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失态
齐珩来之前千秋阁便得了消息,问桃喜上眉梢,为姜青越梳妆打扮时却是对衣服首饰挑剔不已。
“这衣服不衬婕妤,这钗子太过俗气。”看着问桃圆圆的脸上布满纠结,姜青越本来有些郁结的心情反倒开朗了一些,便笑着打趣道。
“我的好问桃,宫中的衣服首饰都这般被你埋汰,还有什么能入得了你的眼。”
得了姜青越这般调侃,问桃也笑,
“奴婢是想把婕妤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让婕妤在陛下面前……”
问桃还没说完,就听姜青越忽然打断。
“问桃,我有些渴了。”
问桃机灵,知道姜青越不愿意再往下说,便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煮茶,只留姜青越仍坐在铜镜前。
姜青越回过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陌生。
往日里缺少血色的面容上了胭脂后反倒有了些娇媚的模样,加上眉心的花钿便更显张扬,上了口脂的唇娇艳欲滴,衬得贝齿愈发盈白。
不过才入宫几天,稚气微脱便能看见一张极为瞩目的脸。
身后忽然有了动静,姜青越只想着许是问桃煮茶回来了,便抚着面庞随口道。
“问桃,不止衣服首饰不衬我,今日这妆容恐怕也不适合我。”
等了几秒却未听见问桃的回应,姜青越心中疑惑,便要起身,一转身却险些撞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齐珩。
姜青越被近在咫尺的齐珩惊得往后一闪,腰便直直磕向了身后的梳妆台,妆台上的首饰摆件便被碰落了一地。
齐珩却是动也不动,在听姜青越因痛而“嘶”了一声过后,本就不算真心的笑意这才淡了些。
姜青越忍着痛行了个礼,弯腰时却见那双有着金线绣纹的玄色靴子正朝自己一步步靠近。
齐珩并未开口,只是又伸手捏住了姜青越的下巴,逼着她同自己直视,几乎是咬牙开口。
“姜婕妤实在用心,竟是处处迎合朕的喜好。”
姜青越感受到下巴上的力道越发加重,疼得她险些落了泪。
谁曾想外人以为是病殃殃的皇帝,此刻竟散发出一股狠戾的气息,饶是知道对方并非善类,姜青越却在此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便只能逼着自己镇静下来。
“女为悦己者容,臣妾心悦皇上,自是会用心打扮。”
齐珩垂眼,将眼前人我见犹怜的模样尽收眼底,只见姜青越发上珠钗摇摇欲坠,几缕发丝垂落下来,平添几分温婉,看向自己的眼中蓄满了泪,眼尾晕着淡淡的红,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喉头竟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却听姜青越那般答复,齐珩便笑了,笑容在寒霜似的面庞上像是有着剧毒的妖冶之花。
“好一个为悦己者容。”齐珩语气沉沉,让人不寒而栗,却是笑意渐浓,将手又慢慢移至姜青越唇上。
姜青越只觉得唇上一凉,便感觉粗粝的指面正摩挲着自己的嘴唇,那力道太大,险些让嘴唇破皮,却听齐珩接着问道。
“你便是为这入宫的么?”
姜青越不觉所以,在脑中衡量一二,便撒了谎。
“是。”
齐珩闻言却是撒了手,渐渐隐下面上的情绪,转瞬之间又噙着温和的笑。
“爱妃好好休息,朕还有要事要处理。”
说完便大步离开,起驾回了清安殿。
问桃和刘嬷嬷在姜青越仍在愣神时跑了进来,在瞧见姜青越花了的口脂时刘嬷嬷有些担心,问桃却忍不住捂着嘴笑。
“陛下真是好兴致。”
姜青越这才缓过神来,扭头往铜镜里一望,果真看见自己面上的狼狈,便接过刘嬷嬷递来的帕子,仔细擦拭干净。
又见问桃还是笑眯眯的,知道是这丫头想歪了,姜青越正要开口,却听刘嬷嬷朝外呵了一声。
“谁在外头?”
又见问桃和刘嬷嬷去外头一看,却是打杂宫女小竹。
“小竹,你怎么还在,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当值,快些回去休息吧。”
那小竹应了一声,便逃似的离开了,姜青越望着小竹的背影皱了皱眉,却没再往下想。
离开千秋阁时,齐珩脸色不大好,贴身侍候的江福一惊一乍却也不敢贸然开口,毕竟帝王喜怒无常,心思实在难以猜透。
齐珩抬起手,望着指尖的红色口脂,眉头蹙得更紧了。
当天夜里,姜青越又做起了噩梦,她梦见魏国公府满地是血,所有人都带着刺眼的笑,唯有她望着红得发黑的血,喉咙似被利刃刺伤,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
第二天一大早,太皇太后那里便派人来请姜青越过去用早膳。
姜青越心中早有准备,便早早换好了衣裳,跟着寿安宫的人一同前往。
在寿安宫前厅等了好一会,太皇太后才在弈秋的搀扶下缓缓出现。
姜青越正要行礼,便被太皇太后摆摆手免了礼。
“到哀家这边来坐。”太皇太后心情不错,朝着姜青越招了招手,姜青越有些意外,但也乖巧地过去坐着了。
“昨儿个皇帝去瞧你了?”太皇太后竟还亲昵地握住了姜青越的手。
“陛下…是来坐了一会。”姜青越垂下眼眸,故作羞涩。
“可有与你说什么?做什么?”太皇太后问话并不委婉。
“陛下只是与我闲聊了几句家常。”姜青越柔声答道。
“再无其他?”
“是。”听了太皇太后这话,姜青越心中疑惑,面上却未有异样。
却见太皇太后笑容渐散,松开了姜青越的手。
“姜婕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哀家。”
姜青越后背一凉,连忙屈膝跪下。
“太皇太后明查,臣妾绝不敢欺瞒您。”话是这么说,却想起齐珩昨晚那般模样,心中便在纠结是否该将这些也全盘托出,却听太皇太后忽然道。
“昨日皇帝走后,姜婕妤口脂尽花,发髻尽乱,这还不是欺瞒吗?”太皇太后语气已然柔和了许多,再不是方才那般咄咄逼人的姿态。
姜青越闻言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红了脸。
“太皇太后恕罪,臣妾实在……”说着便红着脸低了头,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心中的不满消了大半,便又笑着扶起姜青越。
“哀家念在你年岁小,脸面薄,这些话确实是说不出口,这回便不追究你的罪了,只是往后皇帝的一举一动,还得帮哀家仔细注意着。”
姜青越应了一声,又见太皇太后给弈秋姑姑使了个眼色,便有小宫女将东西呈上跟前。
太皇太后伸手接过那东西,转手递给了姜青越。
无论是何物品,姜青越都得先谢恩。
“谢太皇太后赏赐。”
太皇太后打开白瓷盒子,入目的是十颗散发着奇香的药丸,姜青越觉得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味道,直到太皇太后开口道。
“侍寝完要记得服用。”
姜青越猛然醒悟,自己不过是个棋子,太皇太后何等精明,自然不会允许一个棋子怀上皇帝的孩子,是以给她避子丸。
她方才觉着熟悉的原因不过就是年幼时卢氏经常给母亲塞这种药,她闻多了便有了嗅觉记忆。
难怪太皇太后对昨日之事那般在意,原是如此。
姜青越心乱如麻,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臣妾遵旨。”
一行人正走出寿安宫宫门,还未看清来人,便听到一连串熟悉的咳嗽声,正是齐珩一行人正朝这边来。
姜青越垂下眼帘,想起昨夜种种,心中忍不住冷笑,还记得那个带自己入宫的宫女曾同自己说,这狗皇帝脾气好。
好?确实好,这狗皇帝可是个演戏好手。
心中奚落良久,面上却一如常态,待人走近时屈膝行礼。
“爱妃能替朕常伴皇祖母左右,实在有心。”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咳嗽,江福连忙递上帕子。
姜青越似观戏般看在眼里,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场面话。
“皇上日理万机仍来太皇太后跟前尽孝,与皇上相比,臣妾如此实在不足挂齿。”
“爱妃如此体贴,朕心甚慰,昨夜是朕不好,晚些时候朕再去看你。”
姜青越听到那句“再去看你”时险些要往地上吐口沫子呸两声,却还是硬着头皮谢了恩,目送齐珩走进寿安宫。
却见那狗皇帝忽然脚下一停,回头时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姜青越生怕这狗皇帝又要使坏,心中惊忧不已。
果真下一秒便听齐珩在一众宫人面前道,
“爱妃可要仔细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