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素问堂医馆
由羊把格雷送出城堡,门外的小广场上,格雷特意驻步,举头看向空中。
星斗闪耀,缀满了幽蓝色的天幕,根本看不到那只黑鸟的踪迹。
格雷继续前行,经过花圃的时候,某一处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格雷循声看去,火盆的光亮里,正见一只毛茸茸的看不出名堂的小动物从花丛中弹跳而起,向远处飞速逃窜。
出了大门,格雷发现门两边多了两名卫士。
上了马,格雷沿着南市街向西而去。
孤烟城不算大,三横三竖的格局,原住民不到五万人,从他们的祖辈起已经在这座古城里生活了几百年。
此刻,格雷所要去的地方,是城西的素问堂医馆。素问堂是孤烟城最大的医馆,里面有好几名名医,能看各种疑难杂症。
他急切想做的,就是解决牙疼的问题。
从南市街西行3里多路便到了路的尽头,那里是孤烟城的西城门,沿着西城门的城墙下的西门大街向北几百米,就到了素问堂。
孤烟城一共有三个城门,除了西城门还有东城门和北城门,北城门最小,从那里出去是大片的农田,这些田地分布在孤烟城最高的孤烟山的周围,东边接壤大海,是孤烟城几大农场主的私有土地,每年农忙的时候,农场主会从城里招募数量不菲的帮工,用于抢种抢收。
而东城门的门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一出城门就是孤烟城最大的渔港码头,孤烟城所有的渔人在外出打鱼后都会将渔船泊在那里,紧靠码头,是孤烟城唯一的海鲜交易市场,每到太阳下山陆续打鱼归来的渔人,都会把他们的渔获在哪里进行交易。
夜已经完全黑了,沿街点着用于照明的火把,格雷纵马前行,无意发现今天的南市街多了三三两两夜巡的哨兵。
路过一处建筑时,里面灯火通明,分明看到不少人进进出出,一派忙碌的景象。
它是孤烟城的卫戍军指挥所,而这里的最高长官瑞林平常就在此办公。
在素问堂医馆门前下马,照例,格雷将马系在一根柱子上,抬脚刚要进去,街对面的角落里倏然冲出一只脏兮兮的野狗,对着格雷一阵狂吠,格雷转身,只是向前走了几步,那只野狗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嗷呜”,转瞬就逃到一条巷子里不知了所踪。
格雷笑笑,跨步走进医馆。
医馆里还有少量的病人,一名医生在忙,两名女助手在低头接耳;另一位医生是大名医良瓦,他正在给一个抱在妈妈怀里的垂髫小儿把脉,看到格雷出现在门口,笑着说道:“格雷先生,谁的信?”
“我是来看牙的。”
“这么年轻牙也疼?你先稍等,我给这位夫人开好药方就给你瞧。”
片刻后,良瓦招呼格雷进里面的房间,指着一张床让他躺下。
“嘴尽量张得大一点,先生,你是哪边的牙疼?”
“右侧上边的一颗槽牙。”
良瓦拿着一根铁镊子,一手拎起他的上嘴唇,将镊子伸进去挨个敲着,当敲到某一颗槽牙时,格雷痛得一激灵,咿咿呀呀叫了起来:“就是这颗。”
良瓦命女助手将油灯靠近,借着明亮的光线仔细检查了一番,疑道:“你这颗牙齿很光洁,没看出有蛀牙,先生确定是这一颗吗?”
格雷拼命点头。
“这就奇怪了。”良瓦放开格雷的嘴唇,将镊子丢进酒液里清洗了一番,自己也在一只水盆里洗了手。
良瓦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说道:“可能是风寒入侵导致的邪火攻心,我给你开一个降心火的方子,回去后把药煮了,喝下去或许就会好。”
“谢谢良瓦先生。”格雷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想了想又试探道:“这两天我并没感觉受凉……会不会是蛀牙的位置很隐蔽,先生没有发现?”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即便有蛀牙,也不会时时刻刻都疼,一旦疼起来总有诱因,风寒入侵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我懂了先生。”
良瓦坐在桌前写好方子,将方子交给女助手去抓药,抬头间,他话锋一转:“格雷先生是在家吃的晚饭吗?”
格雷疑惑道:“现在时候还早,先生怎么知道我吃过晚饭?”
良瓦笑了笑:“你的槽牙上附着了一根肉丝,总不至于是中午留下的吧?”
“我是在瑞林城主家吃的晚饭。”格雷坦言。
“先生与瑞林公爵一贯交情很好?”
“他对我还算照顾,尤其是我父亲死了之后。不瞒先生,我的这份公差就是他赐给我的。”
“如此说来交情的确不浅。”
短暂的沉默后良瓦骤然提高声音:“傍晚前后城里都炸开了,你带回的二十多封信全是死亡通知书,二十多个鲜活的小伙啊,就这么战死了?”
“瑞林城主说,我们孤烟城还算好,就死了二十几个,北边的落霞城可惨了,他们支援的兵力差不多减员三分之一……”
“天哪,这么多!”良瓦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正面阻击总归是死人最多的,像这种战役,如果力量悬殊的话,最好别硬碰硬,只能靠智取,我们夏邦国北部多山,比如打个伏击什么的,就是不错的选择。”
“先生也懂军事?”良瓦诧异的看了格雷一眼。
格雷摇摇头:“我也就是随便一说。”
这时女助手提着一个药包走进来,格雷接过,问:“多少钱?”
“检查费不收,只收你药钱10个铜比索。”
付完钱格雷向医馆门外走去,一出大门竟然发现良瓦跟在身后送他,忙道:“先生留步。”
良瓦不在乎的挥挥手,忽然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你今天出现在瑞林城主家,一定是送信去的吧?”
格雷总算看出对方是个好事之人,遂一口气说道:“今天兵部发往孤烟城的信中,也有城主家的,不过,信的内容好似无关瑞石将军的死亡,因为城主看完信后,脸上没有一丁点悲伤。”
“那倒也是,国王陛下就算丢掉十座城池,也断然不会让瑞石将军发生一点点意外。”
丢下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良瓦回到医馆内。
骑上马,格雷照着马屁股使劲拍了一巴掌。
数轨宽的街道上,马蹄踩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此刻,马背上的格雷不禁有些出神,他想起与良瓦那句话——“先生也懂军事?”
思绪游动了一会儿,格雷摇摇头笑了。
他的笑没有由头,只是单纯想笑而已,他甚至搞不清自己为何会笑。
不知不觉的,格雷又联想到这一个月来发生在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的变化,格雷的眉毛微蹙。
时至今日,他越来越确信在他的脑子中有一个新世界,这个新世界和如今他所在的世界千差万别,有很多新鲜的东西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无数个寂寂长夜他都会梦到那个世界的景象,在他的梦里,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太多的事物都超过了他的想象。
不过,让格雷遗憾的是,每当他醒来的时候,梦里所有的情景他都不记得了,任凭他搜肠刮肚。
日复一日,夜夜如此。
时间久了,格雷甚至起了怀疑,他认为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来自于一个未知的世界。
起码,他的灵魂是这样,已不属于原来的格雷。
之所以产生这个念头,是有理由的,格雷清晰记得,一个月前他有一天得闲,心血来潮决定跟着邻家的一条渔船出海捕鱼,当渔船来到龙尾岛附近海域时,海面上忽然刮起了大风,风雨雷电中,渔船翻了,他因此落水,很快被一个大浪拍进海水里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他发现他躺在离孤烟城不远的一处沙滩上,自回到家后的那天晚上起,他就开始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
或许,一个新奇的灵魂就是在那一次附着在原主的身上的。也因此重新给了原主一次重获生命的机会。
浮想联翩之际,识途的马儿已越过几条街,来到城东的一处石头房子前。
这就是他的家,建于一处陡峭的山岩之上。
因为山岩背靠大海,且岩壁高耸险峻,故而这里没有城墙,当初,城墙的设计者认为那面数十丈高的岩壁就是最牢靠的城墙。
事实也是如此,这个时代还没有人有本事越过这面岩壁进入城内,即便可以借助工具。
何况,岩壁的下面是风高浪急的海水。
石头房子一共三间,紧靠房子的南侧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马棚,用来安顿他的大马。
大马有名字,是格雷亲自取的,叫惊雷。
“惊雷,到家喽!”
下了马的格雷抚了抚马鬃,向前一推,惊雷便踏步进了马厩。
开锁进房间,摸索这将手中的药包放在桌子上,然后掌了灯,接着格雷用一只木盆装了一些水,并取了一些泡好的黄豆,放在了马厩的食槽里。
办完这一切,格雷刚准备进屋,无意就看到隔壁的一间石头房子里还亮着灯,目光于是纠缠而去,看着看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隔壁是桃柳的家,也是他的发小桃木的家。
桃木是桃柳的哥哥,自打格雷记事起,桃木就是格雷在孤烟城最好的玩伴加朋友。
三年前,桃木应募从军,成了孤烟城卫戍军的一名骑兵。
回到房内,格雷取出怀里的一封信,一边端详着信上的名字,一边想着心思,许久后,他依旧拿不定主意,不知这封信要不要给桃木的父母送过去。
在格雷看来,这次桃木北上,大概率是战死了,否则,兵部的信绝不会发往一名普通士兵的家里。
格雷早在落霞城接受这批信时,就发现了这封信,他当时就有不祥的念头,特地将此信单独挑出,他实在不想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悲痛场面,何况桃木是他最铁的哥们。
脑子里很乱,格雷决定不再纠结这事,他在灶堂里生了火,开始煮药。
两炷香后,格雷如愿喝下了药汤,看时候不早,他洗了洗爬上了床。