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黎明前
凌晨寅时，平旦。
天地间尚为朦胧的环境所笼罩，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不易视物，大多的人依旧还在梦乡，张禾却已经醒来。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自从幼时长到能做事时，那个男人便用柴刀劈开的竹片子几下把他给打醒，然后便让他开始烧水煮饭烧洗脸水之类的琐碎事情，多年的习惯让他睡的常常很浅，有些动静便会惊醒，而每到这个时辰，也会自然地醒来开始做事，不过自从昨日那个男人离开后到此时也还没有回来，那个蓝白布的包裹依旧放在那里没有变化，就像是扎根于此一般。
没有多想，到柴房里熟练地往那口锅里添水、向灶孔里加柴、引火，再到一旁斩草，和上些米壳倒给那两只同主人差不多皮包骨的鸭子吃，这两只鸭子还是附近的人家看着它们要死时送给他的，或许初衷是想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有点肉吃，但这两只鸭子的生命同它们的主人一样卑贱，上天也嫌弃没给收走它们的命，幸运地活了下来，不过一直以来都是萎萎缩缩地没有什么生气。
喂了鸭子，张禾继续回到灶房中去，那灶孔里的火光便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光亮了，散发出的热量能够稍稍的驱散凌晨的水汽和寒凉，看着将要沸腾的水，从一旁拿过一个缺了半块挡边的木桶，拿起瓜瓢便开始舀水进桶里，然后从青石缸里舀冷水，不断用另一只手试着水温，一切弄好后，便将那上次从酒楼打包回来吃剩余的菜食倒进锅里热热，铁锅刚烧过水，所以也没多久就能够热好，趁此便将一块破布扔到水桶里，刚习惯性想喊时，却又想起那个男人并不在家，于是沉默着搓洗几下盖在脸上揉搓，从热水里拿出来的洗脸布升腾着热气，驱散了料峭早春凌晨的寒冷，不禁让张禾舒服的呻吟出声，取下帕子，凉风拂面，让还有些昏沉的张禾清醒过来，如此重复几次，今早的洗漱便完成了，家里并没有钱去买那粗盐来刷牙，用手指擦几下便就完事。
看到锅中的食物开始煮沸，便拿出那酒楼送的瓷盆开始装上，张禾拿到的那提梁盒里面装了两层，一层放的是满满一盘通红晶亮的肉片不知道什么肉，一层放的则是一整只鸡，里面有着酸萝卜、酸姜还有很多其他不知名的食材，奇怪的是并没有汤水，但鸡肉是熟的，除了这些便还有两碗饭和两双筷子。
将东西放上桌，这瓷盆碗筷和周围的环境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昨日张禾醒来后并没有吃多少，只是吃了个小半饱，而还有一碗饭只是放在那里，天气还比较冷，饭食放几天并不会坏掉。
看着那精美的器具，依旧让张禾有些局促，习惯性的张口又想要叫那人一声，仿佛那人应该在房中酣睡，但那敞开的房门，证明其中空无一人。默了默，还是出去看了一眼，天边依旧蒙蒙亮，太阳大概还要些许时间才出来，屋外除了鸭子偶尔的嘎嘎叫声便显得如此寂静，树林幽影随风摆动，平添几分凄凉，就像是四周空无一物，虫子也死净了一般。
回到家里，便自顾自拿起碗筷吃了起来。有着金色花纹的白瓷碗中，盛放着泛黄的米饭，显得如此刺眼。村里并非没有石碾子，只是如果这些稻米碾过脱壳后，便会少去太多太多，而且米糠单独吃更加难忍，何况推动那石碾子也是件费力的事，对于张禾而言还是太过困难。这稻米相比起那酒楼中的白米饭显得粗糙涩口，连吞食都难耐，也得亏这么多年风调雨顺，虽家中靠张禾种地收成极少，却勉强能够糊口度日，日子也比前几年好过一些。
就着那美味的肉菜勉强吃了一碗饭，一筷子菜通常就够张禾吞咽几口米饭了，于是吃完了后那只炖鸡竟只是少了点边角，那盘子肉片也不过少了一两片。等吃完后便将餐食遮盖住，将自己用过的碗筷洗干净，轻轻放好在碗柜里，在几个粗糙土灰色陶器的衬托下，白瓷碗显得愈发刺目。
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稀稀拉拉快要散开的扫帚，从床底到其他地方，里里外外都仔细扫过一遍，看着已经折好的单薄被子，又重新打开，角对角、边对边得重新折了一边，将下面垫着稻草的床单拆下来，拿到屋外狠狠抖了几下，灰尘飞扬，少年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回到房间内，将床单对折好，抱着被子和床单放进了还剩几件破烂麻衣的衣柜里，轻轻地合拢柜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只有一扇柜门早就关不上了，王茂也没办法，只能任由它敞着。
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脏灰色布包裹，里面装着一双破的不算彻底的布鞋子，是娘亲早年还在家的时候买的，早就穿不得了，但还是舍不得扔掉。除此外还有几件衣裳裤子，虽不算太破烂，却也有着破口和泛白的颜色，家里没人会缝补这些，少年自己的针线活也只是勉强合上破洞，谈不上美观。
张禾深深凝视着房间的一切，环顾四周，低下头走出了房门，轻轻地合上它，看着潮湿阴冷、散发着霉气、地上铺着泥土的堂屋，莫名有几分不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拿起了那只整洁的蓝白布包裹，意外的是，在潮湿的屋内，这个包裹还是依旧干燥柔和。结打的并不紧，稍稍用力便打开了，最上面的便是一件蓝色的短裳，布的。除了小时候娘亲还在时自己穿过，之后便一直穿的粗葛衣服，冬天冷下来只能多套几件在身上。这一件布衣，怕都要几十文钱……“先生并没有给他钱，所以他哪来的钱买……”张禾暗自叹息。
脱掉身上破旧的衣物，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相对干净一些的内衫套上，再穿上这蓝色布衣，意外的合身，干净、舒适。重新系上包裹，将两个包裹一起拿着，再看一眼自己的这个家，带着些许不明的期待拉开屋门，和方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天色亮了一下，大概是太阳快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