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流会
然而第六天的时候，风缙云却突然提议要分开行动，南半见当然是极力反对。
“可是我们一直一起行动的话，怨灵就不主动来攻击我们了。”风缙云抱着弟弟轻声安慰。
“那就我们主动去打它们啊。”南半见声音闷闷不乐。
风缙云：“是可以，但是追着鬼跑很累。”
南半见：“我去追就好了。”
风缙云：“可是抓来的鬼都是我们两个平分，到时候怎么分出高下来呢？”
南半见动摇了，他帮风缙云报名就是为了能让南家人看见风缙云的天赋，如果他们一直在一块，抓的鬼都差不多，不仅很难分胜负，那些爱说闲话的家伙还会说风缙云是靠弟弟的废物。
“那你把虚胖带上。”南半见说。
吉祥物虞月半愣了一下，刚想表示自己还是更想跟着南半见，风缙云就抢先说了：“可是我不一定能保护好他，让虞月半跟你这更安全些。”
南半见又别扭着不说话，风缙云十分有耐心地哄着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乖，我会注意安全的，遇到打不过的鬼我不是还有你给的保命符箓吗？”
听到保命符箓，南半见才终于松口。
他对自己画的符咒相当有信心，虽然那时的南半见只有十八岁，却是实打实的画符小能手，他就是用普通的毛笔画出来的符都能对怨灵尸煞起作用，不可谓不凶悍。
和风缙云分开之后，南半见抓鬼的手段更加凶戾，速度也更快，很多时候虞月半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怨灵就已经被南半见收归麾下了。
这时候虞月半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这小子一直在风缙云面前装乖装弱呢！
诡计多端的弟弟！
不过，风缙云是不是也在南半见面前装了呢？
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深思，就被南半见欢快的声音打断了。
“虚胖！我抓满一百只鬼了！”南半见回头冲人笑，手里还抓着自己刚收服的恶鬼的手臂，少年恣意快活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惹眼，在这深山老林里挥洒出比苍翠树林还要浓厚的生机活力，咧开笑容的唇角还露出可爱的虎牙。
没有人能不被这份朝气感染。
虞月半顿时把所有的想法抛诸脑后，大步跑到黑色道袍的少年身边，与他分享喜悦。
“御鬼术的大成——百鬼夜行！即日起完美达成！”南半见抬手搭在虞月半肩膀上，两个人非常高兴，抓了只兔子来烤。
最后一天，是低分的参与者们反超的最后期限，山里的怨灵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想要拿更多的积分就得抢别人的，有些不想打架的也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一场交流会而已，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南半见让虞月半算了算风缙云会去哪里，提前去蹲点。
那是一个很惹眼的地方，几乎所有有争夺分数想法的人都聚集在这片山中平地上。
虽然是平地，但是树木并不稀少，植被繁茂为参赛者提供掩体。
南半见一身黑，在树林阴影里并不显眼，此时有一对人正在他们面前缠斗，两个人趴在灌木丛里通过枝叶的间隙看过去。
正在打斗的双方似乎争红了眼，下手不知轻重，已经见了血。
见此情形南半见抿了抿嘴唇，“一场比试而已，为什么非要争得你死我活呢？”
虞月半一愣，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少年是被阴阳眼选中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清透漂亮，干净得宛如婴孩，他这时候还没有遭受非议和针对，活在层层保护下的他心性也单纯，不能理解这些人与人之间腌臜龌龊的争斗。
“——！”一声难以形容的尖锐嚎叫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只体型巨大的人形东西突然扑出来，张开大嘴撕咬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用力扯下脆弱的人类一整只手臂。
“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扎入耳膜，南半见捂着耳朵把虞月半往里推了推，交代了一句呆在这别动就冲了出去。
虞月半大部分视线被灌木丛遮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拨开遮挡视线的草木，已经再找不到南半见的身影。
被咬断了胳膊的参赛者已经昏迷，失血过多使他脸上苍白一片，整个手臂被活生生扯断，可想而知有多么疼，掉落在旁边的断臂上被那个鬼东西咬掉过的地方一圈青黑，明显是有毒，一群年轻人七手八脚地摁着他，不知所措地吵吵嚷嚷。
虞月半赶紧上去帮忙，那一圈青黑的牙印看上去是中了尸毒，他要先去检查一下毒素有没有扩散到伤者身上。
无人机捕捉到了这里的异变，外围观赛的裁判员和搜救组立马行动起来，形形色色的人抓着各种各样的驱邪道具进到山里救人。
南自明的脸色很差，虽然只看到一眼，但是他可以用他的名字起誓那是一只红煞，山里的小孩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已知的参赛者中没有谁可以对上红煞还能全身而退。
包括他的两个儿子和外甥。
比赛是国家级的，这只红煞的出现显然没在他们的计划里，交流会的总负责人已经脸色铁青地去打电话了，搜救组和裁判组倾巢而出，尽量减小伤亡。
他们的第一要务是先把参赛者活着送出来。
这场搜救持续了整整一天。
出问题那天虞月半将受伤的人送下山，不顾搜救组的阻拦要回去找他两个表哥，却被人拦着不放。
“你一个学算卦的，上去了有什么用？”拦着他的人如是说，“阴阳术没学好，体术也不过关，你上去送人头吗？给我坐好别捣乱！”
怀里的少年身体一僵，整个安静下来。
搜救组成员松了口气，将人安排到安全范围内坐好。
一天的时间里南家人坐立难安，近些年南家实力强劲的长辈接连出事，小一辈里面除了南半见更是没有一个能靠自己察觉到一点点鬼怪的气息。
哪怕平日里再怎么嫉妒再怎么不待见，南半见也是南鑫鹏的摇钱树，眼看各家参赛人员接连被带回来，南鑫鹏焦急地原地打转。
南自明本就忧心忡忡，这人又在他眼前绕圈，实在烦不胜烦，索性把眼一闭全当看不见。
南自明这一闭眼就给南鑫鹏找到发泄口了，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南自明跟前就说他不关心自家儿子云云。
“你这么关心你进去帮我找一下吧。”南自明懒得跟他争，闭着眼睛摆摆手，“有劳大哥了。”
南鑫鹏整个被噎住，小声嘀咕：“我说南半见嘴巴这么欠随了谁呢。”
“不随我难道随你吗？”南自明着实无奈，起身到别处去了。
南自明走进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一眼就看见自家的胖胖外甥坐在那位不幸断臂的小朋友床前，小外甥的表情看上去比断了胳膊的那位还要难看。
“怎么了，月半，愁眉苦脸的可不像你。”南自明拉了个板凳坐在小外甥旁边，笑得慈眉善目。
虞月半自从被送进本家后很少能得见自己父母，他在本家是和南自明他们这一系住在一块，对南自明自然也要亲近些。
小胖子嘴巴一扁靠进舅舅怀里，“南哥他们回来了吗？”
十六岁的少年脆弱又敏感，好在南自明已经带过两个十六岁的少年了，经验丰富。
他抬手揽住虞月半的肩膀，轻轻拍他后脑柔软的头发，“还没有，不过我想很快了。”
“舅舅不担心吗？”
“担心啊，担心他们两个太冲动伤着自己怎么办，也担心他们表现得太好会被人盯上。”南自明说话极其温柔，天生带着安抚孩子的魔力，“我还担心你会无端责怪自己。”
“……可是，我跟着他们走了一路，完全没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就连回去帮忙找人都不可以。”虞月半声音很低，又有些不甘心。
“除了救援队的人，谁也不能进山的，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再说了，你与他们同路，你有没有起到作用又不是看你抓了多少鬼，而是看在你擅长的方面有没有起到作用，你表哥再厉害不也算不出卦来吗？”南自明说。
听完了这话虞月半更郁闷了，这一路走来南半见和风缙云根本没让他算过几次卦，就是算过了也派上什么用场。
天色渐渐晚了，不光参赛者没找齐，那只尸煞也不见了踪影，会场内的气氛低至冰点。
黑夜是邪物的主场，天黑之前找不到人的话基本上是听天由命了。
与南家一样气氛低迷的还有不少，不乏一些家主已经打算怎么靠这件事好好敲主办方一笔巨款了。
虞月半在焦虑中度过漫长的一整夜。
这一夜下来搜救人员再没有找到一个活人，并且有线索指向这山里有墓穴，尸煞估计就是从墓穴里跑出来的。
这对于主办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山里面有个大墓他们居然没有探查到，要是相安无事也就罢了，结果闹出这么大动静，细数之下还有七八个参赛者生死未卜。
南鑫鹏早已没了昨天的那种焦急，甚至搜救队抬着担架回来他还会两眼放光地去看一眼，发现上面躺的不是南半见和风缙云又失望地撇撇嘴，继续掐他的手机计算器。
南自明和虞月半守了一夜，都有些困倦和心慌，工作人员送来的早饭都没吃几口。
“我靠，那是什么？”周围响起接连不断的惊呼。
虞月半听到声音好奇地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随后他的瞳孔骤缩成一个小点。
搜救组成员拖死狗一样用黑色布条捆着全身通红的尸煞往他们这边拖，尸煞身下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虞月半觉得那布料很眼熟，心里咯噔一声。
搜救组成员从山路里下来之后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停下来好像在等什么。
树林间涌出阴森鬼气，顺着地面往外翻涌，一个又一个模糊缥缈的影子出现在树林间，那场面像极了画像上的阴曹地府与人间相接，吓得不少人脸色惨白，拿出大把大把的黄符砸过去。
“你们欢呼的方式稍微有些让人意外，不过我不介意。”阴森鬼雾中一只形状好看修长的手捏住一张飘落下的黄符，鬼雾模糊了他的身形，也将他的声音回荡得空灵。
“噫！！”更多的符咒砸了过去。
鬼雾里那个人看起来有些奇怪，他的体型比常人宽了一圈，似乎还长了两个脑袋，身体从腰胯的地方多突出一截，伸出两条腿来。
实在是不像个人。
“等一下。”虞月半揉揉眼睛，那些黄符落在雾里和人身上都没有起作用，而且搜救组成员还离得那么近，一点要跑得意思也没有，而且那个声音，有点耳熟。
逐渐有人注意到这个情况，停下了无止尽的符咒攻击。
“哎，这样丢符咒好浪费，他们平常不这样的，怎么对自己人下手就这么丝毫不手软的？”这次的声音同上次不一样，这次的更有质感，雾中人影动了动，看动作像是把背上的东西往上掂了掂。
众人这才恍然，那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才形成的诡异影子。
风缙云背着南半见自鬼雾中走出，两个人身上全是尘土，像是被人给埋了又挖出来的，风缙云的头发彻底散落，黑发从脸颊两侧倾泻下来。
他们身后是宛如要去打群架的老大身后的小弟的怨灵，它们紧密又恭敬地跟在两人身后，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中有一半褪去了鬼怪可怖的外表，面容安静祥和，居然透出一股……神圣感。
众人惊呆了。
怨灵的形态会保持在它死前的最后一秒，而且因为阴气重有怨念等等原因，怨灵通常表现都是面目狰狞扭曲疯狂的。
就像两个少年左后方那些一样。
迎着众人惊讶迷惑的目光，南半见在风缙云背上抬起头来，冲他父亲露出属于少年的，单纯又带着炫耀的笑容。
“爸！我和哥联手收拾了一个红煞，我们厉不厉害！”
几乎是同时，南自明、南鑫鹏、漆文岳等等，那些人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但是他们也只表现出来一瞬间，很快又收了回去。
这点变化就连站在他们旁边的虞月半都没有察觉，更别说还没完全走出鬼雾，还沉浸在快乐中的两个人。
南家的年轻人们欢呼一声，冲过去围着两个青少年七嘴八舌询问细枝末节。
南半见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山突然轰鸣一身，整个开始崩塌。
“我去，不是说墓塌了不影响山体的吗？”
后来虞月半听南半见说，山会塌是因为他和风缙云改了山底那个红煞的墓穴风水，他们差点就被埋在坍塌的墓穴里面了，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搜救组的，就把红煞给他提着了。
至于山会塌这件事，南半见真的没想到，因此他和风缙云被交流会除名，美名其曰他们两已经很厉害了，两个不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能徒手斗红煞了，再参加交流会没有意义。
虞月半觉得有理，强词夺理的理，想到跟在他们身后紧密相连又泾渭分明的两种怨灵，没忍住问了一嘴。
“你说那个啊，”南半见四下张望，示意小胖子把耳朵靠过来，用手挡着嘴唇在他耳边说，“那是我新研究的御鬼术，参考了请神上身咒语给它们加了点buff就这样了，为了对付红煞我也教给我哥了，不过被他加了buff的怨灵变得更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虞月半瞳孔地震。
不是，你小子给怨灵用了什么？！神仙他老人家同意吗？？？还有，怨灵居然没有直接被神光蒸发掉吗？！
然而这场交流会之后，本该是携手并进的两人最终只有南半见一个人出了名，风缙云的名字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交流会上擦掉了，而从那次之后虞月半再也没见过风缙云，只能偶尔从南半见的口中听到一星半点他的消息。
直到最后彻底失联。
虞月半从回忆里抽身，此时南半见已经打到了禁闭室门口，身后的鬼怪一如记忆里那般，一半光辉神圣，一半阴森可怖。
其实交流会以后南半见出了名也过得并不快活，各方势力根本见不得这样有实力的孩子压他们一头，如果不是张天算给南半见算了一卦，放言他会是玄学界东山再起的转机，南家本身又家大业大，把人护得很死，想必他也会成为下一个风缙云。
死在同僚的算计之下，连名字都无法留于世间。
禁闭室的大门被怨灵暴力拉开，里面的男人惊讶地看着自家儿子，盯着那双黑色的眸子看了许久。
南自明叹息：“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只不过我知道的也不算多，有些事情你可能自己都知道了。”
南半见：“全部？”
南自明点头：“全部，知无不言。”
黑发青年笑起来，成年以后少有地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笑容，他应该很开心，无论是抓住了南鑫鹏的把柄还是能够知道一些旧事，“好，稍微等我一下，爸爸，我要好好打扫一下家里。”
当天下午，南家整个被怨灵们翻了个底朝天，将听到风声就躲起来的那些南鑫鹏的部下一个又一个地抓到南半见面前。
南半见安静地坐在正厅里，悠闲地翘着腿端坐于属于家主的位置上，青年穿着纯白的衬衫和黑色长裤，脚上蹬了一双皮鞋，展现出几分成年人的稳重来。
他左手边是南家长辈，只有寥寥几个，剩下的应该都跟着南鑫鹏跑了，右边完全空着。
南家的高层差不多都跑了，也算变相承认了他们都参与了风缙云的事情。
南半见轻嗤一声，抬眼看着被迫跪在正厅门口的，被抛弃的弟子们。
“真有意思，带着这么多个高层居然直接跑了，就这么怕我？”说着他抿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哎，这要是古代就好了，我可以直接把你们几个拖出去斩了。”
门口的几个人浑身一震，在怨灵的注视下抖成一团。
南半见瞥了眼自家父亲严肃的脸色，大方地冲他们摆摆手，“滚吧，出去别说你们姓南，我不认。”
见他们吓傻了半天不动，南半见叫人直接把他们丢了出去，今天动用了太多的怨灵，对他精力消耗有点大，整个人疲惫地靠在椅子里。
南鑫鹏跑了，家里的高层也不知所踪，剩下的三个长辈都是之前远离南家权力中心的人，年轻人眼里的精神支柱自然是他们的半见师兄，南半见也就顺理成章被推上了家主的位置。
这个家主他是一点也不想当。
南半见视线一扫，正好看见小胖子，心头一动，说：“我想我没法承担家主之位，不如让贤给虞月半吧。”
南自明：“？”
两位长辈：“？”
众弟子：“？”
虞月半：“啊？谁，我？”
南半见认真地点头，“最适合不过了。”
“可是我，我姓虞啊。”主动让外姓人接管家族，放在哪个界都是炸裂的存在。
“如果今天风缙云还站在这里，我也会建议把南家交给他。”青年满不在乎，他对于这个家族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强的归属感，如果不是他爹姓南，他也不会姓南，更不会管南家这堆破事。
毕竟比起外人的打压，以南鑫鹏为首的南家人对他的打击更大。
虞月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三位长辈，他难道以后实习职业写玄学界南家族长吗？
离奇的是，三位长辈只有刚开始疑惑了一下，后来就没有半点异议了。
“半见确实不适合这个位置，所以，月半，辛苦你了。”南自明摸着隐隐作痛的良心说。
虞月半：“……”
虞月半：没关系，做打工人是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