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陪陪你
院子周围杂草丛生，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推开木头屋门，借着月光井艺看清了屋子内部质朴的摆设。
一个衣柜，一张桌子，满满当当，中央还连着个石头堆砌的炉灶，看上去应该是做饭和取暖共用。
井艺将编织袋放到灶台，见女人迟迟没进来，他撩开一旁的布帘往里看了看。
是一个用几张木板隔开的卧室。
木制大床上面铺着自家纺织的粗糙床单和棉被，床边摆着简易挂衣架，对面墙壁上，挂着一排乱七八糟的农具，还落着几把谷子和豆子。
整个屋子虽然布局简单，但是收拾的干净利落，几乎每个角落都透着属于这个年代的温馨。
“小伙子真是谢谢你啊，饿了吧，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女人打开墙上的电灯，将手里的竹筐递了过去。
井艺把编织袋放到灶台上，道了声谢，接过还滴着水的筐子，从一挂果蔬中挑了个长得还不错的西红柿。
真酸。
“好吃吧？”女人拎进那个黑色塑料袋，指着一兜面相不怎么样的地瓜，土豆：“过两天我儿子回来，专门给他准备的。”
这些东西在井艺眼里是一堆送给他都嫌太垃圾的食物，可是此刻女人眼睛中却满是欢喜与憧憬，竟然在电灯下熠熠生辉。
井艺低头咬了口手中酸的要命的西红柿，颔首道：“很甜。”
女人笑的眉眼弯弯：“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井……叫我阿辉吧。”
“好，阿辉，阿辉好。”
女人打开灶台上的白色编织袋，从里面挖出两碗白米。
井艺急忙阻止：“不用，我吃两个西红柿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我炒个菜。”
井艺眼看拦不住，退到一边，指着角落里的玉米面：“做玉米碴子吧，我爱吃那个。”
那编织袋虽然沉，但里面的白米不多，两碗差不多要见底。这东西放到城里或许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在这个偏远的乡镇，需要一个整人乘坐几个小时的大巴，步行几十里山路，才吃得上，珍贵的很。
女人动作麻利的将锅架到灶台上，滋滋的热浪一阵接着一阵。挑出几个土豆和西红柿，说什么都要炒个菜。
“阿辉你能吃辣吧？”他从柜子里取出个又油又脏的塑料瓶，“这是我自己做的辣椒油，香得很。”
井艺咽下最后一口西红柿，尽量表现出甜的样子，点头道：“可以吃。”
女人乐乐呵呵的拧开瓶盖，将辣油滴到锅里。
瞬间，辣味儿混着玉米的香甜萦绕在井艺鼻尖，勾出了他的馋虫。
女人取出两个粗瓷碗，在压水井边好好清洗一番，盛了满满一大碗玉米碴，这才递到井艺手里。
“吃吧，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井艺端着粗瓷碗抿了一口，玉米碴在嘴里化开，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奶香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怎么样？”
井艺没有吭声，拿起手中的筷子夹了片锅中的土豆，口中顿时又酸又甜，辣油很香，成功中和了菜里的焦糊，引得他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看客人吃的香，女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喜欢就多吃点，今天多亏了你……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
井艺急忙抹了把鼻子：“没事，好久没吃过，太好吃了。”
“吃饭掉眼泪容易压住食儿，手巾呢？我找找去。”
一个四处透风的土屋，一阵风吹过，还带了几声孩子的哭声。
井艺吸吸鼻子，从兜里掏出几张卫生纸，反过来压在鼻子上，身体有些颤抖，微微侧头靠在墙上。
透过眼皮的缝隙，那个在灯光下为他忙前忙后的身影，温暖而又熟悉，像是一道光，指引着他寻找归处。
从女人喊住他的那刻起，他既震惊又怀疑。惊在那双透亮的眼睛，疑在那具佝偻却步行优雅的身体。
那张藏在大红头巾下的脸看不真切，房子也不是幼时模样，井艺几度打消“就是他”的念头，可这入嘴的饭菜骗不了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快，擦擦脸。”女人递给井艺一块粗布毛巾。
那毛巾被水清洗过，透着属于山间的凉意，盖在脸上倒是舒服的很。
井艺擦了把脸，笑道：“还没请教您的名字？”
张娟。
“我啊？我叫张娟，你喊我娟姨就行。”
井艺将碗放到一边，仔细打量着。
梦里出现过许多次奶奶的壮年模样，长发媚眼，白肤凝脂，可面前的妇女皮肤黝黑粗糙，眼角带着深深皱纹，一双手更是被岁月和劳动磨砺，关节粗大。他心中一酸，却见对方露出一个温柔憨厚的笑容。
张娟面容慈祥，穿着虽朴素，但是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温婉气质，竟和梦里那个娇柔小姐重合到一起。
井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差点把张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这娃子，干什么呢！”
井艺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男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对不起，你……长得挺像我奶奶，一时没忍住。”
“我是想要早点抱孙子，但是可不想直接来个这么大的！”张娟嘟囔着，将搁在一边的饭碗重新赛回到井艺手中，“快吃，吃完赶紧走。”
井艺端起碗，边往嘴里塞多年没吃到的饭菜，边四下打量着。屋子不大，家具倒也齐全，只是缺少点……人味儿？
“奶……不对，娟姨，这房子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张娟抹了把嘴：“老头子没的早，儿子在城里工作，可不就剩老太太我一个了。”
“那我在这陪陪你吧！”
张娟差点让井艺这句话呛到，拍着胸脯久久回不过劲儿来。
井艺立马放下饭碗，去井边盛了碗水：“快冲冲，别激动，我没别的意思。”
张娟接过井艺手中的碗，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你这娃子到底来村里干什么的，我一个穷老太太你赖我这里也不害臊！”
井艺被这句话逗笑了，正色道：“娟姨，我来临水找人。刚好遇到你，说明咱俩有缘分，我奶奶去世的早，就让我孝顺孝顺你吧。”
“那不行，让村里……”
“这些给你，就算是我的住宿费。”说着井艺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
张娟从没见过这么多钱，自身又没什么文化，被井艺这么一说，到最后只好半推半就的让这不知名的小伙子住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