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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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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炖》61

    快半夜了,朱伞把煮熟的羊头择了出来,切了一碗羊头肉,把父亲和狗旦叫醒,趴在被窝里爷孙俩美美的吃了一顿。朱义吃完擦了擦嘴对秀珍说:“你给雯儿和晴儿也切一碗端过去。”

    转眼到了一年口粮接不上茬的三月份,逢这个季节家家户户粮食都不够吃。

    今年,朱伞在公社和老马多方倒腾,一家老小能吃饱肚子,还时不时的吃一顿清炖羊肉,和前一两年比较已经有天壤之别。

    牛文书自宣布为公社副主任后,主抓公社的文化宣传工作。届时各大队按照公社的安排组织文艺骨干,结合农村生活现实自编自演了一些地方戏,给缺口粮发愁的社员,带来了一些精神上的快乐和安慰。于是以大队为中心,组织社员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听戏台上演唱的节目。

    节目内容主要以宣传本大队好人好事为主,各大队相互串演,你到我大队演,我到你大队演,扩大宣传范围。北山大队把老马和王玉春的事迹也改编成了地方戏,搬上了戏台。

    这天下午,老马换了一身新衣服,在小晌午时分来朱伞家,这是老长官朱义从医院看病回来几天,老马第一次登门。来的时候,老马提了一瓶酒。这是老马崴脚时兽医站老徐送的一瓶酒精,用来搓脚。用了几次,老马把剩下的就兑成了酒。酒的度数比酒精75度低了一些,喝起来比酒精好入口。老马知道老长官在军需处的时候也好这口,所以来的时候就带了过来。

    进屋,老马给坐在炕上的朱义和吴奶奶问好,老马拉着朱义的手问:“大叔你的身体回家来不妨事吧?哪天晚上我看你病的不轻,你看就几天时间恢复的还可以,气色也不错。”

    朱义点点头说:“多亏你们照顾,不然的话早不行了。”

    朱伞一家人把老马让到热炕上,朱伞拿了一盒大前门烟撕开递给老马和父亲,剩余的烟放在炕桌上。老马给朱义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朱义抽了口烟对老马说道:“你的年龄也快五十了,身体还可以吧?要保护自己的健康,年龄不饶人啊”。老马抽着烟回话说:“再过两年就五十岁了,今年也感觉身子骨好多地方不舒服,就是你说的年龄一到病就自己找上门了。”

    朱义"哈--哈--哈”的笑着道:“你的年龄不大,正是好时候,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是跑上跑下,一天不是闲。”

    朱义,老马,朱伞,三人抽烟把一个屋子灌满了烟雾。边抽烟,边唠家常。

    狗旦和两个姐姐从外边看戏回来,进屋后,烟熏的不停揉眼睛。朱伞忙招呼给坐在炕上的老马叔叔问好。老马是第一次见老长官的孙子,赶紧从口袋掏出三个五毛钱,给三个孩子每人一张。

    朱伞挡着老马地手说:“小孩子不懂事,给长辈问好哪有给钱的理。”

    老马推开朱伞说:“我来的时候就准备了,每人一张,留着上学买铅笔本子。狗旦,过来拿着。”

    狗旦接过老马递过来的五毛钱,对老马说:“马大爹,刚才在大队演戏,还有人演你了呢。”狗旦上次和爷爷去公社,吃了清炖羊肉,就认识老马。也听爷爷和爸爸常常说起老马,因此对老马的事情说明白不明白的知道一些。因为在演戏之前,节目主持人大致介绍了剧情和人物关系,所以狗旦知道这个戏里的老马就是自己认识的马大爹。

    老马拉着狗旦的手问:“他们在戏里说了什么?”

    狗旦扑闪着眼睛,若有所思的说:“说你是一个好人。”其实狗旦知道戏里演的什么内容,只是用语言表达不出来,只能简单的表述为好人和坏人,至于戏中人物谁是好人和坏人,从化妆上就知道一二。

    老马对狗旦所说的事情有一些疑惑。便问朱伞是怎么回事。

    朱伞说:“牛文书抓公社宣传活动,就要求各大队组织文艺宣传队,宣传公社表彰的好人好事。狗旦他们看了,回来给你学舌。具体什么内容我也没有看过。”

    老马听了是这么回事,就和朱义开玩笑的说:“你孙子都知道我老马是好人,现在好的出名了。实际上不是他们宣传的那么回事,老长官你知道,我一辈子遇到了两个贵人救了我的命。一个就是您,一个就是王玉春的丈夫刘林。人要有感恩之心,命都是人家给救的,我报答人家这点恩情算的啥呀,现在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宣传,我觉的有些丢人。”

    老马说这话,在朱伞听来有一定的道理,这样过火的宣传把当事人搞的有些下不了台,老马目前的状况就是比较狼狈。但这是公社姜主任的政治需要,他要求牛文书必须拔高宣传,趁农闲时间教育社员。实际上朱伞看的比较明白,现在社员家庭大部分都是缺吃少穿,公社通过文艺宣传分散社员的注意力,改变社员的思想。实际上用文艺宣传来束缚社员的精神。当然,老马是没有意识到更深层的用意,只是从自身的不舒服对自己信的过的人说了几句牢骚而已。

    朱义对老马所说则有另外一番的考虑,他认为事情的发生关键在于老马自己,如果你老马不和姜主任说起这些事,他姜主任是不会想起表彰你老马的。老马肯定有啥事情需要和姜主任套近乎,才把自己照顾王玉春的事情说了出来。实际上朱义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老马的确是想找姜主任为王玉春受李队长的欺负报打不平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姜主任却借此展开了这么一场大张旗鼓的宣传活动,而且有可能还要发展到全县。

    老马对社员们自编自演的具体内容不知道,朱伞和朱义也不知道。

    中午饭老马在朱义家吃的,朱伞做的是烩羊杂碎。朱伞的做饭手艺在老马的指导下,从矿山调到公社后,练的有很大长进。老马吃完午饭,对朱义说道:“羊杂碎烩的有味道,和我们以前在军需处长官食堂吃的没有区别。”

    朱义也随口打着“哈哈”说:“是从前的味道”。接着又叹息道:“还不是你办法多,这些时日挂念着我,油汤辣水,没有少吃你给的羊肉,要不病身子也恢复不了这么快。”

    老马和老长官朱义回想军需处的日子,你一句我一句聊个不停。

    朱伞知道老马和王玉春今后关系的发展,少不了邻居王会计今后穿针引线的撮合关照。便使秀珍叫王会计过来吃羊杂碎。

    秀珍到王会计家,见王玉春坐在屋里低头洗衣服,就问:“玉春回娘家了,回来就不是闲。你弟弟在家不?”

    王玉春见是朱家儿媳妇秀珍,就放下手里的活,笑着站起身来,拉着秀珍的手让坐在炕上,回答道:“小晌午就陪我妈出去看戏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有事我去戏场子找他?”

    秀珍说:“没有啥事,就是叫王会计到家里吃顿饭,你忙你的,我到戏场子找他去”。说完,秀珍告别王玉春就径直来到演戏的地方。

    戏台子搭在生产队饲养院南墙边堆粪的空地上,一边靠墙,东西用木头椽子当支架,上面裹着几块生产队罩粮食的破帆布。台子有一间半房子大,还算方正,面向南。看戏的人有的坐在粪堆上,有的随便搬一块土坷拉垒起来坐在上面。

    今天天气晴朗没有风,太阳也出奇的发光,照的看戏人后背发热。戏台子下面做了足有一百多号人,有孩子,有老人,有年轻人,也有抱着孩子喂奶的女人。他们一面看戏,一边晒太阳。

    戏场子外娃娃互相追逐玩耍,演员的唱声,娃娃的喊叫声,还有抱在怀里吃不出奶水的婴儿哭声,时不时的还传出牲口圈里的驴叫声。这是大队社员少有的闲暇时光,如果不是牛文书“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威力,社员享受不到这种饿肚子看戏的乐趣。

    孩子的嬉闹,家长的呵斥,找人的吆喝,还有演员高昂、沙哑的演唱交织在一起,把饲养场弘扬的热闹非凡。秀珍在戏场子转了一圈,才发现王会计和他妈坐在戏台子正对面的土坷垃上。

    秀珍怕影响别人看戏,就站在外围从地上捡了一块小土坷垃,朝王会计扔去,不偏不斜正好打在王会计的肩膀处,王会计一回头见秀珍给他招手,就低着腰绕弯走出戏场子。他问:“你找我啥事?”

    秀珍说:“老马在我家,朱伞叫你过去吃饭。”

    王会计看了一下头顶上的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后垧午了。便拍了拍身上的土,又进场子给看戏的老妈说了一声,便随秀珍过来。

    老马认识王会计,进屋两人打了招呼,王会计赶忙给朱义问好,又掏出纸烟递给朱义、老马和朱伞。王会计没有见着吴奶奶,问朱伞道:“吴奶奶看戏去了?”

    朱伞说:“我妈吃素,闻不得荤腥味,在西屋避着呢。”王会计又过来给吴奶奶问好。

    秀珍把羊杂碎给王会计舀了一碗,端在炕桌上,又舀了一碗干饭。王会计也是多日没有见过荤腥了,一吃吃一边说话。

    朱义问王会计:“戏场子散了没?”

    王会计喝了一口杂碎汤,又扒了一口饭,噎的结巴道:“我来的时候,还没有散场。”

    朱义又问:“都演的啥戏?”

    王会计放下饭碗,擦了擦嘴,挥着手里的筷子说:“没有啥,都是新排演的好人好事。还演了老马做的好事呢。”

    朱伞觉得有意思,就笑着对王会计说:“你给我们说说,怎么演的老马。”

    王会计放下手里拿的筷子,端起碗里的羊杂碎汤又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眯缝着眼睛说:“我看都是瞎编的,糊弄社员。说老马向英雄人物学习,为人民服务立场坚定,敢于同社会上的坏人坏事做斗争,不怕阶级敌人的栽赃陷害,帮助人民群众做好人好事。”王会计的说的只是一个故事梗概,具体的内容由于还着急吃饭,所以他没有做详细的说明。

    老马听的糊里糊涂,也放下喝水的大碗,清了清被烟刺激的嗓子追问道:“那个阶级敌人栽赃陷害我了?”

    “反正戏里就三个人,一个是好人,一个是坏人,一个是人民群众。好人和群众我能对上号,那个坏人我就不知道是谁了,估计是胡乱编造的。”王会计把碗里的羊杂碎吃完,才简洁而又清楚的给老马做了说明。

    老马听完王会计的话,心里松了口气,他怕这个坏人写成了李队长。因为在自己和王玉春的来往过程中,只有李队长家和王玉春发生过冲突,其它社员从来没有和王玉春家发生过什么矛盾。至于是不是李队长,自己没有看过这个戏,不知道具体内容。就怕李队长看了这个戏对号入座。其实在心里老马已经给李队长对号入座了。

    对于不知道李队长家和王玉春冲突的人,说什么戏中坏人的角色和李队长是划不上等号的。最怕的就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有意识的和李队长挂上钩,并进行编造。

    朱伞经王会计的叙述,也意识到北山大队编排这个节目的用意。再结合李队长送羊时,对大队头头和大队长发泄的牢骚来判断,李队长和大队的一把手、大队长是有矛盾的。他们要借宣传老马和王玉春的事迹来整一整李队长,这无异致老马于不义之中。更可怕的是借姜主任和牛文书的手上纲上线,对李队长进行报复打击。朱伞不敢把话题再进一步的思想下去,就转向其它话题。

    他问王会计:“你姐姐最近回来了没有”?

    王会计说:“回来了,今天早上带两个外甥来家看我妈了,现在还在家洗衣服呢”。

    朱伞听了,嗷了一声,点点头问老马:“早上你和王玉春一起来的?”

    老马见朱伞如此不打掩饰的发问,非常不自然的说:“没、没、没有一起来。”

    老马说这话的时候,脸有些发红发热,只是别人没有觉察到。

    在老马的心里朱伞问这样的问题,尤其是当着王玉春的弟弟问这样的话,显的冒失了一点。

    实际上朱伞问老马的话是给王会计听的。王会计心里明白,同样的问题要他回去问一问姐姐,摸一摸姐姐有没有和老马走在一起的心思。

    王会计吃完饭,喝完了碗中的羊杂碎汤。朱伞又给每人点了一支大前门烟抽着闲谝了几句,老马就告辞回了公社。

    王会计见老马走了,就对朱伞说:“老马和我姐的事,关键在老马有没有意思。我姐估计没有意见,女人麻,年龄也四十好几了,不图啥,就是两人有个照顾。现在两个儿子也大了,该考虑走在一起的事了。”

    王会计说的诚恳,朱义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对朱伞说:“过些天身体好了,我去找老马提一提他和王玉春的事。如果两个人有意,我出面来做这个媒。”

    朱伞实际上早有这个想法,就满口称赞说:“你老出面没有问题,我回去也找机会在他面前多提提。”

    王会计回到家,就和姐姐、妈提了在朱伞家吃饭时说的话。王会计的妈早就有这个想法,实际上在她的心目中老马和王玉春早就是一家人了,只不过是没有公开罢了。对于王玉春来讲,和老马的关系她心里明白。现在如果老马提出来组成家庭,只不过就是一个从暗地里走向光明正大的过程。所以,王会计的妈和姐姐没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

    全公社好人好事宣传教育活动和备耕生产检查结束后,公社大部分在大队蹲点的干部都回来了,食堂又恢复了往日有序的三顿饭时间。

    《清炖》62

    这天下午老马和朱伞在食堂对帐,牛文书推门进来,扬着手里的材料对老马说:“后天下午你和我一起到县上开会报到,这是你的材料,叫朱伞给你多念几遍,晚上吃饭的时候给我,这会可不要把材料搞丢了。”

    老马问:“开几天会?”

    牛文书回答到:“来回三天,后天报到一天,第二天上午和下午开会,第三天就散会回来了。在县上招待所可以管五顿饭呢。”

    朱伞听着牛文书的安排,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对着牛文书笑了笑,任然噼里啪啦的拨打着算盘。关于老马到县里开会的事,他在厕所碰见牛文书就知道了,而且牛文书还告诉说,自己的正式任命文件也下来了。当时两人都在蹲厕所,朱迩不好给牛文书祝贺,只是笑了笑。

    老马和牛文书商量说:“开会我不识字,这材料你不是说让朱伞代我念算吗?”

    牛文书把材料递给朱伞,歪着头,指着老马说:“你把朱伞当自己的秘书了?开会你不用念材料,有人代你读,你就到主席台领奖状、戴大红花就行了”。

    老马没有开过这么大场面的会议,前些日子听说到县里开会就显得特别紧张,尤其还要在会上要念材料,更是紧张的连说话都结结巴巴。

    这一听牛文书说不念材料,才放下一颗七上八下悬着的心。他站起来找了一个杯子,给牛文书沏了一杯糖茶,又给朱伞递了一支烟,对算账的朱伞说:“走县城我的自行车常掉链子,你的自行车借我骑两天。”

    朱伞点着烟,吸了一口烟,对老马说:“这样吧,你骑自行车到县城也不方便,我后天晌午到队上套马车送我父亲上医院看病,秀珍就不随去了,你会议结束再把马车赶回来。你看行不?”

    牛文书觉得这个办法好,老马年龄大骑自行车慢,不如让他坐马车到县城招待所找自己。这样早一点到县城还能拜见几个朋友。

    老马真是喜出望外,做马车到县城,然后又赶马车回来,来回不用骑自行车出力了。

    朱伞这样做,还能省去媳妇秀珍来回给大队猪场请假扣工分的琐事。

    事情按朱伞的安排进行。这天后晌午朱伞在生产队套好和先前一样的马车,装好住院的生活用具和喂马草料,拉上朱义就朝公社赶来。

    老马今天穿了一身新的灰色卡其布棉衣和蓝色卡其布棉裤,棉鞋也是新做的。比过年穿的喜色利索,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外面穿的是朱伞的军大衣,比他的要干净还色泽新艳。坐上马车,老马给朱义点上纸烟,又给朱伞一支。

    朱伞接过纸烟,对抽烟的父亲和老马叮嘱道:“你们路上抽烟小心点,不要把衣服烧了。尤其是老马你穿的全是新的。”

    老马答应着,又翻起了军大衣领子,背风缩着脖子抽烟。

    按农历算今天是三月二十,快到四月份了。不知怎么天气还是比往年寒冷。

    朱伞赶着马车走一阵,坐一阵,到没有感觉出有多冷。老马坐在车帮子上,坐了没有一个时辰,就感觉脚冻的生痛。原因是棉鞋小了,他没有穿羊毛挽的棉袜子。穿了一双夏天的尼龙丝袜子。朱义坐在车厢,屁股下面垫着马吃的稻草和棉花褥子,腿脚盖着棉被,而且还裹着老羊皮袄,他也没有感觉出寒冷。就是老马身上不冷,脚冻的难受。在加上鞋小有一点夹脚,他原想撑撑就好了,谁知道脚越阻血液循环不好,脚越冷。

    老马干脆就把鞋子脱了,把两只脚伸进了朱义的被窝。这样,他明显感觉暖和多了。

    马车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颠簸前行,三个人抽着烟说着话,在太阳还没落山,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就赶到了县城。

    在县医院门口,朱伞对老马说:“前面就是县招待所,你去报道,后天会散了你就到医院来找我,把马车赶回去”。

    老马答应着,穿了一只鞋下车,又满车找另一只鞋,把正个车翻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另一只鞋。朱伞估计另一只鞋可能因马车颠簸掉在了路上。这可怎么办?就是到县城门市部买一双,天黑人家早下班了。老马气的怒睁着眼睛,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他恼恨自己,一双新新的棉鞋,还没有穿一天就丢了一只。

    朱义见老马生气的样子,就劝他:“丢就丢了,回去叫王玉春再做一双不就得了。你先把我的毡窝窝穿去开会,我住院也用不着。”

    朱伞也劝老马说道:“我的鞋你穿不上,就听我爹的,把毡窝窝穿去”。老马没有办法,只好把朱义的毡窝窝穿上。

    朱义的毡窝窝太大,老马两只脚钻在毡窝窝里特别空旷,走路毡窝窝也提不起来,老马只能撒着毡窝窝走路。朱伞一看不行,就解开捆草的麻绳把毡窝窝捆在老马的腿上,这样老马走路就比较好一点。

    老马走后,朱伞到医院找到上次看病认识的医生,把朱义安排住到病房,并作了检查,初步安排后天作手术。朱伞松了一口气,便到医院旁边的食堂给父亲买了一碗炒面端到病房。趁父亲吃饭的机会,他说了一声,就一个人出来,把马车栓在医院的牲口棚里,添了草料、饮了水,顺之奔县招待所而来。

    朱伞来招待所的目的一是找老马看能不能买到鞋子穿,二是看能不能混一顿晚饭。

    在招待所的前台,朱伞查到老马和牛文书住的房间。他来到门口见灯亮着就敲了敲门,没有人开门,就问送开水的服务员,才知道来开会的都在食堂吃饭。朱伞就快步来到招待所食堂,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找到牛文书和老马,牛文书二话没说,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饭票递给服务员,给朱伞打了一份饭菜外加两个白面馒头。朱伞接过饭菜就和牛文书、老马坐在一张饭桌吃了起来。

    老马和牛文书吃饭来的早,朱伞来时他俩已经吃完,坐在饭桌上喝汤。县招待所有个好处就是吃完主食,可以免费的供应菜汤。牛文书见到朱伞,第一感觉就是没有吃晚饭,否则朱伞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他的。正好牛文书和老马中午在来县城的路上,过了中午饭时间,所以就结余了两张饭票,朱伞来用了一张。

    老马和牛文书喝着汤,看着朱伞狼吞虎咽的样子,知道从中午到晚上一顿饭都没有吃。

    老马问朱伞说:“你爹医院住下了?”

    朱伞啃着馒头,噎的只抻脖子。赶紧喝了一口菜汤,缓解吞咽一口说:“住下了,医生说后天就可以动手术”。

    牛文书知道朱伞的父亲得的是前列腺肥大,同姜主任是一个类型的疾病,就关心的问道:“做前列腺肥大的手术危险性大不大?一般有多长时间能出院”?

    朱伞抬起头,放下手里的馒头,认真的回答说:“手术不复杂,只要不发生感染是没有什么危险性的。一般有一个星期就出院病愈了。”

    牛文书听了点点头,“嗷”了一声。

    吃完饭,三个人刚要起身离桌。就见食堂服务员领着姜主任走了过来,牛文书赶紧迎了上去,拉姜主任在饭桌边坐下,朱伞麻利的拿碗给姜主任舀了一碗热菜汤端了过来,姜主任问朱伞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牛文书赶紧解释说:“他父亲病了,今天他送来刚住到医院。”

    姜主任紧张的问:“严重吗?什么病”?

    朱伞回答说:“不严重,是前列腺肥大,后天做手术。前些天来看了,医生让炎症消除后来做手术。”

    姜主任听后松了一口气,慢慢的说:“我也是前列腺肥大,就是没有时间。”

    说了几句话,就见服务员把刚才和朱伞一样的饭菜送来了,这是牛文书趁刚才姜主任说话的功夫给安排的。

    姜主任喝完菜汤,接过服务员端来的饭菜就大口的吃了起来。老马、牛文书和朱伞每人又舀了一碗菜汤陪姜主任吃饭。

    饭吃了一半,姜主任喝了一口汤对牛文书说:“原计划这个星期天不回家了,准备到北山大队开会,结果下午你嫂子从矿山托人带信说,儿子受凉发高烧,这不赶紧就往回走。到县城感觉肚子饿的难受,突然想起你在招待所开会,正是晚饭饭口,就过来找你混口饭吃,吃了还要回家呢。”

    说着,姜主任又把另一半饭菜稀里呼噜的送入肚子,擦了一把嘴,接过朱伞递过来的香烟点着,抽了几口,对牛文书和老马说道:“开会别忘了把县领导指示带回去,前几天北山大队反映个别人在活动期间散步流言蜚语,反对公社树立的先进典型。公社考虑县上会议结束后,在全公社开展一场揭批坏人坏事的运动。给你们通个气,尤其是牛主任考虑怎样和县里的会议精神结合起来。另外县里对你的任命通知已经发到公社,下星期宣布任命”。

    牛文书听姜主任这么一说,心里高兴的不知道怎么说,但没有表露在脸上,仍然装出一幅正儿八经的面孔对姜主任道:“感谢姜主任和组织的信任,我抓紧时间结合县上的会议精神,写一份公社开展揭批坏人坏事运动的安排。”

    姜主任听牛文书的表态,笑着连说了两个“好,好。”

    吃饭的功夫,关系北山公社一些人物命运的活动就这样出笼了。

    牛文书、老马和朱伞送走姜主任后,回到招待所住的房间,朱伞问老马毡窝窝穿上开会倒底行不行,老马实打实的说:“穿上不冻脚,就是不好看,走路不方便。再也没有啥。关键是我穿了,你父亲没有穿的,现在门市部都关了门,就是买也没有地方。”

    朱伞的问话,引起了牛文书的注意,他低头一看老马穿的毡窝窝,就"哈,哈"的大笑起来,他问老马怎么回事,老马不好意思的把丢鞋的事告诉了牛文书。牛文书想了想说:“明天开会你把我的鞋穿去,我穿你的毡窝窝”。

    话说完,牛文书就把自己穿的棉鞋脱给老马,老马穿上正好。

    朱伞对老马说:“明天上午你们开会,我到门市部看有没有棉鞋给你买一双,你一般穿多大的鞋号?”

    老马躺在床上,抽着烟回答说:“这样也好,大小和牛主任的一样,就按他穿的样子大小买一双。”

    朱伞拿起牛文书的棉鞋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主任你的棉鞋在那买的?多大号?”

    牛文书靠在被子上,似睡非睡的眯着眼睛说:“我老婆做的,家里三个孩子,挣的工资还不够口粮钱呢,那有钱买鞋穿”。

    朱伞赶忙赞扬的说道:“你婆姨针线活儿太好了,棉鞋做的比商店买的还好看。”

    牛文书一脸的无奈,说道:“针线活儿好,还不是一个挣工分的社员,一年连口粮钱都不够。哪能比的上人家挣工资的婆姨。”

    朱伞一听牛文书的话语不对,赶忙收嘴对老马说:“棉鞋大一点好,就买四二号的条绒棉鞋,样子和我的一样,价格五六块钱,便宜保暖耐穿。”

    老马一听说五六块钱,就翻身坐了起来,把快烧到手指头的烟蒂对着嘴又抽了一口,说到:“还有便宜的没有?买个三四块钱的就行了”。

    朱伞笑着说:“干脆买一双单鞋,回力胶鞋就两三块钱”。

    “行,天气马上越来越暖和了,买一双胶鞋就行了。”老马对朱迩的建议十分的赞赏,便满口的答应:“我明天会议结束就到医院找你。”

    朱伞还惦记着医院的父亲,和老马说完买鞋的事情后,临出门给牛文书和老马的茶杯里续了开水,给房间烧的铁炉子添了几大块煤,就告辞回了医院。

    这次牛文书到县城,并不是专门陪老马开会,而是给升副主任帮忙的朋友送点羊肉。中午他在公社吃过饭,就骑自行车朝县城而来,到县城没有顾的休息就抓紧时间,给几个为自己升迁出过力的朋友把羊肉送去,一只到晚上招待所开饭才回来。

    在和朱伞、老马说话的当口就靠在被子上,眼皮打起了架。老马也是一样,从中午坐上马车,一路不停的就朝县城赶来,连冻带气,也觉得特别劳累。两个人谁也没有脱衣服,盖上被子就呼呼大睡。

    后半夜老马被冻醒,翻身起来就感觉一阵头痛,他强忍疼痛给屋子里取暖的铁炉子又添了几大块煤,这才感觉屋子有点热气。

    老马和牛文书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县政府机关上班的时间,两个人盥洗结束,相互换了棉鞋就朝招待所食堂来吃早饭。牛文书穿着毡窝窝走路很不自然,但比老马穿着毡窝窝走路麻利了许多。老马在往食堂的路上,总觉的大脑发迷糊,走路就象螃蟹似的有横行的感觉,腿就象有些不听使唤。他鼓起全身的力量,随牛文书来到食堂吃了早饭。老马估计自己可能劳累过度没有休息好,饭后趁离开会还有点时间,便趴在县招待所大礼堂最后一排的会议桌上休息。牛文书坐在老马的身边的座位,打开材料聚精会神的阅读。

    会议在早晨九点开始,参加大会的人员把大礼堂都几乎坐满了,足有一二百号人。主席台上也坐了有十多号人,一个挤一个,连个缝隙都没有,整整一排。

    会议开始没有多长时间,就挨到牛文书到主席台发言,牛文书穿着毡窝窝走的四平八稳,不敢走快,从大礼堂的后排走到主席台,足足走了别人两倍的时间。

    在走的过程中,主持人没有看见牛文书,还一次又一次在扩音器里喊:“北山公社开会的,请马上到主席台来”。

    这一喊牛文书有点着急,在上主席台的台阶中,一提腿,脚从毡窝窝里拔了出来,台下的人便哄然大笑。牛文书心里暗暗的骂老马:“该死的老东西。”

    念完老马的先进材料,牛文书端起发言席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热水,静了静咚咚乱跳心脏的,还是一步一步慢慢的的走下主席台,不然走的太快毡窝窝就跟不上脚步了。

    他坐在座位上,推了一把趴在桌子上的老马,没有反应。牛文书觉的老马在会场只顾睡觉又点过头。生气的又推了一把,只见老马身子一歪,靠在了座位另一边开会人的身上。牛文书发现老马不对,再有多么累,不至于推都推不醒,就急忙和另近座位开会的人把老马架着,走出大礼堂来到招待所住宿的房间。

    老马躺在床上,鼻孔里喘着粗气,不停的的嚷嚷:“头痛,头痛。”牛文书给老马倒了一杯开水,没等递到手,老马就呕吐起来,把早晨吃的东西全部吐在地上。

    牛文书一看老马病的不轻,就着急来到大礼堂,找到主持会议的领导说了老马的病情,随即安排县卫生局的一位头头迅速联系救护车,送老马到县医院看病。

    到县医院老马已经神智不清,就连尿屎都不能控制。医生见是卫生局领导亲自送来,不敢怠慢,迅速推进急救室进行抢救。

    从早晨不到十点多,一只到中午散会,老马一只昏迷不醒,县政府领导也来医院看望,指示医院千方百计抢救。为此医院专门组织了以院长为组长的抢救小组。

    牛文书趁医院抢救的闲暇,急忙来找朱伞。在住院部见到朱伞的父亲朱义,才知道朱伞早晨吃过饭就上街找门市部给老马买鞋去了。

    《清炖》63

    朱义在公社食堂见过牛文书,见他行色匆匆,又穿着自己借给老马的毡窝窝,知道一定有啥事发生。他也不好问牛文书,于是在牛文书走后,就向同病房的病人借了鞋子,趿拉着出了住院部,他要到街上找朱伞。

    事也凑巧,朱义刚到医院大门口,就见朱伞提着一双帆布胶鞋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见着朱义就着急的说:“我到招待所找老马,人家服务员说老马得了急病送到医院抢救了”。

    朱义焦急的解释说:“刚才牛文书来找你,我说你一早就上街买鞋去了。他没有说老马得病的事啊。他走后我琢磨有啥事,就穿别人的鞋来找你来了。”

    朱伞叫父亲先回病房。就一溜烟朝急救室奔来,见牛文书和另一个人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条凳上。牛文书告诉了老马得病的经过和县领导的安排,以及医院的抢救措施。还把和他坐在一起的卫生局人事股长老海介绍给朱伞。朱迩掏出香烟递给股长老海,老海接过香烟点着,拉着也抽烟的朱伞来到急救室走廊的窗口,对朱伞说:“现在老马刚刚苏醒,医生初步诊断是脑中风,需要住院治疗”。

    两人说着话,朱义趿拉着鞋也赶来急救室门口,他看见牛文书就嚷嚷着问:“老马抢救过来了没?”

    牛文书拉着朱义的手说:“你坐下,老马刚刚醒过来。”

    朱伞扔掉烟蒂,过来把帆布胶鞋递给牛文书,示意他穿上,换掉毡窝窝。牛文书穿上帆布胶鞋走了两步,感觉比毡窝窝轻快,走路也麻利了。

    老海见牛文书换掉了毡窝窝,开玩笑说:“这会儿鞋不掉了。”

    牛文书苦笑着把开会掉鞋的事说给朱伞听,朱伞抿嘴笑着没有开口。

    牛文书把换下来的毡窝窝交给朱义,朱义把趿拉的鞋换掉穿上自己的毡窝窝,对牛文书说:“你们等着,我回病房了。”

    老马经过医院的抢救苏醒了过来,下午就由急救室转入普通病房。他脸色蜡黄,闭着眼睛,胳膊上扎着吊针。牛文书问了他感觉怎么样?他闭着眼睛,嘴唇动了动,谁也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

    医生对牛文书说:“他现在苏醒过来时间不长,很虚弱,需要休息。让他睡一会精神就会好一点。脑血栓有后遗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医生把牛文书当成老马的家属,详细讲解看护的注意事项。牛文书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虔诚聆听医生的嘱咐,只见他不住的点头示意。

    牛文书低声问医生道:“一般的后遗症都有哪些?”

    医生想了想说:“这要根据恢复的情况而定,一般是肢体功能和语言功能方面的后遗症比较多,但这些都不一定。这位患者送来的及时,又是医院重要病人,所以我预计后遗症没有多么严重。”

    牛文书和朱伞听了医生的解释,悬在胸口的心才放了下来。这时,牛文书才感觉到肚子已经饿的“咕咕”直叫,除早上一碗稀饭和一个馒头下肚,到现在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抬手一看手表,已经是下午近四点了。就让朱伞照看老马打吊针,自己出门找食堂吃肚子。

    朱伞坐在老马的病床边,看着老马,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老马这样不顺,多少年不来县里开会,好不容易来一躺,又得了病。真是苦命。朱伞思索着,就见老马慢慢睁开了紧闭的眼睛,他看了看朱伞,第一句话就问:“帆布鞋买上了没?多少钱?”

    朱伞低头对老马说:“买上了,不到四块钱。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饿不饿?”

    老马摇头,有气无力的说:“不想吃,你把鞋都换过来。”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朱伞苦笑着,丢了一只棉鞋,差一点把老马的命要了。这只棉鞋把老马气的住进了医院,实在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其实老马住进医院是否于丢鞋有关,谁也说不清楚,但朱

    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要是老马骑自行车来开会,也许不会得病,最起码鞋子是不会丢的。牛文书也不会因穿毡窝窝闹出笑话。事情就是这么相互关联着,因一件事情,可能引发一连串的看似没关系的事情发生。这也许就是命运吧。

    牛文书吃饭回来,还给朱伞和老马端了一盆面条,他问朱伞说:“老马醒了能吃面条吗”?

    话音没有落,就见老马睁开眼睛,他问牛文书:“棉鞋还给你了没”?

    牛文书还穿着朱伞买来的新帆布胶鞋,出门吃饭时,冻的一双脚生痛,现在还没有暖和过来呢。听老马问话,他赶忙说:“我这就换过来。你打起精神吃点面条。”

    老马点点头,朱伞赶紧从邻床借了一双碗筷,拨了半碗面条,喂给老马吃。这时老马的精神和气色比从急救室出来好多了,吃完面条,老马又喝了半杯热开水。朱伞问老马:“还吃不吃面条?”

    老马摇摇头,嘟嘟囔囔的说:“饱了,你吃吧”!

    牛文书见老马不吃了,就催朱伞说:“剩下的面条你吃完后,把盆子送到医院大门口边的食堂,把压的五毛钱要来。我现在到招待所找人给公社传话,让姜主任知道老马的清楚。”

    朱伞嗯了一声,就端起盛面条的盆子,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从早晨吃过一个馒头,到下午就再没有吃饭,肚子正饿的前胸贴后背呢。

    牛文书刚要出病房,突然想起自己的棉鞋,就拍了一把正在吃饭的朱伞,问道:“我的棉鞋在那里?”

    朱伞放下盆子,在老马的病床下找了一遍,没有发现棉鞋。就对牛文书说:“棉鞋是不是丢在急救室了?”牛文书叹了口气,啥话没有说就出了病房门。

    天黑了,在招待所,牛文书给公社打了电话问姜主任在不在,接电话的通信员说姜主任还没有回来。于是他就来到和老马住的房间准备收拾一下东西。进了屋子拉开电灯,他发现自己睡觉的床上睡着一个人,揭开被子一看,原来是姜主任正在呼呼大睡,牛文书没有叫醒他,把被子给他盖严实,又往取暖的铁炉子加了几大块煤炭。就在低头给炉子透灰时,牛文书看见自己的棉鞋放在老马睡觉的床底下。这才想起,当时救护车来就没有顾的穿棉鞋,直接就从床上抬到了救护车。他换上棉鞋,把帆布胶鞋用旧报纸裹了起来装在包里。

    牛文书躺在老马的床上,思想着老马今早发生的事情。人的生命有时很坚强,有时显的很脆弱。老马从繁华的省城,来到北山这个边远贫瘠的乡村,平静的生活了十几年,每天就是给大伙做好三顿饭,也没有见他得过什么疾病。做清炖羊肉是他高兴的事,这也许是老马一生被人最称道的技艺。当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快乐,老马在资助王玉春的过程中,也有自己的幸福体验。其实报恩就是一种幸福。在这之前,老马和王玉春就是一种不在阳光下的报恩,现在把他推到阳光下,打破了老马和王玉春之间的默契。使老马在精神上有了压力。原来没有功利的报恩,现在似乎有了目的性。牛文书琢磨着这些事,越想越觉的糊涂。

    他翻了一下身,不想把放在床头的背包挤在了床下,“啪”的一声惊醒了睡觉的姜主任。

    姜主任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牛文书:“你回来怎么不叫醒我?几点了”?

    牛文书看了看手表说:"快七点了"。

    姜主任挠了挠头,着急的说:“我中午就来招待所了,准备和你们一起做马车回公社呢,谁知一觉睡到晚上了。老马呢”?

    牛文书便把老马得病住医院的情况给姜主任汇报了。姜主任听了赶紧拉牛文书就朝医院跑。在医院病房遇到前来慰问的县领导和医院院长,姜主任上气不接下气的握住县领导的手说:“刚刚知道老马得病的消息,来迟了,麻烦领导这么晚还来看望。谢谢!谢谢!”

    一番客气话说完,县领导指着躺在病床上的老马对姜主任说:“抢救的及时,从现在的精神壮态来看也比较好,院长亲自参与抢救,使用了县医院最好的药物。看来恢复需要一段时间,你们公社考虑安排个人在医院照顾。”

    姜主任赶忙点头说:“我们马上安排照顾的人员,请领导放心。”

    站在病床旁边的朱伞没有见过县领导和医院院长,只知道是来看老马的,而躺在病床上的老马也不认识来人是谁,只是呆呆地望着姜主任和他们握手说话。

    牛文书知道老马和朱伞不知道来人是谁,就灵机一动挨着老马的耳朵,指着来人向他一一做了介绍。老马才知道县政府领导和医院的院长来专门看望他,心里有些激动,他颤动着嘴唇连话都说不出来,眼泪从眼角涟涟流出。姜主任见此弯腰拉着老马的手说:“不要激动,领导来看你,是希望你能战胜疾病,早日恢复健康。”

    老马点着头不停的说:“谢谢政府,谢谢领导。”

    牛文书借机把朱伞介绍给了县领导和医院院长。正说着话,朱伞的父亲朱义从住院部寻到了病房,他见老马的床前涌了这么多人,以为老马还处在危险之中,颤巍巍的叫着老马的大名:“马长贵、马长贵!”

    朱伞赶忙迎上,扶着朱义小声说:“老马抢救过来了,县领导和院长也在这儿,都是来看老马的”。

    于是朱义一颗紧绷的心放了下来,走到病床头,拉着老马的手摇了几摇。本来在打吊针的时候,心急的就想过来看老马,医生和护士说什么也不让走动,这不刚刚拔掉针头就往急救室而来,未见又寻到病房。

    县领导和院长见上年龄的老人都来看看望老马,心里非常高兴,认为公社树立的先进典型得民心,群众爱护。于是县领导又一次对姜主任说:“你们树立的先进人物具有良好的群众基础,群众爱护,群众喜欢,说明你们对这项工作认真对待,贯彻执行的好。”

    姜主任见县领导对公社的工作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两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嘴里不停的说:“应该的,是县政府领导有方”。临走,县领导又一次叮嘱老马注意休息,不要着急,配合医院积极治疗。老马激动的直道感谢。

    姜主任陪县领导和院长出了病房,边走边汇报公社开展好人好事宣传活动的情况,不停的感谢领导的支持,并表示一定按领导的指示安排好老马的护理。走着走着,院长推开一间房间门,引县领导进了单人病房,姜主任没有注意也就跟了进去。院长说:“你们谈,我有事要到病房处理一下。你们谈话不能时间太久,领导要好好休息,配合治疗”。

    院长走后又进来了一位女护士,给县领导和姜主任各倒了杯茶水,并督促县领导按时吃药。姜主任这才发现县领导也在住院,所以非常不好意思的说:“唉吆,真不知道领导也住医院,空空两手,啥病?”

    县领导笑着说:“没有啥大病,就是前列腺肥大。”

    姜主任一听和自己的毛病一样,就咧着大嘴说道:“奇怪,怎么这个年龄的男人都容易得前列腺肥大呢?我有前列腺肥大好些年了,说句领导别笑话的话,一到冬天有时连尿都尿不利索。”

    两人闲扯了几句,姜主任说:“领导开会忙了一天,你休息,明天再来看你”。说完,姜主任把茶杯的水喝完,就起身又来到老马的病房。

    老马躺在病床上,见姜主任进来,就抬手招呼坐下。牛文书拿自己的杯子给姜主任倒了开水递上,接过杯子便问老马:“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马有气无力的说:“就是浑身上下没有劲,头晕头痛,困乏的连眼睛都不想睁”。

    姜主任见老马还在输液体,就对牛文书说:“今天咱俩就回不了公社了,你一会到招待所给公社打电话,说会议改在后天早上开,老马这里暂时有朱伞两头跑着照顾一两天,我们回去就安排人来医院照看”。然后又问老马:“你看这样安排行不?就一两天,后天就派人来医院看你。”

    老马连声说:“行,行,麻烦姜主任了。”

    朱伞趁姜主任出去送县领导的机会,给牛文书和老马说了一声,就赶紧把父亲搀扶回病房,因为明天要做手术,害怕年龄大再有个什么闪失。

    送回父亲后,朱伞又到牲口棚给马添了草料和饮了水。做完这些事情,朱伞又一次来到老马的病房,此时姜主任和牛文书刚要起身回招待所,见朱伞进来,就把刚才说的话,又和朱伞说了一遍,朱伞也是连连点头说:“没问题,你们忙你们的,这里有我在就放心。”

    第二天,姜主任和牛文书一早就来医院,先看了县领导,又看了老马,把两包红糖和两包点心交给朱伞,告诉说:“老马和你父亲一人一份,这是姜主任代表公社表示的一点心意”。之后就套上马车,拉上两人自行车回了公社。

    送走姜主任和牛文书后,医院就通知朱伞给朱义做好准备进行手术。手术做的很顺利,没有用一个小时就回到了病房,朱义躺在病床上输着液体,好像麻药还没有过去,人显的似醒非醒。医生告诉朱伞术后少喝水,少吃稀的食物,注意营养要跟上,朱伞答应着,一条一条默记在心里。

    中午朱义缓过精神后,朱伞问:“现在有啥不舒服的感觉”?

    朱义指着肚子上的刀口说:“就是有点痛,再就是饿的不行。”于是朱伞就把姜主任送来的一包点心,一块一块的喂给父亲,一会就吃去了好多,足有大半斤。

    让父亲朱义吃饱这些干稠食品后,便安顿睡觉。

    朱伞又来到老马的病房,见护士送来的一碗面条和两个馒头老马一口没有吃,款款地放在床头柜上,老马闭着眼睛,胳膊上扎着吊针,听见床头的脚步声,老马睁开眼睛,问朱伞道:“你父亲的手术做的怎么样”?

    朱伞回答:“手术很顺利,现在人已经清醒了,就是伤口有些痛,刚才还吃了有大半斤点心呢。你怎么不吃饭?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老马摇摇头说:“我一直担心你爹的手术,就没有一点心思吃饭,现在你说顺利就放心了”。

    说着话,老马竟然用没有扎吊针的手撑着做了起来,朱伞赶忙扶了一把,让其做好,并把床头柜上的面条碗递给老马,可能是饿了的缘故,老马今天吃的特别满当,一会就把一碗面条和两个馒头解决了。吃完饭,他叫朱伞帮他拉拉腿,叹口气说:“不知道是压麻木了,感觉腿好像不听使唤一样”。

    朱伞掀开被子,在老马的两条腿上来回的揉了一会,他叫老马抬一抬腿,可是老马再怎么使劲腿就是抬不起来。这时护士抱着洗净的内裤、线裤和棉裤给老马送来,对老马微笑着说:“这是昨天抢救你大小便失禁搞脏的衣物,院长安排洗净的,现在给你送来”。朱伞接过衣物,连说对护士说“谢谢”。

    听护士一说,老马才意识到昨天病的很狼狈。望着护士和朱伞,再看自己穿着的干净病号服装,心里对抢救关心自己的人充满了感激。他一个人在外,如果没有这些好心人的帮助,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人要行善做好事,积德,俗话说:人行好事,好事等人。老马唉了一声,问护士:“我的腿有些不听使唤,是怎么回事?输完液体我想下去上厕所行不行?”

    护士见老马精神头还可以,就说:“有人扶着就可以,注意不要摔倒了”。

    老马点点头,对朱伞说:“你还没有吃饭,把床头柜的点心给你爹带过去,我又没有动手术,医生不让吃的太干太稠”。

    朱伞说什么也不拿,就和护士一起出了病房,在楼道口他问护士,老马的腿是怎么回事?护士告诉朱伞可能是脑血栓后遗症,需要慢慢康复锻炼。朱伞对老马的命运不济暗暗的叹息。

    在父亲朱义的病房,朱伞向父亲说了老马的恢复情况,朱义为老马如此快速的好转而高兴。一个人在外乡,也没个家,没有亲人照顾关心,老天爷有眼,保佑老马赶紧恢复健康。朱义在心里默默地为老马祷告。

    已经过了中午,由于早上父亲手术朱伞就没有吃饭,现在朱伞感觉肚子空的咕咕乱叫,便来到医院大门口的食堂要了一碗面条和两个馒头。

    朱伞在父亲和老马两头跑,晚上不是趴在和父亲的床头休息,就是在老马病房门口的长条椅上,裹着棉大衣凑合凑合。来医院已经有三天时间,就没有好好休息一晚上。尤其昨天晚上朱伞就没有合眼,一是父亲第二天要手术;二是老马得病心里着急。忙的朱伞前后脚不沾地。

    在食堂,一碗面条和两个馒头刚刚下肚,就趴在饭桌上呼呼睡着了。幸亏他这几天来吃饭,饭店的服务员认识,就没有叫醒他。

    《清炖》64

    再说姜主任和牛文书一早起身,就赶着马车上了回公社的路。

    不到中午,就进了朱伞生产队的饲养场。正好在饲养场碰到队长和王会计,说县上开会结束,顺便把朱伞赶去的马车送回来。队长一看是中午吃饭的档口,二话没说就拉上姜主任和牛副主任来到王会计家。

    王会计赶快安排媳妇杀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炖上,又蒸了一锅大米干饭。姜主任和牛大伟坐在热炕上,闻着炖鸡的香味,肚子叫的更欢了。

    昨天晚上他和牛文书从医院出来,到招待所给公社打完电话,再吃饭时,招待所的食堂和街上的食堂,以及副食品门市部都关了门,姜主任只能来找担任供销社副社长的战友。在战友家,他和牛文书每人吃了一碗鸡蛋挂面将就了一下,就拉着战友到副食品门市部,找到值班的售货员,给住院的县领导买了四瓶水果罐头和二斤点心。顺便又给老马买了一斤红糖,二斤点心。临出门,江书记觉的朱伞的父亲也住院,就回头又叫牛文书买了一斤红糖和二斤点心。一共买了三份礼品,牛文书和姜主任身上的钱不够,牛文书打了一个欠条,说明下星期日姜主任回家过县城时给补上。

    今天早上,姜主任到医院就把礼品送到县领导的病房,随后又和牛文书把剩下的两份送到老马的病房,一份给老马,一份给朱伞。做完这些事情后,就没有顾上吃早饭。便赶马车上路。在路上,两人的肚子就饿的咕咕叫,还琢磨着到公社怎么吃饭呢。恰好瞌睡遇到枕头,队长拉着非要吃中午饭,姜主任和牛文书就顺其自然。

    王会计的媳妇做饭干净麻利,味道也好。队上来人安排饭一般都在他家。四个人闲聊的功夫,老母鸡也炖好了,大米饭也蒸好了。王会计的媳妇就要了一瓷盆子米饭,一瓷盆子鸡肉端到炕桌上,在吃饭的过程中,王会计问牛文书:“听说老马也开会去了,怎么没有跟马车回来?”牛文书便把老马得疾病住院的事情告诉了王会计。他们不知道王玉春和王会计家的关系,因此牛文书说这话就没有多想。

    姜主任和牛文书在王会计家吃完中午饭已经是后响午了,一看时间不早了,两人告辞就骑自行车回公社了。王会计的媳妇就把吃剩下的鸡肉和米饭,用大碗分别盛上,放在竹篮子里,盖上废报纸,递给队长。还剩一些,王会计的媳妇趁热舀给婆婆。

    王会计知道老马得疾病的消息后,心里恨不的赶快让姐姐王玉春知道。于是他借队长回家送饭的机会,就骑自行车来王玉春家送信。王会计的目的就是趁老马有病的机会,叫王玉春好好表现自己,主动的伺候老马,让老马意识到人上了年龄,有个伴相互照顾总比没有人照顾好过些。

    在王玉春家,王会计说了老马得病的事情后,王玉春着急的不知所措。于是就把干活的衣服脱掉,从箱子里拿出过年的衣服穿上,又趁王会计不注意把老马留下的金箍子装在口袋里,还把压箱底的三十多块钱也装上,防备老马看病花钱不够。收拾妥当,王玉春也有了主意,她要和弟弟王会计一起连夜到县城看老马。她把主意说给王会计后,王会计觉的可行,就和王玉春商量道:“现在先回咱家,到天黑我到队上套一辆马车,连夜拉你上医院看老马,你看行不?”王玉春觉的弟弟想的周到,就满口答应。

    在王会计家,王玉春给弟媳妇说了到医院的事情后,王会计的媳妇对王玉春的处境比较同情,又准备了吃饭和做饭的锅碗筷勺,还抓了一只活鸡让王玉春带上,到医院给老马炖上吃。

    经过上半夜的颠簸,王会计赶着马车,拉着姐姐王玉春到了县医院。把马车栓到医院的牲口棚,给马喂了草料饮了水,便来找朱伞。

    一见朱伞,王玉春扑上去就迫不及待的问老马在哪里?朱伞估计是牛副主任给王会计说了老马得病的事情,就接过王玉春手里拿着锅碗筷勺,还有王会计手里提着的活鸡,来到住院部的楼道,抬了一个长条椅,顺便靠在医院烧开水的炉子边,一方面取暖,一方面说话不影响深夜睡觉的病人。朱伞安慰王玉春坐下,详细向王会计和他姐姐王玉春说了老马的病情。因为夜深了,不便进病房,于是三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坐到鸡叫头边。

    天刚刚亮,医院的医生护士就开始打扫卫生,住院的病人和家属也开始打热水洗漱。朱迩就领着王会计和他姐姐一起,提着老母鸡和锅碗瓢盆来到老马的病房。

    老马听见动静,也醒来了,他睁眼看到王玉春和王会计站在床头,有点不相信眼前的情况,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声音沙哑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王玉春见老马蜡黄的脸色,低下头,替老马塞了塞被角,什么话也没有说。到是王会计把姜主任和牛文书送马车、吃饭,以及知道他住院等前后的事情说给了老马。

    老马听了,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为王玉春跑了一夜,来医院看他而心痛。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在床边腾出一块空余,摆着手让王玉春坐下。朱伞从其它病人的床下找出一个凳子,让王会计也坐下。老马看他们都为自己有病而心里不好受,就故作姿态的而略带轻松的说:“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得病的,俗话说:黄泉路上无老少。我这个年龄得了这场病,没有要了我的命。感谢老天爷的呵护和保佑。”

    王玉春有些责怪的说:“你说的轻松,我们一听说你住院,心都提到嗓子眼,把人都吓傻了”。

    老马咧着嘴笑了笑,长长的出了口气。他终于体会到有人心痛的滋味和有人关心的幸福。他估摸王玉春和王会计一夜赶路,早上还没有吃饭呢,就对朱伞说:“医院门口的食堂现在开门了,你带他们先吃饭吧。”

    王玉春赶忙说:“不饿,我们过去看一看朱大叔”。

    老马侧身从床头柜上把一包点心递给王玉春,说:“把这包点心给大伯带上”。

    朱迩伞推辞着不让王玉春拿,老马说:“这是个礼节,你就不要推让了”。

    王玉春和王会计、朱伞一块又来到朱义的病房。朱义经过一天的休息,精神状态很好,正在吃护士送来的早饭,他见王会计和王玉春进来,一猜就知道是来看老马了。他乐哈哈的说:“你们来,老马看病住院就安心了”。然后他们问了问朱义病情,说了几句安心的话,放下带来的点心,就有朱伞招呼着来到食堂,每人一碗稀饭,两个包子。

    吃完早饭,王会计给老马和朱义说了一声,就赶马车回家。朱伞安顿王会计到了给家里人说一声:“手术已经顺利做完了,没有啥事,放心”。

    王会计赶马车走后,王玉春问朱伞自己抓来的活鸡怎么处理,朱伞一时也想不到办法,就来到医院门口的食堂,找到认识的服务员请帮忙。服务员和食堂主任商量了一下,答应用他们的炉子炖鸡。

    这样朱伞在中午时分,就把鸡汤炖好。老马有王玉春伺候,朱伞就专心服侍父亲,这样朱伞轻生了不少。

    《清炖》65

    一锅老鸡汤老马和朱义吃喝了两天,再加上医院各种药物的使用,两个人的身体状况恢复的比较好。不像前几天,朱伞扶老马上厕所腿都不听使唤,用不上力。今天老马明显感觉腿有力,腿也能用上劲了。上厕所王玉春扶着到门口,老马说什么自己要走进去小便,王玉春不同意,说:“病情刚稍微好一些,走路不稳当,再说你的手好像也不怎么听使唤,这怎么行呢”。非要扶着老马进厕所,老马没有办法,只好有王玉春扶着,见厕所再没有人的时候,王玉春帮忙给老马解开裤子,这样才顺利的尿完尿。

    第一天上厕所是朱伞帮忙的,今天是王玉春帮忙,老马非常不好意思。而王玉春觉的这没有什么,哪个人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其实,老马这几天精神状态好,他自己心里清楚,主要是王玉春在他的身边照顾,觉的自己也有家属的感觉。”

    姜主任和牛文书(牛大伟虽然提了公社副主任,但文书的工作并没有卸任,而且大伙叫他牛副主任,也感觉拗口,他自己也感觉不自在,所以暂且任称呼牛文书)回到公社的当天晚上,就商量让王玉春到医院照顾老马。

    第二天一早还没有上班,牛文书就跑到北山大队领导家说了老马有病的情况,通知让王玉春到县医院照顾老马。大队头头知道这样安排的原因,就急急忙忙的来王玉春家通知,结果人不在。到下午任然没有见到王玉春,就找到王玉春的生产队长说了原委,队长估摸王玉春回娘家了,就骑自行车来找王会计,见了王会计才知道王玉春已经连夜上了医院。于是队长就来公社给姜主任说了这件事,姜主任听了,没有说话,他坐在热炕上敷肚子,原因是他昨天做马车回公社有些凉着,夹不住尿的毛病又犯了。他感叹一个寡妇女人,没有受过什么文化教育,传统的知恩图报意识,使她懂得对别人的帮助要感恩;传统的吃苦耐劳精神,使她知道用知识来改变孩子的命运。这样的女人背负着生活和伦理的双重责任,苦苦的生存在我们这个男人主导的社会,要受到多么大的压力。她没有沦落消沉下去,坚强的生活着。因为,在王玉春的心里有希望,这个希望就是孩子和老马。

    姜主任和来人没有说话,只是一股劲的抽烟。来给他回话的队长见书记脸色严肃,就无声息的出了办公室。实际上姜主任想起了北山李队长一家对王玉春的欺辱,一股无名的恼火使他脸色铁青。好的不弘扬声张,那么仗势欺人就会盛行乡邻。于是,姜主任猛抽了几口香烟,趿拉着鞋,端着喝水杯子走出办公室,来到牛文书的房间。

    夜色已经漆黑,姜主任进来的时候,牛文书正在用饭盒子蒸米饭,米饭的香味提醒姜主任还没有吃晚饭。没办法,牛文书就把蒸好的一盒子饭让给了姜主任。在吃饭的过程中,姜主任又把在县招待所吃饭商量的,在全公社开展揭批坏人坏事的运动的想法又进行了细化。牛文书记录,姜主任说。一盒子米饭也吃完了,牛文书根据姜主任边吃边说的意见,也整理出了初步的工作安排,姜主任看了一遍,两人商量提交公社相关会议讨论后,形成通知下发各个生产大队贯彻执行。

    时间过的很快,几天的功夫,朱伞父亲的病已经康复,就出院在家缓着。

    老马也在王玉春的精心照顾下,安心的已经在医院住了有半个月时间。每天王玉春扶着老马在病房来回走动,两人互相陪伴,也不感觉孤单寂寞,老马有病的焦虑不安明显消除,整个人的精气神和刚住院不一样了。这几天老马给医生唠叨说,自己感觉恢复的不错,饭也吃得下,觉也睡的好。要嚷着出院,不然的话自己病好了,把王玉春拖的起不来了。

    老马出院的想法,王玉春不同意,生气的说:“你安心看病住院,我的身体好的呢,不要你担心”。

    朱义出院后,朱伞就回公社上班。牛文书现在应该叫牛副主任,从北山找了一个在农村婚丧嫁娶做席的厨子暂时来公社做饭,朱伞当下手帮忙。两人合作一个星期,大伙感觉饭做的还算可以。

    每天三顿饭有了着落,牛副主任的工作热情比从前更加高涨。关于揭批坏人坏事的运动,也在全公社开展的轰轰烈烈。北山大队畜牧队李队长在运动中,成为揭批的对象。大队开会研究给定的错误主要是,仪仗权势欺压军遗属。对于这一点,他非常不服气,当着开会的人员结结巴巴的说:“我婆姨和王玉春吵架的事,公社姜主任不是来处理了吗?还赔了王玉春医疗费和误工工分,现在又翻出来算老账,我要找姜主任说说理。”

    在会上,大队领导宣布撤了老李畜牧队长的职务,和其它两位偷砍集体树木的坏分子在大队接受游街批判,分给北山大队揭批坏人的名额总算最后确定。但是,老李就是不服,吵闹着要找姜主任。在他心里姜主任会给他主持公道的。

    其实北山大队头头知道,说李队长“仪仗权势欺压军遗属”正是姜主任定的,你李队长找谁也不行,除非王玉春自己说,你没有欺压她。大队头头心里这么想的,晚上和民兵连长在家里闲谝,就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结果民兵连长在游斗老李的闲暇,私下就给老李出主意说:“你找公社主任没用,只有找王玉春出来说话,才能证明你的清白”。老李一听有道理,在晚上便来公社食堂找老马,目的是通过老马来作王玉春的工作,促王玉春证明老李的清白。

    在食堂见到朱伞说了自己的处境和来意,朱伞觉的北山大队做的有些过火,就出主意让老李来县医院找老马和王玉春。

    老李从朱伞的口中,才知道老马有病住院快二十多天。为了抓紧时间,老李从家里拿了十几块钱,叫老婆煮了三十几个鸡蛋装上,就连夜骑自行车来县医院找老马和王玉春。

    老李心里有事,骑自行车很快,前半夜就赶到了县医院。他假装病人家属在住院部走廊的长条椅上坐了后半夜。

    早上,他见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上班了,便忐忑不安的找到老马住的病房,见王玉春扶着老马在床铺边来回甩腿。老李提着装鸡蛋的筐子,站在病房门口,怯生生的喊老马:“马大哥!马大哥!”

    老马一回头,见老李站在那里,就惊奇的说:“老李来了,快进来!”

    王玉春也看到老李站在门口,就瞥了一眼,转过身子继续帮老马甩腿。一句话也没说,装作没有看见一样。

    老李听见老马的招呼,就不好意思的挪动脚步来到老马的病床前,把一筐子熟鸡蛋放在床头柜上。怯生生的说:“马大哥住院一直不知道,昨晚去公社见到朱伞才知道你病了,这不就连晚上赶上来了”。

    老马把被子推了推,让老李坐在病床边上,就问起了公社这二十多天的事情。这是老马离开公社最长的一次,住院快一个月了,隔绝了他和公社的联系,而公社又是北山公社的消息来源中心,平时有事没事大家都好往食堂里来聊天,老马从中每天都能听到不同的新消息。现住在医院,没有公社方面的消息,老马显的比较闭塞。老李来了他急需要各种消息来打发自己的不习惯。

    老李坐在床边,见王玉春也没有个好脸色,对老马的问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公社发生什么事情他也不清楚。就知道自己被大队撤了畜牧队长职务,成了“仪仗权势欺压军遗属”的坏人,在各生产小队游行批判。老李支支吾吾的说:“马大哥,你知道,我又不爱凑热闹,公社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这次来找你,想请你帮帮我。”

    老马一听老李来找他帮忙,就知道老李可能惹什么祸了,就着急的问:“遇到啥事了”。

    老李低着头,战战兢兢的说:“你出来到楼道我慢慢给你说”。

    老马点点头,拖拉着鞋子,有老李扶着来到走廊,坐在长条椅上,老李便啰啰唆唆的把自己的遭遇给老马讲了。老马铁青着脸色,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怒。他心里清楚,在春节各大队编排节目的时候,他就为老李担心,特别是没病住院之前,姜主任、牛文书在县招待所吃饭的时候,商量抓坏人坏事的运动,他就意识到老李在运动中,恐怕在劫难逃了。说老李“仪仗权势欺压军遗属”只是一个名义,实际上大队头头对老李有看法,主要是给姜主任、牛副社长送了几只羊,老李说了不该说的话。估计老李的话大队领导都告诉牛副社长,也会传到姜主任的耳朵。再加上这次运动有牛副主任主管,又是新官上任,非把你老李搞臭不可闻。老马想到这里,心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

    老马知道自己救不了老李,但老李抱着希望来找自己,是不是做一做王玉春的工作,让她出面给老李开脱一下罪名,也许会对老李有所帮助。

    老马把自己的想法和老李说了,就起身拖着还不听使唤的腿进了病房,王玉春扶着老马睡在床上,问老马:“李队长找你啥事?”

    老马从老李提来的框子里,拿了一个熟鸡蛋递给王玉春说:“你这些天辛苦了,先吃个鸡蛋再说”。王玉春不吃,把鸡蛋放在床头柜上,低头一声不吭。

    老马难为情的把老李面临的遭遇说给了王玉春,王玉春面露怒色的说:“他也有今天,都是老天爷的报应”。

    老马低声说:“不能这么说,那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老李一家大人孩子都指望他过日子,现在大队把他当成坏分子每天游行批斗,搞的大人孩子都抬不起头。你说如果老李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一家人怎么过呢?况且老李的事情和咱们俩多多少少有点关系,我们不出面撇清,老李一家人不嫉恨我们吗?实际上,别人是借我们的事情来整老李,达到他们的目的。”

    老马耐心的把事情的利利害害,清清楚楚的给王玉春讲了一遍,王玉春觉的有道理,她心里也涌出一丝同情,也为李队长的遭遇而惋惜。实际上李队长在王玉春的眼里,两人在没有发生不愉快之前,对王玉春还是比较尊重的,平时碰见都打招呼,就是和李队长家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口舌事非。想一想两家以前,王玉春觉的刚才对李队长不理不睬有一点过分。总之,王玉春的心软了,毕竟在一个大队,又是邻居。于是,她抬头对老说:“你出个主意,我现在怎么做,能帮助李队长摆脱现在游行批斗的困境”。

    老马知道王玉春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女人,闭目想了想,还是听一听老李的意见,看他需要王玉春怎么做,于是他对王玉春说:“要不把老李叫来,问问他的想法”?

    “行,你去叫李队长,来问问他看怎么办。”王玉春对老马的建议非常同意,便随口答应。

    老马下床,把老李叫了进来。这次他一开口就颤巍巍的说:“大妹子,我对不起你,你大人不见小人过,请你原谅我一时糊涂”。

    王玉春擦了一把手,起身给老李到了一杯开水,说:“李队长啥话也不要说了,你喝水”。

    李队长接过水杯,看了一眼老马,把自己目前的境况又向王玉春说了一遍,最后叹了一口气说:“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报应啊。”

    老马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挥手指着老李说:“话不能这么讲,啥事都有个解决的办法,我刚才也给她说了,她心里也不好受,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你就说现在需要王玉春做啥,能帮助你摆脱游斗困境?”

    老李见老马说话开门见山,也打消了一些顾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马和王玉春。其实老李的想法早在老马的意料之中,让老李自己说出来,对于老马和王玉春来讲,我们按你的要求做了,能不能解决问题,那我们就无能为力。毕竟是你李队长要求我们这么做的。

    此时,老马顺水推舟,就对王玉春说:“就按李队长的想法,你今天就回公社,找姜主任和牛副主任说说情。”

    王玉春也是一个急性子人,听了老马的安排,当时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拿了几个老李提来的鸡蛋,就骑着老李的自行车,趁太阳还没有落山回北山公社。老李暂时留下替王玉春照顾老马。

    老李离开大队连夜来县医院,大队管理三个坏分子的民兵连长并不知道,就在家里到处寻找,李队长的婆姨也没有告诉老李的去向,还假装不知道,也帮助民兵连长到处寻找,并到大队头头的家里哭闹要人。

    大队头头一听说人没了,也慌了神。就把民兵连长叫来问个究竟,民兵连长也是不知道老李的去向。于是大队头头赶忙把找不到老李的事情,在第二天天一亮就汇报到公社姜主任的耳朵里。姜主任认为事情严重,就通知牛副主任、武装部长等公社干部开会。在会上,大家都认为可能是畏罪潜逃,但不排除一时想不通有跳黄河的可能。就决定组织北山大队的民兵在黄河岸边进行寻找。结果组织了三十多名民兵,在黄河岸边的滩涂地区,从中午一直找到太阳落山。累的民兵连长指名道姓的骂娘。

    李队长的婆姨一看事情闹大了,吓的锁着院子大门,带着两个孩子蹲在家里大哭。老李家里的姐妹弟兄和婆姨娘家的亲戚听说老李跳了黄河,也都来老李家看个究竟。可是李队长的婆姨就是不开门,年老的几位长辈,站在门外再三苦口婆心的劝说李队长的婆姨,要她想开一些。担心李队长跳了黄河,婆姨想不开再上了吊。几个年轻的同辈人,一看老李的婆姨只哭不开大门,长辈劝说也无济于事,就从邻居家借了梯子上了院墙,翻到院子里把大门打开。

    李队长的婆姨一看,这么多人进了院子,其中有一部分是同队的人来看笑话,哭喊的更加厉害,不竟自己一把鼻子一把泪,还掐两个孩子和她一起哭。几个年老的亲戚一看天也黑了,就把不相干的人都使出了院子,留下姊妹亲戚劝说。

    王玉春骑着李队长的自行车,摸黑也回到了娘家。见弟弟王会计便把李队长,到县医院找她求情作证的事说了一遍。王会计问姐姐:“老马是啥意见?”

    王玉春看了看弟弟,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叽里咕噜喝了几口,喘着粗气说:“老马和李队长是老熟人,知道李队长遇到困境后,心里也不好受,就劝说我回来给李队长证明一下。”

    王会计不解的问:“你回来给李队长证明啥?”

    王玉春着急的说:“我可以给李队长证明,他没有用权势欺压军遗属。”

    王会计不屑一顾的说:“你的证明能起到作用吗?”

    王玉春低下斗,一声不吭。可她心里想的和老马一样,起不起作用?最起码我按李队长的要求找了公社领导,尽了我的心意。

    说着话,王会计的媳妇已经把饭做好了,王玉春就在弟弟家扒拉了几口。然后,说有快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先回家看看。就骑自行车往北山公社来。

    实际她没有先回家,直接就来公社食堂见到了朱伞,把老李的遭遇说了。其实朱伞早就知道老李的境况,也知道他和大队头头之间的过记,还知道北山大队今天组织民兵在黄河岸边找李队长的事情。现在王玉春来公社找领导给老李证明清白,说明李队长他没有跳黄河,只是到县城找王玉春去了。没有想到的是,老李神不知鬼不觉的连夜骑自行车去县城,尽然把王玉春找了回来。朱伞为这个女人的大度而感动。

    王玉春在朱伞的引领,来到公社姜主任的办公室。屋里由于点的煤油灯光线昏暗,朱伞领王玉春进来时,姜主任没有看清进来的人是王玉春。于是,姜主任问朱伞:“那位随你来的人是谁啊”。

    朱伞一看姜主任没有认出王玉春,就慌忙介绍说:“她是北山大队的王玉春”。

    姜主任一听说是王玉春,抬起头,起身借着昏暗的灯光,定眼看了一看。问王玉春:“老马的病好了?是不是快出院了?”

    王玉春是第一次来姜主任的办公室,对姜主任的问话吭吭吃吃回答说:“还没有好呢。主任,我来找你没有别的事,就是来证明一下,李队长没有欺压我,请公社主持公道”。说完,就拉开办公室的门,疾步走进了漆黑的夜色。

    对于王玉春的回答,姜主任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王玉春就离开办公室,搞的他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呆呆的站在办公桌旁边,不知所措。朱伞也是一头雾水,他没有想到王玉春说话是这么一种方式。他见主任很惊奇,就从口袋掏出香烟,点着递给。姜主任吸了一口,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有所悔过味道。他问朱伞道:“是不是他听说李队长找不到了,急着来撇清白自己”。

    朱伞也抽了一口香烟,他对王玉春来找姜主任的目的很清楚,就是给李队长证明清白,但是姜主任不明白王玉春的目的。再加上李队长莫名其妙的找不到,使姜主任对王玉春所说话有了另外一种判断。

    这时,朱伞尽快的调整了自己的思路,慢条斯理的陈述了王玉春该说而没有说的话:“主任,事情是这样的,李队长昨晚上到县医院找王玉春,让王玉春来找你,说她没有被欺负的话,目的就是证明李队长的清白。现在可以说明李队长没有跳黄河,也可以说明王玉春不是来撇清白自己。而是说明王玉春原谅了李队长,这充分说明了王玉春的大度和宽容。”

    “你说李队长没有跳黄河,而是到县医院找王玉春了”?姜主任好像悟出什么一样,问朱伞道。

    朱伞回答说:“事实就是这样。”

    姜主任又说:“王玉春来公社找我,说这样的话,就能起到作用吗?再说公社开展这样的运动,不是针对王玉春一个人的事,而是以此提醒全公社的干部社员群众,要用好自己手中的权利,尊重军人家属。公社把李队长当做一个反面典型,是组织做出的决定,就是错了,也要执行。不能因王玉春的一句话就更改组织的决定,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清炖》66

    朱伞听姜主任说话意思,对王玉春给老李做证明人,有鲜明的不满情绪。但出于对王玉春和李队长的同情,朱伞还是为王玉春辩护了几句:“主任,王玉春毕竟是一个寡妇人家,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她说的话,就是从乡里乡亲的角度来讲,是一种同情,没有责怪主任的意思。更没有要求公社更改决定的意图。她是对公社领导信任,才来找你说的。你看她胆战心惊的样子,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不敢抬头,手臂还有些发颤。”朱伞解释目的,就是想得到姜主任的谅解,不要对王玉春有误解。

    可是,姜主任却不这样认为,他觉的这是李队长蒙蔽王玉春向公社发起的一次反击,而且是有目的的反击。在这次反击中,受蒙蔽的不仅有王玉春还有朱伞,甚至恐怕还蒙蔽了老马。如果是这样,李队长不仅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企图拉王玉春、老马和朱伞为他辩护开脱。他抽了一口烟,斜着眼睛瞪了瞪站在办公桌边的朱伞,多少不明白朱伞为什么要带王玉春来趟这股洪水。而且还再三为王玉春说好话。从他说话的语气和情绪变化来判断,朱伞意识到王玉春说话可能表达不出来其真实意思,在找我之前,朱伞一定想好了怎么借王玉春之口,加他的解释来劝说我改变主意。姜主任思考到这里,为王玉春的盲从,为朱伞的自作聪明而觉的可笑。他撇了撇嘴,对朱伞说:“今天的事情不要和别人说,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今后做事动一动脑子。”说完,姜主任低头自顾看文件,再没有理朱伞。

    朱伞也感觉再这样站着也不起作用,于是没有说话,就悄悄的出了姜主任的办公室。回到食堂,见王玉春坐在饭桌边等他。就责怪王玉春说:“你今天说话一点不稳重,慌慌张张。如果没有想好,就不要说。惹的姜主任另有想法,根本就没有起到好的作用。”

    王玉春站起身子,歪着头,眼睛露出疑惑的眼光,低声问道:"姜主任是不是也要把我当成替坏分子说好话抓了起来?”

    朱伞为王玉春的偏执想法所震惊,他不由自主的回答:“那怎么可能呢,你现在没有事了,就回去吧”。

    王玉春有些不知所措,也没有说谢谢朱伞的话,忐忑不安的出了食堂门,连头都没有回,就骑李队长的自行车冲入了黑夜。

    就在朱伞出办公室门还没有到食堂的同时,姜主任敲开了牛文书的办公室门,坐在炕头,把朱伞带王玉春来找他的事情说给了牛文书,并把王玉春所讲的话,又加上自己的分析猜测,还有朱伞所说话之隐含,以添油加醋的语言重申给了牛副主任。牛副主任本身为找不到李队长而生气恼火,现在知道李队长去县城唆使王玉春来公社胡说八道,更是火冒三丈。于是,他把姜主任所说的话进行了总结。首先,这是坏分子李队长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教唆不明真相的王玉春、老马和朱伞对公社开展运动的一次反击。其次,说明王玉春、老马和朱伞立场不坚定,同情坏分子李队长。第三、对坏分子李队长的斗争不能手软,要教育被他蒙蔽的王玉春、老马和朱伞,让他们和公社开展的群众运动站在一起,对李队长和其它坏分子反戈一击。

    姜主任认为牛副主任对自己的想法要点总结的很精辟,也很准确。他严肃的说:“以上三点要贯彻到运动之中,你是具体负责运动开展工作的,运动开展的有没有成绩,就看你贯彻执行的如何。”实际上要取得什么成绩,对于姜主任和牛副主任来讲,他们也说不上个一二三,但目的很清楚,就是把这些坏分子搞臭,整顿的服服帖帖,叫他们老老实实的接受监督。让社员见到这些坏分子的处境,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王玉春离开公社并没有回家,而是连夜骑自行车朝县城医院来。他担心老马的病还没有好利索,李队长是个粗人又不会照顾病人,怕有个三长两短。

    在王玉春的心里,从来医院伺候老马那一时刻起,她就把老马当成自己的老汉一样照顾。时间快有一个月了,她也感觉老马没有把她当外人看待,两个人之间的话语也天天多了起来。老马心痛王玉春晚上休息不好,还托院长在病房安排了一张折叠床。为了在生活上不要王玉春过多的担心,老马把自己开会带来的钱,同朱伞父亲出院剩余的钱凑在一起,大约有一百多元,都交给王玉春安排开支。本来王玉春来医院时,自己也带了二三十元钱。结果在县城中学读书的二个儿子知道马叔叔有病住院,趁星期天也来看望,王玉春看二个儿子吃不饱就把自己随身带的二三十元全给了二个儿子。这样王玉春拿着老马的钱开销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就每天到食堂买两个馒头,中午一个,晚上一个。

    从朱伞的父亲出院到现在,快二十天了,瞒着老马一直这样。虽然吃不饱,但王玉春心里有了指望。她指望老马病好了就能名正言顺的来往,就能在一起说说自己的委屈和心里话。王玉春对这个指望期盼了很久,现在终于有实现的一天了。每当想到和老马在一起的日子,王玉春骑自行车的双腿有一种使不完的劲。

    4月份的下半夜,天气还寒气袭人,可王玉春骑自行车没有感觉到多么冷,浑身还微微出汗。在鸡叫头遍,她就进了医院大门。放好自行车,她在医院走廊的长条椅上迷糊了一会儿,就听走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有人疼痛的嘶叫声和训斥的叫骂声。王玉春翻身坐在长条椅上,揉了揉眼睛,就见从医院走廊西头的病房推出了一个双手被捆的男人,在盯眼一看,被捆的人原来是李队长。只见他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前面一个民兵牵着套在李队长脖子上的绳子,后面有两个民兵抓着李队长的反捆的双臂。都背着冲锋枪。当李队长走到王玉春做的长条椅旁边,他停了一下步子,歪头看了一眼王玉春,似乎要和王玉春说话,这时王玉春也从坐着的长条椅上站了起来,对眼前的景象她措手不及,不知道说啥话才可以让李队长明白所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她低着头,不敢看李队长的眼睛。

    李队长被公社派来的民兵抓走了,医院的走廊又恢复了平静。王玉春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老马的病房,当她推门进来的一瞬间,老马发现来人是王玉春,便不由自主的大吼一声:“原来是你带人来抓李队长的,好恶毒的女人,滚开!”老马怒气冲天,恨不的抓着王玉春给她几个耳光。王玉春知道老马和李队长误会她了,于是站在病房门口等老马的火气消一消再说。老马靠在床头,喘着粗气,挥舞指头点着王玉春说:“人家来医院给你赔情道歉,你也认了,到公社找姜主任说明情况也是你愿意的。可是,你怎么狼心狗肺的带人来抓李队长呢”?老马话说到这里,一口气没有上来,憋的脸红脖子粗,急促的咳嗽了几声,接着怒吼道:“来人抓李队长的时候,李队长说是你搞的鬼,我还骂李队长没有良心,冤枉了你,现在看来是我瞎了眼睛”。

    王玉春听了老马怒斥的话后,明白了眼前发生事情的原委。李队长认为公社派来民兵在医院抓他,是王玉春带来的,王玉春不仅没有给自己减轻罪过,反而落井下石。老马在李队长被抓之后没有一只烟的功夫,就见到了王玉春,也说明来医院抓李队长的民兵是王玉春领来的。这些巧合的事情,是王玉春莫名其妙。当然,老马和李队长更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究竟,只能凭自己的所看到的事实来解释所面临的困境。

    其实,在王玉春离开公社后,姜主任抱着一肚子的不满来到牛副主任的办公室,把王玉春帮李队长解脱罪过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顿,牛副主任就安排三位民兵连夜骑马奔县医院来抓李队长。这些决策行动王玉春、老马和李队长是不知道的,由于时间的巧合以及李队长本身的小人之心,使他们之间引起了一些误会。要消除李队长的猜测怀疑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因为人已经被公社来的民兵抓了回去。人不在当面,老马需要说清楚解释明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王玉春见老马火气消了消,便伤心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把和朱伞商量的情况,以及到公社姜主任办公室说话的情况,一句不拉的说给老马听。老马觉得王玉春和朱伞一直在一起,她有没有单独找姜主任的的机会,老李说王玉春到公社告发他是没有根据的猜测。王玉春是按先前琢磨好的办法回到公社找朱伞的。

    老马仔细捋了捋,认为李队长被公社抓与王玉春到公社反映情况没有关系,来抓李队长的人老马也认识,在捆李队长的过程中,老马看捆的太紧,李队长痛的“嗷嗷”直叫,老马对来人说捆松一些,当时就给李队长解松了绳子。李队长在走之前瞪着发红的眼睛对老马低声说:“看来王玉春到公社又把我告下了”。

    老马回想老李所说之话,平静下来觉的李队长有点小人之心,冤枉王玉春,况且王玉春知道李队长在医院伺候自己,李队长抓走就没有人伺候,难道她不管我了。这不合情理。于是老马在心里默默的骂李队长:把别人的好心都当成驴肝肺了。

    李队长被带走之后,老马躺在病床上叹气。刚才王玉春的解释使老马意识到,王玉春到公社找姜主任给李队长解脱罪过,一是暴露了李队长的行踪,这说明李队长是偷偷跑出来的。二是受害人王玉春出面替李队长说话,根据姜主任的性格,他一定会认为王玉春是受李队长的蒙蔽或胁迫。如果是这样,王玉春出面到公社替李队长申诉只能起到坏的作用。再加上是朱伞带王玉春到姜主任办公室的,他一定怀疑王玉春找他是老马和朱伞的主意。在姜主任的意识中,会把朱伞、老马和王玉春与李队长排在一个阵营,这是老马所不愿看到的。

    经过王玉春的诉说,老马自知冤枉了这个好心的女人,心里涌出一股对不住王玉春的不安。

    这时的老马非常想抽一口烟,平复一下烦躁不安的心情,他咬着嘴唇,在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烟挨在鼻子上闻了又闻,就是不敢点着。这盒“大前门”来县上开会就打开了,要放在平时这盒烟不够一天就吸完了,可现在自从有病再没有抽一支。

    王玉春见他有要抽烟的举动,便倒了一杯水递给老马,以分散他对抽烟的注意力。老马接过王玉春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决定:出院,回公社缓着慢慢恢复身体。

    老马是一个性急的人,当出院在脑海中一经决定,就催王玉春赶快办理自己出院的手续。

    王玉春听老马说出院,大吃一惊,问老马:“你突然这么急切出院,身体能行吗?不会是因为我没有办成李队长的事情,反而给李队长造成更大的伤害,你过分自责才出院的吧?”

    老马听了什么话也没有说,站了起来,斜着身子,缓缓地的移动右腿走了几步,王玉春看了,觉的和她来医院伺候时一个姿势,没有多大长进。至于老马为什么要突然出院,王玉春有些想不通。按理说老马是因公开会得病住院,公社报销医疗费,还派人在医院伺候,医院的条件再说也比公社好的多。

    老马把出院的要求给查房的医生说了,医生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老马的请求,原因是医院的病床很紧张,出去一个病人,医生手里就掌握一个病床来安排别人。这对医生是一个利好。

    因为老马是公费医疗,费用医院算好后向公社收取,所以出院的手续在医生的协助下办的很快。

    当天中午,王玉春扶着老马在医院门口的食堂吃了午饭,就把李队长看老马送来的鸡蛋挂在自行车把上,把捆绑的行李挂在后车架上,骑李队长的自行车捎上老马就上了回北山公社的路。

    王玉春不到一天的时间,来回在县城到北山公社的路上骑了三个来回。昨天下午骑回去,说完话,连晚上又骑回医院,现在又捎老马回公社。这个女人的精神使老马非常过意不去,在路上,老马自责自己,为什么不能等一天,让王玉春休息一晚上再出院呢!

    可是,王玉春骑自行车捎着老马心里无比的高兴,她不觉的累,虽然老马现在还不能彻底自理生活,还需要自己照顾,但王玉春觉的生活有了依靠,也觉的生活完整了。骑在自行车上的王玉春有一种自我陶醉的幸福感。这种陶醉在幸福之中的愉悦,对王玉春来讲,有多少年没有体会到了。当然,老马坐在自行车后,对王玉春只是一种心痛和愧疚,怕累着了她。于是在自行车上不停的劝说王玉春:“骑慢些,下来缓一缓再走”。正是这种男人的心痛,使王玉春产生了无比的力量,她渴望这种被人心痛的感觉多年,现在终于有了结果。此时,王玉春骑自行车的速度就像骑单车一样,她没有觉的捎上老马速度慢了多少。

    李队长从县医院被抓回来已经是下午了,三个民兵直接押送到了牛副主任的办公室,报告说:任务完成,请指示。一副军人完成任务的做派。

    牛副主任见李队长的两个胳膊从后面用绳子捆着,而且李队长见着他已经泪流满面,不停的抽泣。此时牛副主任心里也感觉不是滋味,赶忙起身叫随行的三位民兵给李队长解开绳子。李队长双臂已经被捆麻木,失去了知觉,当三人松开李队长的胳膊,就见李队长一个跟头就栽倒在牛副主任的面前,吓得牛副主任不知所措。

    三位随行的民兵经常抓人捆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儿显的不着急,一位拿牛副主任的茶杯从暖壶倒了半杯开水,一位抱起李队长的头,另一位则扳开李队长的嘴,不管杯子里的水是烫还是凉,一骨碌就灌了进去。只见李队长咳嗽了两声,翻了翻眼珠子,喘着粗气,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

    牛副主任问随行的民兵:“吃饭了没有”?他们说:“昨天晚上吃过饭,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牛副主任听了,就急忙带三位民兵和李队长来公社食堂。

    食堂里,朱伞翘着腿,手里抱着茶杯,嘴里抽着香烟,坐在饭桌前和暂时请来做饭的师傅闲谝。见牛副主任带四个人进来,朱伞想屁股上长了弹簧一样,就跳了起来,“牛主任,有啥吩咐”?

    牛副主任现在也不和朱伞想当初一样称兄道弟了,对朱伞的称呼即便少了一个“副”字也习惯接受了。他走近对着朱伞的耳朵低声说:“给随便做点饭,这四个人一天没有吃饭了,帐记在我的头上”。随后又给这三个民兵交代:“吃完饭和李队长一起在到我办公室来”。

    朱伞对牛副主任的安排满口答应,不停的点头说:“行,行,按你的指示办”。就督促做饭师傅赶紧准备。

    吃饭的这四个人,朱伞只认识李队长,他不明白其余三人是干啥的。待牛副主任出了食堂,朱伞就给不熟悉的三人倒了开水,安排坐在饭桌边等做好了吃饭。李队长则被朱伞叫到睡觉的里屋坐在炕头,朱伞见李队长的脸色铁青,显得非常疲惫,就给倒了一杯子糖茶,又递了一只点燃的香烟,便悄悄的问是怎么一回事。李队长气愤的把王玉春带这三个人抓他的事情告诉了朱伞。朱伞听了李队长的话,觉的莫名其妙,怎么是王玉春带这三人抓李队长的?不可能的。王玉春到公社还找姜主任替李队长说话,证明李队长没有依仗权势欺压她,反而惹的姜主任很生气。怎么李队长说是王玉春带人抓的他呢?

    这三个人是谁派去抓李队长的呢?

    朱伞想了想,又悄悄问李队长:“你在路上没有问他们三人是谁派去的?你说是王玉春带去抓你的,我估计不可能,王玉春来公社找姜主任说了你的事情,是我领去的。你不要冤枉王玉春,这个女人够义气。”

    李队长缓了口气,也悄悄的说:“在路上我只顾生气了,就没有问他们是谁派来的。这三个民兵是我们大队的,我认识。抓我的时候,王玉春在医院,他没敢进病房。这三个人和王玉春一起到医院的。”话说到这里,李队长似乎火气又冒了上来。

    朱伞摆了摆手,示意李队长消消火气。并且瞪着李队长,心平气和的说:“李队长你肯定搞错了,王玉春从医院回来到公社已经是晚上了,找姜主任说过话,又在我这里说了说话,出公社大门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她不可能不休息连夜回医院了”。

    李队长扔掉烟蒂,喝了一口糖茶,凄凉的,悄悄的说:“的确是连夜回医院的,兄弟,我还能骗呢嘛?”

    朱伞被李队长的怀疑搞的十分糊涂。就出了里屋,给这三个民兵每人一只香烟,就拉起了家常。原来这三个人和王玉春是一个生产队的,都知道李队长欺负王玉春的事情。朱伞又问:“是谁派你们到医院抓李队长的。”其中一个口快,没等朱伞话音落,就说:“咱大队领导派我们三个骑马去的,说回来每人记三天的工分,管一顿饭。”另一个说:“早上民兵连长安排我们到处找李队长,中午说跳河了,又安排我们在河湾找,没有找到。晚上都睡觉了,连长叫我们去大队,又安排我们骑马到县医院来找李队长。”第三个人有点结巴,断断续续的说:“总···算···找···到了,要···不然···真···没有···办法···给公社牛主任交代。”

    通过和三个人的说话,朱伞这才明白抓李队长,是牛副主任一手安排的事情。

    饭做好了,是面条,三位民兵狼吞虎咽的吃完饭,就坐在饭桌边和做饭的师傅闲谝。李队长在里屋吃了朱伞端来的一大碗稠稠的面条,又吃了一个朱伞偷偷塞的馒头,这才感觉肚子里有些热乎气。脸色也变了过来,有铁青变成了古铜色。李队长接过朱伞递过来的香烟,点着深深抽了一口,以哀求的口气小声问朱伞:“我现在该怎么办?公社才能放我一马”。

    朱伞听了李队长的问话,也抽了一口香烟,对着李队长发红的眼睛,小声说:“我问他们三人了,是你们大队领导派他们去医院抓你的,不是王玉春带去的。现在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大队接受批判,也不要胡说八道,等老马住院回来听听他的想法再说”。

    李队长点点头,叹了口气说:“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过去的熟人都躲着,谁也不愿给我帮忙,就你和老马能帮兄弟一把。”说着又伤心的抽泣了起来。

    朱伞拍了拍李队长的肩膀,安慰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大男人忍一忍就过去了,哭不能解决问题”。两人正在说着话,牛副社长低头突然进了食堂的里屋,朱伞赶紧扔掉手里的烟卷,拉牛副主任坐在炕沿。他见李队长还在伤心的抽泣,就问朱伞:“李队长吃饭了没有?”

    朱伞说:“吃了半碗,说吃不下去。他现在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觉的对不起公社的领导和乡邻。”

    牛副主任接过话茬说:“饭还是要吃的。事情有事情在,不能饿着肚子,啥事情都要想开些,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公社批判教育你,是挽救你,把你当一个批斗的对象,是教育广大干部以你为教训,不要做坏人坏事。公社树立老马、王玉春为好人好事的典型,是教育广大群众向她俩学习,做好事好事。”

    牛副主任的一番理论,朱伞对其说话水平刮目相看,没有当副主任之前,朱伞没有发现他有如此高超的说话水平。现在当了副主任没有多长时间,就连说话的语气和逻辑思维都有显著变化。朱伞在心里默默的佩服牛副主任的进步。

    李队长听了牛副主任的一番教导,停止了伤心的抽泣,他似乎感觉牛副主任并没有把他当作真正的坏人,公社派人抓他是叫他来演这个坏人的角色,教育其它干部不要向他学习。这时他似乎明白了,自己是演员,并不是坏人,抓来是演戏的。李队长理解到这个层次,他心里好受多了。但他还时装出十分悲伤和十分虔诚的样子,对牛副社长说:“刚才听了你的教导,明白了我的错误,一定接受公社领导的教育挽救,老老实实做人。”

    牛副主任为自己一番话语所达到的教育和安抚效果而暗暗自喜。当然,朱伞也没有忘记对牛副主任一番论述的赞扬。他接过做饭师傅端进来的茶杯,恭恭敬敬的递给牛副主任,对低着头的李队长说:“牛副主任的一番教导很有哲理,很有逻辑,很有思想,你要老记在心里。你按牛副主任的指示去接受群众的批斗教育,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改造成一个坏人变好人的典型。到时候,牛副主任还会在全公社开会表彰你呢”。

    对于朱伞所说赞扬的话语,牛副主任很受用。心里对朱伞提出坏人变好人的主意有了一动。心想,把李队长当成一个有坏变好的典型是一个不错的点子,毕竟李队长年令不算太大,有没有什么冤仇,人没有啥坏心眼子,就是说话不注意。经过这次批斗修理,今后会乖乖听话的。牛副主任想到这里,放下茶杯,伸了伸胳膊对李队长说:“今后走那里,都要想大队领导说一声,不要一声不吭的走了。你这次到县医院,大队那里也找不到你,还怀疑你跳河了,派了十几个民兵找了你一下午,惹的姜主任暴跳如雷,十分的生气。”

    李队长一听姜主任都发了火,就忙解释说:“牛社长,这是我的不对,请你高抬贵手。临走之前给我家里女人说了,谁知道她就没有告诉主任,真糊涂呀!”

    牛副主任听了李队长的解释,挥了挥手说:“这次的事情你主动找姜主任和你们大队领导承认错误,保证今后再不犯禁。另外,你这次找老马和王玉春来给你解脱罪行,是糊涂做法,你要从蒙蔽欺骗王玉春的角度写出深刻的书面检查”。这些话实际是给李队长指了一条出路,也给王玉春证明了抓李队长不是她所为。李队长心里由不住的涌出冤枉王玉春的惭愧。

    朱伞一听就知道,牛副主任有放李队长一马的可能。

    于是,朱伞严肃的对李队长说:“你把牛主任的话听清楚,按牛主任的指示办,这是牛主任给你指明的出路。”李队长不停的点头,嘴里不断的说:“一定,一定”。

    随后,牛副社长带李队长来到姜主任的办公室。他在江主任的耳边嘟囔了几句,就见姜主任站了起来,看了几眼低着头,弯着腰的李队长,对牛副主任说:“你看着处理吧!”说完,回过头,扬了扬手,示意牛副主任把李队长带出了办公室。

    再一次来到牛副主任的办公室,李队长和随行的三位民兵站在墙边,听牛副社长训话:“刚在主任办公室,我和姜主任说了,三位民兵对安排的工作很负责,顺利的完成了工作任务。李队长抓回来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表示了悔改。今天你们把李队长带回大队交给领导,注意做思想工作,认真看管。李队长要服从管理。”三位民兵和李队长听了牛副主任的指示后,就带李队长回大队,这次没有用绳子捆李队长。

    《清炖》67

    王玉春骑自行车把老马从县城捎回来,天已经漆黑。

    在路上,天没有黑的时候,王玉春拼命骑车。天黑后,王玉春基本是推着自行车带老马走路。所幸的是,动身早,再加上王玉春骑自行车快,天黑已经到了北山公社的地界,推着自行车也就走了不到十里路。从中午到晚上王玉春和老马就没有吃饭,在路上全靠李队长送的熟鸡蛋填肚子。

    王玉春一看时间太晚,就和老马商量,先不回公社了,就近先到王玉春的弟弟家凑合住下,明天再回公社。

    晚上,王会计一家人刚刚躺下睡觉,就听院子大门"咚,咚"直响。王会计急忙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在院子里问:“谁呀?”

    “我”,王玉春在院子大门外回应。

    王会计一听是姐姐的声音,赶忙过去把大门打开。

    王玉春把自行车交给弟弟,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扶着老马,进了王会计他们一家睡觉的屋子。王会计放好自行车,进屋就问老马的病情,老马坐在椅子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先对着煤油灯点了一支香烟,美美的抽了一口,才回答王会计的问话:“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慢慢锻炼恢复。住到医院受管束,连烟都不让在病房抽,这一个月可把我憋燥死了,要不是你姐姐陪护,我早出院了"”。

    王会计见姐姐骑了这么长路的自行车,就吆喝媳妇赶紧起来做饭。王玉春拿了两个吃饭的碗倒了开水,一碗递给老马,一碗自己端起来就喝。一路上幸亏有李队长送的熟鸡蛋,要不是连饿带渴,非把王玉春累到不可。王会计问姐姐:“马大哥出院你昨天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套马车去医院接你俩,这么远的路你骑自行车捎一个病人真行!”

    王玉春放下喝水的饭碗,抹了一把嘴,有些生气的说:“昨天他就没有说出院的事,李队长今早在医院被公社抓走,老马就决定出院,一刻也不在医院住了,中午办完手续就骑自行车往回赶。幸亏今天天气好,又是顺风。”

    老马抽着烟,也接着话茬对王会计说:“你姐姐身体好,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口气总算把我这个不能走路的病人驮了回来。”

    王会计听姐姐说李队长被抓了,心里十分不解,不等老马话说完,便问姐姐:“你昨天不是回来找公社给李队长说话吗?是不是没有顶事呀?”

    老马听王会计这样问王玉春,觉的有伤王玉春的自尊心,便接过话把说道:“不是顶事不顶事的问题,我们话说了,公社不听,李队长也怨不着咱呀!本来这件事情,就不是你姐姐能左右了的,主要还是我欠考虑,应该让李队长和你姐姐一起去公社,让他看到你姐姐是怎么和公社说的。在公社人家抓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他还记住你姐姐的好,消除了两家的怨恨。再说公社还认为你姐姐觉悟高,把李队长送到了公社”。

    三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王会计的媳妇已经把面条做好端了上来。王玉春扶老马上炕吃饭,老马问王会计:“你老妈不过来一起吃饭?”王会计说:“早睡了,上年龄天一黑就躺下了,现在睡的呼呼的。要不,听你们出院早过来了。”

    吃完面条已经夜深了,王玉春安排老马和弟弟睡在刚才吃饭的屋里,自己和弟媳妇到老妈睡觉的堂屋挤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王会计和媳妇上工去了,剩下王玉春的老妈也出去晒太阳。王玉春在饭桌上,把住院所剩下的生活费交给了老马,老马一看还剩一百了块钱,就问王玉春这一个月生活是怎么过来的,怎么还剩下这么多钱?王玉春没有说话,还从身上棉衣口袋掏出金箍子也交给老马说:“剩下的钱和金箍子你收下,在公社你想吃啥就托人到县城买一点,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慢慢恢复。”

    老马没有接王玉春递过来的钱和金箍子,而是自己慢慢的下炕,一步一挪的坐在椅子上,点了一只烟,抽了几口说:“屋里没有其它人,就咱俩,说实话,以前我怕对不住刘林兄弟,现在我们都上了年龄,需要有个伴相互照顾。正好公社把我们俩的事情端上了桌面,你如果不嫌弃我,你就把钱和金箍子收下,等我身体恢复好了,让朱伞他爹给撮合一下,明媒正娶的把我们的事情办了”。老马话说到这里,王玉春的眼泪就想断了线的珠子,“巴哒、巴哒”地直掉,就差放出声的滔滔大哭。她捂着脸不停的抽泣,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流出。

    这是王玉春等了好久好久,忍辱负重在等待的一句话。她看到了苦难旅程中的希望,也为两个儿子在成长旅途中找到了父爱。她仿佛从压抑窒息中解脱出来,哭泣就是一种幸福的释放。

    王会计从队上回来,进屋一见姐姐泪流满面,饭桌上放着钱和一个小布包,不知发生了啥事?

    这是,王玉春的妈也进屋。

    见此,王玉春的妈就问:“刚才你们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吃了饭就出岔子了”?

    王玉春怕家里人不明原委,说出责怪老马的话,擦干眼泪急切的说:“没有啥事。”说着就把饭桌上的钱和小布包收了起来。

    王会计有些莫名其妙,又问姐姐:“没有事,你哭啥呢?”

    王玉春想了想,因该告诉家里人,他们为自己的事情操了不少心,尤其老妈年龄这么大了,时常为自己的事情愁的一晚上睡不着觉。于是,王玉春便把老马要和他在一起生活的打算告诉了母亲和弟弟。

    一家人为王玉春又有了新的生活而高兴。老马也为有了新的家人露出了笑容。

    朱伞在食堂担心李队长再有啥事,就趁晚上吃饭的机会,把牛副主任叫到里屋,满脸堆笑的低声问道:“李队长回去了,还是在公社押着?”

    牛副社长瞪了一眼朱伞,调侃的说:“押在公社你看管,还是你管饭?放回大队了!”

    朱伞一听李队长放了回去,吃过晚饭就骑自行车回了家。

    在家里,他把李队长被公社抓的前因后果,以及王玉春到公社给李队长求请的事情,细细的说给了父亲朱义。

    这时朱伞自父亲朱义出院后第一次回家。也是第一次和父亲朱义说公社开展揭批坏人坏事运动发生的事情。

    朱义坐在炕上听着,抽着旱烟琢磨朱伞提到的情况,他思不透当今的形势。按理说到了春季,就要组织社员开展轰轰烈烈的春耕生产,该施肥的施肥,该平整土地的平整土地。可今年倒好,生产队上倒是三天两头的开社员大会,不是批斗村西头张家的大儿子,就是批斗村东头贾家的小女婿。实际上这两家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张家的大儿子是赶胶车,拉粪的时候,没有注意崴折了生产队大牲口的腿。贾家小女婿是外地人,会油漆的手艺,利用晚上的时间在其它社员家油漆了几件家居,挣了十几块,被别人揭发。

    正好遇上公社开展批斗坏人坏事的运动,一个成了破坏生产的坏人,一个成了剥削社员的坏人。其实社员也不愿去参加这样的批斗会,一次可以,次数多了,社员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应付。这不朱伞的媳妇秀珍吃过晚饭就去队部开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吴奶奶气的一边洗锅,一边嘟囔:“在猪场干了一天,晚上还加班开会,真是不让人活了”。

    朱义抬头看了一眼老伴,心有余悸的说:“可不能这么说,这是在家里,没有外人。在外面千万记着不能这么说。”

    “我知道,活了这么大年纪,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我心里清楚。”吴奶奶也有些不耐烦的回敬朱义说。

    收拾完锅灶,吴奶奶就带狗旦到两个孙女做作业的屋里睡觉。

    “其实现在全公社上下都一样,社员晚上开会是常事,只不过天天批斗人,我觉的有点过火,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队上的社员,低头不见抬头见,谁愿意得罪人呀!”朱伞点了一只香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发泄自己的不满:“过去,你在省城军需处,也开会,但那时工作呀,不会批斗别人,现在倒好,人斗人。倒是吃饱肚子,去玩人斗人也行,问题时,社员吃不饱肚子,甚至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疯狂的要求每个社员都要参加这种揭发批判运动。”

    朱义听着朱伞的讲述,也和儿子一样,对这个社会现象不可理解,但是处于对自身家人的保护,还时忍气吞声的劝说朱伞道:“现在没有人敢说不好,随大流,在外面尽量少说话,装哑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在公社恭恭敬敬,密切和姜主任的关系,争取和牛文书一样,也搞个一官半职就好了。”

    朱伞答应着父亲的诉求,脑海浮现出当初姜主任提拔牛文书说话的一幕幕场景。

    院子大门响了,秀珍拖着疲倦的身子开会回来了,她一进屋就打着哈欠,显得昏昏沉沉和有气无力。

    朱伞问:“今天开的什么会”?就见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迷迷瞪瞪的调侃说:“你们公社干部真会想主意,知道社员天天开会批斗同一个坏人没有积极性,现在搞交流了,把每个大队的坏人相互交换,每天不重样的批斗,还有些新鲜感。今天批斗的是欺负军遗属王玉春的李队长。三个民兵押着,就是没有捆绳子。”

    朱伞想了想,牛副主任说李队长回了大队,原来又押到我们队上来批斗了。他问秀珍:“王会计在批斗会上说啥了”?

    秀珍整了整有些散乱的头发,下炕倒了一碗开水说:“这两天就没有看见王会计来开会。”

    朱伞“嗯”了一声。

    吴奶奶听见秀珍开会回来,就从孩子们睡觉的屋里过来,催朱伞和秀珍他们休息,说时间不早了,孩子们明天还要起早上学呢。

    朱伞从孩子们睡觉的西屋,把狗旦抱回爷爷和奶奶睡觉的房子。他发现儿子个头这一冬春长高了不少,体重也增加了。

    他躺在炕上对秀珍说:“时间过的很快,转眼我调到公社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家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最起码大人孩子肚子能吃饱了,也不受队干部三天两头上门催“倒找款”的熬煎了。尤其是你到大队养猪场干活,我们家有了常年劳力,天天有了固定的工分收入,再加上爹做了手术身体也好了,你自从到养猪场身体再没有犯病。老人说的好:树移死,人移活。调到公社好像帮我的人多了”。

    秀珍听着朱伞的话,觉的有道理,打了个哈欠,说道:“一年过去这么长时间,队干部也没有来家要欠款。是不是准备一些,我们自己主动去缴了,不要等人家上门来催。这几个月的工资我都给你存下了,爹上次住院不知你那弄的钱?是不是公家的钱?要不先拿我这里的钱补上。狗旦要上小学了,我前些日子托人在县城给孩子撤了块布,等夏天上学给做身上学的衣服。”

    朱伞听着秀珍的说话,想了想,便说:“爹前后住院花了大约二百块钱,我那里历年开会结余有四百多块钱,这次老马住院借了一百多块,问题不大,过几天等老马出院再想办法处理。”

    说完话,朱伞停了一会儿又问:“今天开批斗会,王会计没有去?”

    秀珍困的不行,嘟囔说:“去没去,管你啥事?问了一遍又一遍的。”

    朱伞翻了一下身子,对秀珍神秘的说道:“批斗李队长的起因就是说他欺负了王会计的姐姐,王会计的姐姐到公社找书记说李队长没有欺负她。这不是等于说公社组织批斗李队长是错误的吗?冤枉了李队长吗?结果搞的姜主任非常不高兴,还把我都批评了一顿。让我不要在外面给别人说这件事情。当时王会计姐姐给姜主任反应情况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场。我估计王玉春回来一定给他弟弟说了,为啥他弟弟不去参加李队长的批斗会呢?如果他弟弟知道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在外面胡说,传到姜主任的耳朵里,这不让主任怀疑到我的头上了吗?”

    经朱伞如此一说,秀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这涉及到姜主任对朱伞的信任。于是她对朱伞说:“如果姜主任给你交待了此事,你明天早上吃过饭,到王会计家专门找他安顿一下,把主任的意思告诉他,不要在外面胡说。还有让王会计给他姐姐也说一下,再不要提李队长受冤枉的事了”。

    朱伞点点头,想了想,眯着眼睛说:“你出的这个主意可行,明天早上就找王会计说说,王玉春的事,还可以让老马给她说一说。”

    第二天,就在王会计一家为王玉春和老马终于要走在一起而高兴的当口,朱伞突然出现在王会计家的院门口,他站着大声问:“王会计在家吗”?

    王会计从屋里探头一看是朱伞站在院子门口,就疾步出来,把朱伞让进屋里。

    朱伞到屋里一看,老马和王玉春都在,惊奇的问老马:“你的病好了,啥时间出的医院?”

    老马也快有十几天没有见朱伞了,缓缓站了起来,挪动了几步,拉着他的手笑着说:“你看恢复的怎么样。”

    朱伞扶着老马,仔细的端详了一番高兴的说:“恢复的可以。”接着又不解的问:“你是公费医疗,又有王玉春陪护,你不在医院多住几天,恢复恢复,急着出来干啥?”

    老马递给朱伞一支香烟,自己也点了一只,抽了一口,略加思索了一下,就把自己出院的经过和打算告诉了朱伞。原来也是担心公社姜主任把王玉春说的话,当成老马的主意,以免发生对老马的误会。

    现在看来,朱伞和老马都担心王玉春为李队长开脱罪责说话,而被姜主任怀疑为幕后指使者或纵容者,怕引起主任的误会。于是,朱伞就当着老马、王玉春和王会计的面,把话说清楚了,一是王玉春再不要提李队长没有欺负自己之类的话。二是王会计要严守秘密,不要外传。

    老马听了,又对王玉春和王会计安顿了一番。王玉春和王会计也表示今后再也不提李队长的事情了。说完话后,老马要和朱伞回公社,王会计说等一会儿,他到队上套一辆马车送他们回公社。

    朱伞昨晚所担心的事情就妥善的安抚了下去。便陪老马过来看父亲朱义。一进屋门,朱义就惊奇的叫道:“长贵,你病好了?”

    老马在朱伞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到老长官的面前,苦笑着说:“老天爷没有要命,就是落了个半身不遂,你看连路都走不便当了”。

    “命保住就好,当时你昏迷不醒,我害怕你走了呢。现在看来恢复的可以,命大福大,今后有造化”。朱义扶着老马,笑咪咪的的说。

    吴奶奶听见屋里老伴和人说话,就领着孙子狗旦从秀珍她们睡觉的屋里过来,一见是老马,就不停的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你,总算病好了”。

    狗旦天真的说:“马大爹回来,就能吃清炖羊肉了”。

    老马摸着狗旦的头,把香烟递给朱义和朱伞,回头笑呵呵的对吴奶奶说:“在阎王门前走了一趟,多亏是到县城开会,送医院及时,要不是领导关心和你们惦念,恐怕好的没有这么快”。接着他又问朱义:“你手术做完,恢复有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朱义把老马给的纸烟夹在耳朵上,笑呵呵的接过话茬:“手术做的很成功,一个多月了,伤口都长好了。按理说我这个年龄做手术比较危险,不宜恢复,可实际情况是恢复很快。这说明我的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还能多活几年。”朱义的话,字里句里都透露出对健康生活的自信和希望。这于他在省城军需处所受锻炼和教育有关。虽说现在是一个社员,但从他走路、说话和穿戴仍体现出一个军人不屈艰难的影子。

    本来老马过来还想和朱义说一说,王玉春找公社书记替李队长解脱罪过的事,听一听老长官的意见。这是他以前在省城军需处当差养成的习惯,喜欢听老长官有板有眼的推理分析。凡事和老长官商量的事情,朱义都会给他出出主意,按说的办法去办,老马基本都没有吃过大亏。

    吴奶奶让老马坐在炕上,朱伞拿饭碗倒了两碗开水,老马正要和朱义说话,就见王会计套着马车过来拉老马回公社。朱义一看马车都来了,不能耽搁,说话的日子还有,就招呼朱伞扶老马上车,朱伞说:“连开水没有喝一口,就这么着急回去”?

    老马边下炕边对朱伞说:“咱不方便,车来了,就顺便回去。就这几天你骑自行车把老长官捎倒公社,搞只羊做清炖羊肉,我这快有两个月没有吃这一口了,来的时候,记着把狗旦带上。”

    王会计把老马扶坐在马车上,对朱伞说:“你就骑自行车后面来,我和我姐姐、老马先走”。朱伞扬了扬手:“你们快走吧,我随后就倒”。

    送走老马和王会计,朱伞进屋对父亲说:“老马好像有话和你说,见王会计套马车来了,就没有说,过几天老马回去安顿好,你再去公社和他聊聊”。

    王会计的马车刚到公社大院,朱伞就骑自行车追了上来。自从老马有病住院,公社干部都到各大队帮助开展批斗坏人坏事的运动去了,在公社吃饭的干部没有几个人,偌大的院子显得十分空旷和安静。

    朱伞和王玉春把老马扶到食堂里屋,坐在炕上,临时做饭的陈师傅给老马泡了一杯子糖茶,老马喝了一口,笑呵呵的问做饭师傅:“来了快一个月,熟悉了没有?”

    没有等做饭师傅回答,朱伞抢过来说:“公社这几十号人的饭有什么难的,人家来了几天就熟悉了,现在人家得心应手了”。

    朱伞的一席表扬,说的做饭师傅不好意思。老马又喝了一口茶水,缓缓的对朱伞说:“我认识人家比你早,过去队上嫁丫头娶媳妇好多家请他做席,有一次公社的同事娶媳妇我和他一起做的席。后来他多次来公社找我切磋琢磨做菜的技艺。年龄不大,做菜手艺不错。”

    老马的赞扬,做饭师傅满脸通红,不停的说:“马师傅抬举了,马师傅抬举了”。

    实际上做饭的陈师傅和王玉春在一个生产队,不仅和老马认识,还和王玉春娘家是亲戚,王玉春应该是陈师傅的姐姐,王会计是陈师傅的姨兄。刚才在马车上,王玉春把前天来公社见到陈师傅的事,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告诉了老马。老马听了王玉春的介绍后,想了想,对王玉春和她弟弟说:“这种关系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给别人说了”。

    当然朱伞和牛副主任、还有姜主任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中午了,王玉春和弟弟王会计见公社食堂快开饭了,便把陈师傅叫倒老马的里屋小声安顿说:“马大哥就交给你了,有啥事你就给姐姐捎个话,她离的近,几步路就赶过来了”。陈师傅只点头,他明白老马和王玉春之间的关系,这还是公社开展好人好事宣传活动,陈师傅听队上社员纷纷议论知道的。

    王会计要赶马车送姐姐回家。王玉春有点放心不下老马,恋恋不舍的给老马安顿这事和那事。朱伞见有干部来食堂吃饭,就催王玉春快走,对陈师傅说:“食堂开饭了,你去舀饭,我送他们”。

    王玉春和弟弟王会计赶马车走了,进来吃饭的几个干部发现老马出院,坐在食堂的里屋,就涌了进来,问老马的病情。正说着话,牛副主任敲着打饭的碗筷,哼着小曲进了食堂。当听到老马的说话声,他瞪大眼睛,惊讶的挤到里屋,发现老马果真坐在炕上和几个吃饭的干部边吃边寒暄。这几个干部一见领导进来,就赶忙起身让坐,老马也赶紧下炕趿拉着鞋子,拉着牛副主任的手只说感谢的话:“要不是牛副主任把我朝医院送的及时,我这老命恐怕早没有了”。

    牛副主任对老马当着这么多干部说自己的好,也十分感动,就诙谐的说:“还是你的命大,马克思嫌你太年轻,不同意让你报到。你走了,我们快两个多月没有吃清炖羊肉了,你回来,要抓紧给我们吃一顿拿手的清炖羊肉吃。”说完,又严肃的对老马说:“你这次得病姜主任和县领导很关心,出院了,就在公社锻炼恢复,能做的你做,不能做的就指挥陈师傅做,不行还有朱伞帮忙。你回来正好,姜主任陪县领导到各大队检查工作,晚上开批斗会,这几天都吃住在大队。估计再过四五天就回来了,要在公社开经验总结会,你和朱伞商量一下生活安排,是不是考虑发挥一下你的手艺”。

    对于牛副主任的指示,老马心领神会,仿佛通过这次疾病拉近了和牛副主任的距离,他体会到牛副主任对他说话有一种自己人的口气,毕竟自己的命是牛副主任帮忙抢救过来的。

    朱伞对牛副主任居高临下的说话,有一种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也许是朱伞对牛没有当副主任之前说话随便的缘故,对牛文书的官腔仿佛还没有从心理上适应。这和刚调到公社,朱伞对姜主任的说话腔调和态度也有这样的心理不适,总觉的姜主任说话同在矿山与工人的讲话是两种腔调和口气。为次,朱伞还对姜主任的变化,适应了一段时间,才逐步听惯姜主任做指示的官腔官调。

    晚上,朱伞对牛副主任的指示再不习惯,还是需要非常重视。他和老马躺在炕上,对着煤油灯,俩人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满屋子云雾缭绕的。

    老马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一是借机讨好和报答牛主任的救命之恩。老马明白牛副主任所布置的工作都是有目的的,不外乎是上面管事的县领导来公社。县领导到公社检查工作这就是一次密切关系的机会,牛副主任肯定会会牢牢抓住不放。二是老马自己可以借机落一些好处。食堂吃饭的人越多,稍微舀浅一点饭碗,勺子头抖一抖,就能省下米面油肉,补上一小块在医院不能够报销的开销,这样的好事多来几回,也有不少的好处。三是借机可以施展自己的手艺。让吃了清炖羊肉人不能忘记这个味道,还能打听打听姜主任因王玉春做证明对自己的误会有多深。总之在老马看来这是一个好事。

    朱伞也又自己的打算,这就是低下身段,讨好牛副主任,让他多在姜主任跟前说自己的好话,消除因带王玉春做证明而产生的误会,尽早成为姜主任所说的重点对象。这是朱伞今年的主要任务。去年调进公社,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认识人,解决家里人吃肚子挣工分的问题上了。今年要在进步上下功夫。此时,朱伞觉的这样的机会要抓住,同时,在平时也要主动出击讨好牛副主任,因为姜主任本身就把自己看做圈里人,如果牛出头为自己谋利益,那么姜主任一定支持。朱伞想起姜主任前几个月说的话,他觉的浑身上下有一种燥热。

    老马住院省下的烟,半夜也抽够了,就是茶水不敢多喝,因为腿脚还没有恢复利索,晚上起床撒尿不方便。他清了清嗓子里的痰液,沙哑的对朱伞说:“估计这次开会县上来的是重要人物,牛副主任觉的可以用上,所以要提前准备。我看还是吃清炖羊肉吧”。

    朱伞了解老马,对老马准备清炖羊肉也在情理之中,就顺水推舟道:“这个主意牛副主任一定同意,明天我找时间再和主任商量一下,制定个标准。让他出面联系北山大队的领导多搞几只羊,这样问题就顺利解决”。

    老马听了朱伞的计划,发现朱伞越来越精明会办事。就一口答应按商量的打算执行。

    第二天中午,朱伞准备借牛副主任吃饭的机会,在食堂里屋和牛商量开会吃饭的事情。可是等全部干部吃完饭就没有见牛副主任过来。朱伞把饭给牛副主任舀出来热在锅里,就来办公室叫牛副主任吃饭。近一段时间有好几次是这样,都是朱迩来办公室叫。因为牛当了副主任后,为了表示自己工作忙,有意识的拖在最后吃饭。当然牛副主任干过食堂管理员,知道最后吃饭的好处。

    朱伞到牛副主任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恰好有位从厕所出来的妇联女干部,路过牛副主任的办公室,对朱伞说:“别敲了,他早上就去大队找姜主任去了,晚上才回来呢”。

    到了晚上,果然牛副主任回来了。在食堂他显得十分高兴,吃过饭后,听了朱伞的安排计划后,满口答应:“明天早上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找北山大队的领导,到羊圈挑三只肥膘羊赶回来,记着,你拉上老马,他回挑羊。这次县领导对我们公社开展的坏人坏事批斗运动评价很高,也对我们去年年前开展的好人好事表彰活动给予了肯定,尤其是老马的先进实际在全县影响很大,县宣传部门要组织省报记者来采访老马,老马的先进实际要上报纸了”。

    在食堂里屋说话,估计老马也听到几句。牛副主任前脚刚走,老马着急的就问:“那里的记者要采访我”?

    朱伞知道牛副主任和他在里屋说的话,就是想要老马听到,不论对公对私都是好事。老马出了名,姜主任和牛副主任少不了慧眼识珠的赞誉,说不定还有提拔的机会。老马知道自己要被记者采访,对牛副主任安排的事更加尽心尽力。

    当然牛副主任单独说给朱伞听,显得对朱伞信任。真是一举多得。可见,牛文书当上副主任后,他考虑事情的周全用心不少。

    于是,朱伞把牛副主任的指示和透露的消息一字不拉的传达给了老马。老马听了似乎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就招呼做饭的陈师傅给朱伞砌糖茶,陈师傅不敢怠慢,因为他是一个临时找来代替老马做饭的,到公社食堂暂时帮忙,人家老马是正式职工,有老资格,又时公社和县上的先进人物,而且又有亲戚关系。所以听见老马的招呼,赶忙放下手里正在洗的碗筷,擦了一把手,就往茶杯里放糖和茶,很快一杯热呼呼的的糖茶就送到朱伞面前。此时,朱伞体会到被人服务的感觉真好。怪不得人们都挤破头的当官,当了官,管的人就多,伺候官的人就多。当然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你不知道的利益和好处,对于当官这是最重要的高人一等。

    朱伞对于当官的认识源于他的父亲朱义,那时候,他就发现好多人对父亲毕恭毕敬,千方百计的满足父亲的欲望,父亲觉的谁好、谁伺候的周到,谁就可以在自己的手下重用当官。只不过那时还年轻,体会不到被人服务和抬举的感觉。今天,才似乎有所体验。

    就在朱伞暗自体会被人服务的时候,老马又从口袋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扔给朱伞。庆幸被服务之余又得到老马一包大前门香烟,朱伞的脑袋有一点矇眬。原来,老马对牛副主任所透露的消息有一些情不自禁,他表露的方式就是故作镇定,给朱伞一包烟目的就是为自己而高兴。

    朱伞拿着牛副主任的条子,趁羊群还没有出圈的机会找到北山大队的领导,别看就几个字,还真好使,就想人民币一样,领导二话没说,就带朱伞来羊圈抓羊。他俩路过公社,朱伞进去用自行车把老马带上,在羊圈老马精心挑选了三只肥膘羊。另走大队领导把朱伞叫着说,你把这只羊也赶去,宰了给姜主任、牛副主任和老马你们四个人分了。说着,又赶过来了一只大肥羊。

    在回公社的路上,朱伞用自行车推着老马,大队头头赶着四只大肥羯羊。老马问北山大队领导,李队长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头头知道老马和李队长的关系,也知道李队长跑医院找老马让王玉春说话所发生的不愉快。他对老马关心李队长的事情不是太感兴趣。但是昨天下午牛副主任找他谈话,传达了公社有意让李队长做一个有好人脱变成为坏人,又经过公社教育转化成为好人的典型。他苦笑着对老马说:“我现在正组织人员写他的先进材料,这几天要用”。

    老马深有感触的说:“人在一起共事,都是一种缘分,能放一马是一马,你宽容了李队长他记得你的好。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是一起耍大的,没有过不去的坎。我见了他,好好说说他。凑个机会,就这几天开会结束,我请你和李队长在一起坐坐,另外叫兽医站的徐站长,也是你一起当兵的哥们坐陪”。大队领导一口答应了老马的好意。

    说着话,就到了公社院子,朱伞把四只大肥羯羊圈在盛炭的房间。大队领导要回北山搞李队长的典型材料,就没有到食堂闲聊。

    老马和朱伞知道了李队长现在的情况,很是高兴。朱伞暗自庆幸给牛副主任出的主意被采用。老马在心理上也寻求了一份安慰。毕竟李队长的事情与他有关系。虽然说事情的真相只有他和王玉春知道,但在他俩的心里总是一块石头。

    本来,朱伞要找机会和老马分析一下李队长的处境,准备把牛副主任所说的话传给老马,让他分析牛副主任的打算。现在不用说了,也不用分析了。看来,自己对牛副主任的思维和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朱伞对自己看问题的眼光还是佩服的,有这个基础,今后借助牛副主任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目标是有希望的

    下午,太阳偏西,老马就指挥朱伞和做饭的陈师傅烧水宰羊。

    老马腿脚不便利,只负责抄刀宰杀和剥皮,朱伞和陈师傅就把洗杂碎和燎羊头、羊蹄子的事情全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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