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风烟俱净

    在那些平静不起波澜的日子里，我渴望有些东西，有些事情，能够给我漫无边际的幻想重重一击。就像那平静水面里，看上去毫无生机，可是我有时偏要拿块巨石，一块一块用力投掷，再远点再远点，在湖中心，在正中央，那圈涟漪只会被激的越来越大，我想让那崩起的水花四溅，想让那激荡永远不停止。直到看到原来这片平静的湖面里也是生机盎然，那么我的心可能会偶尔获得短暂的快乐。

    起来了，快点，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昨天还跟我说好呢，要比我起的还早。鸭子我都喂好了，快起来吃饭，我做了粥。

    奶奶冰凉的手在我脸上轻轻划过。

    好凉，奶奶你的手冷死了。

    我套上衣服准备吃饭，想起来今天要去接小远，看望舅爷爷。暗地里想那小子估计在姥姥家过得很好，反正不用人担心。

    奶奶，你说芳亭姐姐以后想她爷爷能去那个地里去看吗？

    女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什么。她去不了，这里的规矩，女的呀，就很少能去看望去世的长辈的。你太爷爷都是你爸爸，叔叔烧纸钱的。等小远长大了，小远就接下这个担子。你弟弟比小远小几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是回来了，回头一股脑都塞给我这个老婆子，累死人喽。奶奶在床下掏着用草木灰腌成的鸭蛋，跟我说着。

    那一辈子也去不了了吗？边穿衣服，边问着，心里升起极大的不安。

    哎呀，你这孩子，今天话怎么那么多，快起来。饭凉了，可没东西吃了。

    奶奶你说说，我听听。

    她端着东西要转身往外走去，临走前轻飘飘说了句，成家立业了就能看一眼。

    成家立业没多大概念。

    奶奶我也要吃鸭蛋，放白粥里，可好吃了。我跑去厨房，对她喊着。

    你就喜欢这种奇怪的吃法。我去把鸭蛋洗洗，煮好了，带过去你舅爷家。我们一年两头的去不了几次。

    来，帮我添把火。把粥也热热，吃冷饭可不行。

    奶奶已经蹲下来将那些黑灰色的鸭蛋洗干净，但还是有些灰色痕迹，放进锅里煮着。

    而另一边，小远姥姥家也在忙碌着。已经电话打过去了，通知说要把小远接回家。他的学校也差不多弄好了，等周末一结束，就能进班里跟着大家一起上学了。但是临近期末，估摸着也学不了什么东西。

    小远，快来。看看这是什么，我刚从湾里回来，昨天放的鱼笼，早上一看还真有几条小鱼。

    姥姥在门口喊着小远，双手拎着桶，还依稀能听到桶里的鱼在翻腾。

    没人回应，原来他在邻居家，和邻居家孩子玩的没听见姥姥的声音。

    老人只好把桶放在一边，又开始收拾起来，桌子上摆满了零食，还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牛奶孤零零地被小远忘在一旁。

    水声淅沥，已经临近中午。

    可以先把米给煮了。老人自己唠叨着

    唉，这孩子呆得我都习惯了，猛一离开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跟他妈妈一样都是折磨人的小鬼头。

    门口传来吵闹的声音，小远哭着进屋子里，手在脸上胡乱抹着眼泪。

    姥姥，我不跟他玩了，他抢我玩具。都说好一人一次，他直接把我们要玩的玩具都抢走了。

    哎呀，我还以为多大事呢，到底是个孩子，什么玩具，姥姥明天给你买去还不行吗，男子汉，不能哭，长大了让人笑话。今天你奶奶来接你，你想不想回去呀。

    老人把面前的孩子拉到面前，大手擦掉孩子脸上的泪，想要听他是怎样的回答。一只手在身后的桌子上摸索着，拿出袋零食吸引孩子的注意力。

    姥姥，我也想陪你，可是妈妈非要让我在那上学，我不敢反抗她。

    老人笑了起来，安慰孩子，借着只是逗他玩的由头，摸摸脑袋，转身开了电视。安排好小远，去继续做饭了。

    小远蹲在小桶面前，看着水里的鱼，跟着姥姥说，要把它们给养起来。屋子里老人笑着，又有些心酸。

    身边的孙子都长大了，大的都有自己的孩子了。现在还能在眼前的也就这一个外孙了。想着想着奶奶跟我提着水果还有鸭蛋进来了。

    小远看到奶奶，也转身扑过来，抱住奶奶。

    奶奶，你快看，姥姥给我抓的鱼。

    你啊，就是调皮，姥姥都多大年纪了，还任性。下周就准备准备上学了，可不能这么懒散了。

    奶奶一边放着手里的东西，一边看向厨房忙碌的老人，撸起袖子，准备帮忙。哎呀本来说上午去他舅爷爷家里，他们家今天不得空上午出去了，得下午才能回来。这东西都准备好两份，我说新腌的鸭蛋好了也给你尝尝，下午再过去看看他好点了没。

    来都来了，自己家里都不够吃的你还提东西过来。见外了。

    我这住的跟小远舅爷也不远，吃完饭，下午去看也不迟。两个老人的舞台永远是那一方案板，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生活。

    小远背对着我，看着电视出神，招呼着扔给我吃的。脸上看上去还有哭过的痕迹，泛着白色的光。

    我坐在他身旁，心里觉得可能学会哭泣也很重要。

    我总是容易用一种自虐的方式制造出一种痴情的形象。倾向于演出一个乖孩子的样子，对方往往适应，甚至习惯于此，且习以为常。

    可慢慢长大的标志懂得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情绪，克制自己的表演欲，甚至克制自己的爱好。少年时候，喜欢一个东西恨不能把马上带回家，刚听到一丝风吹草动透露出拒绝的意味，我这边心里已经结冰了。听说亲密的人的苦楚，立马声泪俱下，比当事人还痛苦，唯恐无法将自己的爱意表达出来。

    而事实上，谁也无法承担起另一个人的精神期盼，我希望远方的风，磅礴凌冽，吹到脸上，才能感到拂面。那么我也不再因为一点点动静就缩回壳里，不再追逐和依附以及自我感动。

    狂风呼啸会带来明日天空的一碧如洗。以后的日子格外像那些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