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恶鬼5
第二天南半见顶着和虞月半一样的黑眼圈出现在大宅里,像两只在逃大熊猫。
“这……你两没睡好?”南自明看见自家儿子和外甥的大黑眼圈,愣了。
他明明记得昨个天还没黑就让这两人回去休息了。
“啊,昨晚看到一本好书,实在是太好看了,就看了个通宵。”南半见毫无起伏地回答。
“额……俺也一样。”虞月半连着通了两天宵,脑子都发木。
“你们俩看的同一本书?”担忧的老父亲问道。
“嗯,格林童话。”黑发青年面无表情。
虞月半:“……”
南自明:“……”
“哈哈哈,我哥真是有童心!”虞月半强行扯出笑来,揽着南半见的肩膀,“不过我没看这个,我看的别的书。”
“什么书?”被他勾着肩的青年问道。
虞月半没想到他真要问,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什么……中庸。”
身旁的青年明显笑了起来,肩膀都在抖。
南半见看上去跟平时没两样,反而让虞月半心里有些打鼓,他又不敢直接上去问,至少他舅舅还在面前的时候是不敢问的。
“行了,你们两个。”南自明也不多耽搁他们的时间,“快去吃早饭吧,吃完要是困了就回屋再歇会。后面没有什么大事,自己要是想接点活就去接,不过要注意身体,我的建议还是你们先睡饱了再出去。”
“好了好了,爹,我心里有数。”南半见头疼,不想听经书,“我和虚胖先去吃饭了。”
二人告别长辈,吃完了早饭,小胖子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南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南半见掀起眼皮看他,目光平静,古井无波,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要不是我从小就跟你一块玩到现在,我真真以为你没事了。”虞月半憨厚地笑着,“昨个你听到的我也听到了,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里面有猫腻,哥你就老实跟我说,你打算怎么做吧?”
黑发青年撑着头笑了会,幽幽地开口,“你说,南鑫鹏的卧室里,都藏着什么呢?”
“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青年黑白分明的阴阳眼倒映着小胖子的身形,明亮如镜。
所谓艺高人胆大,大抵说的就是南半见这类人。
南半见吃完早饭之后回去睡了一觉,自从十四岁以后他抓鬼的技术突飞猛进,就再也没有这般连续通宵过了,补了几个小时的觉他仍然有些头晕,但是精神面貌要比早上好太多。
张天师走后南家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佣人们都在有条不紊地打扫卫生,那些前来一睹天师尊容的弟子们也散了大半,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南半见招来一个佣人,问到:“我爹去哪了?”
“半见少爷,自明师父今天上午被叫去同堂议事,又出去了。”佣人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南半见把人放走,同等候在对门廊道上的虞月半打了个眼色。
虞月半点头,晃了晃虚握的拳头,往自己右手边走去。
黑发青年与他背道而驰,直奔南鑫鹏的卧室。
南鑫鹏对自己的住处十分上心,只可惜日防夜防终究家贼难防,南半见对于这些阵法以及风水布置烂熟于心,不仅完全没迷路,还悄悄改了几处阵眼。
迷人眼睛的风水阵法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过用来吓唬吓唬人就绰绰有余了。
待南半见走到这方小院的正门,才发现即便外有多重布置,南鑫鹏依然在自己的房门上挂了一把大锁。
南半见并不会开锁,但好在他不用亲自进去。
只见青年葱根般修长笔直的手指伸进外套内包里,再出来时每个指缝都夹了一个细长的、半个巴掌大的稻草人。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诡道。人鬼两界,由鬼独尊。体有煞气,覆映吾身。”随着清朗的声音念出诡谲的咒语,稻草人上涌现出黑雾,它们挣扎扭动着想要从小小的稻草人束缚中跑出来,却又被青年无情地镇压,只能乖乖听从调遣,丝丝缕缕顺着门缝钻进去。
南半见平常不御鬼,他总跟鬼怪打交道,但他一开始学的,其实叫请神。
不过他今天要偷偷翻别人房间,自然是不能请神,神仙他老人家要生气的。
小巧玲珑的稻草人被青年拿在手里翻转,小鬼不识字,只能将翻过的东西全都映射到青年的脑海里。
亲爱的家主大人屋里处理得相当干净,小鬼们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除了公务以外的东西。
“狡兔三窟啊……”
青年略有遗憾地摇摇头,既然找不到想要的线索,那就留一点小惊喜吧。
不晓得他亲爱的南鑫鹏大伯看见了他送的礼物会不会开心得晕过去呢?
……
另一边,南鑫鹏起了个大早去几个老朋友家确认了一点东西。
看着被好好放在桃木匣子里的两条断臂,南鑫鹏吊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些许。
这东西南鑫鹏拿在手里越想越生气,又不敢随意处置,还得恭恭敬敬地给放回原位。
南鑫鹏此时身处一个点满烛火的密闭房间,除了供人出入的铁门没有第二个与外界连接的通口。
“该死的,好几年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南鑫鹏咬牙切齿。
“你慌什么,这都是你本月第三次来我家了,被压了四年多没有什么反应,怎么,最近突然觉得心虚了?”门外体型魁梧的中年男人双手抱胸,面上是掩不住的不耐烦,心底更是厌恶。
这段时间南鑫鹏来的频繁,连带着他们几家都跟着不安起来,后来不管看几次那东西都是一副没动静的样子,南鑫鹏也还要一脸趾高气扬的对着他们指手画脚。
若不是如今玄学界越来越式微,有天赋的后辈也越来越少,处于青黄不接的尴尬期,然放眼整个玄学界也就南家有个阴阳眼南半见过的风生水起,好多大家族都从南家买高级符箓用,不敢也不能得罪他们家,不然哪里轮得到南鑫鹏在这里逞威风。
“漆兄弟啊,不是我总想来叨扰你,你也知道,这东西刚死就凶得不行,镇压他都折了咱们不少人,这四年来每每想到那晚我可是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啊。”南鑫鹏端起桌上的香茗,神色虚伪,“这东西要是哪天出世了,可是比咱们祖宗们镇压的那些恶煞都绰绰有余,到时候参与了这件事的谁都跑不掉,我这也是在为玄学界的未来担忧啊。”
眼前的这位南家家主大人富贵圆润,脸上油光水滑神采奕奕,看着可没有夜夜做噩梦的样子。
漆文岳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压着情绪假笑,“南家主心怀大义,漆某敬佩。”
“你们漆家啊就是朴素,茶也清淡,不似我家那些弟子,就喜欢把自己屋里装饰的花里胡哨的,跟外面的屋子对比下来就像两个世界。”南鑫鹏搁了茶杯,“漆兄弟你也得对弟子们慷慨些,给点福利这好弟子不就来了?”
“……”漆文岳强行忍住把人丢出去的冲动。
不气,不气,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到时候尸身出问题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南家。
南鑫鹏只坐了一盏茶功夫就去往下家,他只是来看看,真要让他和那东西待在一起久了他还浑身起鸡皮疙瘩呢。
待南鑫鹏一处处跑完回到南家时已过了三日,到了自己的小院前,他挥退随从的佣人独自回屋去。
走着走着,南鑫鹏发觉不对。
从入阵开始到出阵,走得对了便如同直线,南鑫鹏日日夜夜走这条路,往哪个方向多一步哪个方向少一步他都烂熟于心,本该只有半分钟的路程他今天走了近五分钟还没走出去。
南鑫鹏拧眉望着仍然有一段距离的他的独间卧房,他就是再草包也知道出了问题,当机立断往后退去。
“喀嚓。”原本干净的路面多了一块石头,南鑫鹏刚踩上去就把它踩裂了,可这么一个脆弱得一脚就踩裂开的石头下一秒变得坚硬如铁,刀刃一样割破他的鞋底,扎进他的脚后跟。
“嘶!他娘的,哪个小杂种!”南鑫鹏疼得直骂娘,硬是止住后退的脚步,站在原地强行静下心来查看屋外的阵法。
他的护门阵法被人改了,很细微的改动,如果不是他对这些阵眼烂熟于心又天天走这条路,他今晚就要被困死在里面。
摸摸索索弄到大半夜,家主先生才把不知道被谁给踢乱的迷阵给复原,骂骂咧咧地回了自己房间。
一开门,阴森鬼气就扑面而来,附着在他身上,顺着毛孔和口鼻想要往里钻。
南鑫鹏脸色刷白,又怒又怕。
“难道……真的是……”
……
睡在床上的南半见陡然睁眼。
好冷。
他起身把窗户关上,抬眼四下扫视。
自南半见聚阴招魂之后,他的房间里就冷的像入冬,房间角落里阴气聚集成团,隐约有要成型的迹象。
不过南半见不打算收拾,他体质特殊,房间里有些阴气与他阴阳调和反而还觉着有些舒适。
青年长手一捞拿了床头柜上的小海螺又缩回被窝里,把自己裹好。
这只小海螺经过他的加工改造,上面刻着精密的铭文,是南半见照着那劳什子窃听器自己摸索出来的新玩具,两个为一对,他手里这只的另一半今天丢到南鑫鹏卧室的角落里了。
“让我听听亲爱的大伯今天回来拆礼物惊不惊喜。”南半见窝在被子里闷笑,调试着播放家主先生回家后窃取的话语。
亲爱的家主先生一进门就是一顿臭骂,然后就开始到处贴符纸祛鬼气,让人意外的是南鑫鹏将满屋鬼气当做了风缙云的手笔。
再之后就全是南鑫鹏单方面骂娘了,海螺另一头的中年老男人无能狂怒十分无趣且让人犯困,南半见随手把海螺一丢,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房间里的阵阵阴气却不想放过他,裹挟着冷空气将床上身形瘦削的青年团团包围起来,化为实质的黑雾缠绕着他裸露的后颈。
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睡好觉的青年并不打算让它继续骚扰自己,直接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贴了张符在被子上,让阴气不能寸进。
“……”黑雾被符咒阻拦,只得干巴巴缩在一边,看上去颇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等到身旁的青年呼吸平稳,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什么破符咒,根本拦不住它。
黑雾拟态出一只手来,抓住那张黄纸的一角,轻轻一扯……
轻轻一扯……
用力一扯!
那一纸黄符风雨不动安如山。
黑雾安静片刻,默默缩回去了。
……
翌日南半见悠悠转醒,目光涣散。
他又梦见风缙云了。
不过昨晚的风缙云似乎有些奇怪。
风缙云离南半见更远了,可却越发清晰,清晰到南半见可以看见对方如泣如诉凄凄切切的眼神,看得南半见心里老鹿乱撞。
……撞什么啊!
南半见一头撞进枕头里。
青年整张脸埋在枕头里,裸露在空气里的耳朵尖微红。
“唉……”黑发青年一声叹息,撑起身子,“菩萨保佑我哥没事。”
“噗”地一声,听上去是什么软趴趴的东西掉到了地上,很轻的响动。
南半见探出头去,一团凝结成型的黑雾卧在地上,俨然是昨天骚扰他的那位。
白皙的手自床上伸下来,食指和中指夹住团状黑雾,这小东西捏起来冰冰凉凉,手感像个装了水的气球。
“你是谁家的鬼,”南半见毫无芥蒂地将它放在手心里戳来戳去,“胆子还挺大,敢爬我的床。”
黑雾选择装死,任由南半见把自己揉圆捏扁。
青年玩了一会,判断这个小东西没有危害,洗漱好后随手就将其揣在了兜里。
南半见兜里还有其他道具,黑雾团子挨着朱砂,浑身上下不得劲,挣扎着钻进南半见外套内侧贴着心口的地方。
“这里不行。”南半见挑眉,笑眯眯地把它揪出来,思索片刻将它放置于肩头。
南半见本就会御鬼,不管看得见看不见这小东西,本家人都不会大惊小怪。
“南哥,早上好啊!”南半见刚踏入前院就听见虞月半的呼唤声。
小胖子笑呵呵地走过来,抬手习惯性就要往青年肩膀上搭。
肩膀上的小黑团子似乎不太乐意自己的地盘被人入侵,凝出一根细小的触须抽到小胖子手上。
“哎呦!”虞月半疼得直甩手,“什么东西,打我手了!”
目睹全程的南半见抬起手指压了一下小黑团子,“嗯……可能是我新收的小东西不喜欢你?”
“啊?”虞月半整个愣住,“哪个,附身宁孟琪的那个?”
“不是。”南半见摇头,“我也不清楚它具体哪里来的,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危害性。”
虞月半:“……”
虞月半:“可是它刚才抽得我整个手都发麻。”
黑发青年静默片刻,一脸诚挚地说:“可是它真的很乖。”
虞月半:“可是它刚才攻击我了。”
南半见:“这是个意外。”
小胖子瞪大眼睛:“不是,南哥,你以前不这样的。”
“我以前哪样?”南半见问。
“反正不会放任来历不明的东西这么……这么肆意妄为,你通常御鬼都定很多规矩的,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的,哪会有这样动手打了人还没被你训的啊?”小胖子一脸见鬼的表情。
南半见点点头:“因为我判定它没有威胁性,而且它很乖。”
虞月半觉得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
“如果它对你怀有杀意的话,我怎么会让它碰到你呢,此刻它又怎会完好无损地待在这呢。”南半见笑得眼睛弯起,循循善诱。
小胖子眯着眼睛不表态,南半见语气越发诚恳:“你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信信信。”虞月半只差举手投降了,“不跟你扯鬼东西的事,你出来之前我看到南鑫鹏出去了,看上去挺急的,脸色也很憔悴,像是晚上没睡好。”
南鑫鹏能睡好才怪,南半见猜这位大伯光是破阵都花了大半个晚上,后面又面临满屋子鬼气,可能天蒙蒙亮才睡下。
他这位大伯的玄学功底有多少,谁也不清楚,南鑫鹏平日里总是一脸狐假虎威的草包样,但也不排除这人藏拙,不管怎么说南鑫鹏能爬上家主的位置都是个有手段的狠人。
“是么,不管他。”南半见说,“先去把那个什么梦奇的事情处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