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设局
前厅来了动静,正想前往,姜青越却被院门口的三五个面生的守卫拦截下来。
“婕妤主子,夫人说前厅人多事杂,怕冲撞了您,便要您在侧夫人院中好生歇息着。”
那些守卫自然是得了卢氏的令,因着担心姜青越会去姜书槿婚礼上闹出些什么,便早早候在这儿。
姜青越正想开口,却听身后有长剑出鞘的声响,回头便看见李炎牧用剑指着那几个守卫。
“区区国公府下人,竟敢阻拦宫里头的主子,是你们不要命了,还是你们的主子活腻了?”
那几个守卫自然是瞧见了李炎牧腰间的令牌,在得知对方竟是左骁卫将军时,心中忽然升起无尽的恐惧,他们原是想着吓唬吓唬这位传言中入了宫却不受宠的国公府小姐,不想却有硬茬挺身而出,于是赶紧主动让开了一条道。
姜青越瞥了他们一眼后便大步向前走去,李炎牧自然是保持着一段恰当的距离跟在后头。
姜青越一到,方才还是嘈杂的前厅忽然寂静一片,有人脑子转的快率先行了礼。
“参见婕妤娘娘!”
如此一来,便不敢再有人装糊涂,均是跟着行了礼。
卢氏早就得知姜青越回了府的消息,这才差人去院门口看守着,不想还是让她寻来了,心中惊诧的同时,生怕落人口实的她也不情不愿地行了礼。
姜青越目光落在新人身上,那位传言中的郑长公子身形修长,面若白玉,即便是面对此番突如其来的场景,也不见半分惊慌失措,而一旁的姜书槿已经盖上了红盖头,听到姜青越到来时,身子忽然一颤,她与姜青越的身份地位如今已然有了不同,即便再不甘,也得曲膝行礼。
“大家不必多礼,今日来只是想沾沾五妹妹的喜气罢了。”
姜青越又接过李炎牧手中的盒子,递到新人旁的侍女手中。
“这对玉如意就当是我的贺礼,祝愿五妹妹与郑公子琴瑟乐百年。”
姜书槿被盖头掩住的脸上并无喜悦,只觉得姜青越一字一句皆是刺耳无比,咬着牙正想发作,却被身旁的新婚丈夫忽然握住了手,又似安抚般轻轻拍了几下。
“多谢婕妤。”郑今晏只淡淡四个字,竟是半分情绪也没有夹杂。
姜书槿听着那人清润的嗓音,她才想起站在自己身旁的便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夫君,便赌气般将手抽出。
郑今晏手心忽然空了,望了眼身边的人,唇边忽然扬起莫名的笑。
这时又听喜娘高喊“时候到了,该走了!”
于是新人缓步出了魏国公府,刚跨出魏国公府大门,姜书槿鼻头忽然发酸,竟后知后觉自己要彻底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了,她有些想掀开盖头再瞧一眼爹娘,却还是忍住了。
卢氏站在魏国公姜荣身旁,用手帕拭着眼角的泪,既是不舍,亦是不甘。
姜青越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直到目送新人分别上轿上马,迎亲与送亲之人一走,整个魏国公府忽然又冷清下来。
魏国公姜荣面上的情绪并不明显,他已经送过好几个女儿出嫁,比起骨肉分离的不舍,他更欢喜因婚事而新结交的亲家,余光瞧见仍在一旁站着的姜青越时,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入了宫的女儿。
这才开口寒暄了几句,
“婕妤在宫中可是一切安好?”
姜青越浅笑着答复,就这么有来有回了一番,直到姜荣提起已经置办好了的家宴,几人这才又回到了前厅。
说是家宴,来的人却不多,竟是连一个圆桌都围不满,卢氏解释时,语气里全是讥讽,
“妾身都同他们说了可是有婕妤娘娘赴宴的,谁知都告病了。”
话里话外尽是姜青越不受待见的意味。
“既是家宴,便随意些吧。”姜青越面对卢氏的挑衅不为所动,只淡淡出声道。
魏国公扫了眼卢氏,不满于对方耍小聪明,却还是选择压下怒意,率先动了筷子。
才用了一会,便有人将魏国公叫走了,桌上一时只剩下姜青越和卢氏以及零散几个姨娘公子小姐。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卢氏身边的丫头喜儿便适时上了些果酿,因着卢氏平日里便爱沾酒,如今面对姜青越更是觉得心烦意乱,便接连喝了两三杯才借着酒劲开口道,
“你那娘亲都只剩一口气了,你竟还坐得住?”
姜青越面色黯淡了几分,嘴角却微微上扬,
“想来夫人对我母亲生病一事了如指掌啊。”
卢氏嗤笑一声,面上的厌恶未掩半分,
“毕竟人各有命,有的人拼了命的往上爬,却还是摆脱不了低贱的命,不是穷死便是病死罢了。”
姜青越也笑了,手指轻拂白玉杯口,
“的确,正如有的人费尽心思做了多年的春秋大梦,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卢氏听清了姜青越话里的针对,倏然怒了,将白玉杯子狠狠往桌上一砸,正要发作,却被姜青越笑着打断,
“无心之语,夫人切勿放在心上。”
说罢又举起眼前的杯子,望着酒杯里的清澈液体,心中却无半点恐惧。
“我敬夫人一杯,愿夫人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日。”
话音刚落,姜青越便仰起脖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正当众人对于方才姜青越话中的祝愿摸不着头脑时,忽然有人惊呼,
“血!婕妤吐血了!”
卢氏见状,被吓得朝后踉跄了两步,却看见姜青越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笑。
卢氏忽然明白了姜青越今日来魏国公府的真正用意,也明白了方才姜青越那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真正含义,于是心中又惧又恼,身体已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前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尖叫声和哭声夹杂在一起,吵得人耳朵生疼。
姜青越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撕碎了,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却在即将倒下时忽然看见了被自己支走了的李炎牧,以及他身后的…齐珩。
他怎么会来,若是让他知晓自己竟做出这般事情,又要大发雷霆了吧。
姜青越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这样想着。
圣驾居然亲临魏国公府,众人皆是惊恐之色,婕妤是在魏国公府中的毒,整个魏国公府都与之脱不了干系。
饶是老奸巨猾的魏国公姜荣,在瞧见面若寒霜的帝王及其身后全副武装的金羽卫时也觉得心慌,嘴巴似是封了蜡一般,嘴唇翕动几番却说不出一个字。
“今日便给朕查清楚,若是查不出来,便都带去慎刑司吧。”
语气淡淡,却不敢让人掉以轻心。
话刚说完,齐珩的目光便直直落在面色已然苍白的卢氏身上。
卢氏与一干家宴人员均跪在地上,恍惚间好像感受到了头顶那道凌厉的目光,惊得她身体又止不住地颤了几下。
直到一盏茶凉透,金羽卫从卢氏房里搜出了东西,大厅里的众人皆是屏住呼吸死死盯着。
齐珩只手撑着额头,神色难明,另一只手落在案上,长指微曲,有节奏地在案上敲击着,每敲击一下,众人的脸色便苍白几分。
这时有人被李炎牧亲自带了过来,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卢氏身边的喜儿,卢氏望着喜儿,眼中既有惊恐,亦有警告,毕竟喜儿与她一同干过的腌臜事不少,真要细细扒出,恐怕会是灭顶之灾。
“陛下,臣等在国公夫人床下发现了这个。”
有人呈上了用白布包裹着的物件,齐珩微微垂眼,便看清了里头的东西,于是厉声呵道,
“卢氏,你好大的胆!”
卢氏尚未反应过来,便有两名金羽卫按住了她,待看清被齐珩扔至面前的物件时,卢氏险些喘不上气来。
那分明是个扎满了针的巫蛊娃娃,娃娃身上赫然写着太皇太后的生辰八字。
原是坐着的姜荣定睛一看,亦是一阵头晕目眩,他走到卢氏面前便是一脚。
“毒妇!你怎么敢!”
卢氏被踢懵了,好一会儿才哭出声来,
“这不是妾身的东西啊!陛下!老爷!妾身是被冤枉的!”
此时李炎牧将方才带来的喜儿也推至卢氏身旁,高声朝齐珩回禀,
“陛下,此奴婢方才说,卢氏所做的桩桩件件,她可以作证。”
卢氏闻言,愈发激动起来,便要伸手去掐跪在一旁的喜儿,喜儿吓得朝后爬了两步,幸好卢氏又被金羽卫及时拉住。
“贱婢!你竟要诬陷我!”卢氏便用手指着喜儿,面上竟是狰狞之色。
“夫人!坏事做尽是会有报应的!奴婢不想再担惊受怕地活着了!”那喜儿泪如雨下,话语中已然给了众人猜想的余地。
卢氏仍不肯罢休,纵然衣乱鬓散,却还是对着喜儿叫骂个不停。
“你要作什么证?”齐珩冷声中断了这场喧嚣。
“奴婢既为夫人同谋应当罪该万死,但奴婢想求陛下看在奴婢揭发有功的份上,放过奴婢的家人!”耳边卢氏的叫骂还未停,喜儿总算大胆一回,哀声恳求着主位上的帝王。
“准。”齐珩轻启薄唇,眼中没有半分动容。
“方才大人们搜出来的巫蛊娃娃,正是出自夫人的手笔……”喜儿还未说完便被卢氏厉声打断,
“你胡说!你这贱婢竟敢胡编乱造!”
李炎牧使了个眼色,金羽卫便捂住了卢氏的嘴,满堂顿时只剩“呜呜”声。
“继续。”
那喜儿瞧了一眼卢氏近乎发疯的模样咽了咽口水,又接着说道,
“那娃娃正是前些日子给夫人看病的巫医给的,因着五…五小姐被太皇太后轻易许了人家,夫人怀恨在心,这才……”
卢氏先前因着姜青越入宫前的一番恐吓,接连许久睡不着觉,吃了不少补药却依然没有效果,是那喜儿提醒她,请个巫医驱驱邪祟便能好些的,如今竟被当成了把柄。卢氏“呜呜”声更激烈了,不知是惧还是怒,眼泪接连不断地涌了出来。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心领神会,卢氏因着姜书槿错失中宫之位在国公府一连发了几日疯的事情也并非空谈。
魏国公则在一旁黑着脸默不作声,心中盘算着该将如何全身而退。
“明侧夫人的毒…也是夫人让人下的……”喜儿话已至此,既有先例,姜婕妤中毒一事必然也与卢氏脱不了干系,旁听之人已在心中有了定夺。
“还有太和24年春,刘姨娘滑胎。太和25年秋,五公子落水不治而亡……”一桩桩一件件的陈年旧事,均被喜儿毫无感情的念了出来,每念一句,卢氏的身子便软下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