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钓美人
陈喑带着如湫走进当国府后院,偌大的庭院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年轻男子斜斜靠在廊下,像是在打盹。院内有几个似乎是练习射箭的靶子,上面插了些箭矢。
这男子眉如剑痕,双眸紧闭时好似一只假寐的豹子,尽管是十分懒散的姿势,仍然有种被潜藏起的矫健。他腿边随意地扔着一柄剑,剑上压着个黑色的长布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甚么。
这男子似乎听到了陈喑的脚步声,揉揉眼,仍旧有些惺忪:“今儿钓鱼回来得还挺早……咦?陈兄去钓鱼,怎的还钓了个美人儿回来?”
甘蝇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喑,彷佛见到天底下最难想象的事情一般。如湫紧紧扯住披在身上的深衣,小脸微红。
陈喑干咳了一嗓子,道:“甘少侠,这不是你当问的罢。”
甘蝇一双圆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几下如湫,赞叹道:“啧啧,到底还得是公子的眼光!我就说公子府上怎么也没几个年轻的婢女,原来是看不上眼呵!”
陈喑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茬,反而问道:“你之前说过,你父亲以前在曹国?”
甘蝇立刻正经起来:“他在曹国做商队的护卫——听说到什么消息了?有关那件事的?”
陈喑道:“你父亲从前在曹国做商队护卫,是哪个商号手下的?”
甘蝇想了想,答道:“那商队的东家叫陶渎,商号用的是个‘海’字,说起来那东家对我还是极好的,父亲去世后还曾资助我出去游历学武。”
陈喑点头道:“那便是了。今日上蔡来了个曹国商队,车上漆的也都是‘海’字号,正在西城门口那边。”
甘蝇惊讶道:“那我便去问问罢,兴许他们会有……那老贼的踪迹。”
说完便起身,拾起了那柄平平无奇的剑别在腰间,而那布包他却没有拿,道了声“东西且在你这一放”,一转眼身形便消失不见
陈喑赶忙喊道:“甘兄,别走大门!”
甘蝇又出现在后院,白了他一眼,走到墙边一跃而起,身影消失在墙头。
当国府门口附近的巷道内,有个差人模样的人暗中盯着府门,有些昏昏欲睡起来。陈喑进了府中后,便有个下人出来,很快又回去了,像是买东西。除此之外却是无聊得有些乏味。
甘蝇前脚刚走,一个下人手里抱着一套衣物匆匆走来,交给了如湫。
陈喑道:“劳烦你了,长根。”
老仆模样的长根唱了个喏,便恭敬地退下了。
如湫暗暗瞧着陈喑,心中暗道,他似乎对下人也并不怎么刻薄。想到今后或许不用太受折辱,她不禁稍稍宽心了一些。
陈喑微笑道:“见谅,家中没有女子衣物,临时去买了件,你先去换上罢。”
如湫有些奇怪道:“你母亲不在府上么?”
陈喑一呆,有些勉强地笑道:“她已去世了。”
如湫愣住了,心里有些酸涩的同时,又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公子恕罪!我……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看着她愧疚又紧张的样子,陈喑心中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他攥了攥手里的鱼篓,指了一间屋子,笑道:“去换衣服罢,你以后住那间屋子便是,我去烹鱼了。”
如湫正要惊讶道:“公子亲自去么?”
陈喑装作也很惊讶的样子:“怎么,你会烹鱼么?”
如湫有些羞愧,低头道:“我……不会,但……但我可以学的。”
陈喑摸了摸她的脑袋,打趣道:“家传的手艺,学了可就是我家的人了。”她还没反应过来,陈喑便扶了扶斗笠,提着鱼篓,悠然地走出后院了。
如湫怔怔地抱着怀里的衣服。
她自小在邢国国都邢台[1]长大,邢台的贵族子弟中,倒也没见过他这样的人物呢。身上披的深衣似乎还残余着些男子气息,她心头有些乱跳,似乎做他的婢女,也不是什么坏事。
……
另一边,司徒府中。
印恢脑子嗡嗡的。
儿子印宕哭丧着脸,跪在父亲面前。
“咣当”一声,印恢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上面笔墨简册洒了一地。
他喘着粗气,活像头老水牛。
“你是猪脑子吗!孽子!”
印宕欲哭无泪道:“我又不知道那小贱人这么大的背景。”
印恢怒道:“你好色,行,算是随我罢,男人好色点没什么——但是你得他妈看清是哪个女人罢!你说她身边带着随从,有随从你居然还敢敲晕直接办了?你有没有脑子!我……我……”他已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印宕振振有词道:“她身边不过两个随从,长得又那么俊,那我能忍住么!我又不知道她是司马伯弋(伯弋是驷度的字)的女儿。”
印恢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便是一记耳光,大骂道:“你他妈还知道那是驷度的女儿!老子打死你这个逆子……”
印宕不敢再逗留,连忙站起身狼狈不堪地跑了。
印恢在原地气得手脚颤抖,他自然知道这下可是和驷度结了死仇了。
原来印宕是印恢嫡出的大儿子,以后要承袭爵位的,但却仗着印氏在蔡国的权势无恶不作,常常祸害良家女子。印恢偏偏又对其十分溺爱,往往不去管他,谁知今日捅出了个大篓子。
上午印宕在东郊看见了个俊俏的小娘子,忍不住心中意动。一看身边人手,自己身边带了五六个恶奴,那小娘子身边只有两个侍女,当即决定将她办了。手下人去将这小娘子和她侍女敲晕后,拖到了附近一个破败土地庙,印宕将其玷污了之后大摇大摆回了城。谁知没过多久,印恢就得了消息——自己的儿子强奸了蔡国司马驷度的女儿,他女儿此时正闹着要上吊。
本来印恢和驷度就不怎么对付,眼下出了这事情,必然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恨,相当于此后在朝中树了一个大敌。而且驷度与陈和听闻有些交情,两个不对付的人凑一起,让他很是膈应。
看到不成器的儿子这个态度,他彷佛一下子又衰老了十岁。他有时候会有些嫉妒陈和,陈和家那个儿子陈喑,他也见过,简直跟鬼一样精,城府看着比他爹还深——自己儿子若是有他一半心机,也不至于教他发愁到这个地步了!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他门下一个宾客求见。
印恢看着这宾客,有些不太记得他是谁了,自己门下十几个宾客,这个宾客平时好像不怎么注目。
他直截了当地问这个宾客有什么事情,这宾客便说,今日曹国商人在西门口贩卖货物,其中有个极为漂亮的小娘子,上蔡城挑不出来第二个。
听到这话,印恢心中不由得蹿起股欲念来,赶忙问他这女奴售价几何,但这宾客却说是被当国的儿子陈喑花了一千金买走了。
印恢有些想抽这个宾客——人都被买走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但转念一想,陈喑居然砸了一千金来买这女人!她该是有多漂亮!一股邪火便从丹田漫上来,搞得他心里十分抓挠。
印恢在思考还有没有机会将这女人弄过来,但很快放弃了,毕竟陈和虽不受宠,怎么说也是先君扶上来的当国。但他忽然又有了些新的主意——虽然没办法将这女人弄来,但或许有办法用这个女人,将他两个敌人弄死。
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重重赏了这宾客一笔。
宾客走了半天,印恢还在琢磨着。
这样做应该能成,印恢想着,唉,可惜的是,八成得不到那女人了。
……
[1]今河北省邢台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