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 章 父亲的谆谆教导
这一晚，赵容若睡得很香，但语晗的到来，给他带来了久违的平静。第二天很早赵容若就起床了，母亲跟奶奶起来的更早，已经在厨房开始做早饭了，父亲还是如之前一样，在老地方坐着，一言不发。赵容若洗漱完毕看了一下时间，才七点钟，于是决定让但语晗和赵美云再睡会儿，他们几个人开始吃早饭。
农村的早晨是宁静而祥和的，由于屋后就是一座小山，空气更是清香无比。从县城搬回老家后，母亲在照料父亲的闲暇之余把门前荒草丛生的地方平整成菜园，一畦种上小白菜，一畦种上萝卜菠菜，一畦种上葱蒜及芫荽。都是农村寻常的蔬菜，赵容若却是极欢喜的，听母亲说父亲也是极喜爱这片小菜园的，总是坐在门前盯着那些生机盎然的萝卜青菜，总是担心会有鸡来啄咬。菠菜长大一点的时候父亲让母亲弄一些给他吃，母亲就拔了一些菠菜炒了一盘鸡蛋，父亲说挺好吃的。
母亲在这片小菜园里拔除杂草，顺带拔一些蒜苗和小白菜，留着中午吃。奶奶坐在厨房门口，端着饭碗吃早饭，时不时看向远方。父亲坐在门前低着头，另外两个懒虫还在睡觉。赵容若泡了一杯绿茶，端着茶杯看着屋后的小山。赵容若惊喜地发现，松树上竟然有松鼠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树林中各种鸟叫此起彼伏，村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叫地声音。这个场景他实在是太喜欢了，他蹲下来逮住一只蚂蚁，放在布满露珠小草上，看着蚂蚁在小草上惊慌失措地挣扎。
赵容若小时候无比想逃离这个小山村，一直幻想着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无比享受这个小山村的宁静与祥和。没有了机械轰鸣的声音，没有高楼大厦，左右的一切都与自然和谐相处。小时候跟父亲一起种下的几棵竹子，现在已经是一小片竹林了，微风吹过，竹叶哗啦啦的作响，赵容若真想找个躺椅，好好的躺下来，听听这悦耳动听的声音。
母亲已经忙完菜园里的事情，跟奶奶一起在择菜，赵容若也搬了一个小板凳加入其中。蒜苗和小白菜上带着湿润的泥土，小白菜上还发现有绿色的肉虫在爬动，这些可都是纯绿色无污染的蔬菜，吃起来味道可不一样。
奶奶问道：“容若，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叫但语晗。”
“昨晚你们回来的时候我都睡着了，早上起来我去看了一下，长得挺好的，是哪里人？”
“湖北孝感的，跟我们这里不远。”
“现在找个媳妇不容易，你要好好对人家，你看别人大半夜的从苏州过来，说明人也不错。”
“我知道的奶，放心吧。”
三个人一边择菜，一边聊天，聊了半天，赵美云跟但语晗两个人才起来。由于当初盖房子的时候没有盖厕所，那时候会在赵容若睡得那个房间的另一半房间里面放个粪桶，一家人都在那里上厕所，快满了就会挑到菜园里当作肥料浇菜，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肥水不流外人田。
现在两个人一起去隔壁邻居家的室外厕所里面上厕所，这也是一家人对但语晗最不好意思的地方。尤其是晚上，上厕所还要走一节路，经过父亲咋咋呼呼的神啊鬼啊的，晚上都害怕。
两人梳洗完毕开始吃早饭，但语晗端着饭碗也坐到旁边，喊了声阿姨和奶奶。母亲和奶奶都在问她吃的习惯不，昨晚睡得好不好之类的，但语晗回答挺好的。
只是因为奶奶她们说的方言，语速又快，所以赵容若只能在旁边充当翻译。吃完饭，但语晗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到父亲旁边，赵容若也赶紧跟了过来。
但语晗俯下身子问父亲：“叔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就是后背有些痛，不用担心，还麻烦你来大老远的来看我。你看我们家这条件差的，见笑了啊，吃的住的还习惯吧？”父亲今天难得的清醒，挤出一丝微笑说道。
“我感觉挺好的，你也要好好吃饭，这样身体才能恢复。”
“你看我这样子还能好的了吗？”
“事在人为，你要有信心。”
“我怕是好不了了，你跟容若一起好好的，他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说他，不听你的你就告诉他妈，让他妈收拾他。”
“容若对我挺好的，你放心吧叔叔。”
“那就好，让容若带你去后山看看，看看我们这里的风景，还是挺不错的。”
“好，主要还是你要好好吃饭，要有信心，肯定会好的。”
“好的，别担心，去后山看看吧姑娘。”
“走吧”赵容若拉着但语晗，他听着他们两个的谈话，内心早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害怕再坐在旁边，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了，赶紧拉着但语晗来到后山。
太阳已经挂在半空了，不冷不热，两个人坐在后面山坡上，赵容若指着远处，告诉她小学的方向，给她讲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农村的天空是蔚蓝的，草地还没到枯萎的时节，远远望去，绿油油的一片。虽然中秋节已过，但是松树并没有什么变化，包括这么多年以来，农村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们小时候上学走的山间小路，现在已经长满了杂草，看不出路的痕迹了。
两个人干脆躺在草坪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偶尔会有一两只鸟儿从天空飞过。赵容若嘴巴里含着一颗小草，两人手牵着手，各自讲述着小时候有趣的事情。
两人在后山待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回家了。路过厨房后的小竹林，赵容若给她讲述了小时候房子刚盖好，这些都都是从山上挖出来的，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他跟父亲两个就到处找树苗种上，这片小竹林也是父亲当时去竹园挖了几棵竹子种下的。竹林边角处还有一棵柿子树，野生的，后来母亲找人嫁接了一下，现在已经开始结果。
回到家，母亲已经开始炒菜做饭，妹妹在厨房烧火，但语晗赶紧对赵美云说道：“要不让我烧一下试试。”
“好，你来。”赵美云起身把位置让给但语晗。
赵容若兄妹两个人出来收拾桌子，摆上碗筷，但语晗就跟母亲两个在厨房，一个烧火，一个炒菜。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做了点儿。”
“没事的阿姨，我不挑食，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们这里农村，买菜要去镇上，也不方便，冰箱里都是别人过来看望叔叔带过来的鸡鸭鱼肉，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我哪里口味都能吃，赵容若跟我说，你在项目上做饭，大家都说好吃，肯定好吃的。”
“哈哈，都是些家常菜。你不要添柴了，我把这个菜炒完咱们就吃饭。”
“好嘞。”但语晗于是放下火钳，不再往灶里添加柴火。
“你去洗洗准备吃饭，烧柴到处都是灰。”
“嗯，好。”
赵美云赶紧给但语晗打了一盆热水，让她洗洗，毕竟农村烧柴，很容易沾染灰尘。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父亲可能想给但语晗留下一些好印象，第一次吃的多了一些，还喝了一点汤。母亲和奶奶不停地让但语晗吃菜，还给她打了一碗排骨汤，但语晗笑着说肚子都快鼓起来了。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时不时会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个家庭已经太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赵容若内心也高兴极了，因为但语晗到来后，这个苦楚的家庭，终于第一次有了笑声，赵容若打心底里感激但语晗。
吃过午饭，大家都开始午睡，大概睡到下午三点多，一家人都起来去门口坐着聊天，父亲也雷打不动地坐在了那个属于他的地方。赵容若也醒了，躺在床上没有起来，而是玩起了手机。
这个时候，但语晗轻轻地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床边。赵容若赶紧往里面挪了挪，示意但语晗躺下。由于大门关着，房间也没有开灯，很是黑暗。但语晗于是躺下来，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
这种情况下，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吻了起来，然后双手开始游走，很快两个人就坦诚相见了。接下来的事情变得自然，但是由于害怕外面家人发现，两个人的动作都小心翼翼，赵容若不敢动作太大，但语晗也压低了声音，两个人就在黑暗的小屋子里，毫无保留的给了彼此。由于害怕家人发现，越是感觉到刺激，身体的碰撞反而让两人都欲仙欲死，感觉比两人之前任何一次都舒服。
一顿操作下来，两人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亲吻了起来。还是害怕被发现，两人赶快穿好了衣服，等两人平息了躁动的心情，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起走出门。
由于中秋节只有三天假，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但语晗明天就要回苏州上班了。母亲不停地感谢着她能来家里看看，也为家庭的贫困表示不好意思等等。但语晗倒是不介意，反而说自己很开心，吃的好，休息的好，而且这里风景也好，空气也清新。一家人都对眼前这个姑娘满意的不得了，赵容若内心也更加喜爱上了她。
晚上母亲又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还炖了一只鸡，又是开心的用餐环节。吃过饭，也洗漱好了，但语晗来到赵容若的房间，坐在床上，两个人聊起了天。由于家人都在大厅坐着，赵容若房间的门也开着，两个人都很老实，不敢像下午那么疯狂。
直到母亲过来让但语晗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起来还要赶车呢。因为镇上的大巴车一天只有一趟，错过了就只能等下一天了。于是两人恋恋不舍的分开，两人趁母亲转过身的时候，赶紧吻了一下。然后但语晗一本正经的跟在母亲身后回到卧室，赵容若也笑着躺了下来。
这一天下来，因为但语晗的到来，一家人终于有了欢声笑语。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明天但语晗就要回去上班了。为了能满足父亲的一个心愿，但语晗还请了一天假，因为今天就是假期最后一天了。
第二天母亲早早起来，煮了一锅饺子，然后看着时间叫两人起床吃饭。吃完饭，赵容若跟着但语晗一起走到镇上，然后送她上了去信阳的大巴车。看着大巴车缓缓离去，赵容若心里还有些失落，快乐的日子真是太短暂。如果父亲没有生病，以后这就是一家人生活的常态，那该多幸福啊。但语晗朝他挥手，赵容若也赶紧挥手回应。直到大巴车消失在视线以外，他才坐上了回村的车。
回来以后，家里又回归到了之前的状态。父亲没有在老地方坐着，而是跑到竹林旁边的石头上坐着。赵容若赶紧走到父亲身边，父亲点燃了一支香烟，也给了一支赵容若，他也顺势点燃了，父子俩就这样坐在竹林旁边抽烟。
父亲缓缓说道：“但语晗上车走了？”
“走了”，赵容若神情落寞地说道。
“这个姑娘不错，走的时候还握着我的手，跟我聊了一会儿，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
“这个我知道的，你放心吧爸。”
“你们两个是上班时候认识的？”
“是的，入职的时候，我们两个是同一个师父带，上班也在同一个办公室。”
“挺好的。我们家这个条件，别人能不嫌弃，你无论如何不能辜负别人。”
“我知道的，放心吧。”
“我过不了多久了，今天正好有些话要跟你说说。”
“你别这么说爸，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听着。”
“你现在上班的地方不错，好好干。工作上的事情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以后的路只有靠你自己去走了。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以后混成什么样子，一定要谦虚。只要你谦虚了，走到哪里都会过得不错。第二个，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你妈和你妹妹。尤其是你妈，她这辈子跟着我，没有享过一天福，以后就靠你了照顾了。你妹妹还有两年毕业，估计也要靠你供养了。等她结婚的时候，千万不要让她远嫁，不然你也长年在外面跑，就剩你妈一个人了。”
“你放心吧爸，我一定好好努力，一定会照顾好妈跟妹妹的。上次我也跟你说过，长兄如父，妹妹也懂事，你不要操心我们，你好好休养。”
“我话还没有说完。你也知道我们家的坟山位置，之前我就找过风水先生看过，我死了以后，他们肯定会让你去看位置。”
“你别说了吧，你会好起来的。”赵容若哭着对父亲说道。
“你别打断我，听我说完，我自己的情况怎么样，我是知道的。到时候你就走到你爷爷墓碑的后面，那里有一棵松树。你就站在松树附近，然后看向远处，最远处的山脉中间有个缺口，正对着那个缺口的地方，就是我以后睡觉的电话。千万要记住了，风水先生说那是坟山上最好的位置，以后后人最少要出个县长以上的大官。”
“爸，这都是迷信，哪有那么神。”
“你别管是不是迷信，你就照着我说的做，你千万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
“好，我记住了。”赵容若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也给父亲点燃了一支。两人就这样坐在竹林旁边的石头上，默默地抽着烟，看向远方。
赵容若一边抽烟一边抽泣，父亲缓缓地看向他，然后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神情暗淡的说道：“别哭了儿子，坚强一点，谁都会死的，怪就怪你爸没用，没能看到你成家立业，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反而拖累了你。”
“你别这样说了爸，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你把我们跟妹妹两个人都供上了大学，还维持这个家庭，你就是太累了才生病的。”
“总之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你一定要记住了。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爸走了也挺放心的，就是挺心疼你的。别人像你这么大的年纪，都有父母帮撑着，你就只能靠你一个人了。”父亲说完也低着头哭了起来。
“爸，别说了，我都明白，你就放心吧。”赵容若眼泪也一直不停地流。风吹着竹叶簌簌作响，鸟儿也在树林中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就在这样一个温暖和煦的下午，给了赵容若一辈子难以忘却的回忆。
接下来几天，父亲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开始骂人。还一遍遍的数落赵容若，说他当初高三的时候不好好学习，沉迷老虎机，还偷家里的钱，后来同学电话都打到他那里了，还是他替赵容若还的钱等等。
这些事情都过去五六年了，当时赵容若沉迷老虎机，刚开始找同学借钱，后来在家里偷了三百块钱，都输的精光。后来还不上同学的钱，还是父亲替他还了，没敢告诉母亲。
几年过去了，在父亲弥留之际，他一遍遍地说起这个事情。赵容若也比较懊恼，原来这么多年以来，父亲从来都没有原谅自己。当初为了能够让他考上一所好大学，一家人挤在那个拥挤的房间里好几年，结果因为他自己不争气，结果考了个普通的二本院校。他一直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直到父亲离去，这件事还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痛。哪怕在他因为服食吗啡而神经错乱的时候，他还是能清楚地记起这件事。
由于一直担心父亲这几天就会撒手人寰，但是赵容若在家待了大概十来天的时间，父亲一直这样。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项目部那边也不能让他一直在家里。于是他决定去上班，毕竟他要工作，有了工作才有经济来源，才能兑现父亲嘱咐他的那些话，才能照顾好母亲和妹妹。
他走之前，叮嘱母亲，如果父亲有什么异常，要赶紧告诉他，他回来也要时间。真到那个时候，他还是想见上父亲最后一面。然后叮嘱妹妹，既然学校还没开学，就在家好好照顾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到时候开学了，他会把学费打到他卡里。家里如果有什么事，及时给自己打电话。
安顿好这些，他收拾好行李，然后又在父亲窗前坐着跟他聊聊天，告诉他，自己要回去上班了。父亲那个时候已经意识模糊了，只是哼哼唧唧的说好。
他提起行李箱走出家门，快出村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家里，再也不是当初他去上学的时候那个场景了。
走在去公路搭车的道路上，他步伐缓慢，一边行走一边想着各种事情。想着父亲跟他说的那些话，走到坟山那个地方，他特意停留了一会儿，他想看看父亲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只是远远看去，山上到处都是松树，但是提着行李箱，他又不好一个人去坟山上看看，于是只能作罢，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一路辗转奔波，他终于回到了苏州。回来后他已经精疲力尽，饭都没有胃口吃，就在床上躺下了，他要好好的睡一觉，希望梦里的美好能够抚平他内心的伤痛。这十几天在家里的时光，实在是五味杂陈，他内心就感觉被切割的细碎，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索性就不去想了，倒头便睡，睡着了也就什么都好了。
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果然一切都是美好的。他看到了父母在田地里耕耘，他跟妹妹两个人在家洗衣做饭，然后等着父母干完活一起吃饭。吃完饭，一家人打开电视机开始看电视，父亲在一旁抽着烟喝着茶，母亲再给他们织着毛衣，赵容若跟妹妹两个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剧。屋外时不时传来自家养的狗叫唤两声，窗外是青蛙呱呱的叫声。
赵容若很累，也睡得很香，他终于在梦里又回到了他最想回到的场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