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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哀嚎遍野心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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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振国和媳妇周慧娟披着雨衣,穿着雨鞋,顶着风雨,就着手电,慌慌张张的赶往周家湾。

    沿途的风雨一直没停过,附近的村庄都死一般沉寂,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仿佛告诉你这里有活物。坑坑洼洼的石头路很不好走,借着手电筒的光,他们尽量踩在大石头上,雨鞋虽然防地上的水,却挡不住雨水从上方落进来,不多会,雨鞋里面已经全湿了,穿不穿雨鞋都没有两样,一样是泡在水里。

    快到周家湾的村口了,高高的电线杆上,一盏大灯照亮了进村的大路,村口的几户人家好像没有什么异常,门都如平常一样关得严严实实的,也没有听见什么声响,有一两只狗听见了动静,开始吠几声,人走过了,它又安静了下来。

    周慧娟爹妈的家在村子里面最东头,是那边地势最高的地方,门前有两条路,东边的一条路通往稻场,再往下就是田地,田地下面是荒草地,荒草地再下面就是湖滩,再下去就是西梁湖了。南边的一条路,往下走是池塘,池塘下面是田地,田地过去是荒草地,再往下就是湖滩,面前也是西梁湖,从东到南再到西边,整个周家湾都被西梁湖包围着。

    西梁湖水域很大,是青林乡第一大淡水湖,和长江的支流相通,水域流过了青林乡一半的村庄,上游水位吃紧,超警戒水位,需要开闸泄洪的时候,西梁湖成了行洪区域,接纳了一大半上游水库泄洪排出来的水。

    杨振国夫妇沿着大路往里面走,有几家大门敞开着,路上开始有人了,有的扛着长条板凳,有的拿着防水帆布,有的夹着一捆稻草,村子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都往湖边去了。杨振国夫妇加快了脚步,往老亲爷家赶去。

    越接近老亲爷家,人声越大,杂七杂八的喊叫声,夹杂着哭声,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从湖边传来。

    到了老亲爷家,大门口灯火通明,外面两只绑着电线的竹竿挂到裸露的电线上,点亮了100瓦的大灯泡,把门前20米范围内照得像白天一样敞亮,门口围着几个村里的婶婶、嫂子,都是沾亲带故的。堂屋里空荡荡的,平时吃饭的四方桌和长板凳都不见了,楼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周慧娟的母亲张翠花,那间房是周慧娟最小的妹妹周秀琴的,张翠花瘫坐在床边的地上,手扶着床沿,对着枕头哭喊,“你快回来啊,我的幺幺啊,湖里的水冷哪,你是不是迷了路啊,你听到娘的声音了吗,娘等你回来啊!”一把鼻涕一把泪,张翠花嗓子都哭干了,一边哭,手还一边拍打着枕头,就像老戏班子哭灵的戏一样,哭声传到隔壁左右,半个村子的人都听到了。

    周慧娟一下子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看到老母亲满是皱纹的眼角,眼泪止不住的流,眼睛红通通的,布满了血丝,头发乱蓬蓬的,像从草堆出来一样。她的婶婶刘凤霞双手搀着张翠花的另一只手臂,想把张翠花从冰凉的地上搀起来,张翠花哭得不能自已,她完全瘫了,像黏在地上一样,哪里能起来,刘凤霞和村里另一个要好的婶婶一起劝张翠花,“她也是一个造孽的娃,又读书又照顾两个老家伙,走了也轻松了,是好事,不用再吃苦。”

    张翠花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她一直哭个不停,周慧娟第一次看老母亲哭得这么伤心,她也担心她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本来泪水在眼眶打转,一下没控制住,她也跟着哭出了声。“我的幺妹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急,你还这么年轻,还不知道生活是什么东西,你就丢下了你爹妈,你是慌到哪里去……”

    周围帮着劝的婶婶阿姨都泪流满面,谁能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家里最小的女儿居然是最先走的,谁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杨振国看不得这种场面,他独自下了楼,家里好像都是女将,他岳父、大舅子,周慧娟的叔叔都不在家里。

    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大舅妈提着个暖水瓶回来了,“嫂子,爹和我哥都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

    “都在湖边帮忙呢,你也去看看吧。”

    杨振国顺着湖边灯火的方向往下走,雨已经停了,走过池塘,下了几阶田地,来到了荒草地,再下一阶就是湖滩了。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这么大阵势。

    放眼望去,数百米的湖滩,燃起了六七处篝火,篝火上方还搭着雨棚,两个篝火之间挤满了人,仿佛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出动了,除了小孩子和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们有的披着雨衣,有的打着黑色的雨伞,手上不是提着防风的煤油灯,就是打着手电筒,人群中间几个大汉在张罗着。

    杨振国走到第二个篝火和第三个篝火中间,这堆人里面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不是别人,就是他岳父、大舅子,还有小毛的二姥爷周国强,人堆中间是两张四方桌,桌上垫着厚厚的干稻草,稻草上面是一床新被子,被子里躺着一个人,脸上遮着白布,乌黑的头发湿湿的,像刚洗过头没有吹干一样。

    这难道就是周慧娟最小的妹妹周秀琴吗?杨振国本来对村长的电话还半信半疑,现在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摆在自己眼前,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年轻就这样走了,她是多么善良爱美的女孩子,又是多么孝顺和乖巧,老天为什么要带走她,他想起每次逢年过节到岳父家来走亲戚,都是周秀琴忙里忙外,帮着张翠花招呼客人。此时这个曾经鲜活的女孩子安静的躺在这个冰凉的湖滩上,他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流下热泪来。

    人堆里除了村里沾亲带故的村民,还有几位离得近的亲戚,姑父姑母,姨夫姨娘,表叔表婶都来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气预报没得准的时候,昨天那么大的风浪,天气预报只报了阴转中到大雨,这明明是暴雨,你说是不是害死人。”人群里有人指责天气预报不准害人。

    “哪个晓得,风浪那么大,船都翻了好几个,要不是我小孩肚子疼,下半夜我没有去守夜,我恐怕也回不来了。”

    “莫说些鬼话,你还怕走的人不够多,还要搭进去一个。”

    人群里七嘴八舌议论开了。他岳父周国富呆坐在四方桌旁的长凳上,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二姥爷和大舅子在一旁陪着,怕他伤心过度,身体扛不住,一边劝,一边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杨振国往其他篝火边走去,每一堆旁边都围满了人,有的是长凳上铺了门板,门板上铺着棉被,棉被上躺着人。有的是地下铺着稻草,稻草上是棉被,棉被里裹着一动不动的人。有的没有棉被,稻草上铺的是夏天睡的凉席,凉席上躺着人。有的棉被里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有的是一大一小,有的是两个小人,有的人头发花白,有的是黑色的寸头和马尾。

    到处是撕心裂肺的哭声,有的是头发花白的奶奶在哭,有的是跟周慧娟差不多大小的妈妈在哭,有的是年轻的孩子在哭,有死了儿子的,有死了女儿的,有死了父亲的,有死了丈夫和女儿的,看来除了周慧娟的幺妹,还有六七个人在同样的时间段都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远的湖面上,还有几只渔船在游弋,船上几只手电筒的灯从船的不同方向射出,好像在搜寻着什么,天还是很黑,黎明还没有到来。岸边有三五个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们眼巴巴的望着湖面上的点点灯火,或坐或踱步,上了年纪的大爷屁股下垫着雨衣,干脆坐在了荒草垛上,掏出旱烟点上,烟丝燃烧丝丝红光,烟雾升腾把人的思绪抽离。

    “没指望了,连个鬼影都找不到,算了吧。”一位大爷茫然的走到抽旱烟的大爷身后。

    “就算死了,也要找到人(尸体)吧,不能让孩子在水里待着,湖水凉。”抽旱烟的大爷磕了磕烟袋锅,又重新加了一锅烟丝,继续在岸边守着,等待打捞船的消息。

    杨振国沿着这一排篝火堆转了一圈,篝火烤到人身上暖暖的,但暴风雨过后它的余威还在,凌晨的湖边有点湿冷,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心情却越发沉重。以前也看过有小孩子玩水溺水的情况,这一次都是成年人,有些还是水边土生土长,常年在湖里游泳,在沟渠边抓鱼摸虾,去远湖划船捕鱼的老手,他们也没有逃过无情的风浪和湖水。

    杨振国走回到岳父所在的区域,聚集的人更多了,一些邻近的亲戚朋友,平时比较要好的乡亲都过来了,每一位新到的亲戚朋友都会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杨振国的岳父周国富平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很少看到他因为什么事高兴,他不高兴的时候也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动作,最多就是说话的音量会提高一些,是个情绪起伏没有很大区别的人。

    最小的女儿周秀琴的意外离开让周国富的情绪有了起伏,他深陷的双眼早就红了,眼角没有干过,他呆呆的坐在躺着女儿的四方桌旁边,嘴里念念有词,“去的人应该是我,我为什么要换班。”旁边的亲友关心昨晚发生了什么,周国富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他一动不动呆呆的坐着,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去的人应该是我,我为什么要换班。”

    下过雨后的湖滩还是有点凉的,看到周国富这个样子,亲友们有些心疼,小儿子周为民的媳妇在亲友的建议下,回家拿了件冬天穿的厚厚的军大衣给周国富披上。

    周国富的弟弟周国强似乎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转过身,把亲友招呼到篝火边。“大哥包了湖里一块水域养鱼、螃蟹还有甲鱼,平时都是他自己在湖上搭的棚子里守着,怕有些小混混夜里跑去电鱼偷鱼,晚上都是在棚子里过夜,白天再回来,大白天敢去偷鱼的比较少。”

    “一般都是大哥自己去守夜,周末的时候幺妹不上班回来,她有时会和大哥换班。昨天礼拜六,幺妹也回来了。吃过晚饭,大哥就像往常一样,收拾好过夜的东西,准备去湖里鱼棚守夜。昨天天气不太好,幺妹怕下雨,湖里湿气大,大哥有风湿关节炎,幺妹就要和大哥换班。”

    “大哥也知道晚上肯定会变天,他是个老渔民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幺妹虽然下雨的时候也去换过班,但毕竟年轻经验浅,大哥开始没同意。”周国强说,“昨天我们也在,晚上一起吃饭喝酒。幺妹说要是下雨了,再来换她。我们都知道幺妹孝顺,不想辜负了她的孝心,就没有再阻拦。”

    “大哥划船把幺妹送到鱼棚,自己划船回来了。睡到半夜,风声很大,雨滴打到窗户上啪啪的响。大哥准备去换幺妹回来。没想到不一会儿工夫,雨势陡然增大,湖里的浪足有一人多高,前半个月下了很久的雨,湖水的水位已经上涨了半米,鱼棚本来离水面有一米多高,现在不到半米。这又是狂风又是暴雨,渔船都没办法划出去。大哥很担心在鱼棚守夜的幺妹,回来叫上我们帮忙。我们尝试了很久,风浪实在太大了,船险些翻掉,划出去又被浪推回来,没办法,只能放弃回家等浪小了再试。”

    “谁能想到,等了个把钟头,风浪没有变小的意思,我们守在大门口,一刻也不敢闭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人哭喊着从湖边的方向走过来,经过我们屋前的大路,拿手电筒一照,是村西头的周魏军,他全身都湿透了,像丢了魂似的,嘴上喊着&39;救人哪,淹死人了!&39;我们都吓了一跳,赶紧出去搀住他,把他接到屋里来。”

    周国强说,“我们给他拿了毛巾和毯子,还给他倒了热水,他一口没喝,他哭着说船翻了,小进掉湖里了,找不到了。小进是他儿子,在读高中。我赶紧去他家通知他家里人,我又去通知村长,叫他去喊人帮忙。”

    “我喊了一圈人,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屋里已经来了五六个人,大家都来了解情况。周魏军说,他和他儿子晚上在湖里守夜,半夜的时候雨声和风浪声把他们吵醒了,风浪特别大,他也很少见到这种情况,他考虑到儿子在这里不安全,就划船想送儿子回去。他摇桨,儿子坐在船中间,走了一半的路,没想到,风浪越来越大,船越来越难操控,后来完全控制不了方向,船里的积水越来越多,船最后侧翻,他和儿子都落到了水里,他来不及抓住儿子,一个浪打来,他和儿子分开了。他用尽全力抓住翻转的船身,被风浪送到了浅水边,儿子却不知道踪影。”

    听周魏军这么说,周国富和周国强开始担心起幺妹来,他们很怕那个简易的鱼棚能不能扛住这么大的风浪,但担心也无济于事,这样的天气,除非烧油的船,靠人力划,一点办法没有。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渺小而无奈的。一屋子人只能焦急的等着,祈祷菩萨保佑,风雨赶快停下来。

    不多会儿,村长也来了,大伙儿一合计,昨天在湖里守夜的人不单单是幺妹和周魏军父子,还有好几家,生死难料,只能自求多福。村长让大家先各回各屋,准备工具,有大船的备好船,没有船的备好打捞工具、渔网、毯子、保暖衣物、照明灯具等,等风浪小一点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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