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吊的野林子
“我有很多”二胖停住脚步看向前方,声音低落。
我笑着没有接话。
…
分别时,二胖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蜻蜓比蝴蝶好”。
我听不懂他是何意,讪笑一声就进入院子。
奶奶坐在爷爷经常坐的地方叹气,我知道奶奶还在想爷爷。
我抱着马扎坐在她的身边,把爷爷最后的那句话说给她听“奶奶,爷爷最后说的应该是「对不起」。”
奶奶怔住般停止手上的动作,迟疑着开口“丫,怎么知道的?”
我看着院子里啄食的母鸡,回想着那次爷爷的话“爷爷说他以前做了很多错事,包括小姑姑的事”
“爷爷还说,他一直对奶奶好,就是想让奶奶原谅那些事”
“我问爷爷,有没有说过对不起。爷爷说他开不了口,他怕说了奶奶你也不会原谅他”
最后的这句是我猜的,我觉得爷爷应该也是怕说了对不起,奶奶要是不原谅,就真的没有盼头了。
“老头子,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早就原谅你了”奶奶泪眼婆娑的低声说。
我抱住奶奶微颤的身子,把头靠在她的肩膀处,无声的安慰。
……
时间过得很快,二年级的时光过得很平淡,偶尔会去逗一次苦娃,大多数时间依旧坐在门槛处看二胖给的书。
今年过年,爸妈依旧没有回来,我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继续陪着奶奶过最无聊的大年夜。
堂姐来找我时挽着一位染着黄头发的男生。
堂姐说这是她的男朋友,我疑惑的问“姐,你才16,有男朋友,大奶奶会生气吗?”
堂姐开心的笑着“奶奶还说我眼光好呢”。
那个男生我不喜欢,痞里痞气的就和狗蛋一样。
……
三年级的夏天,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酒蒙子的老婆上吊了,就在北湖糖娃的土包前,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糖娃嫉妒苦娃有娘疼,所以来找她娘索命。
对于这个谣言,我是不信。因为糖娃很善良很懂事,她怎么会嫉妒苦娃呢,她巴不得所有人都对苦娃好。再说了就算是索命也应该去找酒蒙子,而不是疼她的妈妈。
还有人说是酒蒙子又打她了,她觉得没指望了,就一死了之。
所有的传言,这个还算有理可据。因为我偶尔去找苦娃,她的身上脸上总会有或重或轻的伤痕,每次问,她总是说不小心碰的。
有一次她哭的很伤心我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婶婶?”
她看着已经蹒跚走路的苦娃,哽咽的说“快了,苦娃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当时我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特殊含义,她说完我还乐呵着接话“对呀,等他再大一点,我领他出去玩”。
或许当时她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们都以为她熬过来了,其实,对于不幸,没人能熬过来。
所谓的熬过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的死又让我想起去年的虎子老婆,也许只有死才是真的熬过来。
我看着两岁还不懂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推搡着妈妈的苦娃,心痛让我抱着他往外走。
酒蒙子一点都不伤心,就好像死的不是他媳妇而是一只小狗小猫。灵堂里非常的冷清,没人跪棚没人缅怀。
酒蒙子在外面喝着酒,声音高昂“臭娘们死了活该,老子再找一个更好的”。
说这话时,他被一人摁在地上狂揍,原来是她的娘家人。
听他们的吵闹哭丧声,我才知道,最早是她不顾家里反对硬跟着酒蒙子,眼看生米煮成熟饭,娘家人只能同意。
好景不长,糖娃生病,酒蒙子家没钱,她背着酒蒙子,去娘家借钱,借了很多,本来也无事。直到酒蒙子第一次打她,娘家人让她离婚,她死活不离。
那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娘家。就包括今天的葬礼,他娘家人还是无意间听村民传言得知。
这件事闹得两家都没了脸面,酒蒙子的老娘护犊子般指着他娘家人讥讽“你们女儿不要脸,背着我儿子,伤风败俗,死了活该,你们要是再闹,我就让她葬在北湖野林子,别想入我们家祖坟”
她娘拽着还要发狠的她兄弟,无奈的陪笑“她婆婆,人死了就别泼脏水了,这孩子也是心疼他姐,都过去了,我们这就走,野林子说出去不好听”。
一场闹剧被封建思想给制止,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北湖是野林子,未成年的孩童、没出嫁的女子、不守妇道的媳妇,死了是入不了老林,只能去野林子当孤魂野鬼。
她的棺椁被四个族人抬着进入老林,其他人都无痛无痒,她的死成了茶后饭余的谈资。
苦娃被他奶奶接走,因为是男娃,没人会关心他过得好不好。
这场悲剧的最大受害者好像没有任何人。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北湖,也没有再去找苦娃。对于苦娃的一些消息现状,都是从坐在树荫下无聊爱八卦的妇女那得知的。
好像酒蒙子又相了临村的一个老女人,长得不算太好看。
我觉得挺搞笑的,那个老女人难道不知道酒蒙子什么德性吗,难道不知道他第一个老婆是怎么死的吗。
这么上赶着,就怕三四年后她会是另一个糖娃妈,到时我只会看笑话。
……
过年时,妈妈抱着一个小娃娃回来了,我知道那是我的弟弟。
我没有太开心,只是简单的笑了笑,然后帮他洗戒子。
寒冬腊月,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屋外我看着红肿的手,忍着鼻腔酸涩,继续洗着戒子。
奶奶走过来心疼的要帮我洗,爸爸直接孝顺的阻止“妈,丫大了,有些事她能做好,你就别动手了。快进屋,看看你的大胖孙子,你大孙子又笑了呢”
奶奶笑着答应,却蹲下身擦了擦我的脸心疼道“丫,有热水,别用凉水,会冻伤皮子。”
我依旧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没事,快洗完了,奶奶你快进屋吧,要不然等会爸爸又来催你了”
奶奶见我执着,只能缓慢的走进屋里。
洗完,我没有进屋暖和,而是忍着脸颊刺痛独自来到枯树下。
“幼青”
我看向又长高的二胖,他总会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出现,有时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他握着我冰凉的手放进怀里,别看他瘦,他身上很暖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糖果,放在我的旁边。
“这是这个星期的七颗糖”
我看着那小巧的盒子,自己已经很久不折千纸鹤了。
“你没必要一星期一次,我都不折了”这句话,每次我都会重复一遍,即使知道他从不听。
“我说过的,我要让你每天都甜甜的,至于千纸鹤。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够了,所以不用折了”
“别对我太好,我会形成依赖”我抽出手,拿起糖果就往回走。
……
我以为妈妈会把弟弟放在家里让奶奶看着,或者妈妈和弟弟一起留在家里,爸爸单独南下。
直到他们一起离开时,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柜子里的试卷又多了好几张,它们自从进去就没出来过。
除了奶奶没人知道里面的秘密。
……
如今,我已经11岁,过夏就上四年级。
二胖14岁,他成了学校最大的学生,过夏他就去县里上初中。
饼子15岁,去年就去了县里上初中,听说他依旧闷闷的冷冷的,不爱说话。
狗蛋15岁,因去年六年级考试不及格,只能辍学去县城打工。
堂姐17岁,又谈了一个男朋友,这个比上一个要老实一些,因为他的头发是黑色的。
哑铃做了我三年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