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断月
“啊！”
其间有女声惊呼。
“没事没事，这好像是第二阶段的幻阵启动了。”
人群中有熟悉阵法的弟子，立即安慰道。
“咦，不对啊，第一阶段还没完事，怎么突然就进入第二阶段了？”
……
此时，众弟子似乎已被阵法隔绝，虽互相只能看见一道模糊黑影，但还能听得清说话声音。
不一会，就连黑影也消失了，幻阵里涌起一片黑色雾气，只能勉强看得清周围有限的一段距离。
众人各自摸索一阵，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消除了疑虑，安定下来，等待着与自己匹配的幻影出现。
按照之前的介绍，在这幻阵之中会出现一道与自己修为相当的幻影前来搏杀，只要击败影子，便能脱离此阵。
“我的影子已经出现了，先不聊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附近不断传来“丁丁当当”的打斗声音。
文彦心里却开始有些慌。
心说，我刚才还未来得及定下品阶，这第二阶段的影像又是从何而来？
片刻后，周围的动静逐渐隐去。
应该是弟子们皆已通过了第二阶段的试炼。
文彦心情越来越沉重，开始担心起自己会不会被测试淘汰，让陆青失望。
又摸索了半晌，却觉得情形愈加不对劲了，无论他一直朝着哪个方向走，四周宛如实质般的黑暗都像是永无尽头。
“吱！”
焦急间，一声鼠鸣划破寂静。
文彦循声望去，就见正前方阴影里，一下钻出了只深灰色小老鼠，耳尖与尾尖处还带着一小撮雪白的绒毛。
小鼠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很谨慎的上上下下仔细闻了一圈，便径直用一双黑豆眼直勾勾瞅着他。
“是你？”
文彦怔了下，立即认出这小鼠就是在矿区牢房里吃米饭的那只。
“你怎么会跑这来了，也困在幻阵里了么？”
文彦吐了口气，苦笑一声，蹲下身子，在它面前伸平手掌。
小鼠瞅了瞅他的手，犹豫片刻，小心地爬了上来。
“你这小东西倒是通灵，好好修行的话没准能修成灵兽。”文彦好奇的瞧着小老鼠，柔声说道。
“那当然了。”魔主的声音忽而在脑海中响起。
“它毕竟是我选择的结契对象之一，修炼资质还要在你之上。”
“……”
听见自己的资质还不如只老鼠，顿觉一阵生无可恋。
“可，它怎么会在这？”文彦不解。
“它跟我说，它想来报你的米饭大恩。”魔主淡淡道。
“报恩？”
文彦又愣了愣，摇头一笑，道：“不必了，真的没什么。”
“切，说的就好像你自己能出的去这幻阵似的。”魔主忽而嗤笑一声。
文彦直接尬住，有心想问问这幻阵到底怎么破，嘴上却又有些矜持。
“唉，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魔主忽而感叹一句，“你就别纠结了，这老鼠有本事，能带你找到阵眼，只要毁了阵眼，大阵自破。”
“原来如此。”
文彦恍然点头，将小老鼠放回原地，双手作揖躬身一拜，说：“那就有劳鼠兄弟为我指路了。”
小鼠听了这话，顿时高兴起来，“吱留吱留”叫了几声，双腿站直，梳理几下脑袋上的毛毛，一扭头，朝一个方向直窜出去。
老鼠在黑暗中恍若箭矢，跑的飞快。
文彦集中精神紧盯着地上的小鼠，但还是会一眨眼就跟丢了踪迹。
最后也只能循着远处“吱吱”的急促叫声向前走。
这无疑给了他莫大的挫败感。
突然，文彦觉察出叫声有些不太对劲，听着竟满是惊恐的意味。
不一会，那老鼠竟极速从阴影中飞奔回来，躲在自己脚后跟瑟瑟发抖。
“呼哧——”
纳闷间，文彦就听见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某种动物的喘息声音。
同时，一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在周围弥散开来。
这是，混沌晶石矿泄露出的矿气味道。
“奇怪，这，怎么会……”
文彦提起鼻子，再次深吸了一口这里浑浊的空气，顿时一阵阵脊背发寒，手心里沁满了汗水。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望着不远处极速翻涌的黑雾，抽出残剑横在胸前。
“吼！！”
雾气骤然崩碎！
就见一只浑身散发着诡异黑气的怪兽，猛地从黑暗中直扑出来！
那玩意乍看上去有些像犬，用一双强健的下肢直立行走，然而却长着四条上肢，其中两只末端锋锐如镰。
张开漆黑大嘴，便能看见两排刀片般细密锋锐的乱齿。
它浑身都被包裹在青黑色筋膜状的浓稠雾气之中，看不太清具体的细节，唯有目光好似两盏红灯，看着令人不寒而栗，宛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文彦心中大骇，条件反射地右闪避开，而那怪物居然可以完全不顾身体惯性，猛然在虚空中急转，回首一口咬住文彦左肩。
骇人的骨碎音接连爆响。
“！！”
文彦吃痛，反手持剑划向怪兽双眼。
就见一道血气混着墨汁，顺着剑刃翻卷着直喷出来。
怪兽大吼一声，松开文彦，刹那缩回涌动的黑雾之中。
这根本就不是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怪物！
文彦趔趄着后退几步，肩头两排血洞缓缓晕染成一片青黑。
晃了晃身子，忙用手死死压住，顿时一股剧痛痛彻心扉。
片刻，整片左肩连同左臂缓缓没了知觉。
这怪物有毒。
晃神间，就感觉背后一凉。
慌忙俯下身子，就见又一只漆黑怪兽，径直从他头顶扑过。
文彦暴起，手握残剑向前直斩。
而那怪物却异常敏捷，侧身躲过剑锋，伸嘴咬向他的手臂。
“吭哧！”
一口猛咬下去，少年的身形却随在齿间扭曲起来，旋转着重叠，模糊成一团。
关键时刻，文彦用七绝步残像从它腋下险险避开。
顺势直刺怪兽小腹。
只听一声惨嚎，怪物瞬间开膛破肚，黑血喷涌飞溅，一堆滑腻的青黑色内脏流满一地。
随着疯狂扭动挣扎，身上黑雾逐渐变淡，散去，一股更加浓郁的矿气直冲鼻腔。
文彦心中震惊不已，心说难不成这些怪物体内竟全都是矿毒？
退后几步，刚想喘吸一阵，却发觉远处有大片黑雾开始涌动起来，似是又有怪物要冲出来了，而且数量还不止一只。
这很不对劲。
一个简单的宗门试测，绝对不会给自己未来的弟子布下这样的死局。
除非，他们根本就是，想让那个人死。
已没时间多做考虑，文彦明白，在这里硬拼，迟早会被怪物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决不可恋战，得先找到这里的阵眼再说。
文彦当即收了残剑，极速冲到小鼠身旁，右手轻轻拾起它，小心捧在胸前。
柔声道：“请你帮我指明阵眼方位，我会保护你的。”
小鼠本来已经被惊吓的假死过去，听见文彦说话，“吱吱”叫了两声，在他的掌心里活了过来，转过身，用小爪子紧紧扒住文彦衣襟，朝外撅起屁股，支楞起根筷子般细长的尾巴。
“谢了。”
文彦目光一亮，顿时明白了它的意图，顺着尾巴方向冲入黑雾。
雾气中，他身法全开，利用三重残像竭力避开前方冲来的怪兽。
按照鼠尾的方向七拐八折，终于冲破了最后一层浓雾。
小鼠见已到目的地，激动的仰天狂嚎，蹬起小短腿，一头钻入文彦怀里。
然而文彦却呆住了，瞪大眼睛痴痴看着眼前的阵眼，难掩震惊之色。
摆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块硕大的灰白色试剑石。
那道深深的一字剑痕还清晰可见。
“试剑石，居然就是阵眼？”
一时间，他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惊骇、绝望、难以置信……
“这东西怎么可能被破坏？”
然而，下一刻，文彦竟又感知到了剑鞘中的奇怪震颤。
他走至巨石面前，蹙眉望着那道难以逾越的漆黑沟壑，拔出残剑。
与剑体接触的一瞬，文彦似乎感应到了一丝剑灵的意志。
斩天居然在，愤怒？！
晃神中，只见这块硕大的卵石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苍白晕芒，就宛如监狱中的一团昏光。
而其中的无数痕迹竟逐渐消失不见，恢复成万年前完美的卵石。
就在面前，一把修长的漆黑剑体散发着骇人的赤色晕芒。
紧接着，它极慢地出剑，横斩。
那一剑，简单至极，精妙绝伦。
缓慢而又不可抗拒的浸入巨石，无声斩出一道极沟壑，几乎将石身一斩两断。
而那道嫣红剑气，却最终在距离表皮还有两拳厚的地方停了下来。
文彦本能地想去破解这剑招。
然而当他在脑海中模拟了千百遍后，才赫然发觉，那招式根本就是无懈可击的。
这一剑似乎已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只是让人感觉缓慢而已，而实际上却是真正避无可避的一剑。
“这怎么可能……”
他痴呆呆看着手里的残剑，一下完全明白了它的心意。
万年前那一剑的不甘、愤恨与屈辱，宛如火山般爆发出来。
文彦已然与这残剑合为一体，全身心感受着这股深渊般的怨念。
这时，魔主的声线缓缓响起，“你记住了，这便是《斩天七式》中的第一式，名曰，断月。”
……
此刻，四周漆黑的浓雾已被撕裂。
一只。
两只三只。
四只五只六只……
无数怪物接连冲破黑暗牢笼，呲着獠牙，用鲜血般的眸子，贪婪地盯着试剑石前的文彦。
逐渐在四周连成一圈黑线。
紧接着，耳畔响起惊天动地的嘶吼，一股黑潮铺天盖地而来。
文彦仍旧痴呆呆站立在巨石面前，双眸空洞，宛若躯壳。
一张血口已然大开，粘稠的唾液裹挟着森森乱齿，即将刺进他修长白嫩的脖颈。
而场中那苍白的少年，突然拔出腰间残剑，极慢地出剑，横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