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婚
姜书槿的喜轿方入尚书府,便有人匆匆跑来同尚书和尚书夫人说了些什么,二人皆是面色大变,又看了眼还未拜堂的新人。
犹豫良久,还是尚书夫人朝郑今晏招了招手。
姜书槿虽是盖着红盖头,却还是感受到了周遭的气氛变化,正疑心时,却听自己的新婚夫君温声说了句,
“等我回来。”
语毕便松开了手,徒留姜书槿手心一片被濡湿的汗。
尚书夫人同郑今晏说明了魏国公府之事,亦沉声提醒道,
“她母亲如此德行必是犯了大忌,既是罪妇之女,便是国公府有错在先,此时若是向上禀明退婚最合适不过,想来陛下与太皇太后必能应下。”
郑今晏却是沉思了一会,便朝尚书及其夫人作揖,
“父亲母亲,恕儿不孝,不能从命。”
语毕便不顾尚书及其夫人哀戚的神色,毅然决然走向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姜书槿站在原地,迟钝地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她虽自小受尽万般宠爱,到头来不过也不过是个被礼义廉耻拘着的闺阁女子,深知婚姻大事均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主,饶是平日里娇惯跋扈,到头来还是对太皇太后的一纸诏书定下的婚姻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因而自婚期定下再到如期进行,比起卢氏终日以泪洗面,姜书槿除了那点即将要为人妇的不安之外,竟比任何人都要顺从。
可是如今才来到陌生的地方,拜堂前新婚丈夫却被人叫走,徒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于是心里的焦急只增不减,姜书槿这才意识到,不过是同行一路的时间里,她已经将这个一直站在身侧的新婚丈夫当成了可依赖的对象。
因此从盖头底下看到了自己新婚丈夫正阔步朝自己走来时,姜书槿的心才莫名踏实了些。
“我们去拜堂。”郑今晏朝姜书槿伸出了手。
隔着盖头,姜书槿感觉对方似是笑着。
姜书槿觉得莫名,却也将手递给了对方。
直至现在,她仍是自觉以自己这样的身份嫁到尚书府,无论如何都是那尚书府高攀了,是以对于郑今晏今日的种种关切与偏袒,姜书槿只觉着这是对方应当做的。
郑尚书与夫人见状,均是叹息不已,只得认命般坐回大堂主位接受新人跪拜。
“老爷,你说晏儿这孩子自小乖巧听话,为何偏偏在这件事情上这般执着?”尚书夫人心如刀绞,低声问着郑尚书。
郑尚书捋着胡须,也是连连摇头。
“一拜天地。”
“二拜公婆。”
“夫妻对拜。”每念一句,姜书槿便恍惚一次,如提线木偶般依着规矩叩拜。
“礼成,入洞房!”
原是极为欣喜热闹的场面,四周却出奇般寂静无声,只有三两个婢子簇上前来,引着新人往婚房去。
郑今晏是尚书府的长子,下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均未到成婚的年纪,因而郑今晏的婚事便成了尚书府晚辈中的头一桩喜事,不想这头一桩喜事竟因魏国公夫人之故,让众人对新娘子事先有了隔阂,于是一个二个皆是冷眼瞧着新妇。
郑今晏最小的妹妹郑欢意年纪尚小,人也是心直口快,得知消息之后,便站在一旁瞪着自己的新嫂子。
“扫把星。”声音不大不小,却能正好落入姜书槿耳中。
“郑欢意!”
即便郑今晏已经出声阻止,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姜书槿明显感觉到这话是冲自己来的,积攒了一日的怒火顿时有了发泄口,便停下脚步高声问道,
“你说谁是扫把星?”
即便感受到了长兄警告的眼神,郑欢意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我说你是扫把星!听明白了吗?”
姜书槿亦不是个贤淑大度的主儿,便一把将盖头扯下,入目的是陌生的景和成群的人,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的眼睛不适地眯了眯,正想同声音的主人对质,却被高大的身影拦在身前。
“郑欢意!来人!把小姐带回闺房,日后不得踏进我院中半步。”郑今晏平日里温和惯了,如今阴着脸说话,属实把府中之人都吓到了。
“郑今晏你凭什么关我!你们放开我!你为了娶个扫把星连家人都不要了!爹!娘!”郑欢意自小就怵郑今晏,见郑今晏这般维护姜书槿,如今因着新嫂子莫名挨了亲哥哥的责罚,便立马委屈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郑尚书及其夫人目睹全程却不作声,便是默许了长子的处理方式,于是郑欢意被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郑今晏的两个弟弟平日里就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如今这般,既不敢直接与大哥起冲突,又觉得怒意难消,便都甩着衣袖跟着郑欢意离开了。
一时之间,本该热热闹闹的婚礼忽然冷清下来,甚至有宾客已然借此告退,姜书槿莫名被郑欢意破口大骂一番,再看到尚书府众人看自己的眼神均有异样,就连尚书及其夫人面色也是复杂不已,一时心中委屈,只觉得这些人竟这般怠慢自己,因而面上也不想再掩饰,眼泪簌簌而下。
“我不嫁了!我现在便退婚!”
尚书夫妇对视一眼,眼底似有意外之色。
倒是郑今晏闻言便皱了眉,转过身去,霎时便与姜书槿对上面了。
没了红盖头,郑今晏将对方如今的容颜看得清清楚楚,仍是那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姑娘,只是那双眼睛泪光闪烁,让人凭空多了几分怜惜,郑今晏不由得伸出手去,却在即将碰到对方脸颊时动作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之时,姜书槿则是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哭,既清晰看见了对方眼底的心疼,也从郑今晏已然长开了的眉眼中依稀辨认出了当年的影子。
“是你!”
“是我。”郑今晏收回手,微微一笑,白皙俊逸的脸上尽是柔和。
姜书槿想起来,年幼时跟随母亲去赴宴,恰好碰到几个同龄的公子哥正在欺负一个瘦小的男孩,姜书槿一时不忍,便让人叫住了他们,谁知那群公子哥也并非善类,对于姜书槿的阻挠心生不满,撸起袖子便要动手,方才10岁的姜书槿分明也是怕得不行,却还故作镇定,将那小男孩护在身后,叉着腰冲那群公子哥喊,
“我可是魏国公府嫡女姜书槿,宫中的太皇太后太后可是我亲亲姑奶奶!你们若是动我一根汗毛,铁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曾经瘦弱的男孩自然便是如今的郑今晏了。
似是想到同一处了,姜书槿与郑今晏竟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不远处的众人见状,均是一头雾水,只在琢磨这对新婚夫妇是在何时有了交集的,尚书夫人却似乎明白了郑今晏固执己见的缘由,便认命般摇了摇头,口中呢喃道,
“罢了,罢了。”
笑过了,姜书槿又想起方才所受的委屈,忽地又不高兴起来,
“即便是你,我也不嫁了!”
“是不该嫁。”郑今晏还是笑着,却在姜书槿闻言困惑时将其盖头重新盖下。
“礼数不周全,是为夫之过,只是你我都已拜过堂,便是要作数的。”说完便不顾四周的目光,牵起姜书槿的手。
姜书槿被郑今晏那声“为夫”惊得红了脸,一时之间便愣愣的,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入了喜房,只是姜书槿却也明显感觉到对方手心正沁着汗。
郑今晏的手握的很紧,他等这一天等的实在太久了,也太煎熬了。
自年少钟情于姜书槿之后,自知道她是未来皇后之后,自知道自己与她被赐了婚之后,直到现在,郑今晏都觉得像梦一般。
喜娘犹豫再三还是跟着入了屋,见状,便也有人慢慢涌入喜房。
“揭红盖。”
郑今晏挑了红盖头,在与姜书槿对视之间蓦地红了眼。
“新人饮合卺。”
姜书槿与郑今晏一人一个杯子饮下合卺酒,姜书槿只是微抿一口,却还是被酒水辛得皱起脸来,抬眼却看到郑今晏正含笑看着自己,姜书槿只觉得被嘲笑了,便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不想倒让郑今晏眼底笑意更浓。
“新人结发。”
喜娘刚喊完,便有两个小婢上前,正要伸手却被郑今晏挥手屏退。
“我自己来。”姜书槿听到郑今晏轻声道。
喜房里的众人便见新郎官亲自将新娘与自己的长发编在一起,不过三五下的功夫,尽是毫不费力的模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唯有姜书槿凑得近,清晰看到了那微微发颤的双手。
终于结束,众人早就没有闹洞房的心思,便直往宴席而去,郑今晏却是直接关了喜房的门,在姜书槿对面的红桌边坐下。
“你…不去陪宾客?”姜书槿问道。
“不去。”他只想着今日姜书槿所受委屈诸多,便哪都不想去,只想陪她。
“只怕于礼…”姜书槿还没说完,便被郑今晏笑着打断。
“无事。”
姜书槿还想说些什么,便见郑今晏忽然起身出了门,再回来时已经端了盆温水回来。
姜书槿看着一身喜服的郑今晏撸起衣袖,像下人般做着这些,莫名觉得滑稽。
“辛苦了一日了,我替你拆了头发,再擦擦脸吧。”
郑今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低头理了理衣袖,仍是笑盈盈的。
姜书槿心中莫名有了涟漪,却还是摇头回绝道,
“不必了,这些交给下人便可,更何况,哪有…哪有男子伺候女子的理?”姜书槿一面说着,一面羞红了脸。
郑今晏动作一顿,又面露诚恳道,
“若是你不嫌我手脚粗笨,便是要我日日为你描眉梳发也是可以的。”他话音刚落,便见姜书槿的脸又红了几分,一时只怕自己的话太过轻浮,便连忙握拳咳了一声,便上手去拆姜书槿的发饰。
“嘶……”饶是郑今晏再小心翼翼,却还是因着生疏的缘故,扯下了姜书槿几根头发。
他听了姜书槿的抽气声,又看着手心的几根头发,顿觉不知所措。
“还是我来吧。”姜书槿嗔他一眼,唇角却是压不住地向上。
郑今晏在一旁看着,却将每一件首饰的拆法默默记在心中。
“对了,”姜书槿对着镜子拆完头发,便犹豫着回头朝郑今晏开口,
卢氏在出嫁前叮嘱她,纵使她是下嫁尚书府,也必须要有嫡妻的气量,与其让郑今晏日后变心纳妾,不如早早为他安排好妾室,既让对方觉得贴心,也能早早拿捏妾室。
郑今晏看着秀发及腰的新婚妻子,即使去了妆面也依旧娇俏可爱,便不由得勾起了唇,却在听闻姜书槿出口的话时忽然僵住。
“你若是想添两房妾室,我便可以去替你安排。”
姜书槿有些不明白为何会在郑今晏面上看到伤心的神情,分明在魏国公府时,每每娘亲与父亲提起这种事,便都能在父亲面上看见欣喜的。
郑今晏忽然如哑了般默不出声,就连那笑容也无影无踪了,只是将干净的帕子浸入水中,拧干后递给姜书槿。
“擦擦脸吧。”
姜书槿接过帕子,又瞅了一眼郑今晏,似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
“若是两房不够,那便”话还没说完,就被郑今晏捉住了手腕。
“纵然你再不满意这桩婚事,也不该此刻便要将我推开,今日好歹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便这般讨厌我吗?”
姜书槿听得一头雾水,却见郑今晏居然红了眼,于是连忙道,
“我我并不是讨厌你,只是我娘亲说了,我既然要做嫡妻,便该有些嫡妻的气量”
提起国公夫人,郑今晏心中的沉重又多了几分,面上却不如方才那般阴郁,随即又郑重道,
“你不必在我面前挖空心思做什么嫡妻,你只需做自己便好,再者,你可知有句话叫‘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必不会纳什么妾的。”
姜书槿似乎又混淆了话中的真意,迟钝地摇了摇头。
“我向来便不爱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