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韦言
七八十年代的江华民风彪悍,街头大小马仔混做一团,蹲在街边骂人吸烟的场景随处可见。尤其是那些正直叛逆期的小孩儿,身上藏着铁棍,砍刀,大卡到处挑事,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甚是嚣张,招摇过市。
这些混混连帮派的裤脚都扯不着,就一群中二少年,天天寻思着能一刀砍了哪个帮派的老大,一举成名。一旦真的打起架来,欺软怕硬。不如他们的就可劲儿欺负,比他们牛逼的就“大哥大哥”的求饶,然后一哄而散。
韦言和他们不一样。
甲顺出狱后,身边一直跟着个小孩儿,大家都以为是他的种,直到后来在珠江饭店才知道,这孩子名叫韦言,是个异常能打的主儿。
那一年韦言十二,跟着甲顺的心腹大黑来临江区谈生意。临江是瓢子嘴的地盘,凤鸣路北头紧挨这个片区,甲顺想在南头拆迁置地,盖办公楼,渣土车被瓢子嘴的小弟拦着进不来,便安排大黑约瓢子嘴在江华最豪华的饭店珠江,见面。
瓢子嘴原名李成,上下嘴唇打仗时让人用刀豁了口子而得名。这人做事嚣张,目中无人,他听说过甲顺的名声,可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青年带着个毛还没长齐的娃娃与自己见面,顿时心中怒火大起,觉得甲顺瞧不上他,开始作使坏。一开始大黑还谦和有礼,提出楼竣工前,每月支付一定过路费。瓢子嘴却处处刁难,漫天要价,甚至到后来出言不逊,骂爹喊娘。韦言先动的手,端起桌上滚烫的羊汤直直泼向瓢子嘴。烫的对方哀嚎连连。大黑没他反应快,背上挨了一棍子才后知后觉。
两人加三个小弟,硬是将远近闻名的珠江饭店干了个底朝天。甲顺赶到的时候,大黑和几个小弟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瓢子嘴鼻青脸肿的躺在血泊中,他的人一层层摞在墙角,不知死活。屋里只剩一个一身黑的少年坐在桌上,手中攥着满是鲜血的合同。
自此“牛逼”这个词彻底盖在了韦言头上。
后面狂砍台球厅,暴打北霸王,血洗海鲜市场等等一个个震撼江湖的大事全部出自韦言之手。久而久之成了江华小混混们饭后茶余,津津乐道的故事。
井艺加入鹰帮后打的第一架是在天际片区的游戏厅。那里年轻混混居多,能打的却很少。他一人干倒十几个,不少人边逃边喊“韦言来了”,后面又经红毛和拐子他们几人“科普”,“韦言”二字算是彻底深入心中。
他一直以为混混嘴中的韦言是个和杜九差不多岁数的中年人,没想到竟然是个与自己年级相仿的少年。
在江华,输给韦言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甚至十分难得。韦言已经许久不出手,能和他对上都要吹上半天。可是井艺不同,他上辈子很优秀,曾经以武校第一的成绩被知名经纪公司要走。刚进保镖队许多男性看他是个女人,模样又长得清丽,对他各种骚扰。井艺一怒之下理了毛寸,凭借一身好功夫把那群傻逼全部揍趴,不出一年便成为整个保镖队的队长。就连矫情万分,比他年纪还大的女演员见了他都要喊一声“姐”。
韦言是牛逼,可是在他面前耍偷袭,就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井艺本就骨头硬,腰杆直,道上的这些规矩他不懂,但是让他弯腰道歉,做梦!
在医院不欢而散,井艺拖着石膏腿回到杜九安排的民房。这里楼下是繁华的摊儿市,除了出入有些拥挤,其他设施倒还齐全。就是爬楼梯有点费劲。
他井艺这辈子最不吃气,在那么多小弟面前韦言给了他下马威,他得想办法报复。杜九和红毛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拦着,他决定搞偷袭。
这一天他故意穿了件长褂,袖口藏了把从楼下猪肉店摸来的剔骨刀。深渊旁的巷子空空荡荡,除了偶尔从旁边舞厅传出几句赃言骂语,几乎没人关注。井艺瘸着腿躲在小巷深处。
今天的他出奇有耐心,从傍晚等到天黑。深渊门口的人越聚越多,突然耳边传来机车声响。
井艺眼前一亮,一辆古董级别本田cg125停在了路边。红色的油箱和本田标志十分醒目。钢丝轮毂和前后鼓刹设计就算放到二十一世纪也不过时,减震效果更是出色。这车作为当代流行,还配备了纯机械指针仪表、卤素大方灯、毛毛虫坐垫和带防尘套的前减震等配置,复古气息甚是浓厚。
井艺作为一个资深摩托发烧友,见到经典心中甚是激动,待他看清骑车的人,立马拉下了脸。
黑衣黑发,眉眼精致,正是韦言。
“没想到这傻逼还挺拉风,骑这么好的车。”
井艺握紧手中的剔骨刀,拖着瘸腿往街边走了几步。舞厅门口人多,他不能轻举妄动,准备等韦言走到巷口再出手。
那人却在距离舞厅几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低下头与街边卖烟的小孩说起了话。
“大前门多少钱一包?”·
“三毛五。”
“牡丹呢?”
“四角九。”
韦言从兜里拿出几张珠穆朗玛峰1,叠吧叠吧塞小孩兜里。
“行,全要了。”
小孩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头顶灰色小帽,他低下头将篮子里的烟全部装进一个红色塑料袋中,递给他。
韦言接过袋子,转身就走。
“哥哥,找你钱。”
“不用,天冷,你抓紧回家。”
小孩急走几步,拦住他:“哥哥,你是谁,是不是我爹让你来的?”
韦言没有说话。
带着皲裂的小手攥住他的衣角,小孩清澈明亮的眼睛中印着他瘦高的身影。
“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爹,告诉他我长大了,可以赚钱帮妈妈治病,不需要他再辛苦,告诉他赶紧回家,我和妈妈都很想他,好不好?”
“……好。”
那一晚井艺手中的刀没递出去,他离开了。
他不知道韦言和那个小孩有什么渊源,他不想在孩子面前动手,不过他的行为在他眼中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