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离心
“婕妤可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姜青越眼眸微动，却是不肯承认。
“臣妾不知陛下何意。”
“为何帮她？”齐珩微眯着眼，他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眼前的人了。
姜青越本还想胡乱扯话，却在齐珩凌厉的眼神之下总算妥协，只得轻叹一口气。
“臣妾不是帮她，只是在帮自己。”
继而又在齐珩疑惑的目光中缓缓说道。
“依照陛下和太皇太后那晚的情况之后，太皇太后势必会松口让姜家女儿入宫，而姜书槿一旦入宫，臣妾恐怕在宫中愈发寸步难行了。”
齐珩却是松开手，起身背对姜青越，淡淡开口。
“朕和太皇太后总归有一方要赢，无论谁赢，最终都会牺牲一个皇后，婕妤难道真的只存私心吗？”
姜青越收在衣袖中的手指忽然紧了一瞬，面上却未掀起半分波澜。
“陛下高抬臣妾了，臣妾是个自私之人，只会为自己做打算。”
齐珩闻言，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已经出了千秋阁，只留给姜青越一个孤寂的背影。
“你的确只在意自己。”
姜青越才醒来没多久，太皇太后那边便派人来请了，她心中有数，只得叹了口气，便让问桃等人不必跟着，自己只身前往。
今日天气不好，外头灰沉沉的不说，风也有些大，好在出门前问桃坚持给姜青越多添了件衣裳。
踏进寿安宫的一瞬间，姜青越忽然瑟缩了一下，一连昏睡了几日让她心思有些凌乱，现如今才回忆起几日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才有些后怕。
太皇太后宫里的赵业捏着尖细的嗓子向姜青越问好，脸上的笑容看不出半丝破绽，姜青越微微笑着颔首，便由他往里面去通报了。
只是赵业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整个寿安宫的奴才便任姜青越在外头受着凉风，门口站了两个小太监，看似低垂着脑袋，眼睛却是从未从姜青越身上挪开过。
姜青越心中了然，纵然万般不适，却也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便只能咬着牙挨着。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姜青越昏睡几日，身子本就还未缓过来，一时只觉得头重脚轻，几次踉跄险些栽倒在地，直到眼前开始模糊时，赵业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才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婕妤里面请吧，方才老祖宗身子不适，便耽搁了一会。”
姜青越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
“有劳赵公公。”
又朝里慢慢挪动起脚步，身上这才有了点热乎气。
这一幕像极了姜青越第一次入宫，也是这般被晾在外头，也是这般心中忐忑。
“臣妾拜见太皇太后。”
姜青越跪在地上，视线之内仅有太皇太后那双金丝凤翅翘头履，饶是屈了膝磕了头，也未听鞋子主人发声，只有捻动珠串的清脆声响在耳旁盘旋，惊得人内心好不平静。
却见那双金丝履忽然离开了原位，竟直勾勾朝自己走来，下一秒便落在姜青越近乎惨白的手背上。
“愚弄哀家？”太皇太后声音平静，脚下的力道却是愈发重了。
姜青越紧咬着牙关，愣是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臣妾…不敢。”
于是太皇太后脚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不少。
“太皇太后饶命，臣妾…绝无二心…”
姜青越只觉得手指快要被碾碎，她已经隐约听到指骨咔咔作响的声音，痛得背后冷汗连连。
“老祖宗，万贵嫔来了。”
赵业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又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跑了进来。
太皇太后闻言，总算将脚移开，却是睨了地上的姜青越一眼，姜青越心中来不及松口气，便将余痛连连的手收入袖中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太皇太后坐回了主位，姜青越便站到一旁，看着万云初带着丫鬟太监疾步走来，四目相对时，姜青越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担忧，便只得回了个安抚的眼神便匆匆移开目光。
“臣妾拜见太皇太后。”万云初着一身浅蓝衣裙，盈盈一拜时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贵嫔难得踏进哀家宫中。”太皇太后淡淡开口，语气却有着莫名的熟络感，只是转头给了弈秋一个眼神。
“臣妾愚笨又不善言辞，怕扰了太皇太后兴致，如今听闻老祖宗身子抱恙，心中焦急，这才敢来叨扰太皇太后您，不曾想婕妤妹妹也在。”万云初微微笑着，那笑容在千娇百媚的面庞上绽开，无论如何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姜青越只是朝万云初轻轻颔首，并不出声。
主位的太皇太后只是“嗯”了一声，便与万云初扯了些家常。
正说着，弈秋便亲自端着两杯热茶上来，却不亲自呈上，转手递给了姜青越。
姜青越面上不露情绪，只得忍着痛将受伤的手托在茶盏底下，尽量不叫人看出端倪。
递给太皇太后时，太皇太后却是看也未看，仍是与万云初说着话。
姜青越便保持着动作，极力压住手上那股颤意。
直到一番话说完，太皇太后这才悠悠地接过茶盏，眼神淡淡在姜青越毫无波澜的面孔上扫过。
姜青越这才将另一杯茶水递给万云初，万云初接过抿了一口，目光又落在了姜青越腰间的荷包上，掀起眼帘时才笑着开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婕妤妹妹早些时候便许了臣妾一个荷包，今日可不许再逃了。”
太皇太后闻言，手中的玉串微滞。
“哀家倒还不知她绣工了得。”
姜青越却是不慌不忙，将话说得圆满。
“都是些不入眼的功夫罢了，贵嫔娘娘这是打趣臣妾呢。”
太皇太后手中的珠串又重新攒动起来，朝后靠了靠，双目微合，却总算是松了口。
“哀家也乏了，你们便先退下吧。”
待到出了寿安宫门很远，姜青越才狠狠缓了口气，一旁的万贵嫔连忙搀住她发软的身子。
“云初阿姐，你不该这般冒险，若让太皇太后迁怒于你…”姜青越话未说完，却见万云初朝她摇了摇头。
“是皇上。”
姜青越闻言，神色有些呆滞，嘴唇动了动，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青越，其实阿珩不是如你所见那般的。”
阿珩，万云初这般唤了齐珩。姜青越忽然想起之前问桃所说的，万云初自齐珩即位之前便跟在他身边了，春秋冬夏，自是有旁人比不上的情分。
姜青越也只是摇摇头。
“云初阿姐，我与皇上也不是旁人所见那般。”
万云初闻言，似有万般重的心思微微松了些，可当她转念一想时，浓浓的愁绪又重新扑了上来，却又柔声安抚着姜青越。
“我瞧着陛下对你很是上心，你也该将心放宽些，既是入了宫，若能有陛下庇护，想必会更顺坦些。”
闻言，姜青越却是不说话了，只默默垂下了头，直至良久才道。
“云初阿姐，我在入宫之前便有心悦之人，陛下…不会是我的良缘，我们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姜青越在说那“心悦之人”时语气分外挣扎，不想话音刚落，便见一双织金龙纹玄靴缓步踱入视线之中，姜青越心中莫名紧张，匆匆抬头时果然瞧见了那双结了冰似的眼眸。
“便是朕误了婕妤的良缘么？”
姜青越与万云初连忙屈膝行礼，齐珩却是走到姜青越面前，淡淡道。
“看着朕说话。”
姜青越抬眼看向齐珩，心中似有乱麻一般，越理越乱，便连一个解释的字都说不出口。
齐珩望着眼前沉默的人，一时之间，眉心突突跳个不停，紧握成拳的手也捏得指骨咔咔作响。
姜青越移开视线，又认命似的合上双眼，眼角隐约有水光晕出。
齐珩盯了姜青越良久，再抬眼时眼中的阴霾已然散去，又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传朕旨意，姜婕妤行止不慎，言行有失，禁足一月。”
话音未落便阔步离开，再未回头。
一直候在一旁的的江福瞧了瞧姜青越，又瞧了瞧齐珩，只得长叹一口气，疾步跟了上去。
“青越，为何不肯服个软呢？”万云初看着远去的帝王身姿，似又陷入了回忆中，眼中的泪意倾然而出。
姜青越缓缓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泪眼婆娑的万云初，却是不问反答。
“云初阿姐，你与皇上究竟为何？”
万云初闻言，顿时眼泪汹涌不止，姜青越只从断断续续的呢喃中听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是我对不起阿珩。”
至此，万云初便不愿再说其它，只无声流着眼泪。
姜青越见此，只轻轻拍着万云初的背安抚对方，又扯起嘴角。
“看来人人都有难言的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