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试测
又昏天黑地的睡过三日后，陆青差陆绍云送来了残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觉了古剑中的端倪，陆青居然为那柄小剑，定制了套精美的深红色卷云纹木质剑鞘。
陆绍云今日里穿着一身干练的玄色劲装，看着虎头虎脑的十分精神。
然而他却并没有直接离去，反而一直板着个脸，拧着个小眉头紧盯着文彦，颇有些监视的意味。
盯了半晌才噘嘴说道：“大哥让我带你去参加入品试测，你快点准备准备。”
“……”
这小子果然是来监视我的。
文彦暗自摇头一笑。
虽然之前听见陆绍云对自己有所误会，但他心里却并不反感这个爱憎分明的愣头少年。
大概给自己捯饬了一番，文彦穿着一身崭新的杂役青布短袍，脚踏一双玄底青布短靴，腰间挂好深红剑鞘，又在头顶随意挽了个髻。
只见穿衣镜中，少年皮肤白皙，五官柔和，看着倒颇像个儒雅的书生。
就是眼神依旧阴郁十足。
这表情一时半刻怕是改不过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沉声一叹。
没办法，也许是因为二十年来穿梭于火场，生死早已看淡。文彦形成了内向寡言的性格，一直被同事们称作“忧郁哥”。
然而忆起少年八年来的性格，竟也是个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心中倒也释然了些。
……
离开了幽暗的矿区，文彦终于在外院山前的朝露殿外，享受了片刻久违的日光。
许是久未见到阳光的原因，那光照在皮肤上，竟有着一种莫名的灼痛感。
看来这种普通的光似乎真的没什么卵用。
文彦暗暗思考，晒了半晌，他身上的矿气一点也没减少，后背的伤疤依旧隐隐作痛。
……
足有两层楼高的大殿内，供奉着高大的三圣金身法像。
无数身穿褐袍的杂役忙碌着穿梭其间，若干种香火烟气交织缭绕，呛的文彦睁不开眼，直想流下眼泪来。
“这边，快。”
陆绍云不耐烦地催促着，顺着西墙溜进角落里的一道不起眼的朱色小门。
文彦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穿过一条满是彩绘的回廊，来到一间朴素的偏殿。
那里已聚集了十多名等待试测的外院弟子。
观察身上气息，应该都是开脉不久。
但见众人衣着皆是华美贵气，定然全都是从世间各大家族内优选而来，而不像是自己，从最底层开脉晋升。
文彦不由暗暗叹气，明白了杂役弟子修炼路途之艰难，不光要在没有修炼资源的条件下自行开脉，之后，还必须与这些九大世族的天才们同台竞争。
会场中，一位被唤作婉儿的女性修士非常惹人注目。
那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生的明眸皓齿，清纯可爱，外加一身纯白色的紧身金丝荷叶裙，整个人宛如一朵绽放的雪莲。
然而她的性子却并不拘谨，面对前来结交问询的青年公子，全都含笑作礼，平静应答，落落大方。
文彦远远看的愣神一瞬，想起古人礼节，深知妇女不好惹，忙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而陆绍云却是个闲不住的，见屋里乱七八糟的众人好生无趣，与文彦交代了一声“好好等着吧”，便转身从门边溜了出去，消失不见。
众弟子们虽是初见，而一眼望去，格局却早已凸显出来。
文彦一个人阴气森森地站在角落里，明显就是最不合群的那个。
而他一身的标志性杂役弟子服，也绝对会让众人将他排斥在自己的社交圈外。
身着深黄色儒袍的外院考官马文松马老爷子年事已高，拄着麻藤拐，站在偏殿外，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雪白眉毛，一一扫视众人，一个劲摇头叹气。
“世俗！”
低声嘟囔了句，便带领数位白衣侍从缓缓走了进来。
知是考官来了，屋内嘈杂之声戛然而止，人人脸上多显敬畏之色。
毕竟一旦被宗门收为正式弟子，那可是光耀门楣，乃至家族腾飞的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马老爷子的双眼被长寿眉遮住大半，也看不太清他此时的神色。
就见他轻咳几声，也没说话，颤颤巍巍径自坐了上手主位。
左手边的白衣青年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白色卷轴，开始宣读此次外门入品试测的内容与注意事项。
总体来说就是，让大家放心，这个测试只不过是个过场，基本全都能过。
众人听了又都面露喜悦，唯有角落里的文彦目光古井无波，表情阴郁不变，像个物件似的杵在那里，毫无存在感。
而念到最后的名次奖品，场中再次骚动。
第三名奖励五颗中品灵石，第二名不光有五颗灵石，还有人品培元丹一瓶，第一名奖励除了有以上，还可以在外门宝器殿中，任意挑选一件宝物。
这奖励可谓丰厚，特别是第一名的自选宝物，虽然挑选范围只是外门的宝器库，但那里边却不乏优秀的人阶兵器。
世间物品无非于天地人玄黄五阶品级。
天阶最上，黄阶最末。
人阶物品在外门已实属顶级，这要是能搞到一把人阶武器，在晋升内门之时将会是极大助力。
但文彦却感觉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既然只是个过场，为何最后还要拼出名次？
心中不由暗暗揣测，估摸这试测到头来也只是个交易罢了，没准连带名次也早已内定下来。
想至此处，顿时没了半分兴致。
接着，白袍弟子又发给众人各一张木质空白名牌。
待大家各自填好姓名籍贯，家世背景，便宣布：外门入门试测正式开始。
……
测试的内容非常简单，总共只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测试品位，第二阶段测试心性。
品阶定位只需击打试炼石，而测试心性需要众人进入一个幻阵，击败其中的一道幻影。
只见几名白衣弟子呼哧气喘，费劲地用几根朱红色木楔子，抬进来一块丈许高，接近卵形的灰白色石头。
“轰隆”一声丢在青石地板上，震得众人脚下一颤。
那块巨大卵石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只见上边留有各色孔洞、疤节，层层叠叠着千百种横七竖八的武器痕迹。
这便是传说中的试剑石了。
据说这石头已经有万年的历史，算是宗门里最有名气的几块试炼石之一。
紧接着，几名白衣弟子在大厅周围几个角落，依次点燃几盏油灯，高大的殿宇墙壁上立即有七彩流光婉转显现，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油膜。
文彦猜测他们刚才应该是激活了某种阵法。
随后，场中弟子们撸胳膊挽袖，一一施展各路神功，开始竭力击打卵石。
然而没成想到，那石头竟坚如陨铁。
外加表面卵形的微妙弧面，一旦攻击角度略有偏差，力量便会被大幅度削弱。
接连几人一顿敲打过后，竟只在表面留下了几道极浅的白痕。
文彦痴呆呆盯着那试剑石，被其中一道深不见底的横向切痕深深震撼。
那应该是一道剑痕，边缘非常规整，几乎将这块石头一剑横断。
看着看着，心中竟莫名激荡起来。
很难想象，那是一种多高的修为境界与剑术造诣，才能在试剑石上留下这般可怕的斩痕。
马老爷子高高在上，翘起二郎腿，像个没事人一般，开始悠哉游哉的喝茶，竖起耳朵听着白衣侍从口述成绩。
“赵青山，炼气三品。”
“许凌艺，炼气一品。”
……
一位身着青丝玄地阴阳袍的青年人，双手持一柄细刃斩马刀，低垂着头，散着一头乌发，醉酒般晃晃荡荡地走上前来。
忽而大殿光线骤然一黑，一道半弧寒光宛如闪电，“砰”的一声撞进面前巨石。
众人皆被他这一刀惊的心魂飘摇，偏殿中半晌静寂无声。
白衣侍者缓过神，忙扑上前，伸出手指头仔细测量刀痕。
在他的名牌上快速记录，边高声说道：“薛穆白，刀痕三指，炼气九品。”
“哗——”
声音一落，众皆惊叹。
“不愧是九大宗族子弟，这刀术造诣，这修为……”
“看来，第一之位非薛师兄莫属了。”
就算是在外门众弟子之中，这也绝对是压倒性的实力了。
炼气九品，下一步即可踏入炼气大圆满，从而突破至凝元境界，进入内门修行。
文彦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刀，不由在心中暗自一叹。
这九大宗族他是有所耳闻的。那是人世间，包括皇族东冶氏在内，最为庞大的九个世家。
俗称九族，传承都在千年上下，其代代族长多有元婴渡劫之人，代表着人族修士的最高顶点。
他们共同统治着这世间最大的王朝——大余，也与各大宗门渊源深厚，联系万缕千丝。
这禹州薛家，便是其中一族。
而这薛穆白却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拖着刀，缓缓走到文彦身侧，不拘小节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用乌发间一对狭眸，斜眼瞧着文彦腰间的深红色剑鞘，问：“你用剑？”
文彦轻轻点头。
这才发觉身边这人一身的酒臭，双颊微红，眼神迷离，似乎已经微醉。
仔细看去，薛穆白还非常年轻，柳眉，桃花眼，面容精致的像个姑娘，下巴上的胡子还净是些绒毛。
“哈哈，那你占便宜了……”
薛穆白大着舌头喃喃自语，从腰间拿出一只精致的红漆扁壶，拔出塞子，仰头猛地灌了一口。
酒水顿时肆无忌惮地顺着他的嘴角，兵分几路流进衣领。
原来是个酒鬼。
文彦微微颔首，对他的率性并不反感。
“你看没看见石头上最深那道缝隙。”
薛穆白伸着胳膊，歪歪斜斜地指着殿中央立着的巨石，道：“那道斩痕啊，据说是一位绝世剑神留下的，你若能悟得其中半点剑意，那，便是你的造化，嗝……”
说罢，又开始“咕噜噜”猛灌起酒来。
文彦吐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摇头。
少年在矿区挖了八年的矿，才将将换得了一本黄阶身法《七绝步》，就更别提什么剑技了。
至于剑意，那更是连做梦都想象不出的事情。
可以说，此时这把残剑，文彦完全就是当劈柴刀在用。
待众人试测完毕，侍从开始大声问询，还有没有人测试，文彦这才起身，缓步走向试剑石。
回头看了眼薛穆白，却见他也同样看着自己。
乱发中一双桃眼双目含笑，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文彦抽了抽面皮，尽量不去理他，稳下心境，将自己的木头名牌交给一旁的白衣侍从。
然而越走近那石头，他腰间的残剑却开始没来由的微微震颤起来。
？？
文彦一阵纳闷，心里打趣道，斩天啊斩天，你在剑鞘里激动个什么？难不成你和这石头还是老相识不成。
刚想抽出残剑随意劈砍上一剑了事，却忽然觉察到四周的空间微微震荡数次。
大殿四面的油灯瞬间熄灭，光线一下黯淡下来。
众人的身影也随之淹没在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