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黎明前（二）
走出屋外，凌晨的雾气带着些许露水便向他裹了过来，虽然布质衣裳比之前那粗葛衣物更温暖一些，但在这料峭的初春依旧显得单薄，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着暗淡的四周景色，略有些胆怯，索性还能勉强看得清路，还是走出了院门，回头再看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再见了，这熟悉又厌恶的地方。”张禾在心中轻声说道，便不再回头，径直向前走去，下一次再看到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何时了。
先生说了，今日早晨他和那些仙人会在书塾等他们，打起精神，鼓起勇气便向书塾的方向走去，虽然四周寂静无声，小路上草叶的露水冰凉，但少年依旧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算了吧，没来就没来吧，是他自己不回来的，不能怪我。”
走了大概一刻钟多，张禾便看到那棵大槐树下的房屋，外面似乎站着几个白色的人影，一时间少年有些害怕担忧，他曾经偷听过李诗先讲鬼故事，其中就有白色衣服的鬼，让他怕了好久，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他相信有先生在什么都不用怕。
近了，才看清站在那里的人影，有着交谈声传来，正是那天酒楼里的几位神仙和先生，少年心中喜悦，便跑了过去，而此时，天边缓缓升起一轮金红色的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少年的脸上，似乎驱散了一路上的寒意，少年脸上带着笑，奔向了新的生活。
“先生、还有几位仙人，早安。”
“早啊张禾。”青衫先生看着少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不禁也笑了起来，轻轻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向张禾介绍道：“张禾，这位是钟长老。”
“钟长老您好。”少年懂事地向这个白袍中年人问好，而钟长老也和蔼地笑着点点头回应。
“这位是你钱大哥。”
“钱大哥您好。”
钱泽康却笑着摆手道：“不用这么生分，我相信我们早晚都会是同门，叫我钱师兄便是。”
“钱师兄您好！”少年听闻更加兴奋，连忙重新问好，青衫先生只是笑而不语，继续为他介绍。
“这位是你赵大哥。”
“赵大哥您好！”
少年家贫却并不笨拙，他清楚一扇光明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了，他将迎来崭新的生活、他将摆脱现在的一切、他将不再自卑。
……
只是少年并不知道，有个人披星戴月而归，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强撑着整宿没睡，只是躺在单薄的被子里抱着一个蓝白布的包裹；有个人在他醒来前便早早出门顶着露水躲在屋后的角落里，寒风凛冽，却生怕被他看到；有个人在他吃着早饭时穿着破烂单薄、蹲在屋后冷得瑟瑟发抖、抽着烟杆。如果少年愿意走进那间屋子，为他的父亲整理一下房间折一下被子，便会发现被子里残存的些许温暖，亦或是喊那么一声，也许男人便会忍不住泪水地走回家。
少年并不知道，当他有些害怕地顶着晨雾出发时，有个枯瘦疲惫不堪的男人紧紧地坠在后面，舍不得让那抹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看到孩子飞奔向那书塾的几个人影，男人才佝偻着身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男人知道，自己的孩子这次离开，以后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就是一辈子，可是他知道这个孩子恨他，也知道自己以前对他怎样，更不想在孩子离开之前再在那些仙人面前丢孩子的脸，他太穷了，那怕是到镇上签契为仆也不值几个钱，他不想让孩子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让仙人知道他有这么个爹。
男人背着清晨的阳光，行走在阴影里，踏着冰冷刺骨的露水，晨雾已经慢慢地散开了，些许树叶上凝结的露水，轻轻从男人满是风霜划痕的脸上滑落，滴在地上，没有半分回响。
……
“小大侠，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李诗先的耳边响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面前拿着油灯的男人，揉了揉眼睛，轻轻地喊了声爹，双手伸向李柱。
李柱看着自己的孩子，潮红的眼眶里眼底满是不舍，脸上却带着温暖的笑意，温和地说道：“怎么，小大侠还需要爹抱着起床啊。”却还是将手里的油灯放到一旁的书桌上，伸出了双手，将李诗先轻轻地从棉被里抱了起来。
“爹，娘在哪儿？”李诗先的声音还有些迷糊，趴在父亲宽阔温暖的肩头，这个肩膀一直都很宽阔，他从来都趴不完。
男人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听着耳旁的声音，温和地说：“你娘啊，她还在睡懒觉呢，咱们就不要去吵醒她了，好吗？”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从地说道：“好吧爹。”
“好了，还趴着，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要抱抱。”男人轻笑，将孩子举了起来：“哎呀，不知不觉我们的小大侠都这么大了啊，你爹我都快抱不起来了，快穿衣服吧，你吕叔有事没回来，一会儿我送你和芳菲去书塾。”
“嗯，爹。”
少年很快的穿好棉衣，并不是很厚，因为已经到了春天了，不用穿得鼓鼓囊囊的。
当少年出门后便看到自己的父亲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裹，一旁还有个精美的木盒子。
“过来，小大侠。”李柱向李诗先招手道，等孩子走到近前来，摸着他头笑着说道：“这个包裹里，是给你准备的新衣裳，有一套干净的棉衣，还有几套新的薄棉布衣裳，棉布衣裳留着给你夏天穿，还有几双软底布鞋，记得别太皮，弄坏了你娘不在可没人给你补，里面还放着一些干果零食，你可以自己无聊的时候拿着吃，记得大方一些，分给你的朋友们一些。”
“然后这个木盒子里有七个油纸包着的包子，一会儿你分给你芳菲妹子还有那个王茂，如果他们不吃你就吃了，盒子以后留着装东西，到了那边后要多听那些仙人的话，但不要什么都听，多加努力，你爹也不懂什么是修仙，但以后当了仙人了，也记得不要做坏事，记得惩奸除恶当你想要成为的大侠，一会儿过去，记得问好，也要问问其他人吃早饭没。”
“走之前记得谢谢你的先生，你先生教了这么多年，你爹我也看得出你先生很在乎你……”
男人越说越觉得难过，但还是强忍着没表现出来，强撑着笑脸，不断地抚摸着少年的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