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水一方
庄换羽……这也算是一战成名。
一战成名也有一战成名的坏处。就比如说：
一小撮士兵们在训练的空子，或是路过他们的居所，就会指桑骂槐说他们心狠手辣，看似文文弱弱，心里歹毒的很。而两家本来就不和的传言也在军营中疯狂流传。
还比如说……
因为少将军身体“抱恙”，“不得已”缺席了近期军营的训练。他们彻底分开练习，各管各的。士兵们在练习完之后总会因为熟悉场地，偷偷在训练营里给他们使绊子。起初针对庄换羽本人……后来发展到针对所有天道院弟子。
这么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年纪轻轻的少年们自然受不住。他们嘴上不敢责怪大师兄，总会选择原谅他，因为大师兄那时也没办法嘛！但是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莫名其妙雪白的道服上被溅上泥垢、馒头周围放几只蚂蚁甲虫……都是一些幼稚，但又着实防不胜防的恶作剧。
直到有一次，一个十二三岁的师弟直接被恶犬吓哭……庄换羽皱着眉头把恶犬驱逐之后，便想找他们谈谈。但瞅见他们没丝毫没消停之意……只好又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只不过庄换羽内疚于无辜小师弟，那天他生生脸黑了一下午。
到最后他们还是很“懂事”的、把这种恶作剧针对于庄换羽一人。
那是从膳房到天道院住所的必经之路。师弟们都已回屋……庄换羽一人细心的收拾了饭桌和碗筷……之后慢悠悠的一人独行在后。
“好机会好机会！！”“终于让我们逮到了！”凌风拉着七八个赵家军营里的小弟，今日势必要为他赵毅大哥报仇。
其实庄换羽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他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但也只是不声不响，兀自往前走着。
对付这种人啊，只能智取不能强攻，毕竟是大哥都打不过的人。他们好几次想着动手，但是人都慢悠悠走到门口了却还是没什么头绪。
之前说的怎么都实施不了呢？可能因为心虚……凌风很着急。“没事没事，凌风哥，你忘了咱们还有后手！”
路上放的那么多个陷阱，庄换羽都悉数经过。那副从容的样子更是让这群人迫切的想看到他待会儿被淋成落汤鸡的惨状。
后手就是——前面的两个士兵在弟子们进去后，在房顶上放着水桶。他们跟到居所不远处时就向房顶上的两个兄弟使眼色。用手势沟通完毕后，便是守株待兔。
庄换羽走到屋门口，还差两步就进屋了。只听“哗啦——”一声，房檐如瀑……一大桶水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
……庄换羽就在瀑布中央。没错过一滴水。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冰凉的感觉确实让他清醒极了。
可能天道院师兄打小当惯了，身上总有一种光看着就让人感觉很威严的气质。他们把统一扔直接从房顶上落荒而逃，简直脚下生风。凌风等人在不远处接应……这一帮子人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跑的人同样很狼狈，也着实很爽。
最狼狈的莫过于被浑身淋个全湿的庄换羽。他站在原地没怎么动，因为压根没打算去追。但也确实猝不及防防不胜防…
……被淋成个落汤鸡。
听到动静，师弟们赶紧跑了出来。却看到……浑身湿透的大师兄。再结合刚刚房顶上的动静，有聪明的几个师弟也猜得起七七八八。
有的直接上去关心大师兄，“师兄……您、您没事吧？”有的直接冲进屋，“我去给找身衣服吧！”还有的想替师兄出头，结伴着拔腿去追。
“好了好了。”庄换羽沉着脸，水珠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淌。“我没事，都进屋吧。”“师兄……他们欺人太甚！”
“不必多语，都随我回屋吧。”
想为大师兄出气的师弟只好叹着气，几人拥着大师兄回去，有听话的忙为他擦干身上水珠。
戌时。
待师弟们都各自上床歇息了，庄换羽在院里生起一处火堆。烤着自己已经湿透了院服。他只穿着一层纯白内衾，单薄的像纸一样……仿佛丝毫不怕着凉似的，坐在火堆旁，久久望着闪动的火苗。
他很平静。总是这样，无论从小到大发生了什么，庄换羽总有在短时间内恢复平静的本事。他抬起手指轻轻捏了下院服……干的差不多了。
……
同日，赵府晚膳后——
赵毅听着凌风兴冲冲的过来给他报喜，脸上没有什么兴奋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甚至有点板着脸的样子。“怎么大哥你难道不高兴吗？我们这都是给你出气！！我跟你说啊，他当时真的是……”说起庄换羽的狼狈样子，还忍不住又要狂笑。“行了行了行了！”某人根本不想听，烦躁的打断他。“怎么大哥你真的不高兴吗？！我们这是给你出气诶！！！”“出什么气啊出气！……这事吧，其实不怪他。”
“这还不怪他！！我们眼睁睁看着你被他捅了一剑诶！就那么直刷刷的捅进去！滋滋儿冒血……”“我们现在是朋友。”赵毅很郑重的说道。“朋友”凌风感觉自己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啊，朋友！我们就不能交朋友了吗？！还是说——”赵毅话锋一转，脸往下一拉，“我交朋友需要向你过问”“没有，没有！大哥，我没这个意思！朋友好、交朋友好哇！！！”凌风忙急得解释。“以后不要让兄弟们找他们的麻烦，这个人……我自有用处。”
“他能有什么用处啊？”凌风嘟嘟囔囔地说着，他看赵毅向他狠狠的剜了一眼……瞬间闭嘴！“行行行！都听大哥的！”说着便悻悻的出了门。
“这傻小子～就会给我添麻烦！”赵毅糟心地说着，便往后一仰。
其实他鬼点子更是多的很。这几天即使他表面上没有去军营，但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庄换羽的一举一动……那些大大小小的恶作剧或是他如何被捉弄赵毅都看在眼里。
有时他甚至都忍不住想冲过去替他出头，但都把念头压了下去。他想置身事外，静观其变。顺便好奇地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尽管自己不想承认……还真是安静大度又有涵养的一位少年。
庄换羽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颇有家父说的极品公子、大家风范。他有时候会看着那个人的言谈举止和神态表情愣神。他完全不知道这是着迷还是特殊感觉，心里只觉得投机，想接近他想靠近他。或者把这个人的内心窥探半分。尽管庄换羽坦坦荡荡，无所遮掩，但他身上似乎总有自己看不透却拼命想看清的东西。
其实赵毅心里也开始承认，即使自己的父亲不让自己去打探机密，自己没有了目的也还是会选择去接近他。吸引力这种东西是玄之又玄、解释不清也捉摸不透的。
真是……每次他一想到庄换羽，思绪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赵毅拍了拍脑瓜子，可算缓过神来。心里盘算着如何能让他们的“友谊”更进一步。有了！！
次日上午，他又把凌风叫来。说帮自己约好庄师兄与他酉时在郊外河畔见面。“记住，只与他一个人说。”“没问题没问题！赵毅哥，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二日酉时。
城郊外的湖畔，烟波浩渺，景色绮丽。正是约人叙情之地。蒹葭在初春长得疏疏落落，若是有情调之人必然能看出一番风味来。
赵毅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急迫，那么……期待主动，所以故意晚去了那么一会儿。
那人却很守时。
只是遥遥一眼，他便认出庄换羽。此等气质可真是绝无仅有，就像《诗》里那般——“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穿一身雪衣，姿容清冷，宛若天人。一身月牙白的院袍裁剪合体，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
赵毅本不想打破这如画般的景象。但……庄换羽转过身来，已然遥遥的望见了他。“大师兄可真是准时啊！”“我向来守时。”赵毅笑容尬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
“赵将军可是有事约我前来。”看见赵毅眼神游离。庄换羽轻轻地浅笑着，“有事直说。”
“庄师兄这几日过得如何？”“一切照旧。”“没遇到什么难处吗？”赵毅故意问道。“没有。”啧啧啧啧，这个人还真是嘴硬。真是个倔脾气！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这种憋死人的性子啊！赵毅心里暗自腹诽。“赵将军不妨有话直说，”庄换羽神色严肃，“今日找我总不是来唠家常的吧。”
“啊啊啊、那自然！我想和庄师兄商量商量事儿。”“正好我也有事同将军商量。”
“这样啊……”赵毅眼珠一转，“那就先说庄师兄你的事。”“自然是将军之事要紧。”“还是先说师兄你的事吧……”话已至此，庄换羽不再推脱。“我想恢复我们众人的早课。”
赵毅心里想着就这、就这、就这啊？但是他还是慎重其事的“咳咳”一声，“师兄有意难为我吧”“这不算难为将军，不过一个多时辰。弟子们在天道院每日习读，这几月改了规矩确实对大家不好。”
“那庄换羽师兄，若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便可以答应你的。”“你说。”“我在不远处有一住所。那是适宜居住的一个屋子，离军营和弟子们的住所都不远……你单独搬到那里去住可以吗？”
“这是为何”庄换羽想到他刁难自己的1000种方式，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离奇的一种。
“因为你单独住在那里，我有空也好方便同你一聚，再者说——”赵毅换种姿势站着，转头望向湖面的倒影。
“你们前来也是历练，而你一个大师兄每天关照留心着他们。他们自己哪里能得到历练成长？雏鹰只有经历磨练才好翱翔嘛！你难道不想看看大师兄不在，他们如何自食其力嘛？”……赵毅何尝不知自己的荒谬？但是他还是说的一板一眼，有理有据。
庄换羽自知此事并不简单。自己绝不能轻易答应他，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自己选择与赵毅结交，目的也并不单纯。这样一来……未尝不是增加了机会。
“好，我答应你。”“庄大师兄果然爽快！”赵毅眉开眼笑，高兴到笑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庄换羽总有一种自己掉进套子里的感觉。
“好了，你还有伤……坐下言语。”庄换羽拍了拍石上的土，理了理衣角。端端正正的坐在湖畔的岩石上。
还真是贴心啊～～赵毅嘴角又上扬的弧度越发大了。
赵毅在河畔石头上一坐下便眼睛不移开地看着庄换羽，满脸笑意，庄换羽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觉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忍不住道:“你看够了没有若无事便回去吧……”
“像你这般的人啊，我怎么会看够……”赵毅小声的嘀咕着，庄换羽虽说没听清，但是心里竟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我回去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庄换羽说罢便慌慌张张地起身，想着赶紧逃。
赵毅自觉所言已明了，想着和他同去，便一伸手牵住他，不料受着伤又坐得久了，一时竟站不起来，本欲借力向上，却反成了向下之势。庄换羽刚欲走，忽觉被赵毅猛地拽住手，不防便扑在了赵毅身上，两人一起倒在落叶里。
赵毅被这突然的贴近惊了一瞬，但旋即转为欢喜，庄换羽眉目如画、吐气如兰，赵毅只觉脸上和心里都痒痒的，便不由得双手环住了他。庄换羽人在上方，全身重量都加在赵毅身上，这时只恐他的伤口裂开，便忙欲坐起察看，不料赵毅却忽地收紧了手臂将自己箍在怀里，于是自己这一使力倒贴得他更近了。
只见赵毅一双含情墨瞳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庄换羽便以为他故意如此，立时脸羞得通红道:“快放开!成什么样子!”赵毅却仍是浅笑道:“我不放!我只不过抱一抱庄大师兄,有何不妥”庄换羽一听便有些微愠了，低声道:“你若再不放开，往后休想我与你说话。”
“好好好～大师兄别生气嘛～”庄换羽恋恋不舍的松开庄换羽的细腰，又沉迷在他身上那股悠长的香气里去。
回去的一路上，俩人之间气氛总归是好了不少，心情也都微微上扬着。尤其赵毅，叭叭个没完——
“你放心吧，之后绝对不会有人再找你的麻烦！那帮崽子，我说话他们绝不会不听的！”庄换羽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多谢少将军。”
赵毅回到将军府，躺在床上乐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人不会……以为都是我指使他们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