到早上的事情,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毕竟是自己讨好领导的计划,让朱伞夺了头功。但这好像也不是问题的症结,他觉的朱伞患有一种立竿见影,急功近利的小聪明。如果这种小聪明表现的太露骨,有可能会给领导的心里造成阿谀奉承的影响。于是,老马对朱伞说:“你去找一下牛副主任,叫他来食堂商量一下会议吃饭的安排。”老马知道吃饭对会议成功的重要性,牛副主任更不用说,他估计只要朱伞一说,牛副主任一定会马上过来。

    事实的确如此,朱伞一说商量会议吃饭的计划,正在休息的牛副主任赶忙起身来到食堂,同老马确认下了会议的吃饭安排,并再三叮咛老马,清炖羊肉一定要做好,让开会的人员牢牢的记住这顿饭。实际上记住了老马的清炖羊肉,也就记住了北山会议的组织者。

    在会议召开的前一天,朱伞借吃过午饭的闲暇时间,在饭桌边递给给老马一只香烟,说:“快一个星期都没有回家了,前几次回家都像掏火的一样,急急忙忙的啥话没啃一声就回来了,咱爹自作了手术也没有个啥补养的,正好回去把羊腿带上。不然一家老老小小见你回来,都眼巴巴地看着”。

    老马抽着烟,看了一样正在洗锅的陈师傅,给朱伞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进了睡觉的里屋,老马坐在炕沿上,低声对朱伞说:“回家的时候,去碳房子再拿一幅羊杂碎,把羊头留下,用报纸包好拿来给陈师傅,其余的你带回去。”老马的安排朱伞听了很是高兴,他满脸笑容,也明白老马为什么这样做的用意。

    朱伞见老马手中的香烟已经抽的就剩烟屁股了,就赶忙又递上一只,眯着眼睛说:“就按你说的,我这就去拿羊杂碎”。

    朱伞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哼着在矿山和姜主任学会的秦腔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抱着布袋子和废报纸来到碳房子,快速的把羊头用报纸包好,又将自己分的羊腿和下剩的羊杂碎,一同装进带来的布袋子,并随手捆扎到存放在碳房的自行车后架上。

    朱伞推着自行车,抱着用报纸裹着的羊头来到食堂门口,把自行车立在背人的地方。他进食堂就把羊头交给老马,他要让老马亲自交给做饭的陈师傅,让陈师傅知道这是老马的好意。

    老马接过用报纸裹着的羊头,他没有直接送给陈师傅。而是放在睡觉里屋盛米面的木柜上,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脱鞋上炕打开自己的小木箱子,拿出也是用废报纸裹着的一包东西递给朱伞,说:“把这包红糖给你妈带上,她不吃荤腥。”

    朱伞接过红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为安排吃羊杂碎和老马争宠邀功而惭愧。朱伞低着头,似乎觉得自己脸在发烧,又似乎觉得自己脸在发红。他的心在发慌,不知自己的手脚放在那里合适。他站在炕沿边,尽力的镇静自己的心情,他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了一只,深深地吸了一口,强强的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他在为自己的小肚鸡肠而后悔自责。

    朱伞的这些窘迫举动,老马没有注意,他把红糖递给朱伞后,也一直低头整理自己的小木箱。待他抬头,朱伞已近平静了刚才窘迫的心情,他又掏出香烟递给老马,老马把烟夹在耳朵上,挥手说:“你赶紧回去吧,给你爹说,会开完了,我抽时间去看他。上次在你家说,让他来公社食堂吃清炖羊肉,看来不行了,你把羊肉和杂碎带回去,让他自己做。等忙过这些日子,公社吃饭人少的时候再叫你爹来吃清炖羊肉。”朱伞“哎”了一声,拿着用废报纸裹着的红糖就出了食堂门,骑上自行车就上了回家的路。

    在路上,朱伞思默着刚才自己的窘迫,心里觉得十分好笑。在当时那种感人的举措和话语,再加上自己对老马的误解和明目张胆的邀功,的确显得自己是非常小家子气。现在离开了那种感人的场景和语境,且又是自己一个人,这时候回想起来,又显得自己当时是感情用事,在处事待人方面显得不很成熟。朱伞摇摇了头,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种胡思乱想。于是,有意无意间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朱伞回到家已近是后晌午了,媳妇秀珍还没有从大队猪场收工,上学的两个姑娘雯儿和晴儿还没有散学。家里就父亲朱义坐在门口的石头碾子上抽旱烟,他见朱伞回来,就朝院子里收拾柴火的吴奶奶招呼了一声:“狗蛋爸回来了”。

    吴奶奶听见老头说儿子朱迩伞回来了,放下抱着的柴火,拿笤帚快速的扫干净自己衣服上的灰土,迈着小脚“噔噔”的来到门口。朱伞立住自行车给父亲朱义点上纸烟。见母亲出来,就一同和父亲推着车子进了院子。

    朱伞没见着儿子狗蛋,就问吴奶奶:“狗蛋出去玩了?”吴奶奶叹了一口气,对朱伞说:“今天早上狗蛋和你爹到河滩上拾粪,在河边的水渠里看见了一条大鲤鱼,你爹就用叉子把鱼插着了,他下不了水,就叫狗蛋下到浅水的渠里,把鱼捞了上来,天凉孩子一激水,从中午就发烧。这不,我刚给吃了你爹找来的药,在炕上睡着了。”

    朱义也笑着说:“天下的事情很凑巧,这几天渠里放水淌庄稼,谁知早上停水,在渠的窝水处正好有一条大鲤鱼“啪嗒,啪嗒”的乱跳,插住后,狗蛋抱上来,足有十一二斤重,我已经收拾干净。你妈还说等秀珍下午收工回来,到公社叫你回来吃鱼呢!你有口福,没有去叫,就回来了。狗蛋发烧,我找了几片从县医院做手术开的消炎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不妨事。”

    老两口对朱伞突然回来非常高兴,本来抓到大鲤鱼就盼着朱伞回来,结果儿子竟然回来了,按老家迷信的说法,朱伞有口福,将来会有出息的。当然狗蛋发烧老两口也非常着急,虽然嘴里说不妨事,但心里十分的不安,朱伞回来老两口就不担心狗旦了。

    朱伞把装羊后腿和羊杂碎的布袋子从自行车上卸下,提到狗蛋和爷爷奶奶平时睡觉的厨房。

    朱义坐在狗蛋身边,拿手摸了摸狗蛋的脑袋,对朱伞说:“这会儿烧退了,你看睡的多香啊”。

    朱伞也有好多天没有见儿子了,听父亲说话,就丢下布袋子来看狗蛋,朱伞也拿手摸了摸狗蛋的脑袋,果然凉了下来,谁知他手还没有离开狗蛋的脑袋,就见儿子狗蛋扑闪扑闪着大大的眼睛看住他。原来朱伞骑车手凉,放在狗蛋的脑袋上惊醒了他。

    狗蛋一看是爸爸回来了,翻身就抱着朱伞的脖子,给他讲抓鱼的趣事。吴奶奶怕孙子发烧没有好利索,就过来哄狗蛋睡下,说:“抓鱼的事你爸爸都知道了,咱狗蛋长大了,爸爸还夸你了”。

    朱伞把布袋里装的东西掏了出来,给坐在炕边抽烟的父亲,说了这些羊肉和杂碎的来历,朱义没有啃声,只是皱着脑袋,“吧嗒,吧嗒”的不停抽烟。他觉得,怎么今天这么多好吃的东西都降临到了自家,有点受用不了。

    朱伞把老马带给吴奶奶的红糖拿出来,给狗蛋砌了一碗糖水,把剩余的交给吴奶奶说:“这些你放在娃娃找不到的地方,不然知道了还不够他们吃的。”吴奶奶笑着接过红糖,从中又扣出一块塞在狗蛋的嘴里。

    收拾停当带回来的东西,朱伞和父亲朱义坐在炕上抽烟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朱伞便把发现牛大伟和公社出纳刘英私通的事,还有牛大伟工作调动的事,讲给了父亲朱义。朱义在省城当官的时候,知道财务的重要,尤其是主管财务的长官和具体管钱的办事人员勾结在一起,一定有经济方面的问题。于是朱义打住朱伞的说话,问道:“你和牛大伟有没有经济方面的交往?”

    朱伞抬头看了一眼父亲,想了想以往和牛大伟的交道,心有余悸的说:“我和牛大伟有三四百块钱的经济往来,都是没有账面记载的款项。”

    朱义怒睁着眼睛,把汗烟锅子在炕沿边敲得“嗵、嗵”作响。他强压着火气,对朱伞平声静气的说道:“只要你和他有经济往来,不要说是三四百块钱,就是一二百块钱,你也摆脱不了干系。他不出问题还好,他若出了事情,你能逃脱牵连吗?一条线上的蚂蚱!”

    朱义一番怒气冲冲的话语,惊吓的朱伞停住了抽烟,他熄灭了手中的纸烟,胆怯的问:“你说现在怎么办呢?”

    “马长贵知道牛大伟的这些事情吗?”朱义问。

    “知道,我发现后,当天晚上就讲给老马了。他也知道我和牛大伟之间的经济往来,我们三人都分了食堂没有记账的结余款。分的时候,老马照顾我,多的给我,少的他拿,牛大伟也拿一部分。”朱伞一五一十的把他和老马、牛大伟的关系讲给了父亲朱义。

    朱义听了朱伞的话,明显的意识到朱伞和老马、牛大伟他们三人的关系不一般,在联系到这一年来家庭生活的变化,无不与这种关系有关。他慢慢把旱烟装满了烟锅,又缓缓划了一根火柴点着烟锅,一股带有刺激性的白色浓烟扑鼻而来。朱义抽了好几口,眼睛都没有离开冒烟的烟锅,也没有和朱伞说一句话。在他的思想中,儿子平平安安的工作是他最大的希望。现在儿子在公社这个基层平台受到各方面关系的影响,步入了一种潜在的危险。要防范这种危险,是朱义目前急需要思考的问题。他捋了捋自己干枯的、有些零乱的白发,有抬头仔细的瞅了瞅也有几根白发的儿子,放缓口气说道:“现在你们三人之间是这样的关系,那么你们之间就的相互照应,以老马为中心,注意观察掌握牛大伟工作调动所带来的变化。牛大伟调动工作,一定会引起别人的红眼,一定会有人给他造谣生事。所以,你和老马在这个关键时期要帮助牛大伟堵塞各方面的漏洞,渡过调动工作的关头。只要牛大伟调到县上,你们就有一个靠山。”

    朱义不紧不慢的唠叨,对朱伞来讲已经理解他讲的意思,而且也是这样做的。朱伞为自己已经这样做而庆幸。他点了点头,又把刚才熄灭的半截纸烟点着,抽了一口,对父亲朱义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意识到现在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在单位不拉帮结派,没有几个铁杆朋友,你会受欺负受排挤的。”

    朱义对朱伞的感受深有体会,他觉得儿子在公社这个最基层单位,学到了不少过去在煤矿没有学到的东西。虽然遇到了各种复杂关系的熏陶,但他具有了应对这种复杂关系的能力。一个人不处在这种环境之中,你是掌握不了应对这种复杂环境所必需的处事能力。

    两人说着话,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上学的雯儿和晴儿已经回来,她俩围坐在狗蛋的身边,听狗蛋讲抓大鲤鱼的经过。朱伞挽着衣服袖子在大铁锅里来回炒动,从铁锅里冒出的热气,把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包得严严实实,飘出的鱼香味迷漫了整个房间,三个孩子好长时间没有闻过这个味道了,他们说着笑着,呼吸着这诱人的香味。

    秀珍也收工回家来了,朱伞叫她拿了一个小盆子,从锅里舀了几块鱼段装在盆里单另放在锅台边,下剩的秀珍就每人一大碗,全家老小除了吃素的吴奶奶,美美的吃了一顿清炖大鲤鱼。

    吃完饭,天也黑的看不见外面的地面,朱伞给妻子秀珍嘱咐了一番,又摸了摸狗蛋发烧的脑袋,感觉已经不发烧了,就端上锅台的小盆子骑车回公社,临出院子门,朱义追出来又叮嘱朱伞说:“回去和老马说,有时间来家里转转。”朱伞答应了一声,就骑车上了回公社的路。

    回到公社,老马一个人在喝茶,陈师傅在洗刷锅碗。朱伞趁热把小盆子的鱼块端给老马。老马见是几块鲤鱼,就问朱伞那来的,朱伞就把父亲朱义和儿子狗蛋抓鱼的事说了一通,惹的老马和陈师傅“哈哈”大笑,都说爷孙二人好福气。老马见陈师傅已经收拾停当,就招呼过来也吃了一块。老马边吃边评价说:“河水煮河鱼香味地道,就是差生姜片,如果在炖的过程中,再加一些当地的老豆腐,那就更加美味了”。

    陈师傅擦了擦嘴,品味着鱼的鲜味说:“那是食堂的做法,我们当地的社员家,都是这种做法,讲究的是清炖,河水煮河鱼,没有那么多调料。”

    朱伞喝了一口老马的茶水,也应和道:“现在社员家那有鱼吃,有的人家一年闻不到一点荤腥,这不是老天有眼,让爷孙俩抓了一条,要不是那有这样的口福。”

    陈师傅见也没有啥事,拿毛巾擦了擦手,对还在吃鱼的老马说:“马师傅,你慢慢吃,我回去了。”

    老马吐出嘴里的鱼刺,抬头对朱伞说:“你去里屋打开木头柜子,把报纸裹的羊头给小陈带上。”

    “不拿了,留下你们吃吧。”陈师傅推让着。

    “拿着,这是专门给你留的,回去洗了煮上,一家人也闻闻荤腥。明天公社开会,吃饭的人多,你要早一点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我和朱伞给你当下手。”老马叮嘱道。

    “你和朱管理员放心,开会吃饭的事我都按你说的准备好了。”陈师傅心情愉快的对老马说道。

    朱伞把羊头塞给陈师傅,陈师傅高兴得推上自行车就上了回家的路。

    《清炖》70

    会议如期举行,三天后圆满结束。姜主任和牛副主任总算在全县各个公社头头面前出足了风头。王县长在北山公社蹲点也要结束,晚上吃过饭,他单独找牛副主任谈了一次话,主要内容就是他的工作调动问题,县上要成立一个运动办公室,需要他这样有工作经验的干部。牛副主任听了心里美滋滋,他没有直接表态调与不调,只是不停得说:“感谢领导的信任,感谢领导的信任。”临出门,王县长嘱咐他,调动的事情不要和别人说,现在的工作,主要是把省城报社来的记者接待好,把这次会议的宣传报道搞好。牛大伟"嗯"了一声。

    省城来的是一位女记者,名字叫安心,会议召开的那天就来了,住在公社财务室。会议结束,她还要采访好人好事的典型代表老马,坏人转化成好人的典型李队长。

    牛副主任从王县长住的办公室出来,就来到公社财务室。他在门口站着,静了静刚才激动的心情,才动手敲了一下门。“请进!”一声清脆带有省城口音的女声飘进牛副主任的耳朵。在北山很少听到这种声音,大家都讲北山当地的土话。牛大伟就连敲门也是有意而为之,在这之前他来找刘英是从来不敲门的。有一次晚上,刘英脱了衣服洗澡,忘了锁门,他没有敲门就推门进去了,结果搞的刘英很狼狈。后来他和刘英纠缠在一起,还问到这件事情。刘英笑盈盈的说:“要不发生这件事情,咱俩还可能缠不到一起呢。”

    牛大伟听到声音,便推门进来。安心认识牛副主任,来的时候就是他接待的。所以,安心见是牛副主任,急忙起身给他让座。牛大伟坐在床头,摸了摸铺盖,说:“公社条件不好,屋里还比较凉,晚上休息的时候,给炉子加上煤块。”安心对牛副主任的关心甚是感激。笑着说道“条件好多了,一人一间屋子,晚上能安静的写作就很不错了。”接着她谈了对老马和李队长的采访计划,牛副主任答应马上安排。

    采访从老马开始,安心仔细的看了牛副主任交来的材料,又重新调整了老马的采访提纲。牛副主任提前告诉了老马,采访地点就在食堂。

    老马见过记者安心,她来公社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老马拿手的清炖羊肉。吃完后,她还和老马交流了一些做清炖羊肉的经验。所以安心对老马也不陌生。

    老马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饭桌边端着茶杯等牛副社长和记者安心,朱伞洗干净了两个杯子也放在饭桌上,准备给他们来采访的记者倒水。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老马说的还和以前一样,基本事实同牛副主任写的材料没有多大出入,只不过采访的角度不同,对事实的看法和认识不同。采访结束后,安心就回财务室一个人整理采访笔记。在夜色降临的时候,刘英敲门进来,安心和她见过面,知道他是公社出纳。刘英比安心的年龄大不了几岁,可长的老气,虽说没有受过风吹日晒,比农村同领女人长的年轻,但比起省城来的安心,不论肤色、身材和穿戴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刘英见了安心有一种女人特有的自卑感。于是,安心放下正在写的稿件,起身给坐在床头低头不语的刘英倒了一杯水,问道:“刘姐,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怎么气色不好?”刘英“哎”了一声,眼眶中的泪水由不住的流了出来,她拉着安心的手,把牛副主任调县城工作的事情说了出来,意思是请安心找王县长说一说,不要调动牛副主任的工作。安心有一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是她和刘英不是很熟悉,只是刚认识几天,就托她找王县长说这样的话,有些太唐突。二是调动牛副主任到县城工作是好事,刘英为什么要阻拦,她和牛副主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刘英说的话,是不是牛副主任的意思?安心迅速的在脑海中把刘英所说的话捋了捋,安慰刘英说:“你托的事情,让我想一想,找机会给王县长说说”。安心说这话的目的,就是让刘英平静平静,实际上她是不会参与此事的。

    刘英给安心说完事情,便趁夜色来找牛副主任,在走的路上,一阵阴冷凉风使刘英一惊,她猛然意识到:找安心说这话是错误的举措。因为,牛大伟给她透露调动工作的消息,就强调目前还不能告诉别人。现在告诉了安心,牛大伟如果知道,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当然,找安心说这话,不要调动,也是为了牛大伟和自己,这几个月来,牛副主任主管公社财务,不论报销发票,还是私自借钱她都给牛副主任最大的方便,现在,有一些钱对不上帐。如果牛副主任调走,换一个新的领导来管财务,这里面的窟窿如果暴露问题就大了。刘英觉的这些窟窿首先需要给牛副主任说清楚,而不是先找安心来阻拦。想到这里,刘英加快了来牛副主任办公室的步子。

    牛大伟一个人在办公室看开会的文件,刘英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进来。她一屁股坐在炕上,没有好气的问牛大伟:“你想过没?王县长调动你到县城工作,谁来为你填公社财务上的窟窿?你一走,换个领导,人家接手,难道不查财务吗?”

    刘英的一席话,对牛大伟如一声炸雷,刘英不是朱伞。现在公社财务大约有二三千元的窟窿,需要尽快堵上。这些窟窿是当副主任这一段时间以来,到县城给领导送礼,陪领导打牌赌钱输掉的,还有就是陪姜主任到县城看望战友朋友花了,有发票但不合财务制度报销不了。总之,都是自己从刘英手里打条子借的钱,按财务制度,每个月都要报销平帐的。由于和刘英的关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蒙混过关了。今天一时高兴,把调动工作的事情告诉了刘英,竞惹出了这样的麻烦。

    牛大伟自责自己,狠自己没有管着自己的嘴。但是转念一想,经济问题不是小问题,搞不好是要犯罪的。以前,自己当管理员,花多花少自己掌握,最多和老马说一说,给几条烟就蒙混过关了。后来,朱伞接了自己的工作,也是账款不符,好在差的钱不多,就几百块钱,自己借一借,朱伞在账务上填一填窟窿,也就移交过关了。刘英不可能替自己堵这个大的窟窿,况且这个窟窿她也堵不起。

    牛大伟想到这里,到吸了一口冷气。他权衡了调动工作所引发的结果,觉的刘英建议不调动工作是有道理的。他看了看坐在炕沿边,低头不语,满脸忧愁的刘英,慢条斯理的说:“财务上就经差多少钱?”

    刘英抬起头,带着哭音说:“我仔细合计了一下,总共差现金两千三百二十七块钱,不知道你这里还有没有能报销的发票?”

    牛大伟挠了挠头,离开办公桌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又看了看刘英,发现她两眼红肿,想刚刚哭过一样,便问道:“你哭啥呢?,看眼睛肿的象桃子一样,怎么出去见人?”

    刘英是一个有口无心的人,做啥事容易冲动、直来直去,说话也不过脑子想一想,于是,见牛大伟问起哭鼻子的事,就直言不讳的把给记者安心哭诉的事说了。

    牛大伟一听便火冒三丈,指着刘英的鼻子就嚷了起来:“你胆子真大,认识安记者才几天,就敢托人家帮忙办事情,你啥意思?象害死我呀!再说了,你托安心给王县长说话,阻拦我的工作调动,你难道就不想一想,人家怎样看待我和你的关系?这不是自我暴露吗?”

    牛大伟的话是有道理的,自刘英出了门,安心就再没有心思整理采访记录。她觉的刘英托她帮忙阻拦牛副主任的调动很奇怪,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结?既然是托她阻拦,又显得如此伤心,这又是为何?

    记者的敏感性和“打破沙锅纹到底”的好奇心,使安心有一些坐不住了,她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刘英和牛副主任的关系。于是她披上外衣摸黑来到了食堂。

    朱伞和老马没有睡觉,他两坐在饭桌前趁没有其他人在算开会的伙食帐,见记者安心叫门,就赶紧把桌面上的账本和条子、饭票收拾到木头小箱里,开门把安心让进了屋里,在饭桌旁坐下,朱伞拿了一个洗干净的茶杯泡了一杯糖茶递上。安心对着冒热气的茶杯吹了吹,细细的茗了一口糖茶,开门见山的和老马说起了牛副主任在公社的工作情况。老马不知道安心问话的意思,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了牛副主任的一通好话。当然,安心的问话朱伞也听到了,他也摸不透安心问话的意思,就没有敢插话,只是在一边听着。安心听完老马对牛副主任的赞扬之后,又问道:“刘英和牛副主任工作配合的如何?”突然的一句问话,朱伞和老马就象被电激了一下,两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安心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朱伞和老马心里忐忑不安,脑海中快速浮现出刘英和牛大伟私通的一幕。至于刘英和牛副主任的私通,安心没有意识到。但她知道刘英是管钱的,牛副主任是管刘英的。刘英阻拦牛副主任调动工作,就说明她俩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按理说,牛调动工作是好事,也挨不着你刘英来托我说这事呀。一阵的沉默,安心发现,老马对牛副主任的赞誉和对刘英与牛副主任之间关系的一言不发,实际上就说明这两人有不明白的关系。只是老马和朱伞不敢说而已。当然,朱伞和老马所知道的关系就是男女关系,而安心所担心的问题是经济问题。

    安心在食堂的交谈,她从记者采访的角度已经获取了不少牛副主任和刘英的信息。她从食堂出来,迎着微微的寒风,在大脑中把刘英和牛副主任关系,结合老马的赞誉,以及老马和朱伞的表情变化迅速的在脑海中过一遍。她觉得有必要和王县长交流一下她对牛大伟的看法。

    安心出了食堂门,朱伞和老马感觉安心可能知道了牛副主任和刘英的男女关系。于是老马催朱伞到牛副主任的办公室,把记者安心来食堂询问采访的事情告诉他。朱伞本身也有这种想法,便快速来到牛大伟的办公室。此时,牛大伟正在为刘英所说的事情犯愁,见朱伞摸黑敲门,迫不及待的趿拉着鞋开门让朱伞进来。

    朱伞也是开门见山,把安心到食堂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牛大伟。一听朱伞的话,牛大伟慌了神,又把刘英找安心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朱伞。

    结合牛大伟的说话,朱伞分析认为,安心还不知道刘英和牛大伟的私通,估计怀疑他俩有经济问题。朱伞松了一口气,觉得还不能把知道牛大伟与刘英私通的事情说出来。

    在朱伞思考的过程中,牛大伟出于对朱伞来通报安心问话的感激,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大前门”香烟递给朱伞。他觉得朱伞是信任的朋友,而且打过多次交道,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在朱伞抽烟之际,牛大伟屏声静气地把刘英所说公社财务短款二三千元的事情告诉了朱伞。

    听到短款二三千元,朱伞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觉得这个事情太严重了,牛大伟现在告诉他,就等于把自己也拉到了这条破船上了,不把牛大伟所说报告给公社领导,有相互隐瞒包庇之嫌。报告给公社领导,有失朋友之义。朱伞出在一个六神无主的状态。他扔掉叼在嘴巴上的半截香烟,平静了一下七上八下的心情。他清楚问题的严重性,与其牛大伟讲给他一个人听,不如现在拉上牛大伟找老马,让他也听一听事情的真相,看老马有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老马已经睡下,朱伞和牛大伟蹑手蹑脚的进来,点着煤油灯,把老马唤醒。朱伞掏出“大前门”香烟给老马点上,老马望着朱伞,再望了一言不发、还有一些木讷的牛大伟,莫名其妙的问:“你们这么晚了不睡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于是,朱伞坐在炕沿把牛大伟短款的事情告诉了老马,为了把原委说的明白一些,还把刘英找安心阻碍牛大伟调动工作的事情也告诉了老马。

    事情的真相使老马心惊肉跳,他和朱伞一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关键是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老马翻身披上衣服,问了一句还站在地当中的牛大伟:“你和刘英是什么关系?”牛大伟对老马的问话有一些顾忌,不好意思说,但是到了目前这种状况,他又不得不说。于是一咬牙,便把和刘英的男女之事统统说了出来。

    其实,牛大伟是一个有肇事无当事的人,他和刘英纠缠不清也是没有多长时间,只是刘英丈夫不在身边,而且年龄有比牛大伟大五六岁,快四十岁的女人遇到三十多岁的牛大伟岂能放手。与其说是牛大伟缠上了刘英,还不如说刘英借牛大伟提拔抓住他做靠山。

    老马和朱伞对牛大伟的风流现在一点不感兴趣,他们的判断刘英是不会放过牛大伟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稳着刘英,把短款的窟窿眼补上。当然,牛大伟还没有认识到刘英对他的不利,认为刘英和他发生关系是两人相互喜欢的结果,至于别有用心是不可能的。而老马和朱伞则不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老马让一直站在地当中的牛大伟坐在炕沿边,把补上欠款的想法讲给了牛大伟和朱伞。

    牛大伟哭丧着脸说:“现在有两千三百多的缺口,我拿什么补这窟窿呀?”

    朱伞也愁容满面的说:“两千三百多块钱,不是个小数,谁有这么多钱呀!”说着,掏出牛大伟给的一盒“大前门”,自己拿出一只,下剩的半包全扔给了坐在炕上的老马。他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让牛大伟看到烟给了老马;二是促进老马赶快想办法;三是让牛大伟知道为他办事的诚心,让老马知道朱伞为朋友办事的忠心。

    老马接过朱伞扔过来的香烟,点了一只,眯着眼睛抽了几口,一句话也没有说。坐在炕沿边也抽烟的朱伞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他看了看低着头,无精打采,一脸愁容的牛大伟,说:“愁也没有用,现在的办法就是咱们三个人想一想,找找凑钱的路子,时间也晚了,先休息吧,待到明天我和老马再找你商量。”

    牛大伟听了朱伞的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他知道自己所面临问题的严重性,在自己人生遇到困境的时刻,朱伞说出的办法使自己有了主心骨。他两膝一软便跪倒在朱伞和老马面前,朱伞和老马吓了一跳,朱伞急忙跳了起来把牛大伟拉起坐在炕沿上。牛大伟两眼含泪,哽咽的说:“两位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现在有两位大哥相救,今生今世不会忘记,只要我保住工作,解决了目前这个困难,今后不论我走到哪里,两位大哥的恩情我一定报答”。

    牛大伟一席感激涕零的表述,感动了一言不发的老马。本来老马就是一个好动感情的人,于是他拉着牛大伟的手,对朱伞说:“你那里不是还有一些结余吗?大伟的事情咱三个人共同想办法,你看怎么样?”

    老马突然的表态,彻底打乱了朱伞的计划。他原本打算晚上和老马商量牛大伟的筹款事宜,让牛大伟先想办法找亲戚借一半,剩下的他和老马帮忙解决。谁知道牛大伟一跪一哭,勾引起了老马强烈的同情心,于是出现了老马未经朱伞同意就突然表态。朱伞见老马当面要他表明凑钱帮忙,他心里由不住的恼火,但朱伞再恼火,他一般不会显露在脸面上。他看了一眼似哭非哭,而满面愁容的牛大伟,也不由自主的泯生一丝可怜。在朱伞脑海里,牛大伟的形象,从待人热情,到趾高气扬,一直到现在的可怜兮兮,好像都出现过,他不知道那个是真实的牛大伟。

    现在老马让自己说话,说啥呢?朱伞考虑了一下,想了想回家父亲说过的话,又看了看眯着眼睛的老马,便摆着手说:“你的事就是咱哥们的事,老马已经说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天塌不下来,明天咱几个商量凑钱。”

    牛大伟走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朱伞睡在炕上,怎么也合不上眼睛。倒是老马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打起了呼噜。他塞了塞被角,侧身面对墙壁,回想从调入公社到目前经历的一件件事情,在公社大院,遇到了老马、牛文书、王玉春、李队长等好多各个方面的人物,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在公社这个基层社会求生存、求尊严、求发展的艰辛。随着思绪,随着老马的呼噜声,朱伞进入了梦香。

    他好象和老马来县省城找牛大伟办事,到单位没有见到牛大伟,问了几位牛大伟同事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老马着急得在单位门口转圈,不停地抽烟。突然来了一群人,是公安局的,都穿着制服,在他们中间有牛大伟的身影,仔细一看,牛大伟低着头,胳膊被绳子捆住,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字。他拉着老马使劲的往牛大伟的身边挤,还不停的朝牛大伟招手,可能是人多,朱伞和老马满头大汗,始终挤不到前面,牛大伟也看不见朱伞和老马。在着急之时,老马对朱伞说:“你大声喊牛大伟的名字”。朱伞在老马的鼓舞下,他朝着人群就大喊一声:“牛大伟!牛大伟!”朱伞在梦幻中的一声大喊,惊醒了老马,也惊醒了正在做梦的自己。

    老马翻了一下身子,看了看闭着眼睛还装睡觉的朱伞,伸手推了一把,朱伞揉了揉眼睛,莫名其妙的问老马:“你推我,啥事”?

    老马又推了他一把,说:“你做梦了,大声喊牛大伟的名字?”

    朱伞知道刚才做梦的事情,但他不知道梦中的喊声惊醒了老马。于是他问老马:“你听见我喊牛大伟的声音了?”

    老马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泛白,隐隐约约的也能听见几声鸡叫和狗叫声。他干脆翻身披上外套,靠墙坐在炕上,问朱伞:“你做的什么梦?”

    朱伞没有说梦见牛大伟当官的事,而是爬在被窝反问老马:“你让我给牛大伟凑钱,到底凑多少啊?”

    朱伞的问话一出,老马就知道,朱伞对给牛大伟筹钱的事情没有多大意见,只不过是数量问题。让朱伞自己掏腰包也不现实,一大家子人全靠朱伞的工资养活,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食堂的伙食结余。老马端起昨夜的凉茶,“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朱伞说:“牛大伟这个小伙子和我共事了好几年,要说贪,那个人多少都有。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鸟为食忘,人为食死。人人都有贪心,老祖宗总结的很精辟。我们对牛大伟也不能求全责备,这些年我对牛大伟的观察,这个人在全公社干部中间还比较有才能,贪心也比较轻,对人都比较公道,不是好事一人独吞的主。关键的一点是有情意,听话,不胡说八道。当然,听不听别人的话我不管,主要是听我们的话,能帮我们办事。凑钱多少,就看食堂伙食费的结余,结余多少,就让牛大伟打多少的借条,虽然说都是公款,你这里比刘英那里事少,也比那里安全。”

    对于老马所说的看法,朱伞有相同的认识,再加上睡觉的梦境,也强化了帮助牛大伟的意识。于是他也翻身做了起来,扳着手指头和老马说:“食堂伙食费这几个月一共结余了一千三百多块钱,再加上这次会议的结余,不到二千,我前几天粗粗的计算了一下,差七十不到二千。这里面包括咱几个人的私分款六七百元。前几天姜主任陪王县长打牌,还从伙食结余中拿走了四十。实际上能动的钱最多就是一千二百块钱。你看借给这些钱行不行?”

    朱伞答应借钱的数量大大超出老马的期望,他觉得能借给牛大伟七八百块钱就相当不错了,毕竟食堂的结余也是公款,虽然暂时没有人来查,但也不能粗心大意。于是老马掏出一只香烟扔给朱伞,自己也点了一只,沉默了一会儿,仰头朝屋顶吐出了一股浓烟,他闭着眼睛,看也没看朱伞一眼,好象在思索什么。

    朱伞抽着老马扔来的香烟,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在等老马的意思。而老马此时琢磨的不是要借牛大伟多少钱,而是他和朱伞、牛大伟三人能私分多少钱。于是他慢腾腾的问朱伞:“扣除食堂真实的结余,剩下的六七百块你那里有现金吗”?

    “现在有一千六百多块钱,不打一千七,我拿了三百了块钱交了生产队上的倒找款,还没有还回来。”朱伞不假思索的说。

    老马见朱伞对结余的账款如次清楚,就和朱伞商量:“你拿的三百多块钱就不用还了,剩下的就给我和牛大伟,你看行不行?”

    老马的话正合朱伞的心意,但有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同意,于是他故意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这怎么行呢?我不能多拿,干脆平分算了。”

    朱伞这么说话,老马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便不加推辞的说:“就按我的计划办,你多拿些,剩下的给我和牛大伟。关于给牛大伟借多少钱,咱两明天找时间和牛大伟商量,先看牛大伟自己能筹集多少,下剩的咱俩再说,记着不要给牛大伟说你那里有一千二百块钱的事。“

    朱伞“嗯”了一声。

    第二天吃早饭,朱伞和老马在食堂一直等牛大伟,公社在食堂吃饭的干部都吃完走了,就是不见牛大伟。朱伞是个急性子,就借上厕所的机会来找牛大伟,见办公室的门锁着。他又折回倒公社财务室,问刘英知不知道牛大伟干啥去了,谁知道今天刘英的火气特别大,她瞪了一眼朱伞:"我又不是领导,牛大伟干啥不干啥论不倒向我说明吧?”说完,低头不理朱伞。朱伞觉得好没有面子,就再没有说话,灰溜溜的出了财务室回到食堂。

    老马见朱伞进来一脸的不高兴,便知道可能出去受了别人的气,就拉朱伞坐在吃饭桌边问了究竟。朱伞说了刘英向其发火的原委以后,老马哈哈大笑:“你也是不动脑子,怎么一大早就去找刘英问牛大伟的去处,人家不是牛大伟的老婆。”老马的说明使朱伞茅塞顿开,本来刘英在为牛大伟的事情闹心,况且牛大伟已经对刘英产生了戒心,所以他的行动不会再对刘英说了。刘英发火生气正好说明他不知道牛大伟的去处。

    实际上牛大为昨晚从食堂出来回到办公室,紧张的就没有睡觉,黑灯瞎火的在办公桌边思前思后的坐了半晚上。到后半夜,刘英借上厕所的机会来敲他的门,他都没有开。在天快亮的时候,牛大伟觉的老马考虑的周到,先借一些钱把欠款还了是最要紧的。于是趁天还没有亮,就骑自行车回家准备凑钱的事情。在走之前,他给姜主任写了一张纸条,从门缝塞到了姜主任的屋里。早上,姜主任开门看记纸条,才知道牛大伟家里有急事赶晚上回家了,要到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当然,牛大伟回家朱伞是不知道的,但是,他和老马心里明白,估计是回家凑钱去了。

    牛大伟回到家,马不停蹄的在亲戚家凑了九百块钱,赶天黑回到公社。因为心里着急,到办公室连口开水都没有顾的喝,放下自行车就赶紧往食堂跑。

    朱伞和老马对牛大伟的到来显的非常平静,朱伞嬉皮笑脸的问:“你一天慌里慌张的到处乱跑,吃饭了没有?”

    老马见牛大伟嘴唇都干裂的起了皮,心里又涌出一股怜泯,便把自己的喝水缸子递给牛大伟,并对收拾锅台的陈师傅说:“你和一碗白面,给牛副社长做揪面吧。估计跑了一天,还饿着肚子呢?”

    牛大伟喝着茶水,喘了口气,点点头,苦笑着说:“今天来回骑了一百多里路,就吃了一顿饭,现在饿的头都发昏。”说完话,牛大伟借陈师傅做面的功夫,他把老马和朱伞叫到里屋,把自己回家凑钱的事告诉了他们俩人。

    老马一看牛大伟才凑了九百块钱,现在还差近一千四百块钱,于是他把眼光投向了朱伞。朱伞是聪明人,他知道老马的意思,便对老马说:“你给出个主意,咱们都是好朋友,你说怎么办吧?”

    老马瞅了瞅牛大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事情发生了,也没有什么可愁的,这样,朱伞那里给你借九百块钱,下剩的我给你凑。”

    朱伞点了点头,对牛大伟笑着说:“你放心,你拿我这里的钱,比你拿刘英那里的钱踏实的多。”其实朱伞心里也暗暗高兴,老马说的借款金额比自己提出的少了三百块钱,这样,除了借给牛大伟九百块钱外,还下剩三百多块应付各种想不到的开支。

    牛大伟对于从朱伞那里能借到九百块钱,超出自己的意料,因为从自己亲戚家一天才借了九百块钱,还是好几家凑起来的。他拉着老马和朱伞的手只是一个劲的抖着,没有一丝话语。

    牛大伟美美的吃了两碗揪面,才把咕咕叫的扁肚皮添的有些胀圆。他给朱伞打了借条,拿了九百块钱,一同自己凑的九百块钱,便来到财务室找刘英还钱。临出食堂,老马告诉他先还掉一千八百块钱,下剩的明天下午叫朱伞给送去。

    在财务室,牛大伟见记者安心一人点着煤油灯写采访稿件,就告辞准备到刘英的宿舍,他刚掉头没走几步,安心就开门叫他:“牛副主任,麻烦你进来一下,我有事情问你。”

    牛大伟又回头进了财务室,他坐在安心睡觉的木床边,问安心:“这几天采访的顺利吗?”

    “广播站的干部配合的很好,今天到北山大队采访了李队长,在交谈中,我有一个疑问,那天晚上是谁发现了李队长不轨行为的?是谁把李队长的作为告诉他老婆的?我觉的这个人有正义感,需要把这个敢和坏人坏事做斗争的人树立起来。而且这个人很有斗争艺术。”安心有板有眼的对牛大伟说。

    对于安心的建议,牛大伟一时无语应对,他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提出的问题,我和姜主任谈谈,看能不能找他们当事人再深入了解一下。”因为他还要急着找刘英还钱,对安心的建议只是一种应付,没有心思考虑,随口说了几句就起身出门来找刘英。

    安心见牛大伟对她提出的问题,只是口头承诺,便意识到牛大伟对进一步了解所隐藏的人不感兴趣。于是安心觉得好奇,有必要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至于怎么调查出报信的人,安心制定了一个新的采访计划。

    牛大伟离开安心写稿的办公室,就直接来到刘英休息的宿舍。公社本来女干部就比较少,到晚上一般没有什么事情,都休息的早。牛大伟来找的时候,刘英和其它两位女干部都已经睡下了,牛大伟敲了敲门,在室外告诉刘英来办公室一趟,刘英一听是牛大伟的声音,便穿上衣服随后来到牛大伟的办公室。

    在牛大伟的办公室,刘英坐在办公桌旁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在生牛大伟的气,一是昨天晚上找牛大伟,他没有给自己开门;二是早上朱伞找她问牛大伟的去向,她很尴尬。牛大伟坐在炕沿边,也一句话没有说,只是一脸的严肃。他把凑来的钱“啪”的一下扔在办公桌上,也没有说话,倒是把刘英吓了一跳。刘英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瞧了瞧桌面上的一沓钞票,知道牛大伟要还财务上的欠款。她把钞票数了几遍,是一千八百块钱。她低头问道:“怎么才一千八百块钱,还差五百块钱呢?”

    一直不说话的牛大伟平静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声音嘶哑的说:“下剩的五百块钱,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牛大伟说这话的意思是,试一试刘英对他到底有没有情谊,他清楚刘英凑五百块钱是没有啥问题的,丈夫在外地工作挣的是高工资,刘英在公社的工资也比自己高一级,家里就一个儿子上中学,一年轻轻松松攒五百块钱。

    牛大伟把让其凑钱的话刚出口,刘英就从椅子上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她似乎有些发怒,瞪着本来就小得眼睛说:“你以为我是开银行的,就是开银行的,也不能你拿了钱让我还呀!”

    这几句话噎的牛大伟低下了头,他不敢正视刘英发怒的目光。他有一些胆怯,怕夜深人静刘英不挡口舌的话语飘出室外,让别人听见。于是快速的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有抬,压低声音说:“拿上钱,你回去睡吧!”

    刘英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低着头瞄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一千八百块钱,好像有话对牛大伟说,只是不知道这话怎么说出口。她知道牛大伟拿钱也与自己不负责任有很大关系,如果自己坚持出纳的职责,及时催交结帐就结账捅出这么大的窟窿。她也后悔自己不因该和应该伟纠缠不清,贴上身子还贴上钱。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不由得心中涌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她拿着牛大伟扔在桌子上的钱,气呼呼的占了起站,指着牛大伟的鼻子说道:“钱是你花的,条子是你打的,我图了啥,你是领导看着办!”说完,“啪”的一下拉开门冲出办公室,淹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

    刘英的举动和话语把牛大伟怔着了,他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发狂的女人。他害怕刘英把事情闹大,于是又一次来到了食堂,找老马和朱伞商量。

    已经是深夜了,牛大伟不睡觉来食堂,老马感觉为还钱和刘英闹崩了。一个女人男人又不在家,和牛大伟纠缠她图了啥?不就是拿牛大伟当个依靠吗。借给你这么多钱,牛大伟才能走后门,拉关系,才提拔的这么快。现在你调走了,失去了靠山,刘英肯定不会放手,老马思默着这些厉害关系。趴在被窝里让牛大伟自己泡一杯浓茶提提神。朱伞开门后也迷迷糊糊的钻进被窝,对着煤油灯发呆。

    牛大伟喝了一口热茶,出了一口窝在心里面的闷气,对趴在被窝里的两人说道:“你们俩还的借我五百块钱,不然刘英就要把这件事情捅到姜主任那里去”。牛大伟把还钱和刘英闹僵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吐露了出来,吓的老马和朱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赶忙披上衣服从被窝钻出来。

    朱伞明白,一旦刘英把牛大伟的事情说出来,就牵扯到了自己和老马,谁都脱不了干系。揉了一把脸说:“我这里还有三百块钱,你拿去,下剩的二百块钱马师傅看有没有办法?”

    老马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就对牛大伟说:“事不宜迟,你现在骑自行车捎我找王玉春,看一看能不能凑齐。”

    所幸王玉春家离公社就隔一条大沟,牛大伟带老马一会儿就到。夜深人静的敲门声,招惹周边家户的看门狗不听狂叫。

    王玉春从睡梦中惊醒,披着衣服在院子里问:“谁呀”?

    “我”,老马压低嗓音回答道。

    王玉春不高兴的在院子里说:“半夜三更的敲门,有啥急事,不会等到天亮才说”。

    门开了,牛大伟和老马进屋便把要借钱的事情告诉了王玉春。王玉春本来就认识牛大伟,一看两人这么着急就二话没说,把老马存放在她手里的八十多块钱从一个包袱里拿了出来。老马一看不够,就对牛大伟说:“还有一个金箍子,你也拿上抵给刘英先还点钱,等事情过去了才赎回来,你看行不行?”

    牛大伟看到老马和王玉春这么尽力帮助自己,鼻子一酸,又一次给老马跪下,流着眼泪说道:“马师傅,你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大哥,只要我在位一天就为哥出力一天。”

    老马赶忙拉起牛大伟,也动情的说:“我一个外乡人,来本地混生活,全靠哥们弟兄帮忙,今后我们互相照应把工作做好 ,你放心,我马长贵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力”。

    王玉春见老马和牛大伟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知道肯定遇到了要紧事,就把金箍子找出来递给老马。老马用衣服兜襟把金箍子擦了一下,转手交给牛大伟。

    前后不到吸支烟的功夫,老马就帮助牛大伟从王玉春这里又凑齐了二百了块钱。

    公社食堂,朱伞还披着衣服坐在炕上抽烟,等老马凑钱的回来。当老马进屋说钱凑齐后,朱伞才松了口气,说道:“牛大伟捅的篓子也太可怕了”。老马谈了口气:“窟窿补上就好了。”

    这一夜,牛大伟怀里揣着三百八十块钱和一个金箍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老马、朱伞和王玉春,还有刘英、安记者,越想越睡不着,越想脑袋越痛,干脆起来摸黑披着棉被靠墙坐在炕上,静静的、一眼不眨盯着窗外的黑夜。不知不觉牛大伟坐着却睡着了,梦见自己当了副县长,带领一群社员扛着大红旗押着王县长在开批斗会,还不停的呼口号。不好,怎么姜主任,老马、朱伞还有王玉春也挂着坏分子的木头牌子一起参加批斗呢?牛大伟一着急,指着手下办事的怒吼:“你们抓错人了,你们抓错人了”。一声喊叫,却把牛大伟自己从梦境中惊醒。

    他搓了搓蓬松的头发,又回到了睡不着觉的现实之中。这时候,鸡已经叫了头遍。

    天亮了,牛大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脸都没有顾上洗,就把刘英叫的办公室,低声细语的把三百八十块钱和金箍子递给她说:“金箍子放在你手上押着,窟窿补上,这回你不用害怕了”。还对刘英许诺说:“等我调到县政府,帮助调动你丈夫的工作。”

    刘英对牛大伟的态度转变很是惊讶,也很喜欢,摸了一把牛大伟的脸,拿着钱和金箍子,什么话也没有说,扭着粗壮的腰身和肥大的屁股,麻利的离开了牛大伟的办公室。

    看着走远的刘英,牛大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像背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安心的采访工作进展顺利,这天中午,她把采访稿件拿给牛副主任申阅,但她坐在牛副主任办公桌边没有走的意思。于是牛副主任问安记者:“稿件放在我这里,要请姜主任和搞宣传的一起来看,你看还有啥事?”

    安心说:“就是我前几天和你说的一个疑问,你没有忘记吧?另外刘英找我反映不让你调动工作的事,经过几天的考虑以及和你们公社个别人的了解,我认为不在记者工作之列,没必要和王县长沟通,不过你要处理好和刘英的工作关系。”安心的一番旁敲侧击,提醒牛大伟不能再敷衍了事。

    “关于你说的,谁告发了李队长这件事,我这几天忙,没有安排做深入了解,不过你放心今天就找当事人调查询问,我知道,老马帮助王玉春,李队长祸害王玉春,都和你的采访报道有直接关系,这个不能马虎。至于刘英不让我调动工作,那是我们的私事,我会处理好的。”牛副主任认真严肃的回答说。

    安心见牛副主任积极应对,就出了办公室。这正是刚刚处理掉刘英的麻烦事,又遇到了更加难缠的安心。牛大伟在心里默默的咒骂着:它妈的,屋漏又遇连雨天,放屁都砸脚后跟。于是赶紧放下手里的活,一路小跑,来到食堂见老马、朱伞,商量找李队长的老婆,问“谁给她传的话”。

    朱伞一见牛副主任急的像火上了房,二话不说就准备骑车到北山找李队长的老婆问个究竟。可老马一点不着急,喝着糖茶,喊住朱伞说:“这件事情自始至终她老婆就不知道是谁说的,姜主任和牛副主任都知道,现在去问,不是找骂吗?”

    其实老马就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所以他不着急,但也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一旦捅出来,伤害的就不是李队长一家,而是王玉春一家,还有老马。还涉及到了公社姜主任、牛副主任以及一系列工作环节,甚至对安心记者的采访报道都是颠覆性的改变。这些老马心里清楚的就像一副明镜。所以老马必须严守秘密守口如瓶。可是,搞不明白“谁是告发者”,安心记者的这一关过不去,老马思索着解决的办法。

    朱伞听到老马的叫声,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老马。牛大伟也站在门口盯着老马。俩人不知道老马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显的有一点不知所措。

    老马招手让他们先进来坐下,把李队长骚扰王玉春的事情前后捋了捋,说:“这件事本身就是说不清楚的事,越挖越麻烦。我的意思是让李队长的老婆,承认自己和王玉春有过节,到王玉春家栽赃嫁祸,你看行不行。”

    朱伞觉得这个办法简单,随口说:“李队长的老婆愿不愿意这么说呢?”

    牛大伟认为如果这么说,不是和公社给李队长戴的“欺负军遗属”的帽子自相矛盾了。那么李队长的“坏分子”就不存在,李队长有坏人教育变化成好人就是一场闹剧了,这可是姜主任和自己万万不能答应的。牛大伟坐在饭桌边,抱着老马的糖茶喝个不停,他在思索着这么完善老马的主意。

    “你看让李队长和他老婆共同来演这场戏怎么样?一是李队长承认骚扰了王玉春;二是李队长老婆承认跟踪到了王玉春家;就把是别人告发的事情回避掉。”牛大伟又提出了一个更加完善的方案。

    老马听了牛大伟的方案,觉的可以这么办,便让朱伞去北山家里叫李队长过来。

    在公社食堂,牛大伟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李队长,让回去和婆姨统一口径,准备明天早上来参加安心的采访。李队长临走时,牛大伟从口袋掏了一包“大前门”塞给,一再叮嘱:“不要说有人告发的事,再问就说是记错了。”

    李队长回到家,就把牛副主任安顿的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婆姨,可这婆姨是一根筋,偏要说是有人来家说的,惹的李队长吓唬说:“旁人是谁?你给我指出来,指不出来,你就是胡说 ,就把你拉去大队批斗”。吓的婆姨再不敢嘴硬,只能乖乖的按李队长的交代说话。

    第二天,在牛副主任的办公室,安心记者见到了李队长和他婆姨。李队长认识安心,接受过安心的采访,他婆姨第一次见省城来的时髦女人,表现的不知所措。待回答安心的问题却满嘴脏话,骂的李队长猪狗不如,一口咬定是自己看见李队长去王玉春家了,闭口不提旁人告发的问题。

    安心没有从李队长婆姨的口中找出告发的那个人,从而也否决了自己的判断,打消了深挖采访背后故事的好奇。安心对牛大伟的采访安排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牛大伟对李队长和婆姨的配合也非常满意,就抓紧时间向姜主任汇报了安心记者的稿件审查结果,征的姜主任同意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安心记者写稿的财务室,慢条斯理的对安心说道:“公社领导认为,稿件真实生动感人,同意报纸发表”。安心接过稿件,一言不发的出来给省城报社打电话安排版面。

    安心出去后,财务室就剩刘英和牛大伟。刘英看着一脸不高兴的牛大伟,也不怀好意的说:“讨好安心,你够资格吗?”

    “闭着你的狗嘴,窟窿补上了,把欠条都给我”。牛大伟不客气的回怼道。

    “你想的美,答应我老汉调动工作的事情还没有办,兑现承诺了再给你不迟”。刘英针锋相对的回击牛大伟说。

    牛大伟见刘英一点不怯茬,一点不示弱,也就没了脾气,阴着脸色摔门离开了财务室。

    在食堂这边,老马和陈师傅在准备中午饭,朱伞抱着盛钱和饭票的木头箱子,拨拉算盘珠子算帐。自从把结余的钱全部借给牛大伟补了公社窟窿后,食堂的开销一天不够一天花。朱伞心急的就像火上了房,琢磨着老马也没有钱垫付,只有以自己的名义,向公社财务借钱维持食堂的三顿饭。他把这个主意告诉了老马,老马皱着眉头说:“借钱你不能找牛大伟签字,他签字刘英不会借钱,只有姜主任签字才能起作用。”朱伞点了点头,起身来找姜主任。

    在姜主任办公室,朱伞把借钱的事说了,姜主任同意在借条上盖了章子。姜主任让朱伞坐下,递给一支“大前门”,朱伞借过烟挨在鼻子上闻了闻,觉的姜主任这是在慰劳自己,以前都是自己给姜主任递烟,怎么这次姜主任给自己递烟,而且还是“大前门”,朱伞有点受宠若惊。就在朱伞思默之时,姜主任掏出一只漂亮的打火机,给朱伞和自己各点了一支烟,这个打火机让朱伞眼前一亮,觉的和王县长使用的一模一样,要知道,姜主任抽烟不用打火机,全是火柴点燃。莫不是姜主任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也讲究时髦了。

    “有一件事给你说一声,牛大伟这几天等安心采访结束就调动去县运动办上班,公社文书工作一直是他兼任,趁现在牛大伟还没有走,你赶紧写一份申请书,有牛大伟做介绍把组织问题解决了,你先把公社文书工作接上。”姜主任一边吸着烟,一边和朱伞交谈着 。

    这突然降临的好消息,打乱了朱伞的思考,他忘了口中叼着的纸烟仍在冒着青烟,烟灰就像一只弯曲的木棍,低着头,像做梦一样自言自语的说道:“公社文书工作我能干吗?”

    “怎么不能干?你这么多年的工作,是我亲眼看到的,你不用担心,就按我说的办就好”。姜主任一锤子定音,把朱伞的忧虑彻底打消,也把朱伞从梦幻中拉回现实。

    朱伞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拿着借款回到食堂,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大家都在议论安心的采访报道说:“老马和李队长的先进事迹马上要见报了,老马是不是再给大家做一顿清炖羊肉”。安心和牛大伟也在吃饭,就随和着说:“因该做一顿清炖羊肉,庆贺公社上了省报”。

    经大家这么一抬举,老马有点拿不住,见朱伞也回来了,就笑着说:“那就明天中午吃清炖羊肉吧”。

    朱伞听老马答应了大家的要求,再加上姜主任给他许诺下的喜事,也就情不自禁的说道:“这次一点给大伙宰一个大肥羯羊,让你们肚子里的油水满满旺旺的”。

    《清炖》71

    大伙吃清炖羊肉的要求答应了,老马和朱伞下午就开始琢磨从哪里搞大肥羯羊了。

    老马的病基本上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说走路右腿还有一点不听使唤,走慢一些,不注意看不出来。再加上安心的采访宣传了,还有好朋友牛大伟的工作调动,都使老马的心情变得愉悦。在食堂,他抱着糖茶水放开口喝,不像出院刚回来怕尿多上茅房忌喝。一边喝,一边吸着“大前门”,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我说这样吧,让兽医站的徐站长去李队长家,把她婆姨喂的羊买一只你看行不行,现在畜牧队的羊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动,哪有上膘的羯羊。”老马咂着牙花子说。

    朱伞吐了一口白云般烟雾接着老马的话茬说道:“你说的对,现在连人吃的都没有,哪有给羊充膘的饲料,咱家还有一只羯羊,不肥吧总比畜牧队上的好,这样和李队长的一起搭上宰了,够公社干部好好吃上一顿。你看行不行?”

    老马听朱伞这么一说,在兴头上就拍手同意。正好朱伞手里拿着刚借来的钱,骑车带上老马到兽医站,叫上徐兽医一块来李队长家。给李队长的婆姨说了来意后,这婆姨二话没说,就带徐兽医来抓羊。朱伞说:“李队长不在家,你也不给说一声,就敢做主卖了”。这一说不要紧,引起婆姨破口大骂:“给他龟孙子说,吃了饭,就跑到他爹家躺尸去了,家里啥事都不想管。”

    老马见李队长的婆姨正在火头上,便对朱伞说:“不说就不说了,这个羊就算四十,给了咱们赶紧回”。李队长的婆姨接过钱,,布满皱纹和沾满灰土的脸上露出了一缕笑容,她沾着口水把五块面值的钞票数了好几遍,才得意的装进了贴身衣物的口袋里。

    徐兽医控绑羊最有经验,把羊四只蹄子用草幺子控着,驮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溜烟就跑回了食堂,朱伞紧随其后。

    就差朱伞家的那只羊了。老马和徐兽医还有准备晚饭陈师傅,在食堂宰驮回来了羊,朱伞一人回家驮他们家的那只。四个人紧紧忙活了半天。在吃晚饭前,才把两只羊收拾停当。

    老马看着摆在案板上的两只羯羊,一只肥,一只瘦,一只大,一只小。他为羊的命运而感叹,也为人实现欲望的残酷而感慨。他看着从口中喷出的纸烟缓缓升起,突然问坐在对面也吸烟的朱伞:“你家的那只算上三十伍块钱,两只一共七十伍块钱,就按八十算,够大伙美美吃一顿了,你去把牛副主任叫来,看能不能以欢迎安记者采访的名义公社财务报销。”

    朱伞经老马提醒,觉的这个主意不错。抬起屁股就朝牛大伟的办公室来找。正好牛大伟刚从姜主任办公室出来,在门口两个人碰了个照面,就直奔食堂来。

    牛大伟见案板上摆着两只羯羊,似乎口水在嘴里打转,两眼放光,惊讶的问:“上午刚说,你们下午就准备妥当了。”

    老马笑着说:“这不为了欢迎你高升调县政府机关工作,还有安记者采访结束,我们三个人加徐兽医忙了半天,才把羊收拾干净。你看这样行不行”?于是,老马把这次会餐,以欢迎安记者采访的名义组织的打算告诉了牛大伟。

    牛大伟是聪明人,老马一说,他就明白无非就是买羊的钱让公社财务报销,只不过以欢迎安记者采访的名义支出。牛大伟佩服老马的老谋深算,给他伸了一个大拇指,点头对朱伞说:“按老马的意思,你办就行了,我晚上再给姜主任打个招呼。不过一定要让安记者记着老马的清炖羊肉,也在报纸上宣传宣传。”

    牛大伟说话的意思就是要把安记者单独招待好,就像上次吃羊杂碎单独招待王县长一样。老马和朱伞有招待王县长的经历,自然也知道怎么让安记者不能忘记老马的清炖羊肉。不过牛大伟说这话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羊杂碎吃的时候不能忘了他。对于这个意思,老马和朱伞都没有过多的考虑,只是一门心思的应付欢迎安记者采访的清炖羊肉了。

    吃过晚饭,老马躺在炕上,对着煤油灯点了一支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对坐着喝茶的朱伞说:“这会天不是太黑,你回一趟家,让你爹明天中午来一趟食堂。一直说给老长官做一顿清炖羊肉,明天正好赶上了,叫过来好好吃一碗。还有,你把羊皮拿回去卖了,换几个钱让老长官买纸烟抽,你爹那时候在省城都抽的是好烟,没有抽过旱烟。”

    朱伞按老马说的到煤房拿了羊皮,骑上自行车趁天黑就奔家去,进门家里人都还没有睡。朱伞把卖羊的35块钱给了父亲,又把捎回来的羊皮搭在柴草棚的木棍上。把老马安顿的事叮嘱了父亲,再啥话也没有说,就骑车返回公社,来回没有一顿饭的功夫,朱伞进食堂老马没有睡,还趴着抽烟呢。

    忙了半天,朱伞也感觉累了,连衣服都没有脱就钻进被窝睡觉。老马见状也没有说话,扔掉烟蒂准备吹灯睡觉。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消了老马和朱伞的睡意。老马打开门,就见李队长带着酒气扑进了屋里,对着盛泔水的木桶就是一番呕吐,顿时食堂弥漫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和食物的酸臭。朱伞急忙跳下炕,把盛泔水和呕吐物的木桶提出室外,又给李队长舀了一瓢冷水,李队长接过水瓢“咕噜,咕噜”的就是一顿豪饮,这才稍微缓过神来,对站在旁边的老马说:“这酒太厉害了,差一点把我的肚子烧烂了”。

    老马看着李队长的狼狈不堪的样子,铁青着脸说:“在那喝的马尿?不回家跑到这里干啥呢?”李队长喝了一瓢冷水感觉清醒了一点,拉着老马做到里屋的炕上说:“你们下午去买羊,我不在家,咱婆姨说徐兽医把羊捎走了,问卖了多少钱?说卖了二十块钱,我不信,天黑后我就去兽医站问徐站长,结果徐站长说是公社食堂卖的,不知道多少钱。就留下喝酒,谁知道这酒太厉害了,喝下去就像一团火烧的难受。”

    老马一看李队长是问羊钱的,就知道婆姨没有给他说实话,所以也就搭他的话。只是给朱伞使眼色,不停的摆手让朱伞不要实话实说。并打岔说:“公社要召开记者采访会,领导说要吃清炖羊肉,就去你家买了一只羯羊,你婆姨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李队长揉了揉眼睛说:“钱不钱的没关系,记者采访的事我知道,就怕咱婆姨不懂事,把牛副主任安顿的事情到外面胡说八道”。李队长也是个聪明人,脑筋转的很快,见老马给他打马虎眼,就话里有话的把老马怼了回去。

    老马和朱伞一听李队长这样说,就知道李队长喝醉是装的,有意来给老马和朱伞带话的。于是老马掏出自己都舍不得抽的“大前门”递给李队长,又指使朱伞赶紧给李队长泡糖茶醒酒。目的就是安抚李队长,稳定李队长发怒的情绪。

    朱伞担心不说实话过不了李队长的关,就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婆姨不愿意让你知道卖了多少钱,故意说是二十块钱。我和老马也不是瞒着你,实话实说,给你婆姨了四十块钱。”

    李队长听了,才知道婆姨私自藏起来了二十块钱,一股火气借着酒劲爆发出来。喘着粗气大声骂道:“该死的,老子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撒谎瞒钱”。吼着就要回家找婆姨算帐。朱伞赶忙拉着李队长不让出门,老马则推着李队长嚷道:“腿不好使,你不要把我摔到了。”并大声发脾气吼叫:“忘了公社是怎么批斗你的?忘了我是怎么帮你的?就二十块钱你值得回去打你婆姨吗?不知道丢人显眼。”

    老马和朱伞总算把李队长的火气压了下来,连拉带拽把李队长劝到了里屋,做到了炕上。朱伞感觉屋里太冷,而且酒臭气味也轻了,就把打开的门关上。从锅里拿出一个玉米面锅盔递给李队长,又给糖茶杯里加了热水,让折腾乏的李队长吃点东西。老马见李队长火气消了,把“大前门”烟点上递到手里,两人就像伺候大爷一样侍奉着李队长。

    此时,老马心里窝着一股说不出的怨气,默默的骂着李队长:“王八蛋,老子好心好意帮忙,花了四十块钱卖你家羯羊,又没有少给钱,你不说感谢的话,还来找我撒气”。朱伞也在一边嘟囔说:“你婆姨私自藏起了二十块钱,她又没送给旁人,还不是在你家,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吗?”

    李队长一边抽烟,一边喝茶吃着玉米面锅盔,一边听着朱伞的数落。也感觉自己做的有些过头,老马说的在理,挨批斗的时候,是老马没有嫌弃自己,说通王玉春来公社为自己作证;家里羊吃麦子涨死,是老马、朱伞出钱买下死羊,解决了一家困境;还是老马、朱伞做通牛副主任的工作,把自己从一个坏人的典型,转化为有坏变好的典型。细细的想了想,李队长自感对不住老马和朱伞。

    一时,屋里只有煤油灯的火苗,一闪一闪的跳跃着,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三人抽烟的吸咂声,以及弥漫呛人的烟雾,再加李队长呕吐的酒气。

    明天还要早起,准备中午大伙一起吃的清炖羊肉。老马已经累的不停打哈欠,朱伞来回折腾也是上下眼皮不停打架。朱伞说:“咱们睡觉吧,天一亮还有好多事情呢。”李队长伸了伸压麻的腿,就要下炕回家。老马一看夜已经深了,又害怕这家伙回去再和婆姨打架,就说:“你也不要回去了,咱们三个人挤一挤睡吧”。就把一直舍不得盖的军用棉被拿了出来,给李队长盖上。

    鸡叫了头边,陈师傅就来食堂敲门了。虽然老马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姜主任和牛副主任还是不放心,说老马是公社和县上树立的先进榜样,又是开会时有的病。就让陈师傅再帮忙干几个月,等老马身体彻底好了再说。老马也愿意陈师傅帮忙,毕竟还有王玉春这层关系在。

    昨天下午陈师傅帮忙杀羊,就知道今天吃老马的清炖羊肉,一早天蒙蒙亮就赶过来准备早饭。谁知老马一开门,屋里一股浓浓的酒臭味扑面而来,把陈师傅熏的发懵。陈师傅说:“马师傅,食堂啥臭了,怎么这么大的气味?”

    老马、朱伞和李队长他们熏了一晚上,适应了这股难闻味道,刚从外边进来的人鼻子非常敏感,虽然朱伞在昨晚打开门透了气,但这种酒臭味还在屋子里盘旋不散。

    老马闻了闻,奇怪的说:“没有啥东西臭了呀?宰的羊和杂碎都放在碳房里面,也不可能有啥味”。

    正好朱伞也翻身下了炕,听陈师傅说屋里的臭味,就知道是昨晚李队长喝酒呕吐的味道还没有散尽。就打开食堂门,又打开后窗户透气,不然这么大的酒臭大家还能吃到清炖羊肉的味道吗?牛副主任要让安记者记住老马的清炖羊肉的想法,不就成了空话。

    还在睡觉的李队长见朱伞打开了门和后窗子,也不好意思的下了炕,趿拉的鞋给陈师傅打了招呼就偷偷的溜出了食堂。

    老马和朱伞洗完脸,李队长不见了踪影,老马对朱伞说:“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知道做的事情丢人,也不说一声就跑了,还准备让下午来吃一碗清炖羊肉呢,看来没有这个口福,给咱省了一碗。”老马笑了笑,无奈的直摇头。

    吃早饭的时候,食堂里的酒臭气味已经散尽,朱伞怕鼻子尖的人能闻到味道,就在炉子里加了几块含硫磺的煤矸石。朱伞在煤矿工作过,知道加上煤矸石,烧出来硫磺气味就能降低鼻子的敏感性,大伙吃饭就闻不到屋里的味道了。

    早饭吃罢,陈师傅和昨天就来帮忙的徐兽医(实际上老马叫来吃清炖羊肉,帮忙是个借口,徐兽医特别喜欢老马做的这一口)开始清炖羊肉准备工作。

    朱伞一个人来碳房子拿羊肉。在去碳房的路上,他脑海浮现出昨晚李队长喝酒呕吐的难受劲,以及他婆姨沾着口水数钱兴奋劲。由不住的感叹到,那个人家都过的不容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碳房子离食堂不远,是公社抓坏分子劳动改造,把湿土夯实围起来,拿烂木棍搭顶临时盖的一间屋子,说是屋子实际是一间草棚,用来盛煤和一些杂物。朱伞打开房门一看,屋顶开了一个大洞,存放在里面的两只羯羊都没有了,就剩两个羊头,羊蹄羊肚羊肠散落在煤堆上。朱伞马上意识到,羊被偷了。他撒腿就跑回食堂,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马师傅,放在碳房里的羊被偷了”。

    “啊,羊被偷了”。老马惊讶的瞪大眼睛说:“你看清楚了吗?”

    “就剩羊头羊蹄和杂碎了,你去看看吧”!朱伞指手画脚的喊着。

    说完就带着徐兽医、陈师傅跑着来看。老马腿不方便,也着急在后边一跳一跳走着。

    在煤房子里,四个人看着屋顶的大窟窿,都明白了,偷羊贼是从屋顶拆开的窟窿下来,站在煤堆上把两只羯羊偷走的。

    “谁知道昨天煤房子就存着羊呢?”老马自言自语的说。朱伞,徐兽医和陈师傅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这可怎么办呢?赶快去找牛副主任呀?”马师傅咂着牙花子,对朱伞说。

    牛副主任来了,在煤房里看了看,挠了挠头也是没有办法。

    “偷已经偷走了,现在看能不能有什么补救办法,先把吃饭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老马说“现在就剩下两副羊杂碎了,不行就改吃羊杂碎还来得及,你看行不行?”

    “只能这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在公社不要向任何人说,就当没有发生一样。”。牛副主任背着手,一脸怒气的离开了煤房子。剩下的人就抓紧清洗羊头羊蹄羊肚羊肠,准备中午吃羊杂碎。

    牛大伟离开碳房子就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绕道来找姜主任。

    在姜主任办公室,牛大伟把小偷扒开屋顶偷走羊肉的事情,向姜主任做了汇报。姜主任一脸的茫然,气愤的怒吼道:“公社开展抓坏分子运动这么久了,还出现这种偷盗行为,而且还偷盗了公社,安记者采访还没有结束,就出现这种偷盗行为,大伟你说怎么向人家交代呀”。

    牛大伟也怒气冲冲的随和道:“我和朱伞、马师傅说了,这件事情要保密,不要让公社的其它人知道,更不要让安记者知道”。牛大伟劝姜主任消消气,又说:“中午我让他们做羊杂碎招待安记者,下午想办法再搞一只羊,小范围请安记者吃清炖羊肉,你看行不行?”

    姜主任非常满意牛大伟的补救措施,铁青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兴,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事就按你的想法办,切实做到保密,你私下和马师傅、朱伞商量,暗暗的调查。一定要把坏人抓住。”

    丢羊的事情就这样按了下来,中午的羊杂碎大伙们吃的也开开心心。

    安记者是在姜主任办公室吃的,也和上次王县长一样,由朱伞单独舀到锅里端过来的,姜主任和牛大伟陪安记者,别看安记者是女的,吃羊杂碎不比两个男人少吃。吃完后 ,安记者用手巾擦了擦嘴说:“马师傅清炖羊肉做的出名,看来羊杂碎也做的很好吃呀!”

    朱伞接着安记者的话茬说:“马师傅说,晚上单独给你做地地道道的清炖羊肉,中午吃饭的人太多,怕你吃不好”。安记者笑了笑,离开了姜主任的办公室,她不知道准备做清炖羊肉的羯羊被贼偷走了。

    下午,朱伞的父亲朱义按时来到食堂,老马把老长官安顿到里屋,递上“大前门”,点着,又把缸子的茶水换成新的糖茶,叫陈师傅把热好的一大碗羊杂碎端了过来。

    吃过后,老马陪朱义坐在炕上聊着家常里短,朱义问:“怎么朱伞不在呢?”

    老马说:“拉上徐兽医到北山大队的羊圈买羊去了”。

    “你们公社食堂就是生活好,昨天买了一只,今天又买”?朱义不解的问道。

    “哎,这不是遇上事情了吗?领导说晚上单独请记者吃清炖羊肉”。老马若无其事的说,“你晚上也不要走,就住在这里,我们三个人好好扯扯。”

    朱伞和徐兽医把羊买了回来,老马利索的把羊收拾干净,就安排陈师傅准备下午的清炖羊肉。

    陈师傅今天特别卖力,早上燎羊头燎羊蹄都是一个人,又干净又麻利。这会顾不上休息,又跟马师傅学清炖羊肉的制作技巧。

    晚上,朱伞把最好的清汤羊肉舀了六大碗,倒在中午吃羊杂碎的锅里,见天黑又端到了姜主任的办公室。闻着浓浓的香味,安记者把两碗清炖羊肉下肚后,情不自禁的笑着说:“这是我有世以来吃过最好的清炖羊肉了,可以称之为美味佳肴”。

    朱义晚上没有回去,就和老马、儿子三人挤在食堂里屋的炕上。下午吃了一碗羊杂碎,晚上有美美吃了一碗清炖羊肉,这是他离开省城吃的最饱的两顿饭。

    老马问狗旦怎么没有跟来,朱义说狗旦上学,现在没有功夫耍了。

    三人喝着糖茶,抽着烟,里屋一片烟雾。朱义问老马,王玉春的事情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身体状况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考虑合在一起过日子。

    老马摇着头说:“过个一年半载再说吧,现在手头紧,等手里攒几个钱,就合着过日子”。老马的明确表态,朱义心里有了底,就没有说什么。

    临睡觉,老马把新的军被给老长官拿了出来,朱义一眼就认出是省城军需处特制被子。他两眼发光,摸了摸被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军需处的日子······。

    《清炖》72

    安心记者采访结束了,她采访的文章也在省报发表了。北山公社也在全省出了名。全县也知道北山公社食堂有一个做清炖羊肉出名的马师傅。

    李队长因坏干部教育转化成好干部,也恢复了畜牧队长的职务。

    事情的进展有时候你看的顺利成章,往往就会出现一些变故。牛大伟工作的调动,姜主任给朱伞说马上就要到县政府上班了,可是过来两个多月了,就是没有一点动静。牛大伟找县上的几个朋友打问,也没有了解到什么消息,一切都跟没发生一样的平静。

    焦急等待的牛大伟,似乎干什么工作都没有兴趣。这天趁下班来到姜主任办公室,想从姜主任这里再打听一下工作调动的情况,结果姜主任也是一问三不知。说着说着,姜主任问起了食堂丢羊调查的情况,牛大伟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认真来办。引起了姜主任的不满,说:“丢羊事小,可是发生在公社大院,你和我的眼皮底下,连这件事情都不能解决,北山公社要我们都是吃干饭吗”?

    姜主任话说的非常严厉,在牛大伟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这与姜主任侦察兵出身有关,凡事遇到问题都喜欢问个为什么?

    公社食堂丢羊后,姜主任利用下班到盛煤的房前屋后察看了好几次,他还亲自爬到屋顶体验小偷是怎样爬上去的。最后他根据时间和地形判断,这是了解情况的人做的案,年龄不大有体力。他把朱伞和老马叫到办公室,还私下了解了陈师傅的情况,老马介绍说:“陈师傅今年不到三十,爹妈死的早,跟舅舅学了个做饭的,也是一知半解。前两个月旁人给说了个对象,夸口说是公社食堂的师傅,女人看每月有个‘麦子黄’,就同意了。最近准备粮食收成下来结婚”。老马没有说陈师傅和王玉春家的关系。他担心沾上这些关系对陈师傅在食堂帮忙不好。

    姜主任对公社食堂丢羊的事情比牛大伟重视,虽说安排牛大伟暗中调查,可是牛大伟就没有当回事,只是口头上应付而已,一直没有向姜主任汇报过调查情况。要是姜主任今天不过问此事,估计牛大伟还是装聋作哑、不管不问,只顾自己工作调动的事情。

    实际上姜主任拿这件事敲打牛大伟,就是提醒他还没离开公社,还没有调到县上工作,也是看他怎么调查处理这件事情。两个多月过去,没有了声气,这让姜主任非常的不满。

    牛大伟见姜主任还在惦记着丢羊的事情,自感不抓出这个偷羊贼,姜主任在调动工作的问题上会生出一些麻烦。于是,牛大伟当着姜主任的面保证,今天就集中精力调查这件事情,一定搞个水落石出。

    实际上牛大伟那天在现场看了屋顶的的大窟窿,就想到是内部知道消息的人所为,外人怎么知道碳房里有羊呢?

    从姜主任办公室出来,他就径直来到食堂。

    食堂里,陈师傅在和面,老马抱着大茶杯做在饭桌前抽烟,朱伞在里屋抱着木头匣子,一张一张的数着饭票和粮票。见牛副主任进了门,老马起身把他引进了里屋,朱伞也放下手里的活,凑到牛大伟身边,等待宣布到县政府上班的时间。可是,牛大伟并没有开口谈自己工作的事,而是转身关上房门对朱伞厉声说道:“丢羊的事情,姜主任发火了。两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搞不好我调动工作的事情都要黄了”。老马一听傻了眼,一个盗窃事件,怎么能关系到牛副主任的工作调动呢?朱伞也是一脸的茫然不知。

    老马见牛大伟一脸的不高兴,就拉着他做到炕沿,心平气和的说:“丢羊的事情,你不要着急,姜主任已经找我和朱伞问话了,我已经把知道的事情都给姜主任说了,好像他心里有了目标。”

    牛大伟一听说姜主任也在私下调查丢羊的事情,便让老马把怀疑的对象说来听听。老马对着牛大伟的耳朵小声的说道:“屋外有耳,咱们到你办公室说吧”。

    三个人一起来到牛大伟的办公室,老马把姜主任察看煤房的过程和怀疑的理由都告诉牛大伟。为了尽快找到这个偷羊贼,老马建议说:“我们出面人家肯定不承认,再说我和朱伞也拉不下这个脸面,是不是你让李队长直接去找。一是他家的羊,肉没吃,就丢了。二是一个大队的人,李队长唱黑脸他们害怕。这样合情合理,不至于把事情闹的不可开交。”

    牛大伟和朱伞听了老马的建议觉得非常不错,就点头表示赞同。

    晚上,李队长听话就来到牛大伟办公室,还带来了一包炒熟的黄豆。这是李队长自恢复队长职务后第一次来感谢牛副主任。牛副主任有事要交代李队长办,就从抽屉拿出一包“大前门”递给他,李队长受宠若惊不停的说牛大伟的好。当牛大伟把所办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再三叮嘱:“办这件事情,就当是你私人的事情办,不要说是公社安排的”。

    李队长回去,当晚就来找陈师傅,把来意说了后,陈师傅就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把事情吐露了出来。李队长没有为难陈师傅,也为这个没有爹妈操心婚事的人心里难受。就说:“你去舅舅那里把钱拿来,我就啥话都不说了,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公社食堂该咋干就咋干,还年轻今后的路长着呢。”

    陈师傅哭着说:“做了这事,一天提心吊胆的,晚上连睡觉做梦都怕抓住。总觉得对不住马师傅和朱大哥,我那有脸去公社食堂干活呢。我天一亮,就去找舅拿钱,麻烦你给公社马师傅说一声,给舅舅帮忙不在公社食堂干了”。哭着又给李队长磕了一个头。李队长拉起陈师傅,拍了拍肩膀就回家了。

    第二天,老马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陈师傅来做早饭,便自己动手熬米汤蒸玉米面馒头,朱伞也不断的来往井台和食堂挑水。就在两人满头大汗的忙活着,李队长骑着自行车哼着小曲来到食堂。原来陈师傅自李队长离开家后,连夜就跑来舅舅家,把李队长找他要羊钱的事说了,不过他舅不知道羊是偷来的,还认为是李队长从畜牧队上宰的。

    天一亮,李队长拿到钱,就赶紧骑自行车来给牛副主任报信。一到公社才想起陈师傅今天不来做饭了,就过来给马师傅说一声。马师傅说:“不干就不干吧,我也好了,朱伞搭把手,公社这些人的吃饭没有问题”。李队长没有给马师傅说陈师傅不干的原因,可老马心里非常清楚,也为陈师傅惋惜。

    在牛大伟办公室,李队长详细说了陈师傅承认偷羊肉的事实,把还回来的七十五块羊肉钱给了牛副主任。临出门,牛大伟又一次叮嘱李队长:“这件事向谁也不要说”。

    “知道了,你放心。”李队长答应着就出了办公室。

    牛大伟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细细回味着丢羊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对姜主任、马师傅老谋深算的分析细思极恐,他们太老到了。再琢磨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有一些太幼稚,和老马、朱伞在一起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对将来在县上工作一定有帮助。

    偷羊贼找到了,牛大伟兴高采烈的来给姜主任汇报。姜主任靠在椅子上,嘴里抽着“大前门”,手了捏着时兴的打火机问:“人怎么处理”?

    牛大伟说:“人不让在食堂干了。羊肉钱已经交了回来”。说着,就把这七十五块钱交到姜主任的手里。接着又说道:“我给他们都安顿了,这件事情向谁都不能说,就当没有发生一样”。

    姜主任笑了笑,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神秘的对牛大伟说:“你知道工作调动的事为什么没有了下文?”

    牛大伟摇摇头说:“不知道,你给我说说是啥原因?”

    姜主任给牛大伟招招手,让坐下说话。牛大伟给姜主任茶杯续了热水,做到炕沿边,佝着身子听姜主任说道:“你的工作本来安记者采访结束后,就准备去县运动办公室上班,不知为何,安记者在王县长哪里说了刘英要阻止你调动的事情。结果王县长就责成有关部门暂停了你的调动,等了解清楚原因再办”。姜主任喝了一口茶又好奇问:“你和刘英到底怎么了?你给我说一说,看我能不能帮你缓解缓解关系。”

    牛大伟一听是这样的原因,气的差一点背过气。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通红的说:“我主管公社财务,她是出纳,肯定有一些矛盾。关键是让帮忙调动她老汉的工作,你知道,我那有这方面的能力。”

    牛大伟把和刘英睡觉的不正常关系,轻描淡写的描述成了工作矛盾。姜主任也没有朝这方面考虑,原因是牛大伟年龄要比刘英小六七岁,再不说刘英又胖又矮,就连自己都看不上的女人,牛大伟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能看过眼。在这种审美情趣的驱使下,姜主任说:“要是没有其它矛盾,我找刘英谈谈,等王县长过来,把你俩的矛盾解释解释”。

    五一劳动节这天,公社没有放假。开展群众运动所布置的任务,落实情况完成的不好,姜主任安排牛大伟通知各大队会计来公社领取写大字报的纸墨笔。借这个机会,姜主任在财务室和刘英说了一会话,大概意思就是说,不要阻止牛大伟的工作调动,这是公社的大事,有一个人在县上工作,公社就在县上多一只耳朵,要支持牛大伟的工作。至于你老汉工作调动的事,我给你想想办法。

    姜主任的一席话打动了刘英,这是她自参加工作第一次和公社领导交谈,显得无比激动,当时就给姜主任明确表态:一定支持牛副主任的工作调动,需要自己做啥就告诉一声,对不住牛副主任的话,也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刘英说的话姜主任一句不拉的传递给了牛大伟,牛大伟也对刘英产生了一丝怜悯,觉的这个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老汉不在身边,的确也不容易。

    公社大院几幢土房子的墙上,贴满了五花八门的大字报。这天王县长专门来公社看大字报,提出晚饭就吃马师傅的清炖羊肉。

    姜主任知道王县长是打着看大字报的借口,专门来吃清炖羊肉的。赶忙就叫牛副主任找朱伞去买羯羊。朱伞伸着两手说:“手里钱不够,能不能从公社财务借几十块钱”?牛大伟二话没说就来财务室,让刘英带上钱随朱伞到北山畜牧队买羊。

    到了畜牧队羊圈,朱伞让刘英塞给李队长二十块钱,便从一群羊中挑了一只绵羯羊,捆在自行车上捎了回来。

    老马摸了摸羊的背部,觉得肥瘦适中,就让刘英搭手麻利的宰剥收拾。

    太阳刚刚落山,马师傅就把一锅香喷喷的清炖羊肉做了出来,见公社其它吃饭的干部都走了。就让刘英拿上碗筷,朱伞端上盛清炖羊肉的锅来姜主任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王县长、姜主任和牛大伟一边闲谝一边吃着热乎乎的清炖羊肉,每个人都满头大汗。

    在财务室,朱伞和刘英等着他们吃完收拾碗筷。闲的没事就对朱伞说:“陈师傅突然不干了,怎么也不来领工资呢?”

    “在食堂帮忙一个月多少钱?”朱伞问。

    “二十块钱”。刘英说。

    朱伞问:“我给陈师傅带领行不行”?

    刘英回答说:“可以”。

    说着打开抽屉拿出工资单,让朱伞签上自己的名字,就把夹在工资单的二十块钱给了朱伞。

    就在刘英把工资单放抽屉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办公桌上的一缸子茶水,全部洒在了抽屉里,刘英赶忙把抽屉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突然,在煤油灯光线的照射之下,一只明晃晃的金箍子闪着亮光。

    朱伞由不住的“哎吆”了一声。惊慌失措的说:“马师傅的金箍子怎么在你这里呢?”

    朱伞的一声“哎吆”,惊着了刘英,问:“你怎么知道金箍子是马师傅的”?

    朱伞脑子机灵一动,回答道:“和马师傅住在一起,见他有个一模一样的”。

    刘英舒了一口气,说道:“一模一样的东西多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朱伞非常的奇怪,给马师傅的金箍子怎么到了刘英的手里?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他不清楚的地方,必须问一问老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收拾完三人吃饭的锅碗筷后,牛大伟叫朱伞来“砍牛腿”,这回的底钱由刘英从财务拿,所以朱伞没有了压力。一晚上四人就牛大伟输了,朱伞没输没赢保了本。

    原打算晚上睡觉问老马金箍子的事,就拖在了不做饭的闲暇时间问了。

    早饭刚吃完,老马点着烟还没有抽一口,朱伞就迫不及待了问道:“你的金箍子怎么到了刘英的手里”?一句话问的老马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不知道他问的是啥意思,就追问说:“刘英手里戴啥金箍子?”

    朱伞摆手着急的说:“不是刘英手里戴金箍子,是你的金箍子怎么给了刘英了”。

    “嗷···,是这么回事”。老马听清楚后,便把前一段牛大伟借款还刘英,钱不够用金箍子抵押的事讲给了朱伞。这才明白刘英手里金箍子的来龙去脉。毕竟是从朱伞家里出来的东西,是父亲朱义手里仅有的的一件值钱物件,朱伞心里面还是很留念的。他始终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把父亲仅剩下的金箍子给赎回来。

    朱伞正在和老马聊金箍子的事,牛大伟推门进来,笑着对马师傅说:“昨晚王县长打了一夜扑克,这回还没有起来。姜主任的意思是中午把羊杂碎烩上,王县长一吃就回了”。

    老马看了看朱伞,对牛大伟说:“这样也好,你去把刘英叫过来,帮忙洗一下杂碎,我和朱伞准备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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