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忧亭
徐念缓缓回过气，他努力的想要辩解着。
“不是的，小浩你听我说，是袁医师将我抓去了，真的……。”
但那一脸悲怒的徐浩听言，却是极为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袁医师？你居然说是袁医师？”
“徐念啊徐念，你扯谎？你看看你身后，你看着爹和大哥，你告诉我，是袁医师？”
“人家救过你多少次？你扪心自问，你怎么说的出口的？！”
徐念有些不知所措，他摇着头，看向身边的穆婷，又对着徐浩不断的解释着。
“真的……，真的是她！穆…穆姑娘，她可以证明，我们一同逃出来的！”
徐浩看着他，眼里不知不觉中，带上了一丝厌恶，他看了一眼穆婷惹眼的白发，怒道：“她可以证明？你说这个白发妖女能证明？”
“你们就是两个灾星，妖女！”
徐念挣扎着还想要解释，但这院中的动静却是不知不觉间吸引来了一群好事的村民，他们围在院外，不断的对着徐念和穆婷指指点点着。
“嘶，这不是徐家老二吗，听说他不是死外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知道，谁知道是人是鬼，你看他身边那个女人，头发居然是白的，不会是个妖怪吧？”
“啧啧啧，果然是个灾星，克死了他爹和他哥，如今又带着个妖女过来，真晦气！”
听着院外众人的窃窃私语，徐浩面色阴沉，他猛地对着徐念大喝道：“滚出去，你这个灾星！”
徐念闻言，怔怔的看着这个往日里乖巧无比的三弟，他不明白，可随之他又看向徐母，却发现徐母只是低着头，对他避而不见。
他心中的悲痛，委屈和不解，终是再难压抑，一股脑的倾泻而出，他朝着众人大喊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信？明明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凭什么不信！？”
“真的是那袁医师，她才是最大的恶人啊！”
这般大喝使得喋喋不休的众人都是一寂，随后，更为嘈杂的谈论声响起。
“他不会是疯了吧？居然想要冤枉袁仙？”
“我看八成是，人家袁仙是什么人？他居然想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呸，真恶心，我记得这好些年，人家每年都还给他看过病呢，这话怎么说的出口？”
“就是就是……。”
徐念听着他们更为杂乱的议论声，眼中的不解与悲怒，几乎要化为实质，但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着的徐母，却是缓缓伸出了手，她指了指徐念，又挥手指向了外面……。
徐念怔怔的看着，他的整颗心突然间变得冰凉，但他还是不信邪般，颤抖着朝着徐母问道：“娘？”
那徐母闻言一颤，眼角似有两行清泪滑落，但那抬起的手却并未放下，反而又对着他指了指，随后重新指向外面。
徐念目中仅存的一点神采慢慢逝去，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向着门外，向着人群走去。
刚走两步，他便感到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穆婷同样一言不发，但那紧紧与他相握的手，此刻却已证明了一切。
他们不停的走着，在到门口处时，人们自行散开一条路，因为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快躲远点！离得近了，小心厄运缠身！”
但二人只是沉默，兴许是不屑，也或许是知晓无用，但总之就是不愿再同这些人讲上半句话。
那些人见到他们并未反驳，反而愈发变本加厉，逐渐开始有人，向着徐念与穆婷身上扔石子，随后各种臭鸡蛋，烂菜叶之物皆是不断抛来。
他们口中，也渐渐带上了一些诸如惩恶扬善，邪不胜正之言，好似此刻他们便是最正义的，最光辉的，最伟大的一般。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一张标刻着正义的面具，好似只要带着这面具，无论他们是否了解事情的真相，是否真的明白问题对错，即便他们只知晓事情的冰山一角，仍可以站在那高坛上，顶着那正义的假面，随心所欲……。
可如果…有朝一日他们发现是他们错了，又会如何？应该是只会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我们的本心是好的……，并避重就轻，草草了事吧。
徐念听着他们口中的虚伪，看着他们眼底深处的那抹肮脏与幸灾乐祸，感受着那些不断砸在身上的污秽。
他的双眸中满是平静，却忽的停下身，从包袱中抽出块干净的白布，转而盖在少女的头上，将她那头漂亮的白发遮挡住，免受这些污秽的侵扰。
穆婷有些愣愣的看了他几秒，展颜一笑，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更紧了些，落日余晖映照着他们的背影，二人冷对着千夫所指，向远方走去。
天色好像有些晚了，可只要在路上，不论是何时，好像又都不晚。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着，毫不在意世人的眼光，直至出了西荒村，沿路前行，不知走了多远，走到了何处。
夜空中漫天的繁星轻闪，拥簇着那高挂其上的半轮明月。
在夜幕之下，一处孤寂的山谷中，徐念与穆婷缓步踏入，这谷中有着一条蜿蜒的溪流，不知从何来，亦不知往何处去。
涓涓细水流，声催离人愁。
徐念任由穆婷牵走着，他面无表情，看似极为平静，只是眉宇间却缠着抹浓到化不开的愁。
忽的，穆婷停下了脚步，连带着一直微低着头的徐念，也不由得停下身，他将抬起头，一座依山傍水，建在花野中的亭子便映入了眼中。
细细看去，那亭上还刻着三个字，无忧亭……。
少女将另一只手抬起，一把扯下了头上沾满污秽的白布，迎着徐念的目光，她将那白布猛的一扔，下一刻，一阵风刮起，将扔出的白布往远处吹去。
那白布在空中不断挣扎着，可到了最后也只能是被风裹挟着，丢到了溪流之中。
溪流并不大，它缓慢而坚定的流动着，带着那白布，似是要将它冲到无尽远的地方去。
少女盈身而立，她一头雪白的长发，在月光的照衬下飘舞着，站了会儿，拉着徐念便向那亭中走去。
这亭子不算大，但此时，容纳两人倒也算是绰绰有余。
走入亭中，她一言不发的将两人身上的包袱解下，后猛地一个回身将徐念扑倒在地，可徐念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或者说此刻他心中之事，已然压的他如同失了心神。
但趴伏在他身上的少女，却仍是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异色，穆婷双手捧住他的脸，眼中透出的尽是关切，思念，不忍等复杂情绪。
她就如此与少年相视着，许久，才轻声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一直陪着你？”
“你可知我为何从未想过抛下你？”
“你可知我为何愿意跟着你，忍受那些谩骂诋毁？”
几句话落下，徐念那平静的眼中，忽然泛起了剧烈的波澜，他就那么呆呆的望着穆婷，而穆婷眼中的情绪也再难遮拦。
“你可知晓，那憧憬着自由，无忧，快乐的蝴蝶，为何会停下来，陪着个病怏怏的少年？”
徐念双眸轻微颤动着，穆婷顿了顿，她指尖轻抚着徐念的面庞，随后俯下头，额间相触，同时缠满了柔意声音响起。
“因为那只小蝴蝶，爱上了那个病秧子……。”
一滴温热滑落，掉在了徐念的脸上，他看着近在咫尺却红了眼眶的少女，看着她眼中的爱，心中堵塞的情绪仿若山洪决堤般，一涌而出。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少女，声音沙哑的喃喃说着。
“我知晓…我知晓，那病秧子，也爱着小蝴蝶……。”
听着少年的低语，在灿星皎月的照映下，穆婷将头深深的埋在他胸间，与他紧紧的相拥着。
然而，二人都未曾注意到，少女扔在一旁的包袱中，有着半截白骨，而那白骨上的黑色符文，此刻正在闪耀着黑光。
……。
哀怨一时百缠心，
携行千里神惘然。
痴人映得明月色，
才共卿心与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