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何以问道
满脚的血,直接像是泡入骨髓一样,在极窄的山路上印下了一个个鲜红色的脚印,每一个注视着脚印的人,心中莫不震感,莫不沉思,修道修心?
吾辈修士何以问道?
像是在看着一个个向上苍叩问的锥心一问一样!
公平何在?
前路何在?
未来何在?
吾辈修士何以问道?
如果前路断绝,如果未来渺茫,你可还愿意如这个凡人一般苦心求修,用尽生命,去苦苦追寻这一生都虚无缥缈的道?问天之路,一阵阵感叹,一阵阵询问,震撼着观礼台上看着这一路血脚印的每一个人。
求道之路,步步皆血。
问天之路,步步艰难。
吾辈修士何以问道?
不再淡定喝茶的离火真君,站了起来他注视着这鲜红的血脚印,直直的看了许久,最后像是从心底对着弈剑真君问道:“弈剑兄,哪怕这个凡人在前面两关耍小聪明,我感觉这一刻我都原谅他了,求道问心,怎能轻言放弃呢,你说对吗?再一个,你感觉这位凡人还能坚持多久?”离火真君看着灵气镜里面的李止明幽幽地问道。
弈剑真君也不再擦拭心中的剑,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心中又出现了那一条血路一样,睁开眼睛看着一路上震人心魄的血脚印,认真思考了许久后他摇了摇头后随即说道:
“不会太久。今天落日他如果不放弃肯定就会流血而亡,这一路上的血这么流,他却没有喊一声疼,也没有停下来一步,就是咬着满口的血,一步步走,这样的凡人,真是让我敬佩!可惜啊,凡人终究是凡人,没有灵根就是没有灵根。落日之时,如果不放弃,他会流尽全身鲜血而死的。”说完后弈剑真君把目光看向了目前走到了第二名的左希和第三名的千雪,观察了好一会接着说:
“虽然这千雪和左希都是人榜天骄,但是很明显面对这种灵压,他们在无声无息的打配合,塞漠修士果真有章法,听闻塞漠无宗门,所有修士都出身军方,这两人的配合,简直就宛如军队的行进一样,一个人在前顶着压力,后一个人紧紧跟着步伐,两个人的配合最大程度地减轻了灵压,真是一个取巧的团队作战方法。”
离火真君看了一会儿,也是点头表示赞同。对面的五位塞漠军方掌旗人看着众人爬山的情况,面色开始难看了起来,似乎对千雪和左希的成绩很是不满意一样,只有刚刚回来的塞漠青军掌旗人无思,两眼看着一身是血的李止明,眼中带着深深的沉默。
沉默了许久的高台之上,“只是徒增笑料,一个凡人,终究是难敌天命!”云梦国主汐正悲天悯人地摇了摇头。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塞漠国主马盛天,他眼神沉默的看着这一路用血刻下求道之路艰难的李止明,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样,沉默了许久后,他起来缓缓地拿起一杯茶,一口气喝了下去。
最后马盛天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汐正的摇头,眼中透着一丝复杂。他随意的招了招手,身边地侍卫连忙上前,马盛天对着侍卫附耳说了几句,侍卫连忙点头随即立马跑走了。看着侍卫跑开了,汐正一脸疑惑,然后开口向马盛天问道:“马国主莫非对这个将死的凡人有兴趣?”
马盛天笑了笑,像是在品味刚刚入喉的浓茶的味道一样,顿了顿后依旧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们塞漠国一向尊重勇士,这样的凡人已经不算凡人了,我们军方更是敬重这样的不畏生死,一心逐梦的汉子。既然汐贤侄不稀罕,我就勉为其难问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我塞漠军方的五旗军之下。为我塞漠效力,您看您是否有意愿?毕竟他出身云梦,我得问问您的看法,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
云梦国主汐正鼻子里面立马发出一声冷哼,内心想着:看看我的意愿?你都安排人下去了,先斩后奏?这算哪门子的尊重?内心一阵不满,但是汐正也明白毕竟这个凡人出身云梦,但是刚才他又极致贬低,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贬低人家,但是保不齐塞漠看中了,想着这次又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后。
汐正不屑的说道:“这样的凡人,我云梦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有的是比之更为出色的凡人,马国主既然喜欢,看上了眼,那也是这个凡人的福气,也是他莫大的大造化,因此您大可不必问我的意思,您自便就好,随意安排。”说完便不再理会转过头接着看灵境了。
马盛天也不生气笑着自顾自的接着坐了下来。
日光渐渐游走过了时间长河,仿佛就像有人是在终末之地发出的一声叹息一样,此时李止明根本早已听不见任何人对他的讨论了。
像是走入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听不进任何人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人注视的目光了,就连折磨了他一路的疼痛感,在这一刻似乎都渐渐感受不到了,像是疼到了深处,痛觉都渐渐失去了一样,血都快流干了,他的全身暴起的青筋开始转为紫黑色,原本通红的脸庞开始变得暗红,身上残留着很多已经干涸的血迹,他眼里血丝遍布,谁也不知道这个凡人眼中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是通红的?是黑白的?还是已经灰白了的?
但是就算是走入了绝境,走入了人生几乎可以算是最后时刻,求道问心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不存在的问题,他的求道,他的不放弃,仅仅是因为身负希望,背负着自己一生挚爱的全部,所以他不能放弃,直到此时此刻李止明依旧没有改变他前进的目的。
脚底板上早已被磨的鲜血淋漓,脚趾的边缘甚至都早已失去了皮肉,仔细看还能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但就算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依然就机械的或者说麻木的用力,用尽全力的往前走。
虽然他现在佝偻着身形,宛如一个小老头一样,但是在这一刻在所有人眼里却是万分高大!虽然佝偻着,却散发着宛如灯塔般耀眼的光芒。
李止明已经彻底沉浸在了爬山的世界里面,外面一切都似乎已经与他无关了,他的脚麻木的疼痛着,他麻木地前进着。
脚下的血印也从开始地殷红渐渐转变为暗红色,显然他已经流失了很大一部分血液了。
可是这样的人依旧不屈不饶,仿佛是对整个天地的挑衅一样,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了,他依旧没有放弃,依旧在血印中一步步向前走,每一步都像是在透支生命!每一步都像是刻下自己不屈服的呐喊!没有灵根!一介凡人!却能走的如此精彩!
他在用自己的命!
用自己的毅力与天抗争!
此时他的眼里早就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在不那么温暖的世界中,他感受不到美好,他的光,他的爱,永远只属于那一个人,像是在记忆的深处再次挖掘出了那天那个深邃的梦一样:
“船家,我想过河,去往忘川河的对面,请问船家你愿意渡我吗?”
那个记忆中永远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就这么如同初见时一样怯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娇弱的问着他。而他却像现在这样,全身失血,面容早已苍老不堪,他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把苍老的面容对着她绽放出了笑容,一如当年般少年模样,他带着她走上了渡船,细雨依旧在无声无息的下,梦中的他把船桨摇的特别的慢,慢的像是要走一生一世一样,眼中始终带着一辈子的温暖,一辈子的似水年华。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就在船头安静的坐着,直到他摘下自己的雨笠帮她遮住了头,小小的背影,李止明却一眼沧桑,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一样,这一生一世的守护就如同走过了千百万年,一生一诺,一生的颜色,也是一生的牵挂,小船在忘川河上缓缓地走,终究是走到了河的对岸。
在到达了彼岸之后,她扶着船走下去了,上了彼岸后,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忘记了什么,嘴唇抖动着,但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默默从自己的小兜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手帕,她一步步走了过来。
直到李止明面容凄苦的笑着,然后看着她缓缓走近时,直接弯下了笔直了多年的腰,她用自己的小手帕缓缓为他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注视着他,用稚嫩的童声问道:
“船家,渡我过河累吗?”
“不累。”
“那我们这一生就到这里吧。好不好?”
冷漠得世界,悲伤的梦境,再一次在他眼前破碎,这一次他的眼中仿佛一眼回到了那一年的秋天,那个让他一眼万年,却永世难忘的瞬间。
他冷的缩在一起,像往常一样蹲在济民寺前乞讨,那个时候的他,只是希望自己能讨到一些热食,晚上不挨饿。但是在阳光下,她穿着好看的碎花琉璃裙,虎头鞋一蹦一跳的,脖子上的银铃铛发出好听的声音,她跳下车,站在他的面前,然后蹲下身子,好看的柳叶眉,大圆眼睛让人回味无穷,她看了一会,拿出带着香味的手帕给他慢慢擦了脸: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李止明,因为她说止明于心,男儿当立志,自强于不息!”李止明眼神渐渐模糊了,他的耳边仿佛有着千万种声音传来:
“一个男人,真不爷们,我爹爹说了,大男人,就应该强硬!什么狗七,这是什么名字,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也没有真正的父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所以不许叫了,你是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的名字也应该顶天立地。”
“那我叫什么呢?”“你以后叫止明好不好?我爹爹说他如果有个儿子当我弟弟,就一定要教他做个真正的男人,为国家效力,一腔热血,献身疆场,让他止明于心,心中不迷茫。现在爹爹,娘亲也好,我应该是永远见不到了吧。”
“好,我以后就叫李止明,你放心,我答应你,我要活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会辱没你弟弟的名字!好好保护你。”
“止明于心?止明!止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小小的人儿,大大的眼睛,她笑着看着他,就俏生生的站在这小小的窄道上,一如一缕跌落人间的阳光,他望着阳光视线开始灰白了起来,小小的身影看着他破碎的脚,看着他露出来的森森白骨,脸上一阵心疼,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问道:
“止明!止明!你痛吗?”
“不疼,为你,我从不害怕疼痛!”小小的人儿对着他笑了。
“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被选中,哪怕你没有灵根只是个凡人,我也相信你能被选中,因为修真资质和灵根都是次要的,修真之重,贵在坚持,贵在不屈,贵在毅力,贵在永不放弃。你如果没有强大的毅力,就算给你最好的天灵根,你也走不到最高处,所有修真在于毅力和心机!止明!我相信你。“宁小玉眼中闪烁着泪花,带着满腔期望的看着李止明。
“修真之道,贵在坚持,贵在不屈,贵在不放弃!”李止明自己默默念叨了一次,看着眼前的小小人儿,他有些恍如隔世。
“你来追我好吗?”小小的身影在山路上一跳一跳,仿佛在眼前带着希望的光芒看着自己一样。
“好的,我会追你一辈子!”李止明咬着牙,看着眼前的在山路上跳动的身影,不屈服的向前走去,一步步,让自己的血印更加放肆地绽放在大地之上!
求道问心?
一生巅峰?
天地自由?
这些东西重要吗?呵呵?李止明仰天长啸,对于他来说,此生不为别的,只为留下挚爱的笑容,不为他求,只为今生今世那一缕曾经温暖过自己的阳光?吾辈修士何以问道?以承诺,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以爱人的笑容,不屈之傲问以天下道。
一步?
两步?
李止明自己都记不清自己走了几步了,他只是用尽全力的走!森森白骨,狠狠踏在窄道之上,这是李止明一步步向天叩问之心,也是他用自己的生命刻下求道决心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