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软饭居然还能硬吃
催眠,其实是心理学中非常高深的学问。
并不是像影视剧桥段中那样,拿着一个小球,在病人面前晃啊晃,然后就能让病人沉沉入睡,然后在睡眠中介入他的认知,勾起他内心深处的回忆。这种方式过于浅显了,实际上,梦境是心理学的发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曾被《马大帅》中辽北著名狠人弗洛伊德彪拿着给人家算命,左手《易经》右手《梦的解析》,中西结合算命,跟“中西医结合”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兰珠知道,催眠,非常之难。
必须有特殊的情景,特殊的引导,规定情景和规定的方法,才能实施浅层次的催眠。
深层次的催眠,是让病人内心封闭的空间打开。
不知修炼多少年,才能进行浅层次的催眠。
深层次的催眠,恐怕即便如大牛宋凌烟也很难做到。
而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任何的情景辅助,就能让人进入催眠状态,不自觉地改变他的认知,这不是催眠,是妖术。
联想起那个陨石坑,理工男讲的陨石坑方圆五十米内挫骨扬灰寸草不生的景象,自己曾遭遇的种种怪象,她忽然觉得身边这个男生很可怕。
“你是妖怪,是不是?”李兰珠有些害怕,“你即便是妖怪,我也救了你啊,要是没有我,你死定了,坏人也要讲报恩的,对不对?古有白娘子报答许仙以身相许,啊呸呸呸,不用你以身相许,你别找我麻烦就行。另外,你欠我的医药费,四千三百八十七块,还有刚才那两块钱的公交车钱,不用你还了,从现在开始,咱们分开走两边,我过我的,你过你的,行不?”
神经病想了一下,摇头。
李兰珠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神经病跟着她。
看来是吃定她了。
一路跟着她到了食堂门口。
这时,神经病说:“我饿了。想吃饭。”
李兰珠说:“那吃啊。”
“可我没钱!又不太好去抢……”
“好吧好吧,我认栽了。”其实折腾了半天,她也很饿很饿了,要不然进入学校怎么会直接来食堂呢。
食堂的饭菜琳琅满目,李兰珠自认为是目不暇接的,各地美食都应有尽有。甘肃的牛拉,云南的过桥米线和状元米线,光米线的口味就有三四十种,反正牌子上有那么多,李兰珠酷爱吃米线,但大学四年她也没吃过来,她主要是最爱吃番茄鸡蛋米线,最便宜,只要9块钱,老板的番茄汤熬得浓浓的,番茄味十足,鸡蛋也好吃,李兰珠就逮着一只羊薅,把番茄鸡蛋口味米线吃了无数次,今天还是这样,虽然“工作”找着了,应该借这个理由庆贺庆贺的,可她自己都提不起精神:一个男性保健品公司的前台,算什么正经工作啊?
要饭的不能嫌饭馊,她李兰珠在江城没有任何根基,又摊了这么一个毫无市场竞争力的专业,能怎么办?能吃到的就是饭啊。
她有气无力地扒拉着米线,神经病有些呆。
“吃啊!”李兰珠说,“给你要的是番茄牛肉米线,13块钱呢,比我的要贵好多的。”
学校食堂的价格是很便宜的,教育经费在食堂是很有体现的,江大的食堂同样的米线放到外面得往上跳涨50,单看在价格的面子上,李兰珠就是学校食堂的死忠粉。她大口大口地吃着,神经病则小口小口地吃着,被李兰珠奚落:“是不是男人啊,吃饭跟小猫似的。”
“不是……不是很健康……卡路里太高了,这个属于不健康食品……”
“嗤,那这个你就更不吃了……”李兰珠撕开老板随米线送的一包辣条,神经病一看,“啧啧,高油高盐高糖高添加……这个最好别吃,对身体不好!”
“我都到这份上了,还在乎啥啊。”李兰珠说,“你这样子也挺好,吃软饭是得有吃软饭的态度,有些扭捏,有些羞涩,嗯嗯,没有理直气壮,仿佛都是应该的……”
“吃软饭?”
“靠着女人吃饭,就是吃软饭啊。”
“哦!”神经病懂了,他的确是饿了,先把牛肉粒吃了,“牛肉有点儿少,其实牛肉是很健康的,多吃这种高蛋白低胆固醇食物,少吃淀粉类,米线就是淀粉类,含糖量太高……”
“谁不知道牛肉好啊,我有钱我tm顿顿吃,你以为我愿意顿顿吃番茄鸡蛋的?你这个妖人不知道世间险恶,挣钱难啊,想我李兰珠也是个正经的一本生啊,没想到想留在江城找工作,居然找了个前台……”李兰珠说到自己的工作,然后立即想起了那条被搞烂的衣服。
心情立即跌入谷底——唉,其实一直在谷底,但这种事情就像股票,本来就股价在地板上了,没想到地板下面还有地下室,地下室下面还有地狱,地狱还有十八层……
她拿出包里的衣服,唉声叹气。
神经病看着。
“怎么缝补呢?”
“这么大口子,怎么搞都会看出来啊……”
“这一千多块钱,我怎么赔她啊。”
就在这时,有人叫道:“咦?!李兰珠!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
一听声音,李兰珠脸色变了:“完了,完了,芭比q了!”
路怡雪端着餐盘,准备把吃剩的餐盘送到统一的餐具处理处,正好看到了李兰珠,她连餐盘都没放,直接就过来了。
“兰珠,我刚接到电话,明天要去面试。衣服呢?!”
李兰珠慌张:“衣服……”
“在这里呢。”神经病拿着衣服。
路怡雪一看,笑了。
她接过了衣服,然后就准备往包里放。
如果她把衣服放包里,之后再发现衣服有什么问题,李兰珠就可以不承认了……
但显然,李兰珠的道德底线不允许她这么做。
“怡雪,你检查检查衣服……”
路怡雪一愣。
李兰珠快哭了,“你这衣服多少钱买的啊?我今天穿上它去面试,面试通过了……我……我下个月就有钱了……我……”
在她说话时,路怡雪手一抖,衣服散开了,李兰珠愣了。
路怡雪看了一遍:“检查完了,没问题啊……”
李兰珠揉揉眼睛,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刚才路怡雪抖那么一下,她没看到那个撕开的地方,因此她提醒:“怡雪,你可能没看见,这里……”
她拿起那个被撕开的地方,却发现没有破——或者更准确地说,撕开的部分被特殊的缝合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缝合,更像是一种神奇的胶水将断线的部分粘在一起了。
路怡雪好奇地问:“这里怎么了?”
“这里有点儿脏了,不小心碰到了灰,我还说给你洗过了再还你呢……”
“咳!”路怡雪摆摆手,“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没事,不用洗了,关键是洗了我怕明天干不了,行了,我走了哈——这谁啊?”
“我——表哥!”
神经病对路怡雪一笑,路怡雪如沐春风一般,竟是满心的欢喜,她拿着衣服没走,“特意来江城看你的么?”
“哦,不是……”
“出差!”神经病说道,“顺便来看看她,她还跟我说借了你衣服面试的事情,特别感谢你,明天就是周末,晚上请你吃饭吧,表达谢意……”
路怡雪满脸通红:“哎呀,都是朋友,帮了点儿小忙而已,不要这么客气,我跟兰珠是很好的朋友的,明天有空的话我们再联系哈……”
路怡雪竟蹦蹦跳跳地走了。
看得李兰珠目瞪口呆。
神经病坦然地坐了回去,看着面前的米线说:“这回,不能算是吃软饭了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李兰珠坐下来,急不可耐地问,“不可能也是催眠吧?我亲手摸了啊,衣服确实缝合了,没有烂。”
“催眠肯定是不能滥用的,那也是很消耗能量的。”神经病说道,“世间万物,看似姿态万千,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分子,原子的排列组合不同,万物才不同,所以,调整一下组合,可以改变材料,原理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就像高深的魔术,揭开谜底你就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李兰珠听得心惊肉跳。
“不该叫你神经病,应该叫你神仙。有个作家叫鲁迅,他评价《三国演义》时说过一句话,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我看用在你身上倒合适,感觉你又像是神仙又像是妖怪,但不管你是什么,我必须告诉你,对我不要有什么企图,我很穷,不要……”
神经病却捞干净了米线之后,捧起碗来又把汤喝了个干净,倒是把李兰珠给吓住了。刚才不是口口声声“不健康”么……
神经病吃完之后,站起身:“谢谢你请我吃的饭。我会感谢你的。你是个好姑娘。”
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
李兰珠在后面叫:“你去哪里?你有住的地方没?”
神经病摆摆手,消失了。
李兰珠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的他去哪里?
回到宿舍,她疲惫地坐在凳子上发呆。
刷视频的杨文思看到她,关心地问:“工作咋样了?”
“倒是应聘成功了——只不过人家让我做前台。”
“前台不是都要那种漂亮的么?哦,我意思是,你应聘不是文案么?”
“也做文案,复合型工作,啥都干。关键是公司不是什么正经公司,卖男性保健品的……”李兰珠把公司的情况一说,大家顿时笑喷了。
笑过之后,老大冯一蘅感叹说:“江城就是个弱二线城市,江城钢厂,锻造厂这类的国有制造企业多,私企吧一个个都挺让人抓狂的,我听说咱们学校东边那个写字楼,全是电销公司。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兰珠,我劝你啥也别干了,好好准备考公吧。”
冯一蘅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普遍认同。大家都觉得,要么是类似学校这样的事业单位,要么考公务员,这样的工作不仅仅是所谓的“稳定”,还有一种尊严感。体制外的工作,也就技术类的,比如码农还可以,但那也逃脱不了九九六,进一般的公司做文员,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劲,更别说像李兰珠应聘的这个性保健品公司了,让人感觉更是无语了,应聘成功了,大家都没有起哄说让李兰珠请吃饭的欲望……
冯一蘅给李兰珠出主意说,除了考公,还可以考研。考宋凌烟大神的研究生,要是考上了她的研究生,成为她的弟子,说不定将来留校都有戏,只不过宋老师严进严出,江湖上有太多她“灭绝师太”一般的传说了……
说起宋凌烟,李兰珠就想起了派出所的事。她张张嘴想说一下,但又忍住了。
一说出来就没头了,那个神秘莫测的神经病咋个解释呢?
“我要是能考上宋大神的研究生就好了,可惜啊,我没那个命啊,我就是考上也没钱读啊——考上公费的虽然没有学费,但生活费呢……再说我也实在是需要挣钱,改变我现在的生活了,挣钱!老子要挣钱!什么性保健品,只要能挣到钱,老子认了。”在姐妹面前,李兰珠卸下了所有的东西,大家都同情地看着她。
因为大家不管怎样,都有一个退路——父母,温暖的家。
李兰珠却没有。
外面电闪雷鸣。
夏天的天气,变化多端。江城市发布了暴雨雷电的预警,响雷一个接一个,闪电霹雳,暴雨如注,李兰珠站在阳台上,不断有水从玻璃窗的缝隙中渗进来,李兰珠呆呆地望着外面。
那个家伙现在在哪儿呢?他没有家,没有亲人,下这么大的雨,他能去哪儿?
她实在忍不住了,“老大,借一下你的大伞。”
冯一蘅说:“下这么大你要去干啥?”
“一个朋友在外面,我去给他送把伞。”
李兰珠拿着伞跑了出去,她其实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确定神经病会不会还在学校,很快,暴雨将她大半个身体都打湿了,瓢泼的大雨中,李兰珠跌跌撞撞的走着,边走边叫:“神经病……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