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半琴声
争执不休到陷入冷战,黎慕筵和子桑分别走在我的左右,彼此不再多看对方一眼。
“我怎么跟夹心饼干的馅儿似的。”我撇撇嘴,不敢说额外的话,一旦锁定对象,另一位必然挤眉弄眼。
从教学楼到宿舍楼,这段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我到了。”我站在台阶上,面向二位,做出道别。
“好的小梦,我也回去了,有什么事随时找我。”黎慕筵率先表态。
子桑不屑一顾,“别找他,我就在你对面,随叫随到。”
二人的眼睛又对上了,怒火正在酝酿。
在暴风雨再次到来前,我选择避让。
“怎么样啊?”一进寝室,宁宁就用肩膀顶了我一下,笑得甚欢,“嘿嘿,陆老师都和你聊了些什么?”
“好你个宁宁,叫你你都不搭理的!”
“我这么懂事,你应该感谢我,不得为你制造空间啊,所以,聊了些什么,嗯?”宁宁眨巴眨巴眼睛,期许地望着我。
我只剩唉声叹气,“一言难尽。”
“看来没什么进展。”宁宁托住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没事,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真的是这样吗……”
唯独我留存着完整的记忆点,我务必具备顽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我要藏着掖着,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我的崩溃,哪怕是宁宁。
“别悲观嘛,坚持就会有转机的呀。”宁宁的安慰很有分量,“眼下这种情况,陆老师也不太敢表露真心吧。”
我对黎慕筵失去了判断,“真心吗……若是无心之人,情感到底从何而来?”
“执念?人的七情六欲,不全然来自内心吧,哇哦,感觉自己说出了很了不得的话。”宁宁自卖自夸。
她的话倒也说进了我的心坎儿里。
神秘群主的话依旧让我耿耿于怀。
“话说宁宁,你消息灵通吗,你了不了解,关于这所学校的事,我当初报考这里,都是家里面安排的,只听说是市里不错的高中,也没有过多了解,稀里糊涂就进来了。”
“我倒是自愿报考的,因为这里对我这种艺术生很友好,而且毕业有机会直升亿华大学,那里的美术系是我梦寐以求的,亿华,算得上是市重点啊,有什么问题吗?”
“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不好的传闻?没听说过,只是今年的生源好像没往届多,干嘛问这个?”
宁宁的答案还算详细,但只能说明这是亿华想被人看到的一部分,面子工程维系得很好。
若是罪孽浮出水面被看破,被瓦解的终归是信仰。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随便问问。”我接了杯水一饮而尽。
“不过学校是有怪谈的,你感兴趣吗?”这倒是打开了宁宁的话匣。
“说来听听。”
“什么画室的石膏像会飞啊,什么植物园里传来少女的哭声,喔,还有夜半琴声!”
我愣住了,嘴角略微抽搐,“你确定不是胡编乱造,夸大事实?”
“画室的大家都在传啊,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不过好像是一个复读生传出来的,她偶尔也会去画室画画,专挑很晚的时间,这些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嚯,怪事都被她一个人包揽了呗,还挺倒霉。”我心底自是不信的,但在给宁宁捧场。
实际上怪物凭空降世前,这里的一切都很稀松平常,宽阔的校园,日复一日的学习时光,在紧张氛围中自得其乐。
写在黑板上的高考倒计历历在目,堆成山的试卷却被搅个粉碎。
提升之路被堵住了。
“不过夜半琴声什么的,说不定陆老师知道,那台钢琴确实拥有多年历史了,他不是还在用嘛。”宁宁对我挑了挑眉。
“好的,我不感兴趣了。”
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宁宁在打什么主意,选择避而不谈。
可是活在记忆里的师父在我心间奏响了乐章。
“感觉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活得像只待宰的猪。”宁宁还故意用食指戳起自己的鼻头。
我被逗乐了,“你是会比喻的啊。”
“今天我可得早点睡,不知道怎么的,感觉今天特别累,分明没干什么事啊。”宁宁早早地上了床。
在影魔的围攻下死里逃生,紧绷的神经得以释放,疲惫感却袭来,这感觉我深有体会。
我辗转反侧多时,想必是被沉重的心事压着,黎慕筵的术法怎么就不带上我。
我也很累,只是迷迷糊糊的,始终没办法熟睡。
悠扬的琴声响起,洗去我脑海里的嘈杂。
我花费了许久辨别,这并不是来自梦里的声音。
可是音乐教室离这里那么远,声音到底是如何传过来的。
为何只有我能听见,万物都在安睡。
嘲笑自己太在意宁宁的话,产生了幻觉,但当熟悉的曲调曼舞,我一刻也按捺不住。
那首歌是师父亲自作词作曲,是我记忆中最难忘的旋律。
樱花树下是他的首秀,我是他唯一的听众。
我披上外套,决心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宁宁睡得很熟,我的急躁都未能吵醒她。
我知道影魔都藏身于夜色,但我终已不顾,它们难得配合,没有半路杀出。
我的脚步声很急,经过医务室定会惊扰南宫,但他也没有现身,是否算准一切?
奔跑于走廊,风直往我脸上扑,可那越发响亮的琴声是宿命般的召唤。
我停在了音乐教室的门边,甚至忘记了喘气,胸口的起伏不是疲惫是悸动。
坐在钢琴前的男人身着优雅且庄重的白西,手指在黑白键上跃动,如此动人的画卷。
“师父。”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琴声戛然而止。
“真的是你吗?”我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
“小梦,你果然会来。”
“你弹的可是《会梦如昔》啊。”
他转过头来,绽放温暖的微笑,那一刻我真的难以克制,热泪盈眶。
“师父你没死?我不是在做梦!”
陆时以摇了摇头,“你所看到的只是我留存的一丝念想,空间发生异动,特殊的磁场将我实体化,只是我太虚弱了,只能依靠这架古老的钢琴显形,这里毕竟有太多我的痕迹。”
“所以夜半琴声的传言是真的?!”
陆时以轻抚琴面,“这架钢琴承载了太多记忆。”
“你弹那首歌是为了引我过来吗?”
“是的小梦,我想见你,哪怕是最后一面。”
师父的情真意切反复击打我那脆弱的泪腺。
“很抱歉今年的生日没办法陪你过,也很感谢冥界那位能人异士替我弥补了遗憾,若不是他用了我的身体,想必我连出现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了。”
“师父,我真的好想你。”只要面对的是他陆时以,我总能毫无保留地表达情感。
“小梦,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你这一声声师父我也担待不起,对不起,今后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
陆时以的身体在发光,可微弱得不及摇曳的烛火,光芒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他的身体在凋零。
“师父,你的身体——不,不要!”我想抱住他,只抱住了虚无。
“小梦,答应我,你要坚强,不要追究我的因果,那会让你陷入不幸。我可以继续住在你的心里,但不应该成为你的枷锁,你有更值得依赖的人。”
“求求你师父,不要走!”风在呼啸,泪在奔腾。
“黎慕筵不会再受我影响了,你也要放过你自己。”
光芒即刻消散,光影岌岌可危,我抓不住他,却能接住自己滚烫的泪。
回忆翻涌。
“师父,这首歌有名字吗?”
“《会梦如昔》。”
“有何寓意?”
“分别的人只要在梦里相见,一切都会像往常一样。”
不告而别是遗憾,短暂停留是伤怀。
我终于还是失去他了。
“小梦,真的是你,我以为我看错了。”
黎慕筵的出现不合时宜,又给我疼痛的心脏插了根针。
我没有回应他,我恐惧落差。
“我好像已经感受不到陆时以了,关于他的一切似乎都被清空了。”黎慕筵进一步证实了陆时以的离去。
“你也终于可以解脱了,不用再因为他违背自己的意愿。”
我背对着他,哭得实在狼狈,不愿被看笑话。
“违背……意愿……所以你还是不信吗,陆时以根本不足以控制我,他的执念不过让我更了解你罢了,我为你所做的一切,是属于黎慕筵的心甘情愿。”
我深受触动,泪落无声。
“夜里冷,小梦,随我回去吧。”
叫不动我,黎慕筵这才过来扣住了我的手,“走吧。”
夜色之中,他的轮廓是吸引,面无表情,却暗含着深深的思绪。
原来我所在意的不仅仅是那张脸,他对我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他所给予我的是跨越界限的情感。
“黎慕筵……”恍惚中我已经唤起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小梦?”他转头看我,目光炯炯。
我踮起脚尖,刻在唇瓣的印迹是心动。
黎慕筵有些发蒙,“这……是什么?”这的确像一颗石头会问出来的问题。
“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
“这样啊,那我还要。”黎慕筵本想凑过来,被我一把推开。
“过分了啊,点到为止,多了就变味了!”我脸颊通红,却不觉得压抑。
黎慕筵木讷的样子还有些可爱,“我不太懂,不过要问我表达爱意的方式,那必然是守护。”
“嗯,我能感受到。”
敞开心扉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师父他点醒了我。
“小梦回去早点休息。”黎慕筵将我护送到门口。
我俩挥手道别。
钥匙旋开寝室的门,所幸的是没有叨扰到宁宁。
这夜的经历代替了我琐碎的梦。
晚安,我对我自己说。
新的一天,宁宁起得比我早,她很诧异。
“你几点睡的啊,怎么今天醒这么晚?都中午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快起来吧,我给你做意面吃!”宁宁兴致勃勃的捣腾着那一口小锅小灶。
“那我有口福了!”我着急忙慌下了床。
来不及冲去洗漱,楼下的抱怨声暂停了我的脚步。
“谁啊,谁在楼上扔石头,我就下楼接个水,我得罪谁了!”
“唉,我看是大家给憋坏了,都搞起恶作剧来了。”宁宁边准备食材,边做出评价。
我的心里在犯嘀咕,但还是先去了卫生间。
我刚把牙刷塞进嘴里,子桑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我吓得直接把盛满水的漱口杯给扔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宁宁闻声赶来,担心我情况。
因为嘴里有东西,我说话含糊不清,“没……没事……手抖……”
“你小心一点!”宁宁提醒后便离开。
“怎么,不敢见我了,吓成这样。”子桑的口吻里带着奚落。
我坚持把牙刷完,深吸一口气。
声音轻到几乎只是在对口型,“这里说话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只需要告诉我,黎慕筵是不是才是你的选择,你给我答案,我不会再打扰你。”子桑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我也不忍欺瞒,实话实说,“子桑,你的感情让我觉得沉重。”
“沉重?所以只有和走狗在一起才会觉得轻松。”
“你没必要和他比较。”
我顿了顿,接着说,“上次你没让我把话说完,那我现在说,我说你不明白,不明白的是我多么害怕依赖的后果,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给予对等的回报,是,我承认我很自私,我习惯了共生时你给我的力量,而现在横在我们中间的是悬殊。”
子桑哭笑不得,“走狗不过是顶着一张你心悦的脸,这本来就不公平。”
“这种事情若是谈论公平,也太奇怪了吧!”
“够了!别再说了,我不想听。”子桑试图施法离开,胸口突如其来的疼痛使他驻足不前。
“子桑,你没事吧?”我担心便伸出援手,却被一把甩开。
子桑颤颤悠悠,好不容易克制,冷不丁地说了句,“不劳你费心。”随后便消失无踪。
“元梦,你怎么在里面待那么久啊?好了就快出来吧,我面做好了!”宁宁在外呼唤。
“马上就来!”
心头压着千斤巨石,却仍要故作冷静,不能让宁宁有所察觉。
隔阂使人煎熬,但隐忍本就是我的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