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何以问心
天色渐渐失去了活力，日暮西斜，宛如一首寂静的挽歌一样，落日余晖之间将山上的树影在整个狭窄的山路上洒落的影影绰绰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并不在前几名的身上，天之骄子也好，身怀异宝也好，功法天成也好，这些都是大部分芸芸众生一般的修真者此生都不可能具备的东西。
看着这些所谓的人榜天骄，背景雄厚的天才，所有看着灵境的观众们心里顶多是羡慕，却没有半点佩服。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最后一名身上，那个坚强不屈的身影，是所有人移不开的视线。
就是这个凡人，这个凡人，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凡人，这个靠着凡人之躯走到现在的凡人，让他们心生胆寒。
没有灵根？我为求道！岂能因灵根而止？
没有背景？求道问心！岂能因身家而止？
那一名没有灵根的凡人，那个叫李止明的坚毅凡人，哪怕元婴真君亲自出手请他放弃，他都可以坚定的拒绝！这是何等的倔强，心中又怀着怎样坚定的目标以及于走到这等地步，死都不愿意放弃？两天了！是的！两天了！
所有的修真者都想知道：
凡人的意志是否可以创造奇迹？
在面临死亡的这一刻？他会怎么选择？
他会不会临死之前后悔？
他会不会临死之前选择转身下山？
他会不会流尽鲜血而死？
在这条几乎是绝路的山路上，他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很多人都紧张地看着那个佝偻着却又无比高大的背影。
灵压山上，李止明依旧走着一寸山一寸土，脚步早已失去了沉重，干涸的血迹遍布他全身，他的瞳孔早就失去了焦点，脚下的血脚印也从暗红色的血渐渐转为紫黑。
他颤抖着全身，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因为失去了太多了血，他全身开始发抖发冷，可是就算已经这样了，已经快要走入生命的末路的李止明，依旧没有喊一声疼，喊一声放弃，他的眼里是那年秋日下的美好如花蝴蝶一般的宁小玉。
”停下脚步吧，凡人！”无思的声音从他耳边突然传来，李止明空洞的眼神中有了些许生机。
“李止明，你天生求道之路断绝，无灵根无神魂，天下大道之中，唯有我的体修入道可以带你求索，你可愿意认我为师父？入我塞漠军方，成为一名青军战士？”无思冷漠的口吻却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了李止明黑暗的人生路。
他早已裂开的嘴巴上不停的抖动着，眼泪突然间就流了下来，这是第一次有势力愿意给他机会，收留他。他闭上泪流满面的眼睛，嘴唇不停的一边颤抖着说着什么。在说完之后，无思沉默了，之后他又坚定的向山顶踏上了一步！
他带着此生必救小玉的承诺，一步步走着，哪怕前方会让他失去性命，哪怕他会流尽全身所有血液而死，他依旧不悔。一句承诺，一个真男人，一双血脚印，走出了李止明人生的骨气。
弈剑真君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已尽最后时刻的李止明心中充斥着十分不忍，身边的重剑无锋发出了阵阵剑鸣，像是要飞驰而去一样。一旁喝茶的离火真君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剑柄，重剑无锋随即安静了下来。
离火真君叹息的说道：“弈剑，别激动。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着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由不得他人。生死自有天定，岂能他人干预？让我感叹且无奈的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性，上天却没有给他灵根，真是让人惋惜，万千之道难得有心人，我感觉他应该不会退却，哪怕走死在山路上，他也不会放弃。”
听了离火真君的话，弈剑真君也安静了下来，他盯着灵境细细看着李志铭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有些生气的说：“其实我倒是希望他放弃，他如果选择血流尽，走死在山路上，我反而看不起他，这样的行为与无头脑的莽夫有啥区别？留的自己的性命在也许将来还能有转机呢？如同一头野牛一般直性子，就是蛮到底，反而让我无奈，让我看不起。”
离火真君听到野牛一词，反而笑了起来，他晃了晃手笑着说：“老友，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见你对一个凡人如此在意，还起了个蛮牛的说法，看来，你也很在意他？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很希望他可以选择活下来，而你心里也是想他活下来的吧。”
弈剑真君冷哼了一声后音调中带着冷漠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离火啊！如果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又岂会困在元婴期多年？飞升之路何在？大道之路何求？上天的好生之德在那里？可曾怜悯过我等苦求多年的修士？多少英雄豪杰，多少能人异士寿元将尽，无奈坐化！上天从未有过好生之德，只有大道无情，前路断绝！”
离火真君听见那一声冷哼之后，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后说：“那照你这么看，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这个不愿意放弃，以性命相拼搏，叩问我们道心的凡人呢？”
弈剑真君想了想后说：“他天生无根无魂，没有灵根，无法聚气，这就是说他无法形成灵海，由此可见天道无情，并没有给他修行的机会。他又无背景无师承，估计也没有门派愿意花大代价给他重塑灵根，聚气凝心，因此他不过是废人一个，不值得我们多加关注，不过路边小猫小狗尚属可怜，如此让他死于升仙大会，恐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离火真君没有回话，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着灵境中的李止明。
高台之上那个从马盛天身边跑下来的侍卫直接跑到了无思面前，他向着无思说了半天。无思眼眸一抬看着灵境中的李止明沉吟了半天，最后还是对着塞漠国主马盛天郑重的跪了下来，刀疤脸上满是慎重，他目光沉重的看着马盛天轻微的摇了摇头。
侍卫随即对着无思抱拳，随即立马跑回去对马盛天回禀了。马盛天听完了侍卫的回禀，又看着无思的表情，也是不着痕迹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旁的云梦国主汐正轻声笑了笑后说：“如何？马国主也要放弃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了？”
马盛天摇了摇头后说：“他本身无灵根，又无背景，求道之路几乎断绝，我刚才让人传令无思，毕竟无思以体修入道，也是无灵根后强行以肌肉练出来的修为，他也是有心思收下这个凡人的，但是奈何，无思问他可愿意入我塞漠军方，他却说:生为云梦人，死为云梦魂。”说完马盛天感叹的闭上了眼睛。
汐正沉默了一会后笑着说：“这条不知死活的野狗般的凡人，倒也有些我云梦人的骨气！但是我云梦家大业大，不稀罕这么一个凡人的尽忠。”
山顶之上的清河真君眼中闪烁不定之后，终究也是下定了决心，显然观礼台上的人已经轻而易举的决定了李止明的未来。
已经走到半山之处的李止明，在和无思说完话后，别人说的任何话他早就听不见了，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也只有一个目标：
就是走一步！
再走一步！
一步步在往前走。身后的人早已不忍直视他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承诺，可以让他走到现在？修道亦是修心，看着浑身干涸着血迹的李止明，所有人都默然不语了，沉默便是对他，对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的极大尊重。
夕阳只留了最后一缕余晖，李止明终于无力再向前走了，他剧烈颤抖着身躯，仿佛一个破碎的瓷瓶一样，下一秒迎接他的肯定是身死道消，烟消云散。
山顶的清河真君看着李志铭，眼中终究是闪过一丝不忍，随即羽扇一挥，李止明身上的压力再次消失了，但这一次他没有坐下，而是依旧佝偻着身体，不停地颤抖，不停地抽搐。
清河真君厉声问道：“凡人！大道无情，你何苦自讨苦出，寻求那不属于你的机缘？云梦所有的门派，甚至军方都已经做出决定了，没有一个势力愿意接纳你为徒！你为何执迷不悟！为何一心求死！你还要执意前进吗？为何还不放弃？”
李止明眼里似乎有了一点光，他似乎是听见了清河真君的质问，他摇了摇头，又一次坚定地踏出了一步。
清河真君接着厉声问道：“你再往前走，会流尽全身鲜血而死！你还要往前走吗？命难道不如一个承诺重要嘛？”李止明像是没听到一样，他哆嗦着身体，眼神迷离，嘴唇发白，大口喘几下后，他用颤音说道：“什么是道？小玉在等我。我不能让她失望。我愿意以身殉道。”
清河真君眼神柔和了下来，无奈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块亘古不化的千年顽石一样。
随即他什么话也没再说，随手一挥。李止明身边的灵气罩正要被撤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灵气罩一撤走，一介凡人的李志铭必死无疑，所有人都在为李止明的死感到可惜的时候。一双纤细的小手接住了李止明：
“你这样的人，真是让我好奇？小玉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位姑娘呢？”说完这双小手拿起身边的龙纹玉佩挂在李止明的脖子上，不一会儿李止明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样，身上的压力顿时就少了一大半，眼神也开始重新有了焦点。
他回过神来一看，正是那个只有炼气三层的双马尾女孩。李止明用尽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为啥要救我？你这样不会影响你前途嘛？”
双马尾女孩笑了笑：“我来升仙大会不过是玩玩而已，我实在不忍心看见有人在我眼前死掉，谁知道还能看见你这样为了一个承诺连命都不要的人，小玉是你很重要的人吧。”李止明苦笑了一声，随即就晕了过去。
双马尾女孩点了点头，看着四周人奇异的目光，她龇牙说道：“修道修心，你们这些人，修道都修成见死不救了，还修什么！真是修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一个个毫无人性！”说完她哼了一句。接着对着所有人说：“我看不下去了，我要救这个凡人一命！我自愿放弃考核！送他下山！”说着扶着昏迷过去的李止明直接往山下走。
命运的痕迹，走上了无可奈何的悲伤之路。
此时巴东郡东部的云梦大营之中，张俊正穿着威风八面的明光铠端坐在帅帐之中，自从奉命驻守巴东郡以来，张俊一直勤勤恳恳，努力布防，这使得他原本的云梦英雄的威望，更加让人称赞不已。
正当他仔细看着地图的时候，不一会儿似乎有清风吹过，张俊眼神飘忽不定，想了想后立马支开帅帐里面的所有人，长信灯在帐内将光影拉的忽长忽暗。
云梦英雄张俊顾不得身上的威风的铠甲对着灯下的黑暗就跪拜了下去：“主人，张俊在此。”黑暗之中，一个穿着连身黑袍白纹若隐若现，他看着跪在地上如一头温顺的小狗一般的张俊，满意地点了头。
正欲开口说话，一个刺耳地声音却提前出现了：“这就是你新收的狗？云梦英雄张俊？真是讽刺！笑话！云梦人居然把这样的人当成英雄？也就是你还喜欢玩这些诡计。”
在灯下的黑暗中的黑袍人不耐烦的说道：“跟你没有关系，云梦三大宗门的掌门都在，你有把握嘛？”
那个刺耳的声音不屑地说：“不过三个元婴而已，跟你搭档，有什么不敢的。”
黑袍人厉声说道：“你如果失手，我就杀了你。”
刺耳的声音沉默了一会，随即笑道：“在整个组织里面，有实力能和你搭档的人还怕被你杀？”
黑袍人不再理会那个声音，转头跟跪在地上的张俊说道：“在没有我的传音密令之前，你的八万大军不许妄动。”
张俊早就吓得不敢动弹，连忙磕头称是，等他一抬头，灯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四周也早就空荡荡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