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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埋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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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说梁易是这儿的人,他就是这对夫妻的儿子,连老师也这样说!

    梁易整个人陷入一种巨大的荒谬世界之中,他像是进入了楚门的世界。他只能在笔和纸之间找到真正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画他记忆中的家乡、画他和母亲的遭遇。偷偷地把他记忆里的那些画面画出来,以此宣泄内心的情绪,还有就是保留他日益模糊消退的记忆。

    他记忆里有什么呢?

    有他的家,是个洋气的二层小洋房,有个种了瓜果的后院,有个漂亮的学校,学校不远有条河,河边还修了个公园。

    有他的爸爸妈妈,他真正的爸爸妈妈。爸爸长得很高大,妈妈长得很漂亮。他们说话很温柔,从来不会打人,不会像现在的“爸爸妈妈”这样打人。

    外人不知道梁易是怎么度过小学六年的,他好像长期营养不良,经常流鼻血。身上经常有伤。他瘦得可怜,甚至老师还时不时从学校小卖部给他带些面包和牛奶,希望他别耽误长个子。

    梁易小学毕业之后就被“爸爸妈妈”送到一个工厂打工。那是离村最近的一个厂,专门做汽车零部件的。梁易负责组装零件,计件给工资。

    没日没夜地干,他一个月的工资是他“爸爸妈妈”的两三倍,然而他一分都不曾花到。

    工厂里有食堂,有宿舍,甚至还有门禁。

    梁易觉得他自己跟坐牢没有什么分别。或者说坐牢的人都不需要这样加班呢?

    他很迷茫,他只能靠画画来发泄他内心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

    然而很快有人找到了工厂的组长,说梁易还没有完成义务教育,属于童工。

    工厂被罚了钱,“爸爸妈妈”被领导教育。梁易被送到一个镇上去读初中。

    而从这里,他才得以和“爸爸妈妈”真真正正地分开。

    这个初中是住读,不是走读,梁易可以不用回家。从一个被围墙框起来的牢笼到学校,短短几天,梁易的命运就被改写。

    作为曾经被迫辍学的青少年,梁易重返校园的故事还登上过地方的报纸。报道一出,梁易自然受到特殊的照顾,学费被全免不说,每个月还有三百元的贫困补贴。

    对于外界爱心人士的帮扶,梁易自然是感恩戴德。只在地方村小上学的他,为了弥补文化课的差距,总是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

    他当然没有忘记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他不是现在的“爸爸妈妈”的孩子,他得找回自己的父母。

    不,或许他能找回的只有父亲了。

    一学期眨眼间就过去,梁易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找到了报纸上的一个公益组织——宝贝回家。

    梁易此时已经十五岁,这还算宝贝吗?

    一路辗转,敲响了宝贝回家公益组织的大门。

    来接待他的是个面容和善的大姐。她穿着红色的外套,上面印着他们组织的logo。

    办公室里很安静,大姐打开电脑,一边问梁易问题,一边把信息登录在网站上。

    梁易把他残存在记忆里的那些片段一一说出来,还拿出了他珍藏许久的一个笔记本。这些记忆不知在他的脑海里回忆过多少次,这次再被他说出来,他甚至很平静。

    显然大姐没有他这么镇定,桌上被哭花的纸巾已经捏了三团。

    大姐把梁易留下吃了顿便饭,跟他提议去报案。

    现在显然毫无头绪,他连亲身父母在哪儿都不知道,更别说那些狡猾的罪犯。

    但再怎么杂乱的现状,也得有个清理的开端。

    梁易背上他的记事本,被宝贝回家的志愿者带着,一起去警局报了案。

    接待他的便是王成则,那个时候他才三十来岁,看起来年轻又有活力。梁易和志愿者一起把他童年的遭遇复述了一边,听到此事的人,无不为他们一家的遭遇而动容。

    做完登记,没有犹豫,王成则让梁易带路,去找他的养父养母。

    案件的突破口其实就在梁易身边,而他竟然没有看破。

    既然他知道自己是拐来的,那么他是怎么被送到养父母身边的,中间肯定有个操办的人。这个操办的人是个中介还是拐卖的罪犯本人,只有找到了才能知道真相。

    所以第一步是要去问他的养父母。

    听完这些分析,梁易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

    他一直视养父母为仇敌。这两个人把他买来当奴隶使,哪怕多看一眼,对梁易来说都是一种残忍。得到政府和学校的关怀之后他就和养父母家里断了联系。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案件的突破口!

    见梁易一脸呆滞地坐在警车里面,王成则安慰道:“你放心,有叔叔们在,没有人会伤害你。”

    梁易扣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默默地点了个头。

    他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有些是因为他要回去见许久未曾见的养父母,更多的是接近真相时的那种紧张。

    他……会在警察的帮助下那么快地和亲生父母相见吗?

    从城区开往梁易养父母的家,一路少不了颠簸。那是一座深山里的村庄。车子七拐八绕,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的上坡路,这才抵达。

    王成则都忍不住感叹,这算是他来过最偏远的地方。

    像这种小地方,一般彼此都比较熟悉,想要打听一户人家并不是很困难。

    然而等他们到梁易养父母家的时候,一座简陋的农村小楼已经被搬空了。一问邻居,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说要出门打工了。

    梁易站在房子外面的土坝上发呆。记忆中这栋房子要比现实中的大很多,是他怎么逃都逃不掉的牢笼。房子旁边有一棵梨树,树很高,从来不结果。每当梁易不听话的时候,他就被绑在这里,接受两夫妻的暴打。

    偶尔有路过的邻居,见到夫妇合力揍小孩,也只是口头劝两句,或者干脆嘲笑两声,然后就离开了。

    扑了个空,一行人只好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静悄悄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梁易靠在窗边,他有点后悔。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去问养父母,搞得现在线索断掉了。

    王成则见他情绪写在脸上,一副山体滑坡的表情。他搂住梁易,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表示安慰。

    线索就这样断了。而这一断就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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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王飞翔吃完晚饭,梁易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按照平日的作息,曲子述应该已经睡了。

    曲子述给梁易留了一个地灯。

    尘封多年的记忆在这一天里来来回回又被翻出来回忆好多遍,他有些体力不支。洗完澡了,他坐在床头,很困,大脑也很疲累,可是他却执着地不肯入睡。

    等梁易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早上十一点。

    餐桌上有曲子述给他准备的早餐。梁易吃了几口早餐,端上一杯热咖啡准备上楼。哪怕刚从警局回来,他还是得继续画画。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响了好几声,没有人去开。

    梁易想起来,曲子述在餐桌上留了一张便利贴,说她去参加小区举办的住户大会了,暂时不在家。最近小区要做一些修缮工程,要清扫外墙,还要修理一下小区里的绿植。

    他从书房走了出来,点了一下墙上的门铃。门铃上的摄像头显示有个妇女站在他的门口,正在狂按他的门铃。

    这两个人很眼熟,梁易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原来是曲子述的母亲刘纯兰!

    他所在的小区安保十分严密,基本上不会放陌生人进来。她是怎么进来的?

    梁易下楼,还是开了门。

    一开门他便知道为什么她可以进来了。

    她旁边还站着两位警察,看起来很客气。

    梁易准备请他们进门,曲子述的母亲先开口:“梁先生,我们家子述在不在?”

    “她出门了。”

    “哦。”她的语气似乎很失望。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出去开个会,听一下小区修缮工程的预算,需要多长的时间,梁易不太清楚。

    看到梁易呆在那里,曲子述的母亲刘纯兰上前一步,那手拿起来又放下去,最终牙齿咬了一下,问道:“梁先生,我们不是想打扰你,你看我们打了她的电话,也不接电话,这个死孩子。我们找她有急事,这才找到你这里。”

    “可我……”梁易正想解释,电梯声响了起来。

    几个人齐齐往电梯的方向看了过去。

    曲子述回来了。刘纯兰几乎是连跑带扑地到她的面前。

    她先是给了曲子述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楼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两位警察上去把刘纯兰控制住:“刘女士!请你停止!否则就是故意伤害了!”

    刘纯兰被两个人拉住,力气再也使不出来。她意识到有外人在场,自己不能把曲子述怎么样。她装了起来,眼泪流得很快,这一个动作,让她瞬间从一个悍妇化身为一个可怜虫。

    她带着哭腔:“你必须跟我一起去警局,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把你弟弟害惨了!他才十八岁啊!他做错了什么!”

    不用说,她是来叫曲子述撤销告诉,请求和解的。

    梁易站在他们的后面,灯光下他看到了曲子述的脸。

    曲子述的神色很冷静。他还记得第一次陪她回家的时候,她被她家人气得只能往外跑,然后跑到一个山上把自己吊在绳子上。而现在,她没有逃避,眼神锐利如刀。

    “事情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最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的眼里,没有法吗?”

    梁易没有插手。他想起曲子述那个惹事的弟弟。他凭借区区十八岁之力,把王飞翔和王秋音打得滚下山坡,把他和曲子述打得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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