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恶狗
巴虺的尸体横陈在淮水边,一动不动。
陈喑站在那硕大的头颅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含光。
那头颅仍是完好的状态,甚至一点皮都没有蹭破,但眼珠已经全然是焦黑之色。他见这巴虺已经全无动静,于是伸出手摁了摁蛇头上被含光“砍”过的地方,却感到完全没有了其他地方蛇皮的那种坚韧之感,尽管鳞甲仍然坚硬,但底下的肉却十分松动。
“嗡”地一声,陈喑再次催动含光,他似乎领悟这东西如何使出来了。
湛蓝的光芒将一旁的淮水映照得波光粼粼,也映在了陈喑若有所思的脸上。他索性坐在地上,盯着这流动的一团“剑刃”出了神。
“原来只靠心念便能够催动么……”
随着他心念一动,这光芒骤然暴涨了半尺,陈喑感到颇有意思,于是连连催动,这光芒居然暴涨到六尺之长才不再继续增长。尽管剑刃如此之长,陈喑仍感到手中只有剑柄的重量。
“嗬,竟如此神妙!”
他心下惊喜,在巴虺的尸身旁便舞起了剑,幽蓝的光芒大炽,嗡然之音不绝。从远处看,雾气中一团湛蓝飘逸闪烁。等他收了剑时,却见刚才挥剑扫过的一些草木,全都成了焦黑之色,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却丝毫没有烧焦的那种糊味,更没有任何火苗。
于是他似乎懂得了,朝巴虺身上一处鳞甲搅了一剑。一剑过后,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只见陈喑扣住了那里的缝隙,使力一掰,登时盆口大的蛇鳞便轻松掉下,还粘连着些豆腐一样的松软血肉。
“看来含光的剑刃,实则是一种十分厉害的阴火,能烧灼一切透过的血肉。虽然这蛇的头还完整,想必里面的脑髓已经被搅烂了。”
“怪不得汝水那舟子当时直接摔进了河里,想必是实实地捅到了心口,直接将心给烧灼坏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含光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东西,鳞甲也好浇注的铁甲也罢,这对含光似乎都毫无阻碍。穿甲如无物,杀人一念间,这种诡异的兵器,是何等的人才能铸造得出来?
“坏了,涂姑娘还在屋中,若是雾中那妖物回去,只怕涂姑娘会有大危险!”陈喑一念及此,不顾腿上还没好利索的伤势,拔脚便向山上冲去。
没跑多久,他便感到腿上一阵剧痛。但此时他也顾不上了,只管往前踉跄地奔走,头顶疼得直冒虚汗。
谁知跑到半途的竹林,他便看到一个女子赤着小脚、裹着素衣,慌里慌张地向山下跑来,不是涂小寒是谁?当下便叫了声:“小寒!你去哪里?”
涂小寒听到他的声音,猛地一激灵,才透过薄雾看见他。她赶忙跑到陈喑身边,但陈喑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腿一个没撑住,摔倒在地上。
“我正找你呢!你的伤还没好利索,这又是要往哪里跑?”
涂小寒眼眶微红,不由分说,便去看陈喑腿上的伤势,果不其然,刚要痊愈的伤此时又有些不好了。
“我这,这不是担心你么,想,想赶紧回去看看你有没有事。”陈喑忍着痛,气喘吁吁道。
涂小寒愣住了,月光透过竹林间稀薄的雾气洒下,陈喑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捂着胸膛喘气,看向她的眼神澄澈如水。她的脸刹那间红到了耳根,但自己却对这件事浑然不觉,心中想的是,他对我这样好,难道是另有图谋?真是个大大的恶人。
陈喑后来问她,何时喜欢上他,他怎么丝毫不知道?她便回答大概是这一刻罢,你还有印象么。陈喑笑道,有印象呵,那时月光下朦胧隐约,但她脸上红得实在不像样,只不过当时没有拆穿罢了。
那时他有更迫切的事,等稍微有些不喘了,便问她怎么在向山下走。涂小寒便答道,自己半夜被风吹醒一见没有了他,这才下山来寻找。
“涂姑娘,你不用管我了,”陈喑道,“陈某这半条命本来也是老天饶下的、姑娘救下的。你现在快些离开这山上,否则生死难料!”
“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陈喑便将被巴虺捉走的事情与雾中大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怪蛇正要将我吃掉,这时雾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狗,那狗的眼睛跟两个大红灯笼一样,不,比红灯笼还要大十倍、红十倍……”
“你说什么?”涂小寒愕然道,“雾中的是什么?”
“一只足有十丈高的大狗,非常凶恶。”陈喑斩钉截铁道。
涂小寒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在他腿上狠狠一掐。
“痛!涂姑娘掐我作甚?”
“没,没什么,你继续讲。”
“涂姑娘愿意信我?”
“哼,我愿信,可是你怎知那便是狗了?”
“感觉是罢,也可能是狼。”
涂小寒没与他纠缠这个问题,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那恶狗将那怪蛇闷死,我便趁乱离开了。只是那狗妖咬死怪蛇后,定然还在这山上。这座山上如今实在是危机四伏,你快些跑罢,涂姑娘,被那狗妖看见便晚了。”
涂小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那……恶狗,将那怪蛇闷死了?”
含光的用处绝不能叫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人知晓,否则若是含光流落出去,定然会称为天下的祸患。这不是应当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东西,他不能教涂小寒得知是自己用含光杀了怪蛇。
念及此处,陈喑也不管听起来多荒谬了:“是,那恶狗将那怪蛇摁进水中这么一闷,那蛇扑腾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身上还被那狗扒掉一片麟。”
涂小寒扑过去,使劲拧起了他的耳朵,把他拧得大叫起来。
“那只……咳,恶狗,我见过的,它不吃人,估计过去是想救你的。”
“痛!我知道了,涂姑娘,可是你拧我做什么?”
“呵,没什么,就是想拧罢了。总之不必担心,那条蛇死了便没事了。”
陈喑松了一口气,涂小寒既然说没事,那想必那只巨犬应当是不伤人的。否则她在山上住了这么些年,那只巨犬别说要吃她了,就算不小心一拍,都能连人带草庐拍成平地。
“果真如此,那便太好了。”
这时陈喑意识到,涂小寒此时正骑在他身上,手里还拽着他的耳朵,姿势颇为不雅。于是想出言提醒,却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了。涂小寒身上有种极好闻的幽香,妖媚的脸庞仿佛近在咫尺,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你……你老实点!”涂小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脸通红,却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接着她竟将手伸进陈喑怀中一阵摸索,很快便摸出来了一件东西。
“这是什么?”陈喑还没从涂小寒大胆的动作中转过来脑筋,便被她出声打断了思绪。
“你说……含光么?这,这就是个剑柄。”陈喑有些心虚道。
“喔,剑柄……有意思,我收缴了。”
“涂姑娘,这可使不得,你收缴它作甚?”
“呵,你不是之前想用这个自杀么?怕你还要自杀,暂且保管在我这里。你平时又用不着这个罢,干嘛成天带在身上。”
她语气里有一丝忌惮,拿着含光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上面有什么机关。
“这东西怎么用?”
“什么?涂,涂姑娘,这就是个剑柄而已,护身符一样的东西,能辟邪。”
涂小寒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于是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剑柄么。但是要说辟邪,你怎么带着它还被怪蛇捉走了?我看这个剑柄明明是招灾的!总之你拿着这个,我不放心,还是我帮你保管起来罢。”
陈喑看着她不容置喙的语气,无奈地答应了,反正平时也确实用不到。
涂小寒扶着陈喑回了草庐。
在路上,时不时便要掐他一下,疼得他直叫。但不管陈喑怎么告饶,她都会红着脸,恶狠狠地瞪回去,搞得陈喑摸不着头脑。
你才是恶狗,你全家都是恶狗!涂小寒气鼓鼓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