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敢提及
面对突如其来，而且永恒的离去。那些亲人的不知所措，身旁涌入的巨大安慰声音往复，所有关切与漠视的目光凝聚。仅此一日，在逝者生平未享受的时光里，显得格外隆重。同样在这略带水汽的时间里，留存的只有生者近乎疯狂的感情强加，借以物质，极尽奢华，铺展开来。
世人总爱那巅峰时刻的悲伤与喜悦，可绚烂多彩的一切总是顷刻之间倒塌，继而有人把酒言欢，有人借酒消愁。那饭桌一撤，也就像是树倒猢狲散，群鸟乱飞。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桑榆，你也帮不了什么忙，去陪陪你姐姐吧。她哭的不行了，可真奇了怪，人家都说这孩子心善，她姑姑都没有她哭的悲伤。
蹲在不锈钢铁盆旁边，两个手不停清洗着瓷碟汤碗的阿姨，对我喊着，她是芳亭姐姐的婶婶。脖子上的围裙随意打着结，头发在脑后盘着，始终低头洗着，面带笑容，但是语气感觉带着些自嘲。可能是觉着孩子不懂感情，也笑着自己地位衰微，只能忙碌在厨房。
芳亭姐，吃点东西吧，婶婶让我端过来的。我手里一碗鸡蛋素面，里面浇着鸡汤，看着泛些油光。
放一边吧。芳亭姐木木地坐着，眼睛看向那个下葬的方向。想起身跑去看，可转身又立马坐下，头上的白绫已经松下，松松垮垮的落了下来。
她开始拍打自己的大腿，痛恨自己为何不再勇敢一些，仅仅几步，就可以送那个日日调侃，接送上学的老头最后一程。
耳后传来她妈妈的声音，
哎，这个傻孩子，你跟自己置什么气。一个月之后，五七坟，我们一家也就能去见你爷爷了啊。你爷爷是个好人，对我也跟自己女儿一样，每次回来，家里从来不用担心什么问题。不说了，孩子，吃口东西。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这样，不知道该有多伤心。他不是最疼你的吗。
妈，我吃不下
芳亭姐仿佛被抽去了精神，脸色枯槁，眼泪无声地在脸上滴落。头侧向她妈妈那一边，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愿说话。
放桌子上了啊，你真的饿了，喝点面汤也行啊，我不打扰你了，你平静平静，你这样我看着也心疼。
我看着这一幕，低着头，没敢深想。但一股浓重的黑雾也仿佛压在我的心头不曾散去。
好了，桑榆，我们出去，让你姐姐单独待一会，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心里藏不住事。哭出来也好，任谁谁也受不了。
随着缓慢关上门，里面哭泣的声音由小变大，哭出来的每一声都在说着留恋与缠绵。
我出了房间，看向不远处那栋未修好的水泥红砖建筑，环视四周，也慢慢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这些相同建筑。它以后会修好的，只是不知道那家人再住进去，又是什么感受。
奶奶把我带回了家，家里仿佛冷了一些，她在感叹着岁月无常，又转身朝里屋拿一瓶药吞了下去。
奶奶，你的胃药怎么现在才吃。
忙啊，从早上就开始。谁能想到就那么快，人就没了。等赶到的时候，芳婷奶奶已经呆呆地坐在地上，直到有人看到，她才哭出声来。收拾收拾快洗洗脸睡觉，明天去你舅爷爷家，小远也接回来。
看着奶奶的戛然而止，我把目光转而投向院子外面，从中堂的灯光投射过去，昏黄的颜色下，是榆钱躺着，刚吃饱饭的它伸着懒腰，鸭子和鸡都入笼，不像我们刚回来时的吵闹。现在的时光好像定格了一样，日子但是还是往前走着。
奶奶，你说人都会老的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或者遇到个什么意外，说没就没。哎难讲。芳亭那个小丫头，也是真伤透了心。可能再过几年大一点，也就不像今天哭的那么悲伤。
为什么长大了，就不哭了。
我在床的另一头，外面的灯还亮着，但很微弱，有时风会不经意晃动一下，屋里的视线也就偏移一些。我头顶那边是一个大的红木箱子，有些褪色，从我有印象的时候就有了。奶奶说她结婚时候的嫁妆全部都在这里面了。我偷偷看过，里面就是一些床单，衣服，只不过比我们现在铺在床上的要新一些。
长大了，就想的多了，等我要是入土了，说不定你一滴眼泪都不掉，我可不知道。奶奶取笑我。
怎么可能，奶奶，你瞎说。你又不知道，而且你不会什么入土的。你不是说等我考上大学，我们还要去哪里看看的吗，你要送我上学，给我缝被子，我可都记着呢。
你这丫头，这笔账你可算的清。跟你那闷头不说话的爹一样，就爱跟我算这个算那个，说你叔叔有，他没有。他私底下可爱跟我告状了。还死犟一个人，我说他他不听就不搭理我，闹绝食。后来给自己饿的连吃俩馒头，吃完又跑一边不理我了。
奶奶，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爸爸他真这样？我几乎想要坐起来问她。
我还能骗你不成，回头等你爸回来你问问他。不过你不能问他这个，你想着问，这个我可不教。
奶奶我不敢，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其他同学爸爸都陪在身边。
你爸小时候可爱抱你了，你又是我们家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不过也没事，后来你妈又添了一个，也算是给桑家留后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把我带着，只把弟弟带在身边。
这说来话长，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快睡觉，明天我喊你起不来，我可掀被子了。
奶奶要起身去把外面的灯给关上。佝偻着腰在灯光的斜映下更加拉长。
奶奶快点，关灯好黑，你在哪里
我看着突然变黑的房间有些惊慌。
就你夸张，我刚刚顺手把大门锁上，刚刚说话我就听到一直门在响，我说怎么回事呢。
那个大门的门栓可难合了。我应和着奶奶说着。
那晚的夜，奶奶好像很晚才睡着。翻来覆去的。
我没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