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胖离开石碣村
过夏，我看着四年级的教室，旁边的哑铃也长高了很多，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好像助教老师从不会坚守岗位。
二胖去县里时对奶奶说了一个请求「奶奶我去县里，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请您每天去我家看我妈两次」。
我笑着打趣他「你妈都是大人了，干嘛那么担心」。
二胖情绪有些低落的说「她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笑话他「你比娘们还小心」。
奶奶温和的笑着答应「邻里之间本就应该互相照应，你放心去上学，家里有我呢」。
……
本来一切都很平静，直到中秋节第二天的下午，奶奶拿着刚蒸好窝窝头去二胖家。
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反应，奶奶急了，连忙去隔壁让张大胆把门踹开。
窝窝头随着尖叫声掉落到地上。
堂屋的房梁上挂着一个人，正是不喜不笑的二胖妈。
奶奶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旁边的张大胆脸色也是煞白，声音有些哆嗦“奶奶，咋办”。
“快去找大队长”奶奶稍恢复些神智，连忙催促着一旁的张大胆。
因为尖叫声，门口来了很多人，包括上学刚回来的我。
王大伯慌张的进入院子里，又命男劳力把二胖妈，抱下来放在地上。
有些人忌讳不敢上前，到最后还是二胖的同族叔叔大伯给抱下来。
旁边的妇女唉声叹气的惋惜这条生命，而我只担心二胖归来，会不会埋怨奶奶没有照顾好他的妈妈。
二胖是坐着警车回来的，经过一系列的问话，警察告别王大伯又开车离去。
二胖没有哭喊，就静静地看着死去的人，奶奶在一旁自责“二胖，都怨奶奶，我要是早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奶奶，不怨你”开口时，二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人。
……
村里人见二胖他爸没在家，便都热心肠的帮忙。
这两天，我一放学就会来看二胖，他一直沉默不语，就孤零零的跪在屋里。
二胖的爸是葬礼第三天开车回来的，身旁还有一位妖艳的女子，年龄应该二十来岁，不知道还以为是二胖的姐。
我以为老婆死了，他应该狠狠地痛哭一场，结果是出人意料的「笑」。
他拿出很贵的烟递给那些在场的男人，虚伪的说着感谢，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进入屋里，给他老婆缅怀行礼。
那些得了烟的人，都在奉承他「年轻有为，当了老板」。
他炫耀的摸着大金链子，挎着皮包说「哪里哪里，小本买卖，不挣钱」。
这场葬礼成了他回村炫耀的名场面，他旁边的女子，更是嗲嗲的娇嗔「老张，快一点嘛，人家站的脚痛」。
他心疼的揽着那女子的腰，毫不避讳的说「宝贝，去车上等我，等这娘们下完葬，咱们就回城里」。
有些看不下去的人，也都忌讳他的财力，只能低声怒骂「不是人玩意！」
对于他的行为，二胖也只是默默的看着。
在场的妇女更多是心疼二胖，毕竟二胖学习好，性格老实。
……
按照风俗死人入老林是下午四点，二胖妈是被二胖爸催促着中午入的老林。
老一辈的人都说这样不好，犯忌讳对死者不敬。二胖爸嗤之以鼻的骂他们「老古董，自己的老婆想什么时候入老林就什么时候入老林，关你们什么事！」
那些老者见他不听劝，也都不再管事的忿忿离去。
……
我坐在泛黄的杨树下等着前往老林的二胖，周围的人背地里又开始骂二胖爸，喜新厌旧，抛妻弃子之类的话。
我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们一眼，心里也忍不住吐槽「有种当着二胖爸说呀，在这里瞎几巴，不够烦人的」。
二胖是最后一人从老林回来，他爸和那女人早就去同族人家里商量事。
我主动的跑过去拽住他，把他拉到杨树下，关心的问“二胖，你别太伤心，大娘应该也去月亮了”。
二胖无声的坐在地上，捡起刚落的黄叶，声音低沉“其实，我在为我妈感到高兴，她终于解脱了”
我疑惑的看向他“二胖，大娘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知道吗，其实我爸很久之前就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我妈也早就知道，只是那时我年纪小，她一直忍着，自我疏解。”
“还记得我上二年级时，我发现我妈越来越不正常，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自言自语，也是无意间，我发现我妈一直在吃药，我担心她生病会危急生命，便偷偷把药拿去县医院，询问医生，医生告诉我那是抑郁障碍症，需要心理医生。可是咱们这个落后的村庄哪有心理医生，虽然我爸每年寄钱也就够维持生活，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去大城市请心理医生”。
“后来，我觉得或许我可以当我妈的心理医生，于是我每天请教老师，让她多教我一些大道理，我好疏解我妈的心病。日子一天一天的多，好在我妈偶尔会笑一笑”
“我本以为这样也挺好，每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重度抑郁的开始，前段时间我妈说「她好累，她想睡一次没有梦的觉」。我知道这道坎她过不去，而我多年的努力，在她眼里成了她终于可以安心放手的成长。我懂她就像她懂我爸一样，我选择放手。”
“因为我妈年轻时很爱美，我怕一星期回来一次，她的身体会发臭腐烂。所以我利用了奶奶，我让奶奶来监督我妈的死亡。幼青，请你替我给奶奶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你不亲自去说，奶奶一定会说「没关系」”我不想当中间人，就像爷爷，一辈子的遗憾。
随着轿车的喇叭声，二胖站起身背对着我声音低沉“我走了，幼青”。
“你去哪里？”我连忙拽住他的手问。
“我要去属于我爸的城市”
“你不收拾东西吗，你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再走不行吗”我内心不舍的想挽留他。
“这里的东西，我不想带过去，那里太陌生”
喇叭声再次响起，我知道他爸等不急了，我也知道再不舍，他也终会离去，便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问“你会忘了我吗？忘记这里的一切”。
“不知道”
我悄悄的松开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立马抱住他的腰，这是我第一抱他，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我想笑着说，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我“必须我先忘记你，因为我是你姐！”
他的身体微颤，我知道他肯定想起，很久之前说这话时的场景。
我以为他还会说那句「好的，我答应你，姐」
他转身抱住我时，有一滴泪落在我的脸上，这是三天里他第一次流泪。
“幼青，十年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我不要，十年太久了，我怕…我怕你会找不到我”我摇着头拒绝他的承诺。
“十年后，若我记得，不论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
“一年好不好，实在不行五年好不好”我仰着头与他对视，这是我第二次求他。
“幼青，你要相信我，十年，我给你答案”。
随着喇叭第三次响起，他用力推开我，决然的转身往前走。
这是二胖第一次拒绝我的请求，我生气的对他撕声哭喊“张家胜！十年后！我王幼青就不要你了！你听见了吗！”
直到轿车离去，他都没有再回头。
我知道属于我的二胖，已经永远离开。
这个村庄又少了一个把我放在心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