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双向结交

    再次对峙恰好在三日后的下午。

    赵毅为了让庄换羽难堪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怎么去出招怎么取胜甚至是……如何那样不经意的，满脸谦逊又郑重其事地说上一句“承让”都在脑子里展开了丰富的想象。万事俱备，正待想着明日摩拳擦掌一展身手的时候，下人来禀报：“老将军要见您，说有要事商议。”

    他穿便衣前去，进了书房就看到那赵仁诚在细细品茶，手边是一些快被翻烂了的兵法古籍，它们年纪个个都比赵毅大个不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赵毅贴心地给他老父亲满了茶，恭恭敬敬地候着。赵仁诚抬起眼瞅了他一眼，“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学懂事了”“瞧您这话说的，我一直都懂事儿着呢！”老将军看着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抿了口茶，慢悠悠问：“你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喜色”赵毅愣住了，缓缓发现自己表情不对，“咳咳”几声平稳下来。该不会是因为和庄换羽比试的事儿吧？我能有那么没出息再说我兴奋个什么劲啊？……“行了，我找你来有正事要说。”“您说，都听爹的。”赵毅给自己也满了一杯茶抿着。

    “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庄换羽……”“噗！”……溅到泛黄的纸页上，赵仁诚糟心的皱了皱眉，剜了赵毅一眼。“爹您继续说继续说！我呛了一下哈哈……”赵毅用慌乱掩饰心虚，心里则更期待爹爹要说什么关于庄换羽的事。“你给我盯好他。”“这是为何啊？”“他身为天道院内院的大师兄，肯定不是寻常人。竟然派他领着这么一行人来咱们军营，肯定身上有不可告人目的和任务。”赵毅听了父亲这么说也是若有所思。他脑瓜子灵得很，知道天道院的狼子野心，家父与之抗衡良久，现在看似平稳的局势轻轻一碰也会被击垮。

    老将军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着：“我打听到了一些东西，你知道外人怎么看他吗？”赵毅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这个“他”是谁，就听父亲道：“传闻天道院换羽公子，惊艳才绝，举世无双。”赵毅嘀咕着：“说得好听，还不是白白净净文文弱弱……”“不许轻敌！”“好好好。爹需要我做什么”赵毅坐直身子，脑子里转着“惊艳才绝举世无双”几个字。“他就是你探明天道院的突破口，听闻这个师兄心思缜密你肯定不好应付。也是个有才情风骨的人，你以文以礼会他，聊一些琴棋书画诗赋之类的，让他慢慢放下戒备再打探消息……”赵毅越听越离谱，又不敢打断他。呵呵，以文会友，我还打算明天和他好好打一场决一胜负呢！“赵毅你给我听懂了没！！”明明应该是问句让老爷子说的气沉丹田……“听懂了听懂了！爹我一定尽力套他！”赵毅点头似捣药，赶忙退下了。

    深夜。

    庄换羽躺在床榻上迟迟不能入眠。尽管打坐或是静心练内力还是心烦意乱。在天道院，固定的时间去做什么早就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可他再怎么沉稳能干也不过是个未到十八的少年人。

    他来赵家营，有着只有自己知道的任务。教宗控制着师父，也就逐渐控制着天道院。内院的弟子还没有全部被渗透，但是……庄换羽苦笑了一下，主动被控制的只能是自己。对于教宗接手整个天道院，自己当然是作为工具的不二人选。他要想完成任务，知道关键的情报，必须去注意军营里的一举一动。这样既困难又费时费力，还不好隐藏，不如找一个突破口来调查……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那个银甲少年的身影。如果有机会和赵毅熟了……把他当作突破口，作为少将军，肯定知道他想要的东西。

    庄换羽想着他和赵毅见面后的种种……“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从来是不擅长交际的人，人家也不像没脑子的那类公子。庄换羽只好闭上眼睛，心里告诉自己要慢慢尝试，碰碰运气，总会有办法的。

    第二日，申时过半，赵家营。

    一天的训练告一段落，两波队伍的人都开始歇息或者自由活动。赵毅却一个人站起来，提着枪向庄换羽等人走了过去。庄换羽老远看到他，心里不由得一紧。这家伙又要干嘛？心里惴惴地打着鼓，脸色却更加平静了。

    “庄师兄，”耳边已然传来那个声音，“赵将军有事”赵毅自认为十分潇洒帅气的笑着，“我们前几日比试，还未分胜负呢。今日正好有空，可否赐教一二”庄换羽站起身来，阳光很好，晒得军营里敞亮暖和，正是切磋比试的好时机。“将军记性真好，我自是要奉陪了。”

    看着二人走到营地中央，凌风在士兵们中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兄弟们！都过来给咱少将军鼓鼓劲儿！！”顷刻之间，欢呼声呐喊声不绝于耳。手下的众人几乎都围了过来，全是给赵毅加油的。赵毅脸上虽没透出兴奋劲儿，心里早乐开了花，这气势上就赢了大半，默默给凌风递了个“好活当赏”的眼神。庄换羽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定从容地拔出佩剑。天道院的师弟们也围过来给自家师兄小声鼓劲儿，心里却都替他捏了把汗。

    赵毅很快就发起了攻势，他一杆子长枪直入，动作凌厉迅猛，对着庄换羽一顿猛攻丝毫不留情。好在大师兄也早有准备，拔剑格挡的也极为巧妙从容。……好景不长，只不过五六招的功夫，庄换羽就感觉到了吃力。握着剑柄的右手虎口都被震的发麻。旁人都看得出来赵毅一心求胜，攻势迅猛激烈，明显抢先占于上风。强势的招式不说，他的力道更是明显在于庄换羽之上。

    这样下去不行……庄换羽在寻找一个契机来反击。他不能光顾着格挡，就算自己身在这军营里也不能失了风骨。赵毅进攻的越是强势有力越是胜券在握，他就越要学着去反击。本来他也没有想过一定要取胜……但看赵毅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他还真有心去争一争这个无谓的胜负。终于，庄换羽从长枪的起落中逮到了一个空子，利用一来一回的巧劲儿和灵活的惯性从侧面发起进攻。师弟们终于在旁边松了一口气。好说歹说大师兄也是天道院有名的剑术高超者，从小剑法深得老院长真传，又怎么会轻易败于人下？

    他们已打了数十个来回，庄换羽品着赵毅必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赢他。于是自己也将这十多年所学倾数使出。场面局势有所变化。

    庄换羽的剑法伴随身法的转换变化迅速，外行人看了都得眼花不可。随着他的一个闪身，一边躲避了赵毅的正面进攻又恰好从侧面出招，长枪扫过下三路而他一个腾空便向对方的上半身出剑……赵毅察觉到庄换羽渐渐的来劲儿了，不禁心里暗自窃喜，但是又怕心思被他识破，只能继续装着很想让庄换羽做手下败将的样子，卖力的舞着他的枪。本来以他体力就是绰绰有余嘛！

    赵毅从小是让家父逼迫扛着沙袋负重苦练的，体力和耐力自然不再话下。而庄换羽只是单纯在练剑法和定力。在耐力体力这方面明显逊色于他。他也知道这么拖着不是办法。两人依旧像上次一样，打的不相上下，汗流浃背。但他知道上次若是真的一直打下去，体力不济的那个人铁定是他。

    正这么想着，赵毅突然一个横劈，打了他个猝不及防。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心里暗暗道“好险！”赵毅看到了他眼里闪过的慌乱，表情得意的很，庄换羽成功让他激到了，二话不说提着剑又上前去。

    赵毅几乎毫无征兆的，突然加快了攻击速度，力道竟是又增强了。庄换羽也正上头着，俩人看起来都是大汗淋漓、气血上涌，拼尽全力地去攻击对方。庄换羽发觉出赵毅竟然在下死手，心惊之余忍着手腕的震痛，出剑更为凌厉果断，一招一式毫不客气。

    众人只见那赵毅万分用力地一枪——直直向庄换羽刺去。观战的天道院师弟们哪个不是心提到嗓子眼儿，就连凌风等军营士兵也是屏住呼吸。庄换羽转身一大圈才惊险躲过，实在觉得此人欺人太甚，于是一回过身来用力执剑刺去。他这一动作并不似刚才赵毅那般疾速，完全在众人意料之中，赵毅只要像之前几次那样挥枪格挡便是了。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偏偏就突然收了枪。这时一般人若反应不过来就真真酿下大祸了。庄换羽哪里料到这家伙能整出这么一手，赶忙尝试收回剑锋，但是事发突然他又使了不小的力道……

    众目睽睽之下，雪白的剑锋随着惯性还是直直的刺入了赵毅的小腹。若大的营地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周遭的士兵和弟子们都看傻眼了。说实话，师弟们没指望师兄能赢得多么光彩，他们甚至已经想好了大师兄被打败的场面。但所有人万万没想到……会发展成这种局面。

    “你疯了！！”庄换羽望着赵毅，眼里皆是不可置信和后怕。赵毅眼里闪过一丝不经意的狡黠随即像变戏法一样，紧皱着眉吃痛的哼哼了一声。还是凌风反应快，“将军！将军您没事儿吧？”赵毅低头看自己腹部，大约刺入不到两寸。抬起头苦笑道：“庄师兄真乃剑法高超，无人能及。这宝剑还真是锋利啊！”庄换羽悬着心“噌”的一声把剑拔出来，剑锋染红了一小截。看自家少将军身子都晃了一下，凌风和几位士兵都是箭步冲过去扶着他。

    而庄换羽像一个冤大头一样，站在对面不知所措。众人都觉得他是使作俑者，只有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庄换羽绝无有心伤他之意……完全是赵毅自己搭错了弦。此时真正的“始作俑者”，“嘶嘶儿”的吸着冷气：“这点小伤不碍事！你们都各干各的去！”凌风还稍有迟疑，却又被赵毅怼了回去。“你，”赵毅朝着庄换羽一指，“怎么说也是庄师兄伤的人不是你扶我回去吧。”

    庄换羽看见赵毅单手捂着小腹，殷红的鲜血从指缝汩汩流出，心里早紧成了一团。他哪里敢怠慢万一有个好歹……即使吃了哑巴亏，他也来不及去辩解一句，赶忙搀扶着赵毅出了军营。

    赵毅目的已达，同庄换羽一走出军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倚靠在庄换羽身上，“哎呦～哎呦～”地叫个没完。好像真的把他疼得要了命似的。庄换羽起初听他叫着也是傻了眼，还担心的问询。但后来看他演绎成分占多数，就不禁无奈叹气。“你都多大了？还……”“还什么换你被刺上一剑试试”大师兄不想同他理论，但是看他小腹血流如注还是心惊，踌躇了一下：“要不我背你？这样也快一点。”“算了算了。”赵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你这浑身干干净净的，我可不想弄脏你的白衣。”他不叫唤了，但是却把身体重心全都压在庄换羽身上。大师兄只能硬着头皮扶他回将军府。

    一回府上，家里的佣人们都吓坏了。哪里见过少将军这般狼狈？“快找大夫过来。”庄换羽向仆从说着，顺便把赵毅安置在床上。少时，一家仆拉着大夫匆匆忙忙奔了进来。大夫一来便替他解开衣衫，止血上药。庄换羽还没反应过来，就这样把赵毅的胸口、小腹上的肌肉瞟了个一览无余。察觉到自己失礼，又赶紧把头别了过去。

    赵毅一边疗伤，一边想着那人刚才扶自己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馨香之气。他抬头看着庄换羽侧身而立，想着要不是怕伤口崩裂，肯定自己忍不住要大笑一顿。

    “少爷的伤口不算深，这就处理好了。您现在就躺下，好好休息吧。”“在下告退。”赵毅仿佛早就嫌这群人碍眼似的，大夫一出门，他就让周围的仆从也退了下去。庄换羽看屋中就他们二人，心里本想着急急退去，却被床上那人拉住了袖子。“哎！还没有让你走！先等一会儿！”庄换羽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看着刚刚还“哎呦哎呦”的伤患嬉皮笑脸，庄换羽就算是天大的好脾气也憋不住了。“你为什么不去格挡？你分明就是故意让自己中剑！”“那你猜猜我为什么？”“……”

    庄换羽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以这般不可理喻！若是赵毅想让自己难堪或者存心捉弄，为了师弟们的安危，他庄换羽坦然受着便是。可这小子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和他开玩笑！“不知。”庄换羽声音冷冷的，赵毅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解释一番。“我其实吧……就想和你交个朋友。”……庄换羽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花儿呢，自己在剑刺入赵毅身体的时候也是脑子空空。本来自己还想与赵毅结交打探情报，这下好了把人家人伤了，都见了血。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交朋友至于这样吗？”庄换羽用眼神示意着小腹上的伤口，赵毅却还是笑眯眯的，“我知道庄师兄是有分寸的人，受的这一剑嘛……”他定定地与庄换羽对视，“是我的诚意。”庄换羽竟然被这厮气笑了，“赵将军真是好大的诚意！这我可受不起。”赵毅看他神色松动越发觉得有戏了，“当时庄师兄若是气不过，会有意伤我吗？”庄换羽听了这话却是低下头，有点泄气的回道：“你明知我不会……”

    “这不就得了嘛！”赵毅见好就收，“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庄换羽无奈的笑笑，“赵将军定也累极了，听大夫的话早点休息吧。”他见赵毅阖上双眼，轻轻说了声“告辞”便掩上了门。

    弦月高挂。

    今天的体力确实损耗得一塌糊涂。不同于昨日，他几乎一沾床就困意顿生。庄换羽想着这也是因祸得福。今天闹了这一出，看似心有余悸，但他既然说是交了我这个朋友……这样一来便有更好接近他的机会去取得情报。

    烛灯愈发微弱，晦暗不明。这两人都怀着心事早早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