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个人
“那警官怎么说?”
“我先给了王警官一幅画像,当场画的,然后他让我等结果。”
“嚯,王警官还没退休呐?”
“你关注的重点……”
“抱歉。”王飞翔浅笑一声,他自己都还没退休。人的一生,工作时间可真够漫长的!
“那我们就静候佳音就行了对吧?”
“也只有等。”
“这么多年了,也不差那么几天。走吧,今天我请客,带你去吃鸡。”
“啊?”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知道不?”
梁易笑了起来,他没有过多推辞。起身穿好外套,他掏出在兜里的手机。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多了几条,全是曲子述发来的。
“坏了,顾此失彼啊。”梁易拨通了曲子述的电话。所幸她知道今天是梁易复查的日子,因此也没有奇怪他为何还没回家。只是告诉他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晚饭,回来随时可以吃。还有就是她出门了,如果回来的时候她不在,饭菜都做好了保温,可以直接吃。
见梁易挂了电话,王飞翔凑了上来:“怎么?这些事你不告诉她啊?”
梁易把手机放回衣兜,有那瞬间的失神:“这种事,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王飞翔挑了挑眉,表示同意。
----
当人生有了期待,那么眼前的时间就变得有些难熬起来。
梁易手握画笔,在工作室坐了两三个小时,早餐都凉了,他连一张稿纸都没有画完。挂在墙上那个手机支架上的手机没有亮过屏。
这已经是他从警局回来的第三天,王警官还没有联系他。
当然也不能怪王警官,中间有两天是周末。
警察……也有周末的吧?梁易不知道。
他靠着椅背,重重地叹了口气。
咚咚。
清脆的两个敲击声传来,梁易歪着头去看。
曲子述站在书架旁边,询问道:“老板,怎么了?”
她在书房里看书。书房的隔音很好,可他的书房和工作室之间只放了一排书架,声音密闭性基本上没有。哪怕是掉落一枚硬币,整个房间都听得清楚。
“呃。”梁易从椅子上坐直。
“我新学了一个按摩手法。”曲子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梁易的身边,“你要不要试一下?”
梁易抬头望着她。也许是曲子述早睡早起的缘故,他发现她无论是皮肤状态还是精神面貌,都比之前要好得多。
难道她每天出门,是去报了个按摩的班?
梁易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曲子述从兜里掏出一包湿巾,将自己的手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她拍了拍椅背:“你可以往后躺,这样舒服些。”
梁易听话地躺了下来。
曲子述的手指按上他的脑门,指尖残留了些许冰凉,又很快被他的体温焐热了。
一种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大脑蔓延到脚趾,梁易甚至起了鸡皮疙瘩。又痛又痒又很舒爽,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他惬意地哼了几声。
曲子述没有出声,手指在他的脑袋上,脖子上,肩膀上游动。
梁易母胎单身三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触碰他,虽然……只是个按摩。他也在王飞翔的诊所做过按摩,不过大部分都是电子器械,需要自己按照指示翻身,有机械的热度,却没有人的温度。
按摩完毕,梁易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时间,明明才过去十分钟,却像是美美地睡了一觉,全身都放松了不少。
曲子述的双手从他的肩膀上挪开,梁易伸手抓了过去。
他和她同时愣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想抓住她的手,也不知道为何被她瞪了一眼也不想放手。
封闭的工作室,只有两个年轻人在对视。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这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望向手机屏幕,“王警官”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梁易松开了手,坐在椅子上接了电话。
“喂?”他的表情随着电话里的对话推进而变化。
“真的?”梁易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有空!我当然有空!我马上,我可以。”
梁易朝着曲子述使了个眼色,曲子述很明白,她麻利地下楼,打开车钥匙的柜门,准备好梁易要出门的小包。
梁易接完电话,下楼换了一身衣服。
曲子述在门口,问道:“要开车去吗?”
她见到梁易脸上满是激动之色,与她对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这是兴奋过度的征兆,不适合开车。
“不然我送你吧?”
梁易点了个头,他自己也吃不准,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握好方向盘。曲子述拿了一把车钥匙,选了辆suv,穿了一双小布鞋,跟着梁易出门。
若不是梁易让曲子述随便使用自己的车,她的车技不会进步得这么快。曲子述开得很平稳,哪怕是辆suv,她开起来也是很顺畅,在城市的道路上走得很丝滑。
不到半个小时,两人赶到警局。办公室的一个小姑娘把他们带到会议室,王成则跟他们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除了王警官之外,还有一男一女跟在旁边,似乎是一起的。
王成则简单地介绍了这两位,他们是政、府那边来的媒体记者,男生姜祝负责拍照录音,女生慕容礼负责出稿。
曲子述还是第一次坐警车。为了拍照方便,负责摄影的记者坐前排,梁易靠一边的窗户坐,采访女记者坐中间,曲子述则坐另一边。
在车上,这辆疾驰的警车上,曲子述才知道梁易背后的那些故事,那些尘封很多年的故事。
事情还要追溯到二十三年前,那一年,梁易七岁。
那时候梁易的名字还叫夏玉,是个刚上小学不久的少年。那个时候他和父母住在锦城,一个二三线城市。
那个年代科技还没有那么发达,不是重要的关卡是没有摄像头的。
梁易的妈妈带着他还有邻居家的小孩一起去集市上买东西,途中遇到一个“熟人”。梁易的记忆力,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熟人,他无法分辨,只是听到妈妈跟他聊了几句,男子大声说道:“我们家有新鲜的!给你带两斤!”
时间太久,他不记得两斤什么东西,总之这个男人带着他们母子还有旁边的小弟弟一起离开了集市。
他们到了男人家里,门一关,事情就脱离了他们三个人的掌控。
在小城里,人与人之间打几个招呼就算熟识。谁知道每日在街边摆摊的人竟然是拐卖人口的贩子?
漆黑的房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大汉,把他们三个人捆绑起来。很快他们被带到男人家的后院。
后院里种了些南瓜之类的蔬菜,但疏于打理,杂草比瓜藤还要高。
母亲拼命挣扎,手被绑了,就用脚去踢,完全忘了她一个女人很难在体力上胜过两个男人。而被抓来的那个小朋友哭得稀里哗啦,旁边的壮汉抓了一把药往他嘴里塞,不一会儿小孩子就晕过去了。这个人便把昏死的小孩抱了出去。
场上只有那个“熟人”、妈妈还有梁易。
梁易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哭出来。他被吓傻了,连什么时候尿裤子都不知道。他意识里知道要去帮妈妈,可他甚至连嘴角都动不起来。
妈妈不要命一般地挣扎,和一个男人扭打在一起。一群人在后院的诡异动作惊醒了旁边的看门狗。狗子很疑惑地走了过来。
汪!狗子汪了一声。
那男人见了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梁易的妈妈赶紧跑开,先到梁易身边,把他嘴里的臭抹布给扯了出来。梁易见状,赶紧帮忙用牙齿去咬妈妈手上的麻绳,想帮她解绑。
“别慌,妈妈先帮你。”
梁易像是没了思考能力,像只野兽一样啃咬着麻绳。
狗子是只未成年的边牧,身形只有柴犬那么大一点。它扑到男人身上,想去咬他的手臂。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只狗也是这个男人拐来的。
真是好狗。
然而不等狗子替他们主持公道,出去的另一位壮汉很快回来了。他见狗在咬人,毫不犹豫地回去找了一把刀来。
狗就这样被他们两个壮年男子打了几棍,最后一刀插进喉咙里,很快就抽搐着流血过多而死。
一条好狗这么快走完了他的一生,甚至都没有等它成年。
杀狗这么利落,杀、人估计也不会差太多。就在这时梁易咬开了妈妈手上的绳索。妈妈见状回头抱起梁易就要跑。
没有太多迟疑,没有太多犹豫,两个壮汉冲上来,母子二人还没跑到前门就被捉了回去。
杀狗的那把尖刀刺穿了妈妈的胸膛。
梁易大叫一声,鼻子里冒出一管血,他开始挣扎,开始大叫,然后因为情绪激动,竟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的墙都没有粉刷过,里面有一对面黄肌瘦的夫妇看了他几眼,然后给他扔来一个馒头。
“吃。”
梁易头痛欲裂,他不肯吃。
不肯吃的下场就是一顿毒打。梁易被打得遍体鳞伤,然后被这对夫妻强行灌下一把白色的药片。
如此被折磨了大半年,梁易瘦了二十斤,神智也变得有些不清不楚。
药物在混乱他的神经,残存他的意识。他怕自己被吃成傻子,只得装作一只被驯服的小羊羔。他在这对夫妇面前表现得很顺从,暗地里偷偷地把妈妈被害的场景画下来。
这么多年他花了无数次,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他怕遗忘,他怕这个伤害被淹没在时间走过的过去。
后来梁易被这对夫妻送到公立学校上学,声称梁易是他们的儿子,脑子有点残疾,所以这么大龄才开始读一年级。
这两个人自称是梁易的“爸爸妈妈”,周围的人都说他们是梁易的“爸爸妈妈”,可梁易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他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