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局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进去不出来了?”
“这都大半个时辰了。”
……
周围弟子等的心烦,不由开始交头接耳。
远处座位上,喝茶的马老爷子吹了个鼻涕泡,忽然将一口茶水喷的到处都是。
也顾不得一身的茶汤,“哗啦”丢下手里茶杯,连拐杖都来不及捡,连滚带爬翻下座位,伸着手,惊慌失措大叫道:“结界!快设结界!!快把那石头围起来!!”
“是!”
周围八名白衣弟子训练有素,知道事情紧急,急忙驱散周边闲散弟子,迅速在巨石周围八个方位站成一圈,双手急速结印,将掌中符印猛地打入青石地板。
“嗡——”
一瞬间,八个弟子脚下生长出八片淡金色光幕,继而花瓣徐徐向内合拢,就宛如一朵金莲闭合。
就在将合未合之际,只见一道若有似无的嫣红色弧光在巨石前骤然炸开。
寂静无声撞入那道最深的黑色石缝。
巨石连同整个大殿剧烈一颤。
刹那间,无数道地气从地板缝隙喷出地表,一下掀翻数块脸盆大小的青石地砖,冲起满天灰白沙尘翻滚涌动。
一股变幻莫测的锋锐剑势就如千万把蛇形软刀,顿时罩住整个大殿,在众人头顶徐徐徘徊不散。好似随时随地都会落下,取人首级。
而八片光罩竟如水波纹般扭曲,变淡,消散不见。
八名结阵弟子七零八落,神色萎靡地瘫坐在碎裂成蛛网般的青石板上,一个个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似乎已被崩坏的阵法力量反噬。
待烟沙散去,就见那块卵形巨石只剩下了一半。
顶端另一半已然滑落一旁,静静地仰躺在地上。
而下一秒,试剑石周围竟现出一片血泊。
顿时,骇人的血腥气味直冲霄汉,直迷得人睁不开眼。
就见一片殷红之中,红的白的起起伏伏。
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内脏翻滚着漂满一层。
一张张满是乱齿,恶狼般的怪兽面孔在血中若隐若现。
不一会,流满整间大殿。
这就是地狱了。
众人瞧着这骇人的景象,全都石化当场,一个个宛如泥塑木雕。
文彦白着一张脸,依旧矗立在巨石面前。
只觉得一阵晕眩,胃里一翻,忙扶着半块卵石弯下腰去,径直吐了一地。而空中剑势也随之崩散。
监考官马老爷子大张着嘴巴,甚至能看见他的小舌都在微微打着颤。
突然抻着嗓子鬼叫起来:“剑气,剑气!!”
然而还未等众人反应,周围几名掠阵白衣弟子忽然暴起,冲向文彦。
文彦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未有防备,径直被人夺了残剑,锁住双臂。
同时感觉膝盖后窝被人猛地一踹,“扑通”一声,跪倒在血泊之中,迸溅起一片嫣红。
“好大的胆,竟敢擅自篡改试测阵法,召唤妖兽,带走!”
其中一位小个儿白衣弟子大声呼喝。
几人应了一声,架起文彦准备离去,抬头却见一散发玄袍男子,手持一把巨大的细刃斩马刀,邪笑着横于众人面前。
那人正是测试弟子薛穆白。
他打了个酒嗝,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呵,我这兄弟还未完成试测,你们不能带他走。”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阻拦流云峰弟子办事!”
对面一名略胖的白衣弟子见他一副醉醺醺模样,顿时怒气上涌,脚下血花一炸,直扑上来,伸出大手就要将薛穆白擒住。
然而面前那男子身形飘忽竟恍如鬼魅,轻松绕至来人身后。
还没等那胖弟子反应过味,一条寒铁巨刃便像闸刀似的横于项前,直吓得他面如土灰。
“狂悖!还不快放了孟师兄,免得遭受执法堂酷刑!”
接着又有两名白衣弟子暴喝一声,手持利刃直扑薛穆白。
“全都给我住手!”
一声苍老之音在场中响起,监考官马老爷子手持藤杖立于众弟子之间,浑身气劲猛然流转,一下将两名白袍弟子震退数步。
用拐杖一头抖抖索索直指着小个子,质问道:“沈维,你们流云峰只负责帮我维护法阵,现在想抓我试测弟子,这是要做什么?!”
白袍弟子们瞅着老头,眼中流露出顾忌,后退一步,互相交换了下眼色。
随后,沈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挺胸高声说道:“狂徒文彦,试测失败,怒斩在场考官以及弟子,后被流云峰掠阵弟子擒下。”
老头子见了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怒道:“你们还想杀人不成?!”
谁知沈维竟摆出一副嚣张嘴脸,嗤笑道:“呵,老家伙,我乃流云峰内门,堂堂七阶凝元,杀几个练气而已,宗门能奈我何?”
老爷子听了气的胡子眉毛直颤,跺着脚破口大骂:“恶贼子,我堂堂天机峰外门掌事,今日便与你们同归于尽!”
说着紧了紧手中拐杖就要冲上前去搏命。
沈维面色一冷,一下展开一身骇人凝元气劲。
只感觉胸腔骤然一紧,周围空气顿时好似被抽空一般。
大殿房梁一阵“吱嘎”怪响,众人如同被巨山压顶,全都半跪于地,一时动弹不得。
“快动手,莫要拖沓!”沈维向左右吩咐一声。
几位白衣弟子目光凶厉,纷纷“哗啷啷”拔出腰间刀剑,狞笑着走向众人,欲要大开杀戒。
“咣当!!”
危急之际,偏殿高大的清漆雕花木门径直被撞得粉碎。
呼呼啦啦冲进十来名金袍弟子,起手一拍,便轻而易举制伏了守门几位白袍弟子。
观身上展露的气劲,竟是清一色的凝元巅峰。
为首之人华袍金带,背后披着金丝缎绒披风,自带一副君临天下的傲骨。
正是执法堂陆青。
“哈哈哈,陆首座这么巧,我们刚才还聊到执法堂,你这就到了。”
薛穆白见了陆青洒然一笑,知道大势已定,撤去横在胖弟子脖颈上的斩马刀。
“执法堂金镰卫!”
白衣弟子们一下慌了神,金镰卫可是执法堂的主要战力,一直负责内门巡视,怎么可能来到这偏远的外院。
“原来是流云峰弟子,来人,封锁现场,都绑了。”
陆青眼神一冷,大手一挥,金袍弟子领命,纷纷冲上前去。
麻利的将一众白衣弟子缴械,用黑绳捆成粽子。
又迅速将在场试测弟子围了起来。
沈维大惊失色,虚晃一招,刚想有所动作,竟刹那被一柄迎面飞来的金色镰刃削断右手,痛得他一阵哇哇大叫。
随后被金镰卫一脚踩在脚下,捆成猪猡。
“啊啊啊啊!你们,你们无权随意捉拿流云峰弟子!”沈维在地上像条蛆似的挣扎不停,鬼哭狼嚎。
陆青却根本不鸟他,径直弯腰捡起他的断手,掰开指头,从掌心抠出一张褶皱的黄符。
“呵,传音符,去,查查看是祭给谁的。”
陆青淡笑一声,将黄符交给身后执法堂弟子。
众试测弟子大多都是些未经世事的,哪里见过此种生死场面。
知道自己大难不死,表情一个个如同见了亲爹,战战兢兢朝着陆青连连抱拳鞠躬。
马老爷子也被人搀扶着晃晃悠悠走了过来,感激地朝陆青点点头,却径直朝着文彦走去。
但见此时的文彦已然失去意识,静静仰躺在血泊之中,恍若一具惨白的尸体。
老者上前试探了下鼻息,又为他把了脉,这才松了口气,从腰囊里取出一枚愈伤丸,塞进文彦舌下。
转身拉住陆青衣角来到一角僻静处,小声问:“这孩子,我看他腰间挂着你的信物,与你是什么关系?”
“怎么,他是不是惹祸了?”
陆青故作吃惊,凭借他敏锐的观察力,早已看出这场中骚乱的核心就是文彦。
谁知老爷子朝他挤了挤眼睛,居然难掩脸上喜色,翘着嘴边胡须,缓缓说道:“这小子啊,呃,在阵中斩碎了我外门至宝万年试剑石,破了我花重金请流云峰精心打造的试测幻阵,你看……”
说着,怼了怼陆青的胸脯,一阵坏笑道:“得赔。”
陆青眨了眨眼,足足花了三息时间,才把这句话的内容消化干净。
立即朝马老爷子躬身抱拳,正色道:“以后这小崽子就记在您马老的门下了。”
老爷子听了顿时满意的点头,眉飞色舞道:“可以可以,这还差不多。”
瞧着老考官被人搀扶下去,陆青回身与薛穆白使了个眼色。
薛穆白立即会意,上前架起文彦,跟随在陆青身后快步出了偏殿。
……
密室中。
薛穆白仔细复述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边解开文彦衣襟检查他的伤势。
只见这少年面无血色,嘴唇紫青,神志已然模糊不清,情形看起来相当不妙,整个左肩连带着大臂一片青黑,应该是中了毒。
“伤势如何?”陆青抿了口热茶,淡淡说道。
薛穆白叹了口气,摇头说:“很奇怪。”
“看出什么了?”
陆青的表情忽然严肃,起身来到榻边。
就见薛穆白柳眉紧锁,用二指轻轻挤压文彦肩膀上的咬痕。
伤口里立即汩汩冒出墨汁般的液体。
陆青见了不由睁大眼睛,惊道:“真的是那矿毒?”
薛穆白点点头。
继续道:“可奇怪的是,这毒似乎对他影响很小。他的伤口周围不仅没有衰老的迹象,而且还在缓慢愈合。”
“嘶——这怎么可能?”
陆青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密室里顿时沉寂下来。
“矿毒炼制的妖兽,可以抵抗矿毒的血脉,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陆青喃喃自语,用手捏着下巴,双眸灼灼放光。
“不过那些妖兽……”
顿了顿,又摇着头道:“这小子前几天才刚刚开脉,怎么可能杀死那么多妖兽。”
“而且那块试剑石本就快要断了,以你之能力,完全可以将它斩断。”
说着,目光瞟向薛穆白,挑眉问:“你确定这事与你无关?”
“我倒是想过去帮他。”
薛穆白摇头苦笑,解释道:“流云峰的大阵里隔绝了所有人,我在里头根本就看不见旁人。”
随后瞧着文彦进入了沉思,说:“据我观察,破阵之时,场中剑气仅存留一道。而那个诡异的剑势,应该就是顿悟的回馈,或是剑招的衍生。”
说着,吐了口气,“唯一的解释就是,文彦那时已顿悟了试剑石上留下的剑招。仅用了那一招便斩断了巨石,葬灭所有妖兽。”
又拾起文彦柔软右手,撸起袖子,就见他整条胳膊乃至手指,密密麻麻凸显出青色红色的血脉,并伴有大面积淤青。
薛穆白瞧着,脸上不由一阵动容,“那剑招必定威力超凡,以他现在的肉身强度还难以承受,所以此时他右臂受伤颇重,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很有可能会废。”
陆青闻言微微点头,寻思了阵,继续道:“看来那布阵之人,还是不愿或是不敢将这届试测们斩尽杀绝。”
“他们为何要杀文彦?”薛穆白有些不解,“我还以为,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我。”
陆青道:“据金镰卫查实,这事儿源自矿区督头刘长安。”
“此人与文彦有仇,在试测中此人买通流云峰护阵弟子,改动幻阵,想无声无息至他于死地。可没成想竟闹出这么大动静,所以最后也只能杀人灭口。”
顿了顿,又道:“但从矿毒看来,此事,却必定和宗中邪修有所关联。”
“我猜测,刘长安复仇只是障眼法而已。应该是那小子身上有什么秘密,所以非死不可。”
薛穆白忽然转头瞧向陆青,眯了眯桃花眼,说:“你,是以文彦做诱饵,故意设的这个局?”
忽而一怔,缩了缩他茶色眸子,又问,“你,是为了保护我?”
陆青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紧了紧身上披风,坐下,继续平静的喝茶。
而薛穆白却面露哀色。
叹道:“你不该为了我这个废人而牺牲掉无辜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