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夜涌动
在仅存的时间里，我似乎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尽可能弥补遗憾，可事到临头，我却只能放空。
黎慕筵留下“保重”二字离开了，在这留存着诸多特别回忆的医务室，剩我形影相吊，捕捉着流窜的记忆泡影。
我和子桑陷入冷战，可他毕竟住在我的身体里，我更像在和自己较劲。
一晃眼，夜深了。
夜长梦多，我薄弱的意志支撑不起我沉重的眼。
快来个人叫醒我吧，我时日不多，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可我看见了师父，他伸出手邀请我，不知去向何处，在这光芒笼罩的温暖空间，他眉开眼笑，感染力十足。
我想伸手回应他，手掌与手掌即将贴合。
可一支蓝色光箭突然蹿出，我下意识将手弹开了。
我望向箭簇射来的方位——黎慕筵眉头紧蹙，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醒了，心中凿了个洞。
是时候离开了，我却在门外见到了倚墙而站的黎慕筵。
“你不是走了？”我好奇地问。
“你不想看见我，至少，再在你注意不到的周围陪你一次。”
原来黎慕筵整夜都在门外守护着我。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何明知你醒了，却还不愿意离开。”
黎慕筵的话令我触动，但心中的大洞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填补。
留个念想也好，遥不可及的幻梦，至少也算拥抱过美好。
“我不懂你们人类复杂的情感，但你父亲对你母亲分明就是背叛，忠诚于我而言是第一要义，我没有亲人，主人对我有再造之恩，我理应效忠，所以我无法容忍影之主的亵渎！”黎慕筵坦诚相待，“你不一样，你只是被牵连的受害者，我是威胁过你，但说真的，我下去手。”
“若哪一天，冥王要你杀了我呢？”
我道出了最为糟糕的可能性，黎慕筵愣住了。
“不过应该也轮不到了……”
我落寞离场，难掩忧思。
回到宿舍，把手机充上电，接了杯水一饮而尽。
唐绮安睡下了，呼吸匀称，我没有叨扰她。
终于开机，然而除了些公众号推文，并没有值得留意的信息。
只是不知钟铭玏向谁要到了我的微信，他发来过好友申请。
我刚通过好友，接二连三的消息提醒如同天降的石头朝我砸来，我赶紧按下静音。
钟铭玏无外乎向我询问唐绮安的状态，如今的她确实不像有回复消息的精力。
我如实答复后，话题转移到我的身上。
钟铭玏:被找麻烦了吧？有人叫我我没去。不过听说沈洵冉还活着。
我:是活着，关心他的人还挺多。
钟铭玏:嗐，我说过，群主怂恿的，有自以为是的正义人，也有看不惯你的，哦，还有沈洵冉的小迷妹。
我:我没有这个群，你方便推给我吗？
钟铭玏:进去干嘛，找罪受？我跟你说，里面戾气可重了！不过你要，就拿去吧。是企鹅喔。
他留下一串号码。
我试图添加，并未填写申请内容，被迅速驳回。我二次填写，简述情况，依旧未能成功。
我发消息告知钟铭玏，他也不清楚入群要求，只说是被人拉进去的。
好奇心唆使下，我请求他拉我一把。他照做了，我顺利入群，但又被踢了出去，前后不过几十秒。
钟铭玏:得，你被排挤了，趁早放下这个念头吧，我都因为拉你被禁言警告了。
是众矢之的，但也因此成为局外人。
我放弃挣扎，坐以待毙。
群里都是幸存者，容不下我这个活死人。
“喂——到操场上来。”我被凭空出现在阳台上的沈洵冉吓了一激灵。
他确保我听到后，又光速消失了。
操场一隅，异界众人集结于此，商量着对策。
“出来吧子桑鸫翎，算账得趁早，先解决眼前之灾，才有机会。”沈洵冉哂笑道。
子桑现身，横眉怒目。
我成为了累赘，只能默默地蹲在角落。
“距离月圆之夜没几个时辰，即将迎来影魔最为薄弱之时，届时黎慕筵先竖起屏障拦截，诸位再一同施力可将影魔一网打尽。当然，本王不会袖手旁观，留存在这小子体内的灵力足以。”沈洵冉带头出谋划策。
“遵命，主人。”黎慕筵言听计从。
“冥影弓还是别拿出来了，损伤太多，反而坐实了冥王大人的渎职，诸位负责控制好影魔即可，我的净化之力可保亡魂醒悟，事后，冥王大人再为其引路。”南宫作为在场唯一神界中人，气势丝毫未被压制。
“医师气度不凡，本王没猜错的话，你便是天帝老儿的次子南宫卿翊吧。”
“正是在下。大人谬赞，还是大人神通广大，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出没异界，害我好找，事若办成，可否赏光随我去云庭，尊上有请。”南宫说话柔中带狠，像用刀面在心上反复划拉试探，很能调动情绪，稍不注意就会被刺激得恼羞成怒。
沈洵冉啼笑皆非，“天帝老儿这是派儿子来兴师问罪的，有意思，和你爹一个德行，阳奉阴违，夹枪带棍的。罢了，本王去去便是。”
南宫不以为意，倒是注意到我，不禁发出疑问:“所以……元梦姑娘为何逗留此处？”
“这你还看不出来，她到哪儿，子桑鸫翎到哪儿。”沈洵冉转过身，环抱手臂，审视着我俩，“不过看起来，闹了点儿不愉快。”
“二椅子你少多嘴多舌！”子桑愤然。
沈洵冉耸耸肩。
“到时候需要我做什么吗，比如站在什么合适的位置。”我弱弱地说，“也许不用，说不定共生自己就解开了。”
“丫头，你——”子桑语塞。
“放心吧，我不会捣乱的。”
子桑无奈，不再吱声。
夜色如约而至，圆盘似的月亮高挂，万分透亮。
漫天的影魔汇聚一堂，双手环抱着弯曲的腿，宽大的翅膀合拢将身体包裹，化身蛹一样的形态，融于夜色。
能人异士们冲上前线厉兵秣马，独我藏身于树后，畏畏缩缩。
黎慕筵手腕交叉，手指舞动，蓝光萦绕，手掌摊开，向天一撑，光芒扩散形成光幕，仿佛将整个天空笼罩。
有影魔被突如其来的束缚惊醒，叫嚣着，嘶吼着，试图冲破屏障。
黎慕筵持续灌输灵力，竭力支撑。
“趁现在！”沈洵冉发号施令。
众人调动灵力施法，手势朝天，红光、绿光和金光，一时齐发，结合黎慕筵的蓝色光幕，为夜晚增添了奇妙的色彩。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只是影魔数量较大，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我只能静候灾难告结，和自己未知的命运。
“杀我，不要杀我，不要啊！”
殊不知唐绮安发疯般地跑了出来，在操场乱窜，影响了众人。
“怎么回事，我分明施展了幻梦术，此时此刻，幸存者应该都陷入沉睡才对！”南宫疑惑。
“神界的，别被分散注意了！”子桑提醒道。
“陆老师，你可不可以救救我，陆老师！”不料唐绮安直接搂住了黎慕筵的腰，哭诉着，这种情况下，黎慕筵很难不被动摇。
“黎慕筵！”沈洵冉的口吻透露出威严，却有警示的意味。
然而为时已晚。
光幕裂开一个豁口，未被净化的影魔冲破阻挠，光幕像玻璃一般炸开。
黎慕筵来不及顺气调动回弹的灵力，不慎被反噬，吐出一口乌血。
“陆——陆老师？”唐绮安定是被黎慕筵身体的颤动影响，松开了手。
黎慕筵筋疲力尽，跪坐在地上。
唐绮安哭笑不得，表情像小丑一般诡异，“陆老师，也有人要杀你吗？”她突然一激灵，惊恐地大喊大叫，“不要，不要杀我，不要！”
出逃的影魔不忘饱餐一顿，勾起唐绮安后背的衣领便飞往高处。
失魂的唐绮安甚至忘了挣扎。
“失败了……”目睹一切的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脚软了，把持树干才勉强站稳。
黎慕筵似乎伤得很重，半晌没有动静。
我走上前，不知所措。
“可恶，功亏一篑，那个疯丫头怎么会突然蹿出来，神界的，你的幻梦术也不过如此，区区人类都控制不了。”子桑抱怨道。
“那姑娘，脑子里有本王的冥火，哪怕只是火星子，也足以抵御幻梦术了。”沈洵冉道出了实情。
“什么？二椅子你故意的吧！怕我太快对你动手，使出这种阴招！”
“本王也没料想到。”
南宫无奈地摇摇头，“这下好了，下一次月圆之夜我还没算出是何时，虽处理了一大半，可这剩下的，始终都是祸患。”
“哎，黎慕筵看起来不太好，冥王，你是他的主人，你应该不会放任不管的吧。”我忧心忡忡地问。
“他，一颗石头，不要也罢，计划失败，全得怪他。”
“你在说什么呢，他可对你忠心耿耿，你怎么能薄情寡义，说弃就弃！”
“区区人类，竟敢顶撞本王！”沈洵冉动怒。
子桑二话不说，挡在了我面前。
沈洵冉咂咂嘴，放平心态，“他死不了，你当本王的造物这么不堪一击，带他回去调养调养，忘川河里再泡一泡，宛如新生。”
“我是时候回云庭向尊上领罪了。”南宫说道。
“你回去告诉天帝老儿，事未办妥，但罪不至死，若想审判本王，改日吧。”沈洵冉伸了个懒腰，和黎慕筵一同消失了。
“南宫便告辞了，有缘再见，元梦姑娘，多注意身体。”清脆鸟鸣消逝于天际。
现场剩下我和子桑，虽是深夜，尴尬依旧无处遁形。
“丫头，还生气呢。”子桑率先打破僵局。
可我和他不在一个频道，“唐绮安也死了……”
“未见她善待过你，不必惋惜。”
“可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像孙雨瑶那样的朋友，是我不值得吗？”
“知音难觅，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
“我还能有以后吗……”
“不是好好活着嘛，我可不喜欢多愁善感的你。”
“谁要你喜欢了……”
我让子桑吃了瘪。
“你这臭丫头。”
我听闻一丝浅浅的笑意。
手机传来震动，我掏出手机一看，居然又有一条好友申请。
“奇怪了，这大半夜的，谁莫名其妙加我好友啊。”
“不对劲，按理来说，神界的幻梦术会维持到明日清晨，你此时不应该收到任何消息才对，莫非这里还有第二个唐绮安？”子桑猜忌道。
出于好奇，我选择了通过，他的头像一片漆黑，网名也只是个小数点。
对方及时发来消息——
元梦，你不应该出现在群里。
我回复道:你是谁？
对方的文字通俗易懂，我却读得艰深晦涩。
『怪物何其多，人心最难测。』
我: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对方却说:唐绮安是我引过去的，不必谢我，霸凌你那么久，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我变得浮躁，快速按动键盘:你到底是谁啊，你凭什么擅自替我做决定！
可对方所说的话越发难以理解——
你倒是没有死，可不该死的人死了。那个人答应过我的，不能就这么离开了。
我想不出应该如何回答，犹疑片刻，想用表情包敷衍了事，殊不知，表情包旁亮起红色感叹号，原来对方已经将我删除。
微风拂面，我不寒而栗，若不是子桑在身旁，坚定地陪着我，幕后黑手没有可乘之机，我早已被打得落花流水。
我暗示自己保持冷静，多么可怕的事情我都熬过来了，就连冥王我都见识过了，到底还有什么好怕的。
“回去歇息吧，守在一旁那么久，应该也很疲惫了。”
我并不习惯子桑的温柔。
是替代品也好，至少现在的我还不算一无所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