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梦魇
姜青越才走出没几步,便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姜书槿叫住了。
“姜青越!你给我站住!”
姜青越明显感受到问桃扶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些,便只微微笑着,给了问桃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方才在宴会上姜青越的所作所为让姜书槿实在气急,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便在出了宴会之后寻到此处。
“身为魏国公府嫡女,五妹妹怎么愈发不知礼数了?”
放在往日里,魏国公府嫡女身份是姜书槿最值得炫耀的资本,如今一介庶女成了宫妃,倒让她觉得姜青越是在讽刺自己。
“我不知礼数?只怕有些人连廉耻都不要了!”
姜书槿死死瞪着眼前的人,面上早已有了些狰狞的模样。
倒是问桃先忍不住,冷声喝道。
“放肆!五小姐好大的胆子,见到婕妤不行礼便罢了,如今竟还敢污蔑婕妤!”
被一个奴婢呵斥,姜书槿哪里受过这般委屈,怒火瞬间吞噬理智,伸手便要教训问桃,却被姜青越一把握住手腕。
问桃原以为要挨巴掌了,心中的底气也消散了几分,谁知竟被姜青越伸手拦住,顿时感激不已。
姜青越仍是微微笑着,手上的力却不减分毫。
“敢问五妹妹,廉耻是为何物?所谓廉耻能让人活下来,吃饱饭吗?”
“姜青越,你这个贱人,快给我放手!”
感受到腕上的疼痛,姜书槿试图抽回手,却被姜青越握得更紧了。
却见姜青越忽然俯在姜书槿耳旁,低声道。
“五妹妹好像离中宫之位愈发遥远了,你说太皇太后会不会还有其他人选呢?”
此话一出,便将姜书槿这段时间里紧绷的弦硬生生扯断了,姜书槿总算扯回自己的手,下一秒便拽住姜青越的领口,尖声道。
“不可能,我才是大齐唯一的皇后,姑奶奶亲口许了我,整个姜家只有我才配做大齐的皇后!”
却忽然听见一声厉喝。
“放肆!”
竟然是太皇太后的声音,姜书槿反应过来,回头瞧见皇帝和太皇太后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瞬间被吓得险些瘫软在地,却见姜青越仍是一副微微笑着的模样,才知自己竟如卢氏一般,再次着了姜青越的道。
早在姜书槿跟来之前,刘晋便已经同她通过气,称这儿是太皇太后与陛下的必经之路。
“臣妾参加陛下,参见太皇太后。”感受到齐珩投来的目光,姜青越却垂下眼眸不看对方。
“姑奶奶!槿儿知错!求您饶了槿儿!”姜书槿身子发软,立马跪在跟前。
她虽常年进宫,看似颇得太皇太后宠爱,但她也深知太皇太后性情多变,是个爱则宠矣,恨则杀矣的人。
果然见太皇太后嘴角向下,正眯着眼睛看着地上的姜书槿。
“真是个被卢氏养坏了的混账东西。”
闻言,姜书槿竟止不住发起抖来,正要开口求饶,却听对方接着道。
“槿儿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许户人家了,哀家瞧着,郑尚书家的长子就不错,皇帝觉得呢?”
太皇太后轻轻几句话,便将姜书槿入宫之路堵死了,姜书槿先是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只觉得坠入冰窖,却仍朝着太皇太后站着的地方爬去,想求她收回成命。
谁知姜书槿的手还未碰到太皇太后的裙摆,却被昔日一口一个“嫡小姐”的弈秋姑姑拦在跟前。
齐珩将眼前场面尽收眼底,面上却仍然恳切。
“皇祖母挑的人自是合衬。”
皇帝既也这么说了,那这桩婚事便定了,姜书槿瞬间忘了挣扎,整个人愣愣地呆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又朝着齐珩在的位置爬去。
“珩哥哥,看在我们一同长大的份上,你求姑奶奶收回成命吧。”
齐珩却是一贯温和的笑,话语却让人彻底寒心。
“阿槿,莫要辜负皇祖母一番苦心。”
一旁的太皇太后又瞥了一眼姜青越,眼底尽是警告之意,这才在皇帝的搀扶下缓步离开。
姜青越看了眼姜书槿,便让问桃去叫宫人送姜书槿出宫。
正要转身回宫,却听姜书槿忽然轻声喊道。
“姜青越。”
姜青越没有回头,却停了脚步。
“你可知之前我为何那般信你?”
姜青越没有回应,只听姜书槿接着说了下去。
“其实我不是信你,我只是信你对他的感情,我以为你那般喜欢他,绝不会再对其他男人动心,因而你进宫之时,我当真以为你别无他求。”
姜青越猛地回头。
“你知道?”
姜书槿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听了姜青越的话,却是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夜色中无比尖锐刺耳。
“西园何限相思树,辛苦梅花候海棠。”
姜青越听着姜书槿一字一句地念出那句诗,胸口似有千斤重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仅知道你的心上人,我还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被活活打死的。”
看着姜青越已然红了的眼眶,姜书槿还不满足,便在姜青越耳旁低声耳语。
姜青越闻言,眼中的光亮在几经挣扎之后,终于熄灭。
姜书槿瞧着姜青越的模样,分明觉得解气,却觉得眼睛发酸,眼泪簌簌而下。
恰巧这时问桃带着宫人回来了,姜书槿理了理发饰,又理了理衣裳,挺着脊背恢复了往日的姿态,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话。
“姜青越,你害我做不了皇后,我会恨你一辈子,但你也要记得,自此我便不欠你了。”
问桃瞧着姜青越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刚一走近正要开口,便见身边的人忽然倒下。
“快来人啊!婕妤晕倒了!”
姜青越一连昏迷了好几日,却是深陷梦境,难以醒来。
梦中姜青越似乎回到了阿言死的那日,那日姜青越正在院中给阿娘熬药,却听墙外的府丁议论纷纷。
“那人可真惨,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了。”
“有什么惨的,那可是夜夜窥探魏国公府的探子,指不定是谁家派来的刺客呢!”
姜青越闻此还未觉得奇怪,便只一心为药炉子扇着风,直到那府丁忽然提起“银面”之时,姜青越的手才忽然抖了抖。
又忽然想起阿言已经许多日没有来了,心中便涌上一些不好的预感,便连忙丢去手中的扇儿,急急朝前厅跑去。
在被仆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前厅院里,姜青越从人群缝隙中看到血流了一地,熟悉的银色面具被丢弃在一旁。
姜青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个透,却连个字都吞吐不出来。
等人彻底断了气,魏国公姜荣手一挥便让人将其丢至乱葬岗,谁知魏国公夫人卢氏还不满意,竟要让人将其尸首丢去喂野狗。
姜青越追着那群处理尸首的家仆,掏出浑身仅剩的几个铜板,求他们让阿言入土为安,谁知那群家仆先是皮笑肉不笑地接过钱,下一秒便将那铜钱砸到姜青越脸上。
“就这几个子儿打发叫花子呢?魏国公府门前要饭的都比你有钱!”
姜青越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人抬走,又固执地守在门口等着那群人回来。
那几个家仆抬了死人本就觉得晦气,又见活得连下人都不如的四小姐正恨恨地瞪着自己,一时便起了不好的念头。
“哟,四小姐还等着呢,四小姐可知野狗最爱这种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几口下去就能分食干净,骨头都不会剩的。”
姜青越闻言眼泪便止不住了,她扑过去捶打那些家丁,却因对方人多势众的缘故,不仅让自己受了伤,最终还被他们告到卢氏面前,便又免不了一顿罚。
“婕妤醒了!”姜青越刚刚睁开眼,便看见问桃那张被放大的脸,看见自己醒来,面上的喜悦清晰可见。
“水。”姜青越刚一开口便觉得喉咙干涩,发出来的声音更是嘶哑无比。
问桃连忙去倒了杯水来,姜青越实在口渴,喝得太急便被呛了一下,瞬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婕妤慢些。”问桃一面抚着姜青越的背,一面将杯子放至一旁。
“我睡了多久?”待慢慢恢复正常,姜青越才问起问桃。
“整整三日。”
听了问桃的话,姜青越心中惊讶,却不愿再开口。
问桃见状,便想说些高兴的事缓和一下气氛。
“婕妤昏迷这几日,万贵嫔来了几回,陛下更不必说,甚是担心,一有空便来看婕妤,婕妤也总是拽着陛下的手不愿意放呢。”
姜青越昏迷之时,总迷迷糊糊感觉额头上覆有一阵凉意,后来烧的糊涂了,便愈发依赖那阵凉意,只要覆盖上来,姜青越就会下意识去抓住它。
不曾想那竟是齐珩的手。
姜青越心中有事,虽然能体会到到问桃想让自己高兴些的心思,却也只能勉强扯出笑容。
主仆二人正要陷入无声的沉默,齐珩却来了。
姜青越看着一身玄衣的齐珩走向自己时,竟有些恍惚,险些分不清眼前人与那人,幸好理智尚存,才从回忆中抽身。
“免礼。”见姜青越正要下床行礼,齐珩连忙制止道。
“谢皇上。”
齐珩屏退了身边人,屋内瞬间只剩姜青越和他两人,姜青越正要开口,却见齐珩十分自然地将手放到自己额头上。
“烧总算退了。”
姜青越便只点点头,不作言语。
齐珩瞧见她这副过于安静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那日究竟发生何事,姜书槿可是与你说了些什么?”
姜青越闻言,却只是对齐珩口中的“姜书槿”三个字有些恶寒,不久前还是温声喊着“阿槿”的人,此刻却对那人只剩冷漠与厌恶。
他究竟做了多少戏。
却只是对齐珩摇摇头。
“没有。”
齐珩闻言冷哼一声,又抬起姜青越的下巴,逼对方直视自己。
“那朕便与婕妤算算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