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形同陌路
“让我看看。”子桑食指抬起我的下颌,审视着我的脖颈处,我感觉到一丝肿胀和刺痛。“好深厚的内力,此人非同一般。”
我掏出手机借由黑屏映射到的画面查看自己的伤势——被锁喉之处像围了一条项圈,隐隐约约能看到淤青红肿。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我心有余悸。
我脱离了黎慕筵的怀抱,低眉垂眼,“我当然支持你做自己,你也没必要照顾我的情绪,只是,你顶着这张脸我真的很容易错乱,所以,还是保持距离得好。”我转身欲走,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响动。
“石头开了花,反了天了!”
我回过头,沈洵冉站在黎慕筵的身后,二人贴得很近,黎慕筵来不及躲避,沈洵冉给他腰间来了一掌,黎慕筵瞬间戴上痛苦面具,他努力控制身体重心,但还是单膝跪地,双手驻地,搐搦不止。
“黎慕筵!”慌乱中的我没忍住叫出了他的本名。
黎慕筵竭力抬起了头,“快——走——”我读出了唇语,可近乎听不清他的声音,他已经极度虚弱。
“沈洵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顾死活,声色俱厉。
沈洵冉像一阵风,唰地闪现在我面前,二指死死锁住我的喉部,“你也配知道!”我看不出他在发力,可脖颈却越发紧绷,窒息感愈演愈烈。
熟悉的力量再度涌现,我知道子桑将救我于水火,但当初可将唐绮安推出数米远的力量,也只是让沈洵冉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他看起来毫发未损。
“哼,阴沟里的老鼠按捺不住了吗?”沈洵冉讥讽道,“放心,我的目标还不是你。我和你的好哥哥还有要事商议,告辞。”他手一挥,我被狂风迷了眼。
当我有能力睁开眼睛时,二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痛吗?”子桑的关心将我拉出了回忆漩涡。
“没事……没连累到你就好。”我揉了揉脖子,吞咽口水都会不适,我只能忍耐。
“走狗在场,我不便现身,只能暗地里帮你。不曾设想,沈洵冉才是狠角色。可我能感应到的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莫非——他是来自你们异世的神秘高人?”
“中国功夫确实源远流长,五湖四海也是藏龙卧虎,但我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
子桑的表情变得凝重,“事情越发棘手了。”
“黎慕筵他……”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
“你果然还是在意他,可别又用身体的借口糊弄我,我不傻。”子桑的眼神捉摸不透。
我袒露心声,“我已经很努力去规避了,但还是会一不小心把他当成师父。”
“那个什么陆时以吗?要我说,是那副身体附着的念想太过强烈,影响了走狗,要不然那颗顽石怎么可能行为异常。”
“对了,石头,沈洵冉所指的石头是什么意思?”子桑倒是提醒了我。
“你有所不知,走狗本是忘川河畔的一颗奇石,是二椅子用灵力赐予他灵体为其所用,但灵体并非人形,而是身披铠甲的影子,所以说他的真身无法出没异世,那只会被视作和影魔一样的怪物。”真相令人咋舌。
我被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唆使,“那——你又是什么呢?”
子桑目如鹰隼,“亏你敢问。”他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执念过深的亡魂罢了。”
“死人?!”
子桑大发雷霆,“你能说得儒雅点嘛!”
我傻笑道:“抱歉。”
子桑撕掉了我脸上的创可贴,猝不及防,他手速过快,不知轻重,皮肤拉扯带来痛感,我哎哟了一声。
我捂住脸叫道:“你这是报复!”
“我想报复你有万千招数,这算什么?伤好得差不多了,贴也是白贴,不嫌闷得慌。”
我瞧了瞧他脸上,却也如此,所幸没有留疤。
“臭丫头。”子桑语气平和。
“怎么了?”
他看着我,目光炯炯,“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没事,忘了吧。”子桑消失了。
云山雾罩,我摸不着头脑。
沈洵冉带黎慕筵去了哪里?黎慕筵是否会有生命危险,一切都不得而知。
难题面前,我讨厌无计可施的滋味,方向不明,依靠脆弱的信念感寻找。
黎慕筵不在音乐教室,我几乎察看了每一层楼,以失望告终。
我胆大包天地出了教学楼,盘旋的影魔如获至宝般朝我扑来,关键时刻,一支蓝色的光箭射中了它,影魔当即爆破。
我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黎慕筵安然地站在不远处,将弓箭藏匿了。
“黎慕筵!”我叫住了动身的他,急匆匆地追了上去,“你,你没事吧?”
他只是侧过头,冷言冷语地说了句“无碍”。
“你要去哪儿啊?”
“影魔猖獗,元梦姑娘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为妙。”强烈的生疏感将其包裹,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你怎么了……”
“你赶紧回去吧。”他动身离开了,毅然决然,不曾回头。
我有些恍惚,在原地驻足了许久。
或许正如子桑所说,是师父残留的念想动摇了黎慕筵的心性,而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我选择接受现实,但为何心里却是空空的。
我返回了教学楼,一路上心不在焉。
“元梦!”我隐约听到呼唤声,以为是错觉,便没有回应。
直到被人抓住了肩膀。
我回过神,眼前竟是钟铭玏,他看起来焦头烂额,“你有见过陆老师吗?”
“找我?”有人替我回答了,本人恰好经过。
钟铭玏撇下我跑了过去,“陆老师,绮安好像发烧了,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记得医务室有退烧药,把她送过去吧。”我提议道。
钟铭玏当机立断,冲向教室,黎慕筵也跟了上去。
我先行一步,回到医务室,把能用得上的药物都找了出来。
没过多久,黎慕筵就将神志不清的唐绮安抱来了,钟铭玏紧随其后。
待唐绮安躺下,我用电子温度计测量体温,她烧到了近40度,我赶紧撕了一张退烧贴给她贴上了。
“吃过东西了吗,退烧药还是不要空腹吃为好。”
唐绮安艰难地摇头示意。
我抓起桌子上的一罐八宝粥,将其拆封。
黎慕筵侧坐在床边扶起了唐绮安的上半身,将枕头直立垫靠在床头,帮她背靠枕头坐了起来。
他主动将八宝粥接了过去,“我来吧。”随即竟细致地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我木讷地看着,半晌都憋不出一句话。
钟铭玏猫了一眼桌上放置的食物,调侃道:“元梦你也能有这待遇,独享这么些东西,陆老师可真是偏心啊。”
“我一视同仁,你若是需要,我也可以给你。”黎慕筵当即避嫌。
我真想凿个洞钻进去。
喂得差不多了,黎慕筵放下易拉罐,静候一旁。
吃饱喝足的唐绮安稍微恢复了些精神,急于表达谢意:“谢谢陆老师。”却好似被口水呛到,咳嗽了好一阵。
“先别说话了。”黎慕筵安抚道,“过会儿喂你把药吃了,你再好好休息。”
我在旁边略显多余,便不告而别。
我随机选了间空教室,坐在角落里发呆。
“你很难过?”子桑一语中的。
“没有。”我的否认绵软无力。
“我可住在你的身体里,你的情绪波动我能不知?你吵到我休息了。”
我魂不守舍,脱口而出,“对不起。”
子桑不厌其烦地说:“臭丫头,这可不像你,你平日和我拌嘴的气势呢?”
“被落差感支配罢了,很快就没事了,子桑大人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了,不自量力。”
教室杂乱无章,尘土飞扬,桌椅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张,还缺胳膊断腿儿;黑板上还留着无解的数学题,上课铃不会再响了,琅琅的读书声,沙沙的写字声,成为了一种奢侈。
废弃校园,险象环生,朝不保夕,社会实践课的主题是“求生”,未免也太超前了。
浮想联翩之际,沈洵冉的出现打破宁静。
我对他有所芥蒂,如临深谷,不如溜之大吉。
“要去哪儿啊?”他瞬移挡住了我的去路,“你就这么怕我?”
“不是怕,是厌恶。”我势单力薄,依旧钉嘴铁舌。
沈洵冉手指随意一挥,我的双腿便不听使唤,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你最好知道自己的处境。”他蹲下了,捏着我的下巴,欣赏着他的“杰作”,“不堪一击,我都没花力气就给你留下这么深的印记,花点儿力气,你脖子可就该断了。”
“沈洵冉,你再羞辱我不如直接杀了我!”
“那多没意思啊,你可是能让石头都开花的奇女子,杀了太可惜了,更何况,你对我还有用呢。”沈洵冉松开了手,缓缓站起。
我竭尽全力想要起来,但身体依旧不受控制,“沈洵冉,你快给我解了!”
“不行,我可是很记仇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掌掴之辱,我可忘不了。”沈洵冉带着狡黠的笑扬长而去。
“沈洵冉,站住!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
他留下狼狈不堪的我束手无策,裸露的膝盖与粗糙的地面硬碰硬,极度不适。
“子桑,帮帮我!”我紧急呼救,却盼不来响应,“子桑鸫翎,快别睡了,你的宿主腿要断了!”
“你在叫谁?!”黎慕筵站在了我面前。
“你们怎么都神出鬼没的,不愧来自冥界啊!这一天天见鬼见的,胆子都给我练出来了!”我不禁吐槽道。
“快说,你刚才在叫谁?!”黎慕筵疾言厉色,不为所动。
我不甘示弱,“拜托,你好意思对一个跪在你面前的人这么凶吗?”
黎慕筵愣了一下,“你中了禁锢之术。”说罢,他略施小计,解开了封印。
下跪许久,腿酸发麻,我尽力起身,但还是低估了抽筋的威力。
失去重心之时,黎慕筵伸手接住了我,我险些扑进他怀里。
我挣脱开之后扶住了墙,才勉强直立。
“你刚才叫的,是不是子桑鸫翎。”黎慕筵不肯罢休。
“什么子什么鸫,没听说过。”我装傻充愣,刻意转移话题,“沈洵冉是不是你们的人,能不能让他别发疯了,折磨人有意思吗?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过——你最好别被我发现和影魔大军有所勾结,否则,休怪我顶着这张脸亲手了结你。”黎慕筵杀气腾腾,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掌心摊开,蓝色的火焰已经肆意燃起。
我只能一瘸一拐地后退,看来黎慕筵这次打算动真格。
火焰向我飞来,我手肘捂脸,只为死得不那么难看。
子桑现身舞袖,火焰甩到了墙上,烧黑了一片。
“你动她一个试试。”子桑言辞凿凿,赐予我满满的安全感。
“万恶的影之主,你果然来了。”黎慕筵咬牙切齿。
“臭丫头,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别太远。”子桑低声提醒我之后,便上前与之交锋。
担心距离限制子桑,我只敢跑到走廊,透过门窗,目睹一切。
高手过招,看得我眼花缭乱——子桑身轻如燕,衣袂飘飘,手掌为刀,红光如血,看似柔和,却招招直击要害;黎慕筵动作迅疾,宛如浮光掠影,难以捕捉,又似惊雷,快而狠,火花四溅。
窗户直接被击得粉碎,飞身一跃,平稳落地,二人一路从教室打到室外。
我跑回教室,脑袋探出窗外远远观望,战火一如既往的激烈。
我没有出尘的轻功,只能快步沿路下楼,停在了教学楼的出口。
漫天的影魔如同鼓噪的赌徒,指望着自己下注的选手能获得优胜。
二人始终难分胜负,拉开了距离,看似中场休息,实则唇枪舌剑。
“影之主的伤还没好吧,功力大不如前,不想旧伤添新的话,不如主动求饶,随我去向主人复命。”
“区区走狗,口气倒不小,被一个黄毛小儿伤成那样,又有几分能耐?”
“黄毛小儿?你知道他是谁嘛!”
“我管他是谁!”子桑再度腾空跃起,冲着黎慕筵而去。
黎慕筵趁机召出光箭,瞄准子桑拉开弓弦。
子桑衣袖一挥,轻松撇开箭矢。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的后背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推力,我像一只笨狗,扑了个空,跃不过名为重力的墙,整个人暴露在室外,趴在地上。
而被子桑撇开的箭也就正好射中了我的后背。
我感觉自己被点燃了,烈焰炙烤着,烧灼感遍布全身,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同一时间,子桑从空中摔下来了,他定和我遭受了同样的痛苦。
他好像注意到我了,艰难地匍匐着,面露苦楚,“臭……丫头……”
耳朵被塞满了棉花,眼看子桑离我越来越近,有一滴水划过了黎慕筵的脸颊,他是在哭吗?应该是我的幻觉吧。
身子越发沉重,疲惫感将我吞噬,眼皮开始打架,我不能睡,可是我好困。
我好困……好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