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之所向（上）
虽说上次……庄换羽有点给了冷脸的样子，但是赵毅的性子却向来是热情似火，也没什么心眼子。他近日仍然时不时的去大师兄的住所待上一会儿、蹭几盏茶喝。
有时候走运了，正好撞到饭点儿，还能品尝一下我们的庄大师兄的手艺。
第一次吃庄换羽做的饭……赵毅仿佛饿虎扑食。两眼放光，好像没见过人做饭一样。
确实……他从小到大可真没见过男人动厨。
庄换羽看到他来了，照样淡定从容的炒了几个清淡的小菜。熬了一锅鲜香扑鼻的瘦肉粥，他可是把赵毅给他准备的食材用的尽善尽美，别有一番风味。
“我个人平常喜吃清淡。没有想到你会突然前来。不知道合不合少将军口味？”
“……唔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哎呀！庄师兄这人真是浑身是宝……”他狼吞虎咽之际意识到自己好像用错了词……“我是说庄师兄真是技艺高超，什么都会！！就连做饭都做的这么好吃！！！”……总之就是一整个赞不绝口。
庄换羽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少将军喜欢就好。”赵毅边吃边唠，一顿饭吃的热气腾腾。而庄换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理念，一个劲儿的扒饭。但也侧着耳朵用心听着对面那人的念叨。
见识了庄换羽这宝藏一般的厨艺，赵毅来的更勤了！
他听了他爹爹当时教导他的话，每次来谈天说地的时候，话题也趋于正经起来。不只是老说自己从小到大的那些蠢事儿糗事儿来讨大师兄开心。而是谈一些琴棋书画……诗书礼仪等高雅的东西。……往往是自己在睡前读上那么些，第二天故意用此话题来聊天。
一次他们说到了竹林七贤和魏晋风骨。
“要我说啊，无论是这文人还是武将。“风骨”二字可是最为重要。”
“这个我深以为然。”见庄换羽立即认同赵毅双眼冒光，“你可知道竹林七贤的稽康”“我只是知道他为人桀骜不驯，风流倜傥。即使受强权逼迫小人陷害仍不改初心与风骨。”
“对啊，他在刑场上最后一曲绝响《广陵散》经久不绝，余音绕梁。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人常常听起他这故事……依然满是感慨。”
“没想到赵将军还听过《广陵散》。”“呃呃……嗯、我小时候听有位长辈弹过。挺、挺好听的那个曲子！”他哪里能听过？为了不露馅，只能含糊其词。
好在庄换羽也没有注意他言词再的漏洞。“士为知己者死。若有一天，我和他一样如履薄冰，被强权所迫……迫不得已之下，我也会选择以牺牲自己来成全风骨。”
赵毅早料到庄换羽会有如此心智，但他听着听着就品出一丝不对味儿来了。“什么……死、死呀活呀的？你肯定会活的好好的……一定能活很久很久！”
“我是说……如果，有一个人与我相知相识结为知己，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我想我也会为这份情谊献身……”
赵毅听他讨论这些略为压抑又很沉重的话题，心中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也有些憋闷，就忙着转换的话题讨论起了兵法。
那说起兵法，我们的少将军自然是神采飞扬！毕竟是赵仁诚这样的举国上下智勇双全的大将之子，从小熟读兵法，自己的悟性也不算差。庄换羽听他讲着讲着，自然也入了神。
在他设身处地的讲破敌之计，身处劣势或是身处优势的时候，应该如何调兵遣将，如何发令，如何在求援时拖延，又如何去观察周围的地势环境……从容不迫，井井有条，还真有继承他父亲的风范。
有时候说到巧妙处大师兄也会为他拍案叫绝。心中也不免的对他多了几分赞赏：真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少年人！
俩人就这么愈加惯熟的相处了起来。虽然表面上两人以好朋友、好兄弟相称，但是赵毅总觉得这个称呼有一丝丝不对劲。
他对庄换羽的看法和感觉真的能用普普通通的朋友来相称吗？想到和庄换羽近距离接触时嗅到的那股香味，他心里就一丝丝的痒了起来。
而庄换羽从来没打消心里结交赵毅是为了达成目的的心理。但是他敬佩赵毅和他相处的极为融洽、极为高兴也是真的。他在人世间还未到18年。头一次和一个人谈的如此投机，相处的又是如此快乐……明明在一起待了好几个时辰，就像只待了一小会儿一样。
他心里叹着气，可能这就是相见恨晚吧……但他也不敢太过于和赵毅敞开心扉。自己本就话少，一般都是他在说自己在听……他摆脱不了天道院对他的束缚，更忘不了他此行的目的和责任。
那天晚膳后。庄换羽拿起绢布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空气安安静静的……他擦拭的很认真。
突然“咔嚓”一声，门像是被撞开。他手一抖差点划伤自己……去看那“始作俑者”突然闯入，咋咋呼呼的说想要携他去酒楼喝酒。
“这么大的人了，进门不懂得先敲门！！”“哦，错了……凶什么凶呀？吓到你了吧……”庄换羽看着赵毅瞪大那两双扑灵扑灵的大眼睛。心气儿消了一半。只能用缓和的语调说：“此时已经快戌时了，就不去了吧……”
“哎呀～去嘛去嘛～去嘛～我都好久没有去酒楼了！！”那人竟撒娇着整个人直接趴到庄换羽的床上。“你给我坐起来！！”
庄换羽本就不爱与人亲密接触，对赵毅这几天已经是大方有度。但……整个人趴在自己的床榻上早就超脱了他的容忍度。
“啧啧啧啧啧～”那人啧啧着，“大师兄这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我怎么觉得这天不热，你脸却忒红了”不说还好这一说，庄换羽觉得热气直往脸上冒。那人还趴在自己的床上嬉皮笑脸，竟伸手去捏自己的被子！！
“庄师兄，你可知这被褥啊，可是我亲自亲手为您挑的！！这布料这材质都是经过我手精心挑选，可是为了能让您睡得舒服呢～”听他这么一说，庄换羽手中的佩剑差点落地……他慢慢把剑归鞘，心里却默默想着这几日盖着被子在床上睡，原来这些贴身物件竟让他早就碰过了！！
床上那人却不知羞耻一般，“庄师兄这几日睡得挺舒服吧”庄换羽默不作声，“不说就当你默认啦！既然睡得舒服，那今天晚上也陪我去酒楼舒服一回呗”
庄换羽二话不说，站起身一把将那人从床上揪下来，一股劲儿的往门外推。话他是说不过，对付这种人直接用强的。
“哎哎哎！别别别！！”眼看赵毅被推到门口处，就要合住两扇门……这小子又借着巧劲儿直接搂着庄换羽的腰，顺势把他也带了出来！
“你！”“你看你～人都出来了，就和我走一趟吧。就当是消消食，陪本将军看看风景！！”庄换羽只能咽下这口气，在他身后默默走着。
“那儿的风景可好了，我哪有什么坏心思……你第一次来京城啊，只不过是想带你转悠转悠透透气儿，天天憋在那里……”他就这么一直喋喋不休，大师兄就这么一直听。
“我跟你说那楼是京城的最高处，有资格站在那上面的人可并不多。”“哦此话怎讲？”“那些寻常富贵家的公子呀，也不一定能上去。除非是朝堂上大臣子弟或者是非常富贵的商人，掌管着这京城货物命脉的。”
听他这么一说，庄换羽心里把赵毅自动归为重要大臣之子的行列里。
他们先是去三四楼上的酒楼里喝了酒。庄换羽坐在那里滴酒不沾，筷子也不动。赵毅只好点了几个小菜吃着，一杯一杯的往里灌。
“别喝太多，晚上不想背你回去。”“哎呀～真是无情，又被你猜到了！我倒是想让你背我回去呢！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少喝一口。”赵毅又捻着天青杯盏仰头将美酒灌入喉中。
喝完酒他就拉着庄换羽的袖子直上顶楼。楼台很高，顺着梯子一层一层弯弯绕绕的，庄换羽被他强拽着一直上楼，转得有点头晕。
“大师兄，我们到了！”赵毅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欢喜。庄换羽抬头一看——
向上望是满天星辉闪烁，无边无际。而向下俯视能看到满满的整个京城夜景。万家灯火、小贩叫卖、杂耍艺人各显通、烟花绚烂闪烁……
真可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眼下也是“风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他在南方天道院里，也只有元宵灯节或是和新岁的时候，街上才能这样百无禁忌般热闹而又烟火气腾腾。
这京城真是非同凡响！两人加起来也不足四十，说到底都是两个孩子，都有着满腔的少年心气。
“大师兄好看吧？！我都说让你跟我来，绝不会亏待你！！”赵毅笑着侧脸看向庄换羽。
不知道是高处光线的原因还是天上群星照亮……让庄换羽本就精致的五官轮廓镀上一层层星光，显得柔和又惊艳无比。平常板着脸的师兄看着此等人间美景，烟火纷呈，脸上尽是笑意，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这人笑起来真好看。”赵毅在心中大声说着。
两人就这么看了一个多时辰。天色越来越暗，灯火却是永不停歇一般。“你可不能让这京城的繁华迷了眼。”庄换羽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定了定神便对赵毅说：“少将军，我们回去吧。”
“怎么这就看够了？”“自然是看不够，我总不能一晚上都杵在这儿吧。”
“好～都听我们大师兄的。”赵毅笑盈盈地拉着庄换羽的手走下楼去。
上楼时没觉得什么，而下楼时庄换羽感觉自己被赵毅牵着的左手敏感的很，都在隐隐发热一般。最后他心里得出一个牵强结论：一定是他手心温度太高了。
“谢谢少将军，让我看见京城这般繁华美景。”“嗨，这有什么呀？庄师兄若想看我每天都可以带你来！”“彩云易散琉璃脆。”庄换羽顿了顿，“少将军，你还是偶尔带我来看吧。
两人走到分叉路。
“少将军告辞。”“哎呀，咱俩现在都这么……那什么了！！就不要叫我少将军啦！叫我赵毅。”面前这人双眸比夜空中的星辰还亮晶晶，还要闪亮。“赵毅……告辞。”“哎！这就对了嘛！庄师兄告辞！”
……推开屋子的时候他还在想着。“那为什么他还叫我庄师兄呢？”
这天，他又来庄换羽家蹭饭。
“这么一直蹭饭也不是个事儿，我今儿打算亲自动手！”赵毅撸起袖子拿着几根大葱，胡萝卜和黄瓜兴冲冲的走到灶台前。
“你往后站往后站！不要来添乱！”“你让我帮你嘛～”“你帮我打下手，从来没做过饭，怕你弄糟了。”“好呀，都听我们庄大师兄的！”
庄换羽在锅里倒一点油，开始细细加热翻炒。赵毅只能卖力气，一个劲儿地往灶台下添柴火。“够了够了，再多的话就要糊了。”“好好好～都听大师兄差遣。”
庄换羽看着赵毅乖巧的样子也不好埋怨他什么……反倒有点高兴，两人一起做饭并不是不常见，但此刻……和他一起共做晚膳的人是赵毅。在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因为赵毅在，而且帮忙拿了很多食材，庄换羽今天做的饭稍微丰盛一点，炒两个素菜和几样拿手的荤菜。赵毅在旁边闻着味儿口水都快流到锅里去了。
庄换羽往后推了推他，“还没有熟，再等等。”看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大师兄觉得好笑又有趣。
“可以出锅了。”“出锅！！”赵毅眼疾手快关了火，拿着盘子去盛。可他一个不小心手在锅的旁边烫了一下。他“嘶嘶”疼地得抽着冷气，只是吹吹就当没事儿人一样甩了甩手，继续盛。
“让我看看！”“赶紧让我看看！盘子放下！”庄换羽攥着他的手腕发现那里已经让烫得红肿。“哎呀，小伤！不碍事不碍事！！不疼不疼！”他嘴里说着不疼，眼里泪花都快冒出来了，这还是第一次在灶台上受伤。
他小时候一直受伤，但是这种烧灼的痛感还是不一样的。庄换羽知道他孩子气在自己面前逞强。赶紧拉着他到水池边冲洗，用凉水冲洗的冰凉触感，再加上庄换羽握着自己的手腕……大师兄手指让他手心里痒痒的……
赵毅心里顿时一阵悸动。用凉水仔细冲洗完后，庄换羽嘴巴凑近他的手指，轻轻呼气吹了吹。
“现在不疼了吧？”他怔怔地看着庄换羽的出了神。“啊！不疼不疼了！没事了，我们去吃饭吧！怕沾锅底了要！！”两人这才又站起来把饭盛上。
“你这顿饭做的可真是不容易……我帮你夹菜，你手上还有伤。”庄换羽二话不说替赵毅碗里面夹了好几块肉，还有鲜嫩的竹笋。米饭也盛得满当当一碗。他知道赵毅饭量大，平常爱吃什么菜早自己搁自己旁边嚷嚷腻了，自然也给他多夹一些。
赵毅心里本就悸动得要命……刚刚为自己处理冲洗伤口，现在又贴心夹菜。“你脸红什么可是热了啊“可能……可能刚刚在灶台旁边有点热吧！”赵毅红着脸低下头掩饰了过去。大师兄也没觉察出他哪里不对，低头仔细吃饭，不时替他夹一筷子菜。
入夜。
明明吃了饱饱一肚子的美食……赵毅却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有那么好几次，他凝望着庄换羽侧脸的轮廓，闻着他身上幽香的气息，心总会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就这么想了大半晚上。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不想让他俩的关系仅此止于此。他不想轻轻松松的用“朋友”两个字概括庄换羽在他心中的位置。或者说……他想更进一步，想让他自己在庄换羽心里也能更亲近一些。
他摸出怀里那把木梳仔细看了看，有些惊吓的发现——自己的内心……可能早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