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惊魂夜
面对这个奇怪但是很有趣的病人，医疗专家郑教授说：“先输些葡萄糖吧，观察观察再说……”
大家都同意了，只能如此了。
专家们走了，值班护士也困了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葡萄糖“滴答”“滴答”地滴着。
液体通过白色的软管，输入到“神经病”的体内。
随着葡萄糖的输入，葡萄糖分子在体内快速地分解，流向血管的各个地方。
没有人知道，此时，“神经病”的脑海中正在快闪：
1、硕大的日历，上面印着清晰的“2099年6月1日”；
2、他从床上醒来，家里的机器人仆人，他叫它“小天”，小天过来，说：“主人，你已经到法定结婚年龄，系统已经催促你五次了，这是第六次催促你，务必前往‘幸福婚姻ai匹配中心’，系统将在全球为你匹配最适合的婚姻对象，优你们的结合，将会孕育出最符合优生法则的孩子，优生优育，从我做起。”他懒洋洋地说：“知道了。”
3、洗漱完毕后，他乘坐飞行器，飞行器弹射入空。天空中，各种各样的飞行器在天空中穿梭，速度飞快，但各有轨迹，飞行器实现了ai控制，他只管在里面坐着，一个飞行器快速地飞来，在即将撞上的刹那双方互相调整，一个擦肩而过，他甚至能看到飞行器里面坐着的长发女孩，容貌漂亮，他怦然心动，然而飞行器上的ai却很理智地说：“主人，别犯花痴了，只有系统匹配给你的才是最适合的，其他的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只会给你带来痛苦。”飞行器飞离了最繁忙的空中通勤路线后，进入人烟稀少的快速通道，飞行器猛然加速，直插云霄，很快，飞行器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空中建筑前，这就是“婚姻匹配中心”，中心外规划了很多停机场，飞行器自己找了个停机场停下，他出了飞行器，走到一个传送带上。传送带将他带到一个大门前，大门对他人脸识别，他的一切信息快速显示，然后大门上显示他需要前往的楼层。
4、电梯关上门，快速地上升。灯光一闪一闪的，他感觉上升了很久后，电梯戛然而止，门开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站成一排：幸福婚姻，ai成就。欢迎光临幸福婚姻ai匹配中心。他充满好奇地跟着袅袅婷婷的小姐前往匹配处，小姐屁股很翘，他盯着看，小姐转头，脸上并无厌恶之情，而是笑着说：先生，你的婚姻ai决定，别做无谓的幻想，我们俩不合适，别做无谓的幻想……
哦，这……他不知道别人会怎样，他的想法很多，但整个社会体系高度智能化，高度条理化，每个人都很理性，就像前面这个漂亮的小姐姐，知道自己跟他不匹配，从根上就不会跟他开始……他认了，同时又很好奇，ai系统会给他匹配一个什么样的老婆……
5、抽血、基因测序、从小到大的成长档案、性格判断……一整套的程序做完，用了整整十个小时。当上万条他根本看不懂的数据陆续输入到系统内后，系统很快匹配出一个女孩。
6、他和美莎在婚姻中心顶层的咖啡厅见面。美莎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系统显示，美莎和他一样，是完美基因技术下的儿童，他们在娘胎里，就接受了基因技术的改造，剔除了不良基因片段，所以他们都是按照人类的审美成长的。美莎很漂亮，然而，他却看不清她的容貌了，或者更准确地说，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头发如漆，她的白皙皮肤仿佛吹弹可破，古诗中用来形容美人的语句都可以来形容她，什么“手如柔荑 ， 肤如凝脂” ，她的手纤巧地放在桌子上，他望着手，一片迷惘……
7、云层之下，电闪雷鸣；云层之上，碧空万里。他站在一座奇怪建筑的玻璃窗前，看着下面的电闪雷鸣，又看着平面的碧空万里。他和一个人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两人都很生气……
8、一个巨大的机械在调试，这座机械是他见过的最宏伟的工程，集中了人类最高智慧，但仍然只是调试实验阶段。
一个夜晚，一个黑影潜入了那里。黑影伸出手，修改了其中的参数。
而他，却躺在了一个圆形舱中，逐渐陷入了昏迷状态。
然后听到倒计时，十、九、八、七……三、二，发射！一团火光。
那个人是谁？
9、天旋地转，宇宙洪荒。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日月之行，若出其里，星河灿烂，若出其里。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便过了千年的春秋劫……在电光石火中，轰然一声，他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在疼痛与无边的眩晕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回响——“醒醒，醒醒啊……”
10、神山的那个坑里，他的手在颤抖着；急救室的抢救台上，他的手颤抖着。手臂上忽然出现一条蓝光，在他睁开眼的刹那，急救室内所有的东西突然“砰”地悬浮，他的身体悬浮着，护士悬浮着，仪器悬浮着，一股强大的磁场气流在室内流动，然后又突然消失，他的身体重重地落在急救台上。
他睁开了眼睛。
………………
医院里，静悄悄的。
忽然！！！！！！！
护士重重地落在椅子上，她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迷惑地睁开眼，却看到满地的狼藉，碎玻璃一地，仪器东倒西歪，几个很昂贵的仪器霹雳啪拉地冒着火星……
再一看，病人坐在急救台上发呆。
左右看看，房间里只有她和病人两个人。
护士自然大怒了：“你怎么回事啊？破坏力这么强，你知道这东西多少钱么？这个检测仪，德国进口的，还有这个，还有这个……”护士快哭了。
他茫然地看着地上那些仪器，在他眼里，这些都是电子垃圾。
他跳下来，护士一声惊呼。
因为他光脚直接踩在了那些碎玻璃上。
他径直走到门前，开门，护士叫：“不能走，不能走！”
他走了，这些仪器谁赔啊？
护士要去拦他，但刚追上去，一股奇异的力量将护士推飞，眼看护士就要落在碎玻璃上，那把椅子忽然自己移动过来，护士刚好落在了椅子上。
他离开了急救室后，就在医院大楼里开始茫然地游走。
穿着病号服的他，倒是跟环境毫不违和。
他看着自己身上黑黑黄黄的东西，黑色的应该是灰烬，黄黄的，他闻了一下，是碘伏。全身都涂满了碘伏，这种落后的消毒方式，让他很无语。
关键是，涂满碘伏的皮肤看着太难看了。
他逛到住院部时，看到了有个房间门开着。
这是个高级病房，可以洗浴。
他进去，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冲在身上，在温水的冲刷下，他想起了那个叫醒他的女孩：好像、仿佛、应该长这个样子……
他记得自己还跟她走了一段时间。
女孩好像叫他“神经病”——哦，对了，自己在医院的记录上，就叫“神经病”。虽然他离护士很远，但他的目光扫过去，看到了桌子上他的病人信息。
神经病，呵呵；哈哈，神经病！
他自己都笑了。
用了别人的洗浴用品，洗完，又拉了条毛巾擦了擦，然后拉开门，一个容貌清丽的女人刚好站在门口，看到赤身裸体的他，顿时张大了嘴巴……
但他很快将她弄晕——没有使用任何暴力，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她仿佛做梦一般，被他放在了一张床上，给她盖好。
另外一张床上躺着一个面部带着罩子的男人，这个女人应该是陪护。
他找了件男人的衣服。
穿上后，他悄然离去。
坐电梯下楼。
他认识着这里的一切。
………………
从医院大楼里出来，他茫然了。
懵懂地走出医院，在寂静的街道上溜达。
天亮了。
他依然在溜达。
城市开始变得喧嚣。
公交车，地铁，高铁，挤成一团的私家车，街头上的环卫工，热气腾腾的早点摊——但是在他眼里，所有的早点摊都在卖高碳水食物：糯米鸡，豆皮，煎包，油条……
他很饥饿。
但他不至于走到早点老板前，用眼睛迷惑他，然后拿走早点。
他有这能力，但没有做这种事的必要。
在街上游逛了半天，他累了。
无趣，无聊。
看到一家主打ai的公司广告，画面让他哂笑。
但笑过之后，就是苦涩。
偌大的城市，举目无亲。
从哪里来，到何处去？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女孩，那个给自己起名叫“神经病”的女孩。
她在哪里？
他又晃荡回了医院。
居然在那里，他又看到了紧张失措的她，流泪哭泣的她，哭着喊“神经病”的她。
他站在她旁边，她浑然不觉。
当他和她一起到大楼外面时，她抓住他的胳膊又哭又笑：“神经病，你没死啊，太好了，太好了。”
她抹着眼泪笑着，一颗眼泪在眼眶将要滴下时，他轻轻用手接住了它。
………………
李兰珠看到“神经病”还活着，特别高兴，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但很快，李兰珠就意识到了风险。
她急切地问：“神经病，你是不是打坏了医院的东西？我跟你说，什么东西进了医院就跟镀层金似的，贵死了，我早上打电话，人家让家属赔偿来着，你弄坏了啥啊？如果是小物件，那我咬咬牙还能赔，要是大物件——你也打不破，你受伤那么严重，能打坏什么大物件……”
李兰珠认为，一个受伤昏迷的人，最大的破坏力，也不过把护士的什么托盘或者药瓶之类的瓶瓶罐罐弄破，大概三四百块？四五百块？撑死了不到一千吧。
一千，那也不少了。
可是，逃单总是不好的，打坏了东西也要赔的。
神经病孤单一个人，也联系不上家属。
作为救他的人，索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神经病对那些打坏的东西没什么概念。
他迷惘了一会儿，说：“好像，应该，是坏了一些小东西……”
昨天晚上那个护士已经走到了旁边，李兰珠丝毫没有意识到风险已经来临——不，已经不能算是风险了，而是飓风。
护士挡在二人前面，打开双臂，横眉冷对：“好啊，好得很啊，还以为你逃了呢……”
李兰珠先发制人：“不就打坏了东西么，我们赔啊，别用‘逃’这么难听的话说他，他还是个病人……”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担心惧怕担责的护士抓住了这两个人，“走，咱们去谈谈赔偿。”
“走就走。”李兰珠看到神经病有些茫然，鼓励他，“你别怕。”
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感受。
这种感受，从未有过，很奇怪，但很温暖，情绪的温暖，内心的温暖，总之，看到这个貌似一身缺点的女孩子，他知道，眼前的女孩跟他的世界中那些完美的女孩相比不好看，然而他觉得好看。
她有着“人”一样的热诚。她是人！！！而他世界中的女孩，仿佛如机器，皮肤是人的温度，但却有机器的冷冰冰的感觉。
………………
他懵懵懂懂地跟着李兰珠一起到医院的办公室。路上，李兰珠特意走在前，让他跟在后面。其实他能感应到李兰珠的慌张，李兰珠其实是忐忑的，但表面上却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到了办公室，护士一点儿也不啰嗦，直接打开了挂在墙上的大显示屏，然后拿起手机，将手机里的图片以及视频投屏上去，李兰珠一看照片，呆了。
满地的碎玻璃；
噼啪作响的仪器……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眩晕感让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就在屁股坐在地上的刹那，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屁股。
她愤怒地一看，神经病的手托着她，她身上的力量让她弹跳起来，神经病一脸的无邪，他就是想扶住她而已。
“神经病啊你！”李兰珠忍不住叫。
“我是神经病！呵呵。”他自己自嘲，但听起来，他简直就是个傻子一样，护士也摇头：“哎哟，半夜搞起来好几个专家会诊，还说什么症状奇特，原来是……”
“你就是神经病，你干嘛弄坏这么多东西，你以为你是富二代啊！啊！啊！这么多东西，恐怕得赔个两三万咧……”
“小姐，发挥你的想象力好不……”
“七……七八万……”李兰珠简直要晕掉了，这已经到她的心理极限了。
“后面加个零……”护士说，“要按进货价，这些仪器七八十万！”
“坑人呢，坑人呢！”李兰珠连连后退，靠住了墙后才勉强站住，“这是医院，不是诈骗公司，不能狮子大开口。”
“我就是报机器折损，打个五折，也得三四十万。”
“是啊，别说打五折了，就是打骨折我也赔不起啊。”李兰珠喃喃自语，“我就是卖身，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再说我这样的，就是豁的出去卖，也得有人买啊……”
她再看神经病，他还在好奇地看屋里的摆设，甚至还想拿护士的输液装备玩玩，她气不打一处来：“神经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