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遇
一晃几天过去，杜九知道井艺的膝盖没好，一直没给他安排活儿。
井艺没忘记找韦言报仇，但对这个老旧世界满是好奇。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个月光忙着干架，难得清闲，他拖着瘸腿开始穿梭旧街小巷。
人们衣服偏深灰，简单又朴素。电视没有普及，录音机和新生产的录像机是休闲娱乐的专用工具，走在街边，随时都能听到收音机里的广播。
这个年代的街道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汽车拥堵，骑行是大多数人的出行方式。江华市中心有一座淡水湖，随着时代发展，2000年后的秋水湖远近闻名，成了旅游胜地。
井艺站在湖边，四周尽是破旧斑驳的墙体，狭窄的小巷从东往西，红砖灰瓦、草顶土房，相互簇拥，处处喧嚣着岁月匆蓉。
到了夜晚，没有绚丽夺目的霓虹彩灯，没有拥挤烦躁的汽车鸣笛，几家灯火，巷口饭香便是全部。
当然，除了聚在街头的混混。
这天他路过街边合作社，一堆人围在门口，井艺爱凑热闹，拖着瘸腿就往里挤。
“哎，让一让，让一让。”
见少年“身残志坚”，众人嘴里边念叨着让他小心，边闪出条过道。
黑发，黑衣，是韦言。
那混混井艺也认识，叫程大嘴，经常混城西。当初在天际干架时“有幸”见过一面。这人嘴炮一个，墙头草，喜欢拉帮结派，在道上出了名的欺软怕硬。
程大嘴左手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身后跟着几个小混混，守着这么多人，放在女人腰上的手就要顺着裤口往下伸。
井艺来到人群第一排时，韦言正面无表情的走向程大嘴。
人的本质是动物，警惕性在遇到危险时会拉满。
倏地，程大嘴抬起头，看到了几米之外的韦言。他还没弄清对方是不是找他，猛地甩开身边的女人扭头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就被追上来的人薅住后领。
韦言拎起合作社门前摆放的暖瓶朝程大嘴头上狠狠砸去。“嘭”的一声，暖瓶内胆瞬间炸裂。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被撕裂，内胆的玻璃碎片四溅，在光滑的地面上弹跳。
韦言手臂卡进程大嘴的颈部，手上的劲儿渐渐收紧，程大嘴面色发青，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他右腿狠狠踹上程大嘴的腘窝，对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接着“咔嚓”一声，程大嘴的脚踝在韦言的脚下彻底脱了臼。
“啊！”
一声尖叫，程大嘴趴倒在地，彻底失去行动力。整只脚成一种扭曲状态，左脚踝骨后方凹陷，脸被地上的玻璃划得血流不止。
“跑什么？”
程大嘴吐出一口鲜血，支支吾吾道：“没……没跑。”
“知道我是谁吗？”
“韦……韦言。”
一旁的小弟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韦言将程大嘴的头狠狠踩在地上，男人血流不止的脸再次扎满玻璃渣。
“言，言哥，我错了，求，求你……”程大嘴大着舌头求饶。
“错哪了？”
“我，我不该欺负那个小孩。我要是知道他是你罩着，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动他！”
昨天那孩子提着篮子来合作社进烟，有了先前韦言给的钱，他买的多了些，结果刚出门就被在街头晃悠的程大嘴堵了个正着。程大嘴要烟，小孩抱着篮子怎么都不肯给。他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更是不放在眼里。程大嘴抢过篮子，提起小孩衣领将人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现在兜里还装着抢来的几盒大鸡。
一摸烟就想起昨天那孩子不服气的眼神，他寻常做事横行霸道惯了，从没有哪个屁孩敢这样看他。程大嘴心中有余气，合计着今天继续在合作社门口堵人，没想到下一秒就被韦言给堵了。
韦言蹲在他面前，抓住他的头发，将人提了起来：“今天我只让你流点血，再动那个孩子，我让你没血可流。”
骨节分明的手指捡起一片玻璃渣。
程大嘴吓得头皮发麻，要不是后背被韦言踩在脚下，他恨不得赶紧跪下来给韦言磕个响头。
韦言抓着碎片，朝程大嘴的手臂划去。
“啊！”
又是一声惨叫。
程大嘴的手臂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因为疼痛他的身体发出痛苦地痉挛，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仿佛要把他的生命全部榨干。
后来程大嘴被几个小弟送去医院，左腿踝骨骨折，轻微脑震荡，下颌脱臼，手臂缝了三四十针，一连消停了几个月都不敢冒头。
韦言割完后，将手中玻璃碎片一扔，留下一挂被血腥场面震的目瞪口呆的众人。
他走到合作社门前，从兜里掏出张珠穆朗玛1，笑道：“不好意思，暖瓶我买了。”
老板哽住，迟迟没有伸手。
韦言把钱压到烟灰缸下，拿过立在门口的扫帚和簸箕，将门前撒了一地的玻璃渣和血迹打扫干净。
“钱给你放那儿了，谢了老板。”
他走了，人们像是躲瘟疫一样散开一条道。
“这小伙子才多大啊！”人群中爆发出不满的叫喊声，“怎么能在大街上干这么霸道的事！”
“就是，看着比我儿子都小，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学好！”
“长得白白净净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法呢？！老百姓的王法呢！”
……
不多时，人群散了。
井艺留在原地迟迟没动。
城西与城北向来没有牵扯，韦言这次出手在江华引起不小非议。
有人说他仗势欺人，程大嘴就一个普通混子，他把人打的那么惨，有悖江湖道义。
也有人说韦言打得好，早就看不惯程大嘴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势利眼毛病。
井艺看了全程，印象最深的就是韦言卸程大嘴脚踝的那一幕。
帅是真的帅，但要是落到自己身上，他该怎么化解呢？
后来他跟着几个新来的小弟在路边吃大排档，有一个曾经跟程大嘴混过的再次提起这件事，井艺这才知道韦言打人的原因。
几个小弟议论的热火朝天，井艺全程没有吭声。
他想起了那晚巷口，小孩满是泪光的眼睛和韦言高挑瘦削的背影。
他为什么出手那么狠……
他好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