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孩童与先生
三人在路上走着，各自想着各自心中的人或仙人，直到快到书塾时，王茂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站着等待学子的年轻先生。
“喂，铁柱，你看看站在门口的是谁，你看他手里拿着的像不像打你的书卷子？”王茂在一旁幸灾乐祸，挤眉弄眼地调笑道。
“不能吧，我又没迟到，总不能看到我就想打我吧，打的我开不了窍怎么办。”李诗先有些苦恼。
“嘿，俗话说越打越开窍，不打不聪明，让先生多敲你几下，说不定一下就开窍了，那千字文看一遍就记下了哩。”
李诗先有些郁闷地看了一眼王茂，一旁的吕芳菲笑着说道：“诗先哥哥不用苦恼，俗话说水到渠成，记下也只是早晚的事。”
“嗯……”少年还是有些苦恼：“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现在倒是给一本书难倒大侠了。”
吕芳菲依旧眉眼弯弯、带着灿烂的笑容，却察觉一旁某人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便顿时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先生好。”李诗先三人近前，同时恭敬弯腰问好。
“孩子们好，快进去吧。”先生的声音温和，面容俊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与之说话如春风拂面般舒适。
“好的先生。”
三人一个接一个进去，当李诗先暗自长舒一口气，正以为无事发生刚要跨进门槛时，背后传来一阵如春风般温和的声音，却让李诗先浑身发毛，僵硬地转过头，脸上堆起假笑，看向那带着和煦笑容的青衫先生。那先生虽面上带笑，那虚眯的眼睛却让李诗先汗毛倒竖、浑身起鸡皮疙瘩。
“先、先生叫我是有什么事吗？”少年脸上带着无辜的笑容，就像是一个路过的路人突然被官差叫住。
那看起来很年轻约莫二十八九的年轻人微笑看着少年，手里卷着的书卷轻轻拍在手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李诗先却只觉那书卷每次下砸都像是砸在他心上，让他愈发心虚。
“小诗先啊，吃了早饭没呀？”
“吃，吃了啊。”
“是嘛，今天天气你觉得好不好呀？”
“好啊，挺好的，先生。”
“那昨日让你温习的功课……”
“哈哈，那当然，当然……”这句话最终还是从先生的嘴里蹦出来了，就像是跑到了李诗先的小心脏上蹦跳，让他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心虚。
“当然什么呀，小诗先？”年轻先生的微笑更甚，显得更加温和，却让少年的心里更加发毛。
“当、当然温习了啊。”李诗先堆在脸上的假笑愈发僵硬，右手也早就不自觉的攀上了后脑勺。
“是嘛，那进去吧。”
“好嘞先生！”
先生这句话让李诗先只觉如蒙大赦，冰凉的身子一下温暖了起来，刚走几步背后却又传来一阵温和声音
“一会儿看看你温习的怎么样。”
李诗先陡然一惊，浑身发凉，只觉人生灰暗，前方迷途不知何去，脸上的假笑比哭还难看。
“诶，诶，好的先生……”
李诗先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拖地走向自己的位置，旁边王茂的偷笑让他更觉灰暗。不过还好还有他的好妹妹。
“别担心诗先哥，先生点你问答的话我帮你。”一旁传来吕芳菲轻柔的声音，李诗先低着的头抬起，顿时觉得人生重新充满色彩，外面也鸟语花香，但脑袋一下又耷拉了下去，叹气道：“算了，不行就是不行，只希望一会儿先生少敲两下脑袋。”
李诗先其实并不怕先生打他，先生与他们教导传业授学时声音从来都是很温和，也从未对任何人发过脾气，也未有戒尺之类的物件，哪怕有人偷懒睡觉也只是轻抚脑袋，笑着威胁说要告诉他爹娘，而书卷敲脑袋从来都是先生对李诗先的独宠，但也只是轻轻拍一下罢了，李诗先怕的只是莫名有些担心先生对他失望，虽然先生也从未表现过这类神情，但李诗先也常常担忧，只是他也不想啊，书上每个字他大多都清楚，但合在一起时他都觉得陌生，就像是先生曾笑着说道——字都认识你了，你还不认识它……
过了片刻，年轻人大概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摇了摇挂在门上的铃铛，走向讲台，站在几案后，看着大家，带着和煦的笑容温和说道：“孩子们，今天我们并不讲学，还记得前些天我说的要带大家去镇上测验吗？”
“记得！”（数十人齐声回到）
“先生，我们去镇上测什么啊？”有少年问道
“测资质，你们可以看作看病那样，不过看的不是身体健不健康，看的是其他的一些东西，看大家是适合读书还是修行。”
“先生，这修行是什么意思啊？”
“修行便是纳气练气……”年轻人说到这顿了顿，摇了摇头，换了个说法，脸上带起了笑容，声音也大了些许——“修行就是当仙人！”
“哗~”
众少年少女皆惊讶呼出声，李诗先瞪大眼睛看向王茂，惊讶地说道：“狗剩，你说的是真的啊，是真的能当仙人！”
王茂满面笑容，悠然自得地双手环胸，说道：“当然啊，你以为我逗你玩啊，真能当大仙人！”
李诗先回过头看向吕芳菲，喜不自胜地对她说：“妞妞妹，你听到了吗，我们可以当仙人了！”
少女似乎并不太惊讶，只是眉眼弯弯笑着对他说：“是啊，我相信诗先哥哥一定会成为仙人的。”
青衫年轻人微笑着看着堂下开心喧闹的学子们，以及其中很是兴奋的少年，并不打算立即制止，他想起了年少时自己听到那个老先生对他说的那些话，看到堂下的学子们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年轻人并非普通人，也不是普通的宗门弟子，是为梁国等难以计数的国家的上属宗门、中天大陆四宗之一的文宗第八百一十一代首席大弟子。文宗弟子本五十年为更迭年份，年轻人入宗时本该入册为第八百一十二代，但当时年方十二岁的少年，在入门大典瞻仰圣人像时不自觉文胆共振文心，四句轻语天地变色，龙吟凤鸣，引得圣人像发出万丈金光，以金色文运灌体，无数人影飞来此地，众多神念远远观望，后经过高层商定，破格将年轻人重新入册为第八十一代弟子，据好事之人说道似乎是高层中有人担心他会对新一代的道心带来太多的压力便破格升代。但事实证明高层的人颇有远见卓识，因为他不过入门六年光凭修为便登顶老一代门徒，在首席争夺中更是一口浩然气便引得金云盖天，二十二岁一步离宗，寻求道路，成为一代传说。
年轻人还记得十岁时那个老先生对自己说天生文心文神，当为人之师。但他当时不懂什么意思，于是先生便换了个说法，说带他当仙人去。记得老先生的神情激动，看到他如见绝世珍宝；也记得自己一句一阶，引得圣人倾目，天地共鸣；也记得将离宗时老先生对他说让他勿忘本心，且慢慢寻找道路，归宗时他便是文宗下一任领袖。
但这些他都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在凌绝峰顺着本心一步踏出时，落脚便是这座数十万里之外的村庄，站在树枝上，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挥舞着树枝的寻常小孩，小孩的皮肤有些黝黑，大概是晒多了太阳，小孩一旁并无同龄人，只有自己在那起劲地挥舞着树枝，念着些奇怪的话，下一眼便看到了孩童的身上有一些红色的无形雾气缭绕在身上，是极其高深的道则，但却又感受到一股让他亲近的感觉，于是年轻人抬手轻轻一挥便看到了孩子真实的心神，那是比阳光还璀璨的金色，不惹半分尘埃，他怔怔地看着，下一刻便蓦然笑了起来，他明了，这天下，他寻到了唯一的道友，他一步踏出，站到了孩童的身后，微笑着问道：“小友，你可有名字？”那孩子停手转过身来，也不害怕，说出了竹林里吕叔给他取的名字，他看向东边，笑着说了句不太好，正准备一步踏出时小孩却出了声：“你叫什么名字？”他顿了顿，弯下腰，低下了从未低过的头，右手轻轻按在稚童的肩上眯眼笑道：“记住啊，我以前叫做李耳，现在叫做李师圣，不过以后还会改名，就叫做——李、圣、师。”说完便消失在了孩童的眼前。孩童怔了怔，一下忘了什么，摇了摇脑袋，继续耍起招式来，但那金色的名字却留在了脑海中。
年轻人下一刻便凭空出现在那竹林中房屋的竹篱笆外，感受了下屋内的气息，背负双手面上带笑，白袍飘飘，但语气却并不太客气：“身为体修的修罗宗的宗主却要跑到文宗的地界装作一个瘦削不堪的书生，用法则层次的手段去慢慢侵染一个三四岁孩子的心神，也真是难为你了。”
竹屋的门被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推开，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削书生慢慢走了出来，缓缓开口，不过声音却和平常温和儒雅的感觉大不相同，十分的粗犷大声：“吾愿做何样便做何样，与你何干，哪来的小崽子，也想管我？”来人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年轻人，说道：“文宗的书呆子？老子什么时候被你们发现了，那群一直板着脸的老头子怎么就派你这么个瘦猴过来，送死的吗？”
年轻人也不恼，笑道：“吕宗主想干什么我当然管不着，有什么独特的癖好我也不想了解。”
“你！”
“吕宗主先别急，等晚辈说完，晚辈来此是想与前辈说件事，我觉得我和那孩子有缘，所以我想要想要给那孩子改个名。”
“不可能！”，那吕宗主听出那年轻人的言下之意，气息竟一阵不稳，身上的伪装顿时显出原样，竟是一个九尺大汉，身上肌肉虬结，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也难怪说装成那副样子是难为了他。那大汉粗着嗓子喝到：“那孩子乃是我宗门内推演数百年才得出的结果，我布局几十年才一步步伪装至此，虽不知你们这群书呆子怎么识破我的，但也不可能把他交给你！”
年轻人眯着眼笑笑，不急不躁地说道：“吕宗主，这可是我文宗地界，怎么能当做是是你们的人呢，不合理，不合礼。”说着，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在院门口悠闲地扇起了风。
“哼，我管你什么地界，我修罗门人，随心所欲，若你非要争抢，那只好做过一场，你想要带走那孩子，是绝无可能的，我就只须等他十二岁时带回宗门，助其赤子心凝练为修罗心，必将成为继万年前飞升的那老祖之后的又一个武破虚空的飞升者，数百年的谋划，岂能让你在最后几年摘桃子！”
那大汉颇为气愤，但然后便顿了顿，察觉到自己貌似说出了什么宗门内的秘辛，于是便又羞又恼，大有一言不合便立即动手的架势。
李师圣有些无奈，拿折扇手轻敲几下额头心想，“这修罗宗的宗主果真如同传闻的那样修为奇高但为人蠢笨，但这类人更不好相处，说动手就动手，可不会耐着性子听他说什么道理。”心中一动，便想出了个计策。
“吕宗主，你大概是误会了，”年轻人收敛起笑容，语气逐渐森冷，露出一股俾睨天下的气势，“我过来只是通知你罢了，你同意与否，都无关紧要，我只是敬你为前辈方和颜悦色罢了，你真当我打不得你吗！”
大汉气急：“小畜生，我这就把你打个半死扔到你宗主面前问他怎么教的你！”
“呵呵，那就麻烦吕宗主让我见识见识在下怎么被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